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思盼被劃破的眼角此時一陣抽痛，她的下唇被咬出深深的齒痕。

    “我跟你們沒什么好談的。”

    “是么？但是我們想跟你談?！辟囁細w說，“我們來說說兩年前我的案子?！?/br>
    暖風不停往他們的方向送來，氣溫越來越高。喬思盼熱得有點脫力，卻依然嘴硬：“我記不清了。而且我當時只是說了我看到的，其他什么也沒做?！?/br>
    “這種浪費時間的臺詞就不要再說了。”賴思歸舔了舔嘴角輕笑一聲，她抬抬下巴示意喬思盼看相機，“攤開談吧。剛剛的事呢，相機都拍下來了。不說其他的，這段如果放出來，當人小三，說不定還是小四。作風問題，你留校的機會是不會有了，這你比我清楚吧？”

    賴思歸把相機放在床尾，離喬思盼一臂遠的地方，“為了表示誠意，東西我放在這，現(xiàn)在可以好好談了么？”

    “你無恥！”喬思盼罵。

    賴思歸沒催促她，一直沒說話的羽姐突然站起來，“無恥？你還認識無恥兩字啊？”

    人在這種密閉不流通的房間里待久了，換誰都沒法保持冷靜。

    羽姐指著王偉志，情緒有些激動，“這別人老公你知不知道？偷偷摸摸用別人剩下的，你以為自己很光榮？我告訴你，要不是小賴，剛剛我就給你倆開直播了，我讓全中國都認識認識你們這對狗男女?！?/br>
    “……一個巴掌拍不響?！眴趟寂挝嬷劢牵曇舨桓邊s足夠屋里每個人聽清。

    “說得好，敢作敢當啊?！庇鸾憷湫Γ骸艾F(xiàn)在社會都喜歡獵奇這你比我懂吧？網(wǎng)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rou你的人能組成一個軍團。到時候從你家到你學校，只要你出門吃一次飯，就有人往你臉上吐唾沫。你以為你以后還想安心出門？我告訴你，人要臉樹要皮，我勸你認清現(xiàn)實，不要太囂張。”

    喬思盼眼睛往王偉志的方向瞟了一眼，羽姐抓起手邊的玻璃杯，“我挖了你眼珠子你信不信？”

    喬思盼一偏躲過，杯子掉在地攤上，咕嚕嚕轉(zhuǎn)了兩圈，滾到床腳。

    “我把事捅到你們校領(lǐng)導那，別說留校，你這輩子都別想從江大畢業(yè)?！庇鸾闩鹩可蟻?，被林向拉住了才沒上前，“還研究生？我讓你以后都做不了人，連江林都待不下去！”

    喬思盼垂著頭，低低哼了一聲。

    “不信你就試試。”羽姐甩開林向的手，一字一頓警告。

    羽姐的家世喬思盼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跌坐回床尾，目光盯著虛空，這些她心里比誰都想得清楚。

    房間越來越悶熱，空氣像是都靜止了，呼出來吸進去似乎都是二氧化碳。喬思盼終于忍不住要求，“你能把空調(diào)關(guān)了嗎？”

    賴思歸不動如山。

    喬思盼像剛從水里撈過一樣，衣服濕透。明明是熱的，她卻渾身發(fā)抖。喬思盼覺得她不該害怕，可想起剛剛受的屈辱……他們甚至把她的全身都拍進去了。

    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孤立無援的感受，她比剛剛被按在床上剝光時，心里還要沒底。

    她拼命保研，和導師搞好關(guān)系，為的就是能留?！，F(xiàn)在高校留校的要求越來越高，研究生幾乎沒什么名額，好不容易眼看著事情快要成了，她爸還等著在家擺酒慶賀，賴思歸又出現(xiàn)了。

    喬思盼心里涌過切膚的恨意，她爸沒念過幾年書，走船回來后，雖然掙了不少錢，家底也不差，但在賴恒面前總是低人一等的感覺，連帶著她在賴思歸面前也總是被輕視的一方。她從小成績優(yōu)異，長得也不差，是被人夸著長大的?？勺詮乃J識賴思歸，所有關(guān)注的、贊賞的目光就理所當然地被搶走了。

    賴思歸是高傲漂亮的公主，她站在她旁邊，最多只能沾到乖巧、懂事這種虛偽造作的評價。

    喬思盼熱得有點喘不過氣，臉憋得通紅，心里更加焦躁，她雙拳緊握，求助般地看向王偉志。

    沙發(fā)上，王偉志還只穿著一件浴袍，也是汗流浹背。他眼神閃爍，觸到羽姐刀剜一樣的目光后，尷尬地轉(zhuǎn)過頭。

    喬思盼心底徹底涼了。

    “坐唄。”賴思歸翹著腿靠在椅子里，勝券在握的樣子。

    良久，喬思盼都沒動。又過了片刻，她依舊站著，卻扯起嘴角，“你以為除了留校，我就沒有其他出路？”

    “也就是說，今天你寧愿放棄留校機會，也不肯說實話？”嚴慕反問。

    “……真相是警察查出來的，真相如何跑來問我有什么意思？”

    嚴慕微微擰著眉，偏著頭，也不知有沒有在聽她說話，還贊同似的點了點頭。賴思歸衣服也濕了，她慢悠悠吐了口氣，顯然已經(jīng)不耐煩了，嚴慕瞥了她一眼。

    還真是嘴硬。

    嚴慕看了眼手表，“換我來吧。”

    “……好。”賴思歸思忖片刻，站起來，“我去洗把臉?！?/br>
    這個時候聽到洗臉，就像沙漠上聽說前面有片綠洲，喬思盼眼里一動，閃過迫切。

    嚴慕挑眉睨了她一眼，低頭翻看手里文件夾，說：“給我擰條毛巾。”

    喬思盼低聲，“我也想擦擦?！?/br>
    “行啊。”賴思歸說。

    *********

    冷水潑在臉上，精神一下子就回來了。喬思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她手機被扔到桌上，看不到時間，剛剛嚴慕告訴她才過去十幾分鐘時間?？伤齾s好像已經(jīng)困在這個酒店房間一整個晚上，不知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

    衛(wèi)生間門被人粗暴地敲了幾下，林向不耐煩地催促她。喬思盼長長吁了一口氣，忽而慢慢扯出一個笑，輕蔑的看著鏡子。

    喬思盼出來后，賴思歸站在窗邊背對著他們，看著窗外的街景。

    嚴慕收回目光，換了個坐姿，抬起腳，腳踝架在另一條腿上，很悠閑的姿態(tài)。他把手里的文件翻到最后，然后開口，“王總，過來一起坐吧?！?/br>
    王偉志從沙發(fā)站起來，走到床尾，喬思盼一路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他卻一直未抬眸。

    嚴慕說：“別一副受氣包的樣子，大家都是朋友，我們也算同事，有誤會說清楚就好了。”

    王偉志說：“你們在說的事，我并不清楚?！?/br>
    “兩年前震驚整個江林的惡性傷人案件，沒有人不清楚吧？”

    王偉志一愣，旋即訕笑，“我真不知道，什么惡性傷人？”

    “房間這么熱，時間再久一點，大家都不好受?！眹滥酱驍嗨麚P揚下巴，跟賴思歸剛剛?cè)酉鄼C給喬思盼時的表情如出一轍，“還是攤開談。這位小姐的嘴嚴，我只好麻煩王總?！?/br>
    王偉志摸不清他的意思，謹慎地盯著他。嚴慕把文件拿出來，“我想我們手里的東西，應該可以讓王總開這個金口?！?/br>
    王偉志臉色一變，看向他手里的東西。

    “王總現(xiàn)在可能還沒弄清狀況，沒關(guān)系，我慢慢跟你解釋。兩年前，有人，唔，就是你這位二房，作了偽證，小賴被判了四年緩期。”嚴慕點點手里的文件，有板有眼介紹，連來源都說得很清楚，“小賴混進公司，雖然職位不高，不過運氣好，你看也拿到點有用的東西。這是前幾天中秋晚會購置的所有獎品列表，這是所有供貨商開給公司的□□?！?/br>
    “新馬泰十日雙人游合同，旅行社市場報價八千。”嚴慕隨手撿起一份文件，“不過據(jù)我所知，你們真正簽的數(shù)只有六千?！?/br>
    “這份合同白紙黑字簽著字?！蓖鮽ブ灸樕y看，“嚴教授，沒有證據(jù)不要胡說?！?/br>
    嚴慕舔了下唇角，也是熱得沒脾氣了。他側(cè)眸看羽姐，“姐，你知道多出的兩千去哪了？”

    羽姐搖頭，“他不會跟我說這些?！?/br>
    賴思歸輕輕哂笑一聲，目光瞥向床尾另一邊，喬思盼正坐在那。

    嚴慕示意了一下：“喏，送她去泰國旅游了?！?/br>
    羽姐眼刀刮向王偉志，她已經(jīng)連譏諷都懶得奉送。王偉志看了她一眼，有點著急，“阿羽你聽我解釋……”

    “王總。”嚴慕擺擺手讓他稍安勿躁，長話短說，“十臺筆記本，平均一臺九百八回扣，你拿了將近一萬塊錢?！?/br>
    王偉志心里一驚，額頭冒出更多冷汗，他沒想到嚴慕會知道這么詳細。中秋獎品是鄭彤經(jīng)的手，由他自己簽字審批，中間供應商更是直接跟他倆聯(lián)系。除了他們倆，不會有第三方知道。

    王偉志呼出的氣重了幾分，他抬手擼了一把額頭的汗，目光變得兇狠，“臭□□?！?/br>
    “就算你們這些有什么用?！蓖鮽ブ镜难劬υ谂帜樕喜[起來，他的浴袍敞開了，露出令人作嘔的肥肚子，“都是一些小數(shù)目，能把我怎樣？”

    嚴慕點點頭，賴思歸拿到的這些東西即使去告他，也判不了什么刑。王偉志很聰明，沒留下太多證據(jù)，即使鄭彤那邊，也只有一點跟供應商的聊天記錄和郵件往來，只要數(shù)目不多，就動不了他。

    賴思歸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回身，站在嚴慕的靠椅后。嚴慕?jīng)]回頭，卻精準地握住了她搭在椅子上的手腕。兩人身上都很燙，流過汗，黏膩膩的。他揉了揉，就松開。

    至少知道從這些方面入手，他女人還是不笨的。

    王偉志心里得意，眼下還未放松，眼前突然甩過來一疊文件。

    嚴慕瞇起眼，“這是公司創(chuàng)建時的裝修合同和固定資產(chǎn)購買合同?！彼蛔忠活D說得很慢，“你自己算算涉及多少金額？”

    王偉志胸口劇烈地起伏，如果賴思歸拿到的那些不足以威脅他，那嚴慕搞到的這些合同高大百萬，數(shù)額之大足夠告他一個收受賄賂的罪名。

    “海盛高層早想把你踢出局吧？”嚴慕居高臨下看著王偉志慌亂地去撿地上的文件，“這些足不足夠給他們充分的理由？”

    王偉志跌坐在地上，“你們到底想怎樣？”

    ☆、第七十二章

    ？

    空調(diào)不停往外送暖風，空氣卻像是凝固了一樣。房間溫度往上升，悶熱地像個大蒸籠。羽姐和林向都有些受不了，手捏住領(lǐng)口往臉上扇風。王偉志身材最胖，汗出到一定程度，呼吸越來越重，臉色也紅得像煮熟的龍蝦，狼狽得像落水狗。

    話說到此，他依舊想裝傻，“我跟小賴以前見都沒見過，真不知道你們說的案子?！?/br>
    嚴慕掃了王偉志一眼，沒什么表情地扯扯嘴角。這種環(huán)境下，所有人都將近失去耐心，他卻格外淡定，好像高溫對他不起任何作用。一雙深褐色的眼淡淡審視對方，給足了時間讓對方思考。

    喬思盼手指絞著衣服，偷眼盯著他們。她的目光一觸到賴思歸的，就立刻忿恨地移開。

    死豬不怕開水燙。

    賴思歸早料到從她嘴里挖不出什么東西，喬思盼只要一開口，就等于是承認了自己兩年前在法庭上做了偽證。深究下去，要承擔的法律責任，相比一段視頻的殺傷力，并不小。

    賴思歸垂下眼，視線正好可以看到嚴慕的手表。她輕輕戳了一下嚴慕的背，感覺到他的黑色襯衫也已經(jīng)濕透。

    嚴慕偏頭，眼睛轉(zhuǎn)向她。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很快碰了一下，賴思歸一愣，低下眸，盯著酒店神色地毯，微微抿了一下唇。

    嚴慕回過頭，笑了笑。

    他看了她一眼，說稍安勿躁。他猜，她低頭時一定是翻白眼了。

    嚴慕放下腿，手肘支在靠椅扶手上，身體微微前傾，十指交叉，慢慢盯住王偉志。他讓她不著急，是因為他知道，貪婪的人，比一般人更惜命，王偉志不會拿自己的前途冒險。

    王偉志被嚴慕盯得渾身發(fā)毛，眼神躲閃，眼前突然多了幾張照片。

    嚴慕自己也認真瞧了瞧，照片布局和角度，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玩起命來，沒人能擋住。嚴慕懷疑這張照片是從頂樓吊下來拍的。

    照片里，王偉之和喬思盼一開始是坐在病床前，和病床上的人說話。后來又換到旁邊沙發(fā)，和他們談話的是一個看起來保養(yǎng)不錯上了年紀的男人。

    江林醫(yī)院頂樓是vip樓層，照片隱約可以看見病房門口，站著兩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大概是保鏢之流，陌生人無法靠近。

    “照片是兩年前我拍的。你們看起來談得不錯，李家人對你們態(tài)度也挺好。我親眼看見你們空手走進來，滿面春風走出去?！辟囁細w涼涼開口，“王總，還想不起來嗎？”

    王偉志吞了一下口水，面色難看地瞥了眼喬思盼。喬思盼不知是因為室內(nèi)溫度過高還是其他原因，呼吸急促，滿頭大汗，臉色因為悶熱漸漸紅得有些發(fā)黑。

    “我……我只是陪她去醫(yī)院，事先并不知道?！蓖鮽ブ具€想狡辯，“也不認識什么李家?！?/br>
    “哦？那還記得這么清楚？”嚴慕打斷他，“王偉志，別不見棺材不掉淚?！?/br>
    “我真……”

    話音未落，王偉志只聽喬思盼突然一聲尖叫。下一秒，他的背后一疼，林向從幾步遠跳起來，一腳踹在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