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jié)
而救下他陪伴他的太監(jiān)張敏,也就是他口中的“張伴伴”,在他母親死后也吞金自盡,一直給予他保護的懷恩也在那場廢儲動蕩里被貶鳳陽。愛他的人相繼離去,他以后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孤獨。 漪喬忽然想起了她當初和他決裂時指責他的氣話—— “你根本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你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你溫柔的外表之下是一顆出奇冷漠的心!” 現(xiàn)在想來,她忽然覺得自己當初特別的幼稚可笑。 他人生的前五年雖然過得極其艱難,但本質(zhì)上來說,是在愛的澆灌下成長的。他應該比誰都更明白善良與堅強的意義,比誰都相信人性的美好。但是單靠著這些,是無法在皇宮里活下去的。 她無法想象,在他的一顆赤子之心被殘酷的現(xiàn)實擊了個粉碎之后,他是如何站起來并且讓自己迅速強大起來的。 所以這就是形成他后來性格的原因吧?如果不是這次的意外,她永遠也不可能窺見這些。 漪喬又和他說了好一會兒話,也沒見有人來送飯。她見他等得倦了,便讓他先躺下來小憩一會兒。 杜旻那邊的玉佩發(fā)光頻率越來越快,最后猛地爆發(fā)出一道強光之后,便瞬間暗淡了下來。等到她再去看時,那玉佩已經(jīng)完全恢復如常,只流轉(zhuǎn)著玉石本身溫潤的光澤。 而與這塊玉佩在同一時間熄了光亮的,還有與之成對的另一塊。 密室里,一個人捂著胸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她圓睜著眼睛看著不遠處那倒在地上已經(jīng)昏厥過去的人,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雖然她自己就是死而回魂的,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真的不敢相信世上竟還有這等奇事。以至于到如今,她腦海里都還不斷地閃現(xiàn)出方才的畫面。 今日正是祐樘在兩年半前就和她講定的移魂的日子。她不情不愿地跟他來到這里,心里一直掙扎著在旁邊瞧著他做了一連串奇奇怪怪的準備。在最后關頭到來的時候,她一咬牙,瞬間拋去了所有的顧慮,臨時反悔。雖然她當時瞥到祐樘的目光都嚇得腿軟,但還是執(zhí)意不肯配合他。 自從上次大同之行后,她已經(jīng)看清了自己對巴圖蒙克的感情,之后怎么想怎么覺得自己當初死得不值。而且在這兩年半里她享盡了人間的富貴尊榮,如今再讓她放下,實在是難。 祐樘說的不錯,她早就已經(jīng)反悔了,只是因為心里懼怕他而遲遲不敢說。臨時反悔打退堂鼓的主意是她一早就在心里過了無數(shù)遍的。她想著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一拼。如果祐樘沒有一怒之下殺了她,那她就還能繼續(xù)做皇后。 而事情似乎還真就朝著她希望的方向發(fā)展了下去。 祐樘原本是要強迫她就范的,但最后又將她甩到了一邊。她回過味兒來后,猜測可能是因為他臨時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必須要她自愿才行,想到這里她就放心不少。然而還沒等她高興完,就見他手法如電地又在準備什么。她看了半天也沒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隨后見那玉佩又開始發(fā)光,她霎時意識到可能還有一種讓那個“喬兒”回來的方法。 想到這一點,她立時又緊張起來。要是那個女子回來,哪里還有她的位置? 她見他全神貫注地投入手上的事情,似乎是要趕著什么時刻,應該沒工夫注意她這邊。她越來越不安,最后猶豫了一下,壯了壯膽子,就沖上去奪祭壇上的玉佩。 可是她的手還沒伸出去,就被他抬手一掌推出去老遠。而他也因為這一瞬的分心,出現(xiàn)了差錯,當即便吐出一大口血。然而他趕著補救,顧不了那么多,轉(zhuǎn)身之后繼續(xù)方才的事情,動作變得更快。 在一片眼花繚亂后,那塊玉佩瞬間暴漲出強烈的藍光,她趕忙抬起手臂擋住了眼睛。等到她再睜眼看去時,光芒已經(jīng)消失,而玉佩也不見了。 收回思緒,她捂著胸口跌跌撞撞地挪到近前,看著地上面色慘白的人,不敢去探他的鼻息。 她眼下要是不趕緊找人來的話,他可能撐不了多久。不管怎樣,他死了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何況她也不想讓他死。 幾番權衡之下,她最終打定主意,急急地出去找人來幫忙。 與此同時,漪喬趴在床邊,望著眼前安靜的睡容,被這寧謐的氛圍感染,居然也生出幾分困倦。她正考慮著要不要先稍微休息一下,卻瞬間驟感不對勁,回頭一看,便驚訝地發(fā)現(xiàn)時空又開始急速扭曲,隨后便出現(xiàn)了她之前見過的那個黑洞。 她連回身望一眼床上的人都沒來得及,便又被卷入了那個無底的黑洞里。 她朦朧中感到自己的身體平穩(wěn)地落了下來,身下一片柔軟。隨即,她就失去了意識。 小喬乃趁火打劫趁虛而入趁人之小…… 咳咳,陛下也曾經(jīng)單純過,有木有~qaq ☆、第一百三六章 美女與野獸 “樘兒如今怎樣了?還沒醒?”周太皇太后在一名宮人的攙扶下正要走進去,忽見一宮娥從內(nèi)間出來,便沉著臉問道。 綠綺見狀,先是規(guī)矩地行了禮,接著低斂眉目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話,陛下尚未醒來。不過方才已經(jīng)服了藥,太醫(yī)說陛下原本便體虛,偏又連日cao勞,此次更是元氣大損,著實棘手。眼下雖是一直在服藥,但起色不是很大,這一時半會的約莫還醒不過來?!?/br> “元氣大損元氣大損,哀家昨日來問他們便是如是說,”周太皇太后皺起眉頭,“可查出緣由了?” “尚未查出,太醫(yī)們也很是詫異?!?/br> “都是一幫廢物!都兩日過去了居然人還沒醒過來,”周太皇太后臉色難看至極,“哀家昨日來看便是這個樣子,今日來看還是一樣!”她老人家說著說著又忽覺聲音大了些,到底怕擾了自家孫兒,緩了緩氣,又壓低聲音問道:“皇后呢?” 綠綺的目光往里間轉(zhuǎn)了轉(zhuǎn);“皇后娘娘一直衣不解帶地在陛下身邊伺候著,方才的藥也是娘娘一勺勺喂下去的,奴婢在一旁看著都不禁暗贊娘娘果然賢淑,與陛下伉儷情深。” “賢淑?呵,她要是真賢淑,就不會霸著樘兒不讓納妃,弄得現(xiàn)如今連個子嗣都沒有,成何體統(tǒng)!自己生不出來還不讓旁人進后宮,也不知是想學當年的萬貞兒還是怎樣。光是七出之條她就占了兩條,莫說是在皇家,就算是在平頭小民家里也足夠休掉她了,”周太皇太后冷笑一聲,“樘兒都病成這樣了,她就該一刻不離地伺候在側(cè)!她若是真的對樘兒的起居上心,樘兒何至于如此?哀家看她就是心虛!善妒又護短,就這樣的人,樘兒還當個寶貝似的捧著護著,哀家真不知道她哪兒好,樘兒到底是看上了她哪里?!” 太皇太后言辭如此激烈,其實也情有可原。自家孫兒大婚后三年無嗣,又一直找各種理由拖著不愿納側(cè)室,這事擱在哪個祖母頭上都得著急,更何況他是天子,這事要嚴重得多,牽扯到祖宗江山的后繼問題。 她對皇后的不滿積壓了太久,窩了一肚子火沒處發(fā)泄,正好被綠綺的幾句話給勾了起來,不由當場一通抱怨。她越想越生氣,恨不得趁著祐樘尚未醒來再教訓皇后一頓。但她想想上次的后果,終究還是忍住了。 周太皇太后怕自己進去看見孫兒昏迷不醒的樣子更給自己添堵,于是干脆也不進去了,陰沉著臉轉(zhuǎn)身離去。 翌日,在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后,祐樘才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忍著頭昏腦脹的強烈不適感,試圖撐起自己的身體,但剛起來一點就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頓時天旋地轉(zhuǎn),渾身完全脫力。他感到自己如今已經(jīng)虛弱到了極點,連抬一抬眼皮都覺得費力。 撐著眼睛掃視了一番,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他平日就寢的寢殿里,只是不遠處多出了一張貴妃榻,榻上側(cè)躺著一個人,雖是背對著他的,但他依舊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誰。 他忽然覺得這一幕是那么熟悉。之前他發(fā)高熱昏迷的時候,她也是這么守著他,第二晚為了給他退熱干脆徹夜守在他床邊,最后竟然趴在他身邊睡著了。 只是,相同的場景,卻是不同的人。 兩年多,他等了她兩年多,卻終是逃不過這樣的結(jié)果。雖然早有預料,但心里的失落絕對是不言而喻的。他后來雖做了補救,但那時他已經(jīng)快要力竭,意識瀕臨抽離,具體補救到了什么程度,得看天意了。 他此刻不得不面對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若是喬兒不能回到他身邊,那等到他的借口到期之時,眾人重提納妃之事,他要如何?繼續(xù)找借口自然不是不可以,身為九五之尊,只要他堅決不愿意,旁人再是逼迫也沒用??梢舱沁@層身份,時刻提醒著他肩上擔著的責任,提醒著他不能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做事。 這兩年多來,他對她的愛始終如一,未有稍減,心底一直壓抑著的思念隨著時間的推移更是野草一樣瘋長,只是他一向掩藏得極好,旁人不曾窺見。祐樘苦笑一下:縱是他的自制力再好,這么長此以往,他總有一日會崩潰的。 望著窗外熹微的晨光,他眼前就不由浮現(xiàn)出那日他退了高熱醒來之后看到的她那不甚安穩(wěn)的睡容。她時不時蹙一下眉頭,他剛醒來她就也跟著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雖然她那時在和他慪氣,但和眼下相比,那段日子似乎也是甜的,起碼那會兒她還在他身邊,他尚能偶爾感受一下她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