眼前的人形貌昳麗，渾身都流瀉出一股清雋玉潤的氣質(zhì)，縱是此刻下狠手，竟然也于此完全無損。雖然眉目之間透著虛浮，但卻絲毫掩不住那翩然的風(fēng)神。

    他可以談笑間斷人生機(jī)，他擁有攝人心魂的天成氣場，他注定是睥睨天下的九五之尊。這樣的人，終究不是她所能得的。

    萬亦柔看得有些晃神兒，一雙美眸浸了濕意，慢慢閉上了眼睛。

    祐樘準(zhǔn)確無誤地掐在她的咽喉處，面上的笑容絲毫未減，手指迅速收緊。

    萬亦柔感到自己的喉嚨如刀割一樣疼，此時已經(jīng)窒悶得不能呼吸，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臉色漲得發(fā)紫。

    雖然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是當(dāng)死亡如此接近之時，她還是難免生出些惶恐的懼意。

    她雙目暴睜，徒然地張著嘴，連一絲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就在她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他掐死的時候，他卻忽然收了手。

    “知道窒息是怎樣的滋味么，嗯？”祐樘挑眉看向她。

    他唇角微勾，聲音卻是不帶半分溫度：“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方才不過是想讓你稍微體會一下喬兒當(dāng)時所受之苦而已?！毕氲戒魡坍?dāng)時受盡見血封喉毒發(fā)之苦，最后活活窒息而死，他的眸光便瞬間閃過一道狠厲。

    萬亦柔不知道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聽了他這話，在不停大聲咳喘的同時，心里不免感到疑惑。

    祐樘卻是不再理會她，只轉(zhuǎn)過身來，沖著眾人淡淡開口：“往后每隔幾日就賞她二十大板，要好生打，打完之后便給她上藥，等傷口快愈合之時再接著打。另外，將你們搜羅到的最烈的毒藥都給她灌一遍，灌完以后先晾著她，待到差不多了再喂給她解藥。若是毒藥種類不夠用，就一遍遍過。記住，你們既不能把人弄死，又要防著她受不住自盡，要一直吊著她的命，否則按瀆職懲處——先姑且這么著吧，我過些日子會再來看一次?！?/br>
    萬亦柔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慘白著一張臉，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祐樘懶得再多看她一眼。他轉(zhuǎn)頭掃向躬身立在一旁的幻夜，思忖了一下道：“日后你就恢復(fù)自己的本名，接替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位子?！?/br>
    旁邊的幾位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和僉事互相看看，臉上都流露出驚異的神情。

    幻夜似乎顯得有些為難，猶豫了一下，朝他抱拳道：“主上的美意屬下心領(lǐng)了，只是屬下之前很少和錦衣衛(wèi)有接觸，這么陡然……”

    “好了，我明白了，”祐樘出聲阻了他的話，面上一片了然之色，“那就暫且從千戶做起吧，讓他們瞧瞧你到底有沒有能力坐這錦衣衛(wèi)的頭把交椅?！?/br>
    幻夜略一踟躕，躬身一禮；“是?！?/br>
    “錦衣衛(wèi)的風(fēng)氣，是該改改了?！彼惠p不重地瞥了眾人一眼，曼聲道。言畢，轉(zhuǎn)身拂袖離去。

    當(dāng)東邊的天幕漸漸泛起淺淺魚肚白的時候，仁壽宮的宮人們一如往常地起身忙碌開來，有條不紊地各司其職。

    守在仁壽宮門口的太監(jiān)們看到太子的玉輦駕臨，并不覺得奇怪，只道是太子今日起了個大早，現(xiàn)下是來向太后請安來的，都照常恭恭敬敬地將太子迎了進(jìn)來。

    一個隨侍的小太監(jiān)哈著腰跟在祐樘身旁，諂媚地陪著笑臉：“殿下您今日來得早了點(diǎn)，太后她老人家昨日貴體欠安，如今尚未起呢。要不小人這就差人通傳去，您先到殿內(nèi)歇著，小的們伺候您用早膳……”

    “不必了，”祐樘腳下步伐絲毫未停，擺了擺手，隨即將一張紙甩給他，“既然皇祖母尚未起身，那就不用打擾她老人家了——你去將這些榜上有名的宮人們都召集起來，一個都不準(zhǔn)漏掉，否則按包庇罪論處。”

    那小太監(jiān)慌手慌腳地捧過那張紙，一個愣神之間便已經(jīng)落下了太子的腳步。他不敢怠慢，趕忙朝著太子的背影恭敬地行禮道：“是是是，小人一定照辦?！?/br>
    那太監(jiān)的辦事效率倒還挺高的，只用了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就將祐樘交代的事情辦妥了。

    被召集過來的那些宮女嬤嬤們都是昨日身在密室的人，如今太子突然來了這么一出，她們做賊心虛，心里自然是怕得緊。

    “可知我為何要召你們來？”祐樘一步步踱到站成一排的宮人面前，面上掛著讓人寒意頓生的笑容。

    眾人都低了頭不敢吱聲。

    “你們以為，裝聾作啞就成了么，”他沖著旁邊的內(nèi)侍使了個眼色，“把東西抬過來?！?/br>
    那內(nèi)侍領(lǐng)命而去。隨即便有四名太監(jiān)將刑凳和刑杖搬了過來。

    那一班宮人一見這架勢，都不由縮了縮脖子，把頭埋得更低。

    “我的意圖是怎樣的，我想你們也當(dāng)清楚，”祐樘的目光瞬間變得凌厲迫人，雖是掛著笑，但語氣已是極端冷硬，“太子妃也是你們能隨便動的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今日就讓你們知道點(diǎn)厲害，看日后誰還敢動太子妃分毫！”

    他的話音未落，那一排宮人便盡皆嚇地“撲通”跪了下來，一個個伏在地上，口中連呼“殿下饒命”。

    祐樘并不理會這些。他早就瞅準(zhǔn)了其中的兩人，抬手一指，命身旁的一個太監(jiān)把那二人揪出來。

    那兩名宮女仿佛預(yù)感到了什么，惶恐不已地看著迎面而來的幾名來架她們的太監(jiān)，嚇得渾身癱軟，任由他們給拖了出來。

    她們便是昨日執(zhí)杖打了漪喬的宮女。

    “我昨日曾說過，傷我喬兒者，必百倍還之，”祐樘冷眼掃過那二人，“那么，我是不是該賞你們兩千大板？”

    眾人頓時傻了眼。這板子能挨上個一二百還能撿回一條命的已是燒高香了，這要是真打上兩千大板……別說活命了，恐怕人都得被打成稀爛的rou醬，估計后面的一千多杖就基本相當(dāng)于在杖尸了。

    那兩名宮女先是被嚇得呆愣住，隨后便哭號著求太子手下留情。其中一名宮女抖著身子手腳并用地膝行到祐樘面前，待要去拉扯他的衣角，卻被他一個輕移避了開來。

    那宮女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一個勁兒地朝他叩頭，帶著哭腔道：“殿下明鑒，我們這些做奴婢的自然是聽主子的差遣，杖責(zé)太子妃娘娘也只是遵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奴婢們也是被迫的……”

    祐樘一揚(yáng)眉：“被迫？二十大板就將喬兒傷成那樣，我看你是賣足了力氣，急著跟皇祖母表忠心吧？你是覺得喬兒好欺負(fù)還是覺得我好欺負(fù)？眼下多說無益，你當(dāng)初動手之時就該想到會有今日?！?/br>
    “殿下請聽奴婢一言。”李嬤嬤往前膝行些許，朝祐樘行了一禮，倒沒有其他宮人的驚慌，而是顯得老成鎮(zhèn)定。

    見得到祐樘的準(zhǔn)許，她才繼續(xù)道；“且不說殿下如此罰法著實過重，單就此事來說，殿下在太后的宮中大肆處置宮人，且并未知會太后，此舉便甚是不妥，還有損于殿下仁厚之名，望殿下三思?！?/br>
    祐樘犀利的眸光一轉(zhuǎn)，輕笑一聲：“到底是貼身侍候皇祖母的，果然有些膽識。不過，我做事難道還要你來教么？有些人能寬容，有些人，卻是非處置不可。”

    “那你是不是也要將我這個做祖母的也一并算進(jìn)去？”周太后帶著怒意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盡皆循聲望去。

    祐樘面上仍舊是一派從容，只是此刻看到周太后，卻是沒了往日那樣的笑容。

    “見過皇祖母?！彼嫔想m然仍帶著笑，但卻顯得異常冷沉，禮節(jié)性地向著周太后行了一禮。

    守在仁壽宮門口幾個當(dāng)值的太監(jiān)正站得有些困乏，忽聞一陣呼天搶地的哭嚎聲從里面?zhèn)鱽?。那聲音之慘烈，直聽得人心里一陣發(fā)憷。他們鬧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不久就看見太子走了出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倒是沒什么異常之處。

    祐樘一路走得有些艱難，勉強(qiáng)不讓外人看出什么異樣?？墒谴竭M(jìn)了玉輦里，他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錦墊上。

    他方才忽然感到一陣頭昏，差點(diǎn)全身脫力地倒在地上，幸而他當(dāng)時硬逼著自己撐了下來，沒有在眾人面前顯露太多。而且還好當(dāng)時對那些宮人們的懲處基本已經(jīng)定了下來，不然他估摸著自己是撐不到事情了結(ji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