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林向搖頭,他知道的真不比她多多少。 賴思歸沒再說話,沒多久車里就此起彼伏打起呼來。她之前睡過一覺,現(xiàn)在反而睡不著了,借著微弱的光看車外的物什。路越走越偏,有一段甚至開上了山路,車外的樹影千篇一律,開始周而復(fù)始。不知走了多久,在賴思歸意識終于要模糊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 下車后,賴思歸發(fā)現(xiàn)情況沒有想象的那么糟。她以為路子按方冶這么開下去,今晚估計得住破廟了,更不濟可能就下車隨便搭個帳篷過一夜了。還不錯,至少是棟小別墅。 小別墅在半山腰,三層半,房間不多,但是客廳很大。躍層屋頂歐式裝修,大氣中不乏精致,看得出來裝修時也是費了心思。王醫(yī)生招呼大家進屋,解釋,“我臨時跟一個朋友借的,有段時間沒住人,缺什么直接跟我說?!?/br> 嚴慕的身體不方便再移動,所以就在一樓主臥住下,剩下一個房間大家心照不宣地讓給賴思歸了。 王光強和方冶洗完澡,自覺地從房間抱著枕頭被子出來,走到客廳,一個在窗邊坐下被子一裹閉上眼另一個則直接躺在樓梯口,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打算睡了。見賴思歸看他們,王光強蠻不在意道:“圖個安心,我們都睡習慣了?!?/br> 賴思歸自己一個人洗不了澡,簡單洗漱后,身上汗膩得難受,更加沒有睡意,只好在床邊干坐著。窗簾沒拉,正好可以看見外面大片的草地。賴思歸覺得有點奇怪,蹭著床邊的靠椅想站起來,這時有人在外面叩了叩門。 賴思歸以為是林向,趴在窗邊應(yīng)了聲“進來”。 王醫(yī)生還穿著白大褂,手插口袋,直接走進來,“巡個房,你干嘛呢?” 賴思歸說:“外面是什么?” 王醫(yī)生探頭瞧了瞧,說:“哦,我朋友種的一點中草藥?!?/br> 風吹動大片暗幽幽的草藥,賴思歸說:“這可不是一點?!闭б豢矗裆畈灰姷椎暮诙?。 王醫(yī)生不置可否,簡單問檢查了一下賴思歸的身體狀況后沒直接走,站在床邊抬了抬下巴。 “還有什么事?”賴思歸問。 王醫(yī)生繼續(xù)抬下巴示意隔壁,“吵著讓你過去呢?!?/br> 賴思歸:“……” ******* 兩邊房間陳設(shè)差不多,沒有多余陳設(shè),嚴慕睡過一覺精神好了點,臉色比剛剛在車里好。仔細看,才幾天就瘦了很多,原本銳利的眼更加深邃,下頜的棱角也愈加鋒利。 看見她過來,嚴慕放下文件,喚賴思歸喂他喝水。王醫(yī)生知道這兩人今晚有很多話要說清楚,給他們關(guān)門前,想了想,嚴厲地警告他們,“不宜劇烈運動,懂了吧?我隨時會來查房的!” 賴思歸垂眸瞪了嚴慕一眼,等門闔上,她把白瓷杯子往桌上一磕,“你睡吧,我回房了?!?/br> 嚴慕知道她心里堵著氣說氣話呢,就她現(xiàn)在那兩條腿,想回房估計得爬著回去。他拿起剛剛放下的文件遞給她,示意她,“你先看看。” 賴思歸目光落在文件夾上,驀地一怔。 嚴慕說:“我記得你第一次跟我說起那個案子,律師和你父親想過很多辦法?!弊咄稛o路時,甚至要求法院給李震做血液檢查,懷疑當晚他吸了毒,不具備指證的能力。 賴思歸的手微微發(fā)抖,垂眸看著他,漂亮的桃花眼蒙了一層水霧。 “現(xiàn)在可以證實,李震有兩年以上吸毒史?!眹滥秸f,“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會跟李志強見面嗎?這就是原因?!?/br> 那天他車子失控撞過來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會是一個極為重要的關(guān)鍵點。 鄭勇再狡猾,他一個普通混混,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制造肇事逃逸的案子,可誰能保證他就能順利進入?yún)^(qū)屬監(jiān)獄,謀得一只□□,而不是其他管理不善的監(jiān)獄。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人幫了他。幫他的人,除了李震沒有其他人。 那么如果李震不想案子敗露,又為什么要把鄭勇這個關(guān)鍵證人留下?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本人并不服兩年前的判決,卻因為某些原因只能就此罷休。 賴思歸冷靜下來后,遲疑道:“可是這并不能證明兩年前那個晚上他吸了毒?!?/br> “這份報告當然不能證明?!眹滥近c點文件下方,圖片上是那輛凱迪拉克,“但是可以證明他撞我們的時候是吸了毒?!?/br> 嚴慕在手術(shù)醒來第一時間,就讓王光強想辦法去弄李震的檢測樣本。 “方冶在這輛車上找到李震注射毒品用的針劑。” 這份報告足夠?qū)⒗钫鹚瓦M牢里,李志強愛子如命,嚴慕料定李志強會來醫(yī)院見他。 嚴慕揚揚手里的文件,說:“當年原告方的證詞,會是案子翻供的重要證據(jù)?!?/br> 賴思歸怔怔地看著他,他牽起嘴角笑,拍拍床哄:“我真累了,這樣看著你說話更累。躺下來吧,我再跟你解釋電腦的事?!?/br> 嚴慕握著她的手,掌心溫熱的溫度傳遞到她手背,比在車里好了很多。賴思歸由著他沒動,嚴慕笑著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手指□□她的指縫間,慢慢地與她十指相扣。 “來?!眹滥捷p輕拽了拽。 夜半山里的氣溫涼下來,倒真像入了秋的十月,涼風掀開薄紗窗簾,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撫過人的手臂,皮膚沁沁涼的舒服。窗外有小蟲輕叫,趁得夜更加靜謐。 床頭的燈滅了,月光從窗外灑進來,窗下一片銀色。賴思歸倦著身體背過身,嚴慕順勢拍了拍她的背。這背后是一個怎樣的利益網(wǎng),她遠遠都預(yù)料不到,嚴慕并不希望她知道太多。 “……今天晚上那些是李志強的人?”賴思歸問。 嚴慕嘆了口氣,說:“是真正動李震的人。” 賴思歸在黑暗里定定地看著他,她平靜的過分,這是兩年來她離真相最近的一次,嚴慕知道她還消化不了目前的情況。 “事先料到他們回來,電腦里,我只給他們留了他們該看到的東西?!眹滥教絷P(guān)鍵的說,他知道賴思歸在聽。 “今天下午看到王偉志和徐小海一起出現(xiàn),我也才意識到原來王偉志充當?shù)慕巧皇俏覀兛吹降哪敲春唵?,所以王偉志這個鍋我不背?!眹滥奖M量輕松地講起這些事,“喬思盼和李震,應(yīng)該是王偉志牽的線?!?/br> 這點賴思歸也想到了,喬思盼為什么短短幾天內(nèi)就能聯(lián)系各大媒體,把案子造勢做大引起警方和李震,甚至背后那些人的注意,沒有人幫她是不可能的。 賴思歸閉著眼,腦子里閃過各種混亂沒有頭緒的線索,隱隱感覺快要抓住那條線,可一晃,又消失了。 窗戶上飛來一只飛蟲,翅膀撲棱棱打著紗網(wǎng),嚴慕低嘆:“你就打算就這么背對著我?”話音未落,他不知扯到什么地方,呼吸忽然一滯,很快賴思歸聽到了壓抑的抽氣聲。 她察覺到異常,立刻扭回頭。余光里發(fā)現(xiàn)了,嚴慕心里一樂。眉峰皺得更緊,等忍過那個勁兒,才啞著聲開口,委委屈的口氣。 “你也不心疼我?!?/br> 賴思歸嘴上罵著“你活該”,卻還是轉(zhuǎn)過來面對著他。 “真乖?!眹滥侥竽笏哪樀么邕M尺,“你躺過來一點?!?/br> 賴思歸拍了一下他伸過來的手,“會壓到你?!?/br> “那你親我一下?!?/br> 賴思歸:“……” “不親我就自己起來了?!?/br> 賴思歸閉了閉眼,不想理他。夜風更涼了,過了會兒她還是起身給他掖好被子,末了低頭警告他,“你消停點兒吧?!?/br> 沒等她說完,被子里的手又被拉住。這么大一個男人,跟只大型犬,搖著她的手用一種你不答應(yīng)我就繼續(xù)撒嬌嚇死你的表情說道:“那你別氣了,很快我就能都告訴你。” 賴思歸一胳膊雞皮疙瘩,懷疑他的智商讓車一撞,可能缺了一半。她在心里暗罵了一句,結(jié)果卻忘了把手抽出來,由著他這么一直拉著。 夜風溫柔,她的心慢慢軟了下來。 “剛剛在車里,林隊的話我聽懂了?!辟囁細w輕聲說,“他特意讓我留下來,也是用心良苦?!?/br> 嚴慕笑起來,說:“那親一個。” …… 真的就親一下。賴思歸的手指抵住他的唇,停下來。重新躺下后兩人都沒再說話,過了會兒睜開眼,見他也沒睡著,她聲音含糊問:“還疼嗎?” 嚴慕轉(zhuǎn)過頭看她,搖搖被子里的手,“還行。” “……”賴思歸抿了抿唇,輕道:“那再跟我說會兒話吧。” “你想說什么?” “我們要在這待多久?” “喜歡這里嗎?” “空氣挺好的?!?/br> “那我們就在這多住幾天。” “之后呢?” “之后啊?!眹滥较肓讼胝f:“總會有人幫我們。” 賴思歸試著問:“……徐小海嗎?” 嚴慕笑笑,“是啊。” “李震他爸呢?” 他笑得更壞,“也會幫的。” “那我們還要做什么?” “我們啊,就等著吧?!?/br> “等什么?” “等他們都做好準備?!?/br> 賴思歸想到什么,“你到底在電腦里留了什么東西?” 嚴慕扣緊她的手,說:“賴思歸,我不想騙你。” 賴思歸心里微微一沉,“我也不想聽假話?!?/br> “你知道我跟林隊說的私心是指什么?” “我怎么知道?!?/br> 嚴慕嘆了口氣,看著天花板,突然說道:“我第一次遇見你,你打著傘穿白色裙子,看見小偷把高根鞋一脫,就翻墻追上去。那時候我就想,這姑娘不知道是誰家的。” 賴思歸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不過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想起來卻像過了半輩子。聽著他的回憶,恍如隔世。 “那一天,離三叔公和三叔婆第七次上訪失敗正好兩個月?!眹滥絾枺斑€記得我跟你說過三叔公兒子的事?” 怎么會不記得?那天是中秋,老太太帶她去聽香。土地廟人很多,很熱鬧,溫和可愛的三叔婆突然從土地廟里沖出去拉住那個叫禿頭劉的男人,瘋了一樣要替兒子討命。嚴濤被盜砂船和執(zhí)法船無辜撞死,開船的人關(guān)了沒兩個月就無罪釋放。 嚴慕提過一次,李震當時也在那艘盜砂船上。 賴思歸輕輕咽了一下喉嚨,心跳難以抑制地加快,那條線的感覺越來越清晰,可依舊抓不住。嚴濤的死,難道跟這一系列事情也有關(guān)系? “你回國是為了調(diào)查嚴濤的事?!辟囁細w舔了舔唇角,這是你的私心。 “還有呢,傻姑娘。”嚴慕低嘆,“你忘了?” 賴思歸說:“……我沒忘?!?/br> …… 你說:“賴思歸,做你想做的事,剩下的我來幫你。” “因為嚴濤嗎?” “因為我是嚴慕?!?/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