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縣主,您沒事兒吧?” 夏姣姣忽然劇烈地喘了起來,知夏眼皮一跳,立刻走過來扶著她,急聲地問道。 她擺了擺手,“我沒事,只是太累了,扶我去休息吧?!?/br> 知夏見她臉色雖然蒼白,但是好在沒有咳嗽也沒吐血,心里猜測也許是最近沒有睡好,索性就把她扶到了床邊伺候她躺下。 夏姣姣幾乎躺到床上就睡著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睡得那么快,明明心里壓著諸多心事,難以排解。 她又做夢了。 七歲的夏姣姣剛失去母親沒多久,身上還穿著白色孝服,頭戴白絹花。臉上有些嬰兒肥,但是面色卻不好看。 不過她并不害怕,因為她有林嬤嬤,她還有知了jiejie。知了jiejie比她大很多,人溫柔愛笑,就像現(xiàn)在攙著她的手,她覺得好溫暖。 “知了jiejie,今年夏天到了,你會幫我抓知了嗎?” “會啊,我?guī)湍阕ズ枚?,知了知了地叫到你煩?!睖厝岬纳ひ粼诙呿懫?,女子低下頭來,伸手捏了捏小娃娃臉上的軟rou。 夏姣姣歪著頭傻笑,知了jiejie應(yīng)該長得很漂亮,但是夢中的她看不到她的臉。 “可是嬤嬤說你快及笄了,她要給你想看人家,趁著府里忙亂得先給你定下來,要不然出差錯。你成親了是不是就要離開我?但是我不想你出差錯,所以你還是快成親吧。你得過得好,姣姣才能過得好?!?/br> 知了俯下/身,將她抱進(jìn)了懷里。女子身體的馨香鉆進(jìn)鼻孔里,夏姣姣覺得好溫暖好幸福,就像買到糖葫蘆把糖衣和山楂連著一口咬進(jìn)嘴里,酸甜味在舌尖爆開,幸福得想哭。 “傻姣姣,我要替長公主守喪,就算定親也得兩年后再成親。知了會永遠(yuǎn)陪著縣主,縣主在知了的心里永遠(yuǎn)排第一位,無論是誰都永遠(yuǎn)代替不了縣主?!?/br> 夏姣姣高興得不得了,仿佛母親的逝去也得到了填補(bǔ),她雙手摟著知了的脖頸,湊到知了的耳邊羞澀地說道:“在我心里,你和嬤嬤也永遠(yuǎn)排第一位,嬤嬤跟我說等我長大了,夫君肯定排第一位。我才不要夫君,夫君又沒有知了這么好……” 小娃娃稚嫩的嗓音散開,眼前面容模糊的女子清爽地笑著。 那年夏初,蟬鳴。 臨近傍晚時分,知了帶她在夏侯府一處偏僻的樹上找到了知了,興奮地幫她抓。 她拿著幾只小蟲兒笑得正歡,就見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一把摟住了知了。 “你快走,你快走!” 知了和她隔著一段距離,夏姣姣的身影被樹擋著,她透過樹的縫隙看到那個男人的臉,正是她剛當(dāng)上夏侯爺?shù)拇蟛浮?/br> 平日里道貌岸然、親和幽默的偽裝撕開了,就是赤/裸/裸的猥/褻,他的嘴巴在知了的臉上啃著,他的手撕扯著知了的衣服。 知了轉(zhuǎn)過頭,拼命地喊叫:“快走,離開這里,求你!” 夏姣姣知道知了不是在求那個畜/生,而是在求她,求她快走。要是被夏侯爺發(fā)現(xiàn)夏姣姣這個旁觀者,一只手估計就能把她的脖子擰斷。 母親死后,嬤嬤和知了私下教過她,府里很多人都心懷不軌,如果遇到那些她打不過的一定要跑,找別人來。 她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柔弱無力,根本打不過那個畜生,所以要去找別人來救知了。 最后看了一眼知了,她終于看清楚知了的面容。那個女孩子有張極其秀麗的臉,只是此刻因為痛苦而猙獰萬分,她的眼睛發(fā)紅帶著淚光,身上穿的白色喪服被撕扯殆盡。夏姣姣甚至看見夏侯爺開始脫自己的褲子,那個男人臉上yin/穢下流的表情,與知了的痛苦猙獰形成鮮明的對比。 直到跑出樹林,她才敢哭喊:“嬤嬤,嬤嬤,你在哪兒?救救知了,知了,知了……” “縣主,縣主……”急切的呼喊聲打斷了夏姣姣的夢。 她猛地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三個丫鬟都面露擔(dān)憂地站在她身邊,知夏拿著濕布巾仔細(xì)地替她擦拭額角的汗水,一陣心疼:“縣主,您是不是想林嬤嬤了?一直在喊嬤嬤?!?/br> 夏姣姣擺了擺手,忽而開始急切地咳嗽,那一聲聲咳嗽像是鐵錘一般擊打在眾人的心中。一旁知冬的手一抖,差點(diǎn)端不住銅盆,盆里的溫水搖晃著,濺到了她的指尖上,讓人發(fā)慌。 幾個丫頭都不敢說話,屏住呼吸,知秋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薛彥之前給的香包早就放在了夏姣姣的鼻尖旁。清涼的氣息傳來,勉強(qiáng)壓下喉頭的腥甜感。 夏姣姣的心情難以平復(fù),她之前斷斷續(xù)續(xù)丟失的記憶全部都回來了。 “你們知道為什么當(dāng)初我?guī)湍銈內(nèi)∶值臅r候,要用‘知’字輩兒嗎?”她有些艱澀地開頭。 這么些年了,知了一直是她心頭永遠(yuǎn)都好不了的傷疤。人在遭受巨大的打擊時,會選擇性地遺忘那部分記憶。更何況她當(dāng)時年紀(jì)小,之后身體又遭受重創(chuàng),精神恍惚。 知了成了她心頭的一根刺,她只知道要報仇,卻忘了當(dāng)時的事情。剛才那個夢,讓她回憶起知了的死。 知了不顧那個禽獸在她身上凌虐,只是哀求地看著她,求她快走,不要被發(fā)現(xiàn)。那個時候,知了是什么心情呢? 夏姣姣好后悔,她當(dāng)時如果沒有走多好。 知冬大著膽子說:“奴婢聽嬤嬤提起過,縣主幼時身邊有個極其溫柔的jiejie叫知了,后來沒了??h主舍不得知了jiejie,就讓奴婢們都用了‘知’來取名字,四個人正好用了春夏秋冬?!?/br> “她是因為我而死的,我當(dāng)初要是陪在她身邊,哪怕一起死了,她也不會覺得黃泉路上冷了。她那么疼我,說過要永遠(yuǎn)陪著我的……”夏姣姣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她想放聲大哭,像個孩子一樣。 三個丫鬟對視了一眼,彼此臉上都有幾分悲戚。知了的死,林嬤嬤三緘其口,只是每次提起都叮囑她們一定不能讓縣主記起??h主林嬤嬤不在,縣主卻記起來了,而且還說是她害死的知了。 “縣主,您千萬不能這么想。您若是去了,那誰替長公主報仇?”知冬急聲地安撫她。 夏姣姣不能告訴她們知了的真正死因,知了那么漂亮溫柔的女孩子,生前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死后更不能壞了名聲。她那么愛干凈,夏姣姣卻不知道她被扔在哪個亂葬崗了,連一塊尸骨都沒有找到。 “知了遇難,我想去找嬤嬤救她,然后路上我就遇到了我的幾位堂姐,還有侯夫人娘家的幾位表小姐。她們看我嚎啕大哭的樣子,覺得有趣,就攔住我了。最后有人推了我,落進(jìn)了池塘里,沒人救我,周圍都是她們歡喜的笑臉……” 當(dāng)她所有的記憶回籠時,心底的恨意更加濃烈。 ☆、020 男狐貍精 “縣主,您別說了,奴婢們會幫您報仇的。無論是長公主還是知了jiejie,都不希望您因為仇恨變得不開心。您要過得好,她們?nèi)掠兄?,才會心安?!敝男奶鄣乇ё∷?,急聲安撫著?/br> 一旁的知冬更是如喪考妣地開始抹眼淚,縣主這么多年受的苦她們都知道,但是回夏侯府開始,她就很少見到縣主笑了。方才她狠咳的時候,幾個丫鬟都嚇得面無人色,就怕她再吐出一口血來。那么這些日子好容易才稍有起色的身子,只怕又要白費(fèi)苦心。 “我沒事兒,盡快安排紅芍,我要從夏侯爺開刀?!毕逆瘮[了擺手,勉強(qiáng)壓下胸口的陰郁。 知夏見她面色蒼白,心中擔(dān)憂不已,低聲勸道:“縣主,不急在一時。紅芍及笄還有些時日,夏侯爺也跑不了。” 她還沖著知冬使了個眼色,讓她一起勸,不過她還沒開口,夏姣姣已經(jīng)開始發(fā)脾氣了。 “等等等,等到什么時候,等到我死之后再來嗎?以前嬤嬤叫我等,說我年紀(jì)小,現(xiàn)在你們也要我等,是不是覺得我命太長了。別以為薛家那小白臉就真的是神醫(yī)再世,我要是想咳血張口就來的事情!” 三個丫鬟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驚訝??h主很少這樣發(fā)脾氣,有些無理取鬧的意味。她們從跟著縣主開始,就覺得這個小姑娘什么時候都是病怏怏的,但是周身的氣息比較陰森,而且腦子特別好使。 之前知冬剛到她身邊伺候的時候,曾經(jīng)被她拐了三個彎兒捉弄過。而她報仇的時候,也算是有分寸的,如今卻像是一刻都等不得一般。 還是知夏膽子大,就算夏姣姣氣成這樣,她還能開口把這局面給扭過來。 “縣主又說賭氣的話。奴婢們讓您等等,是怕紅芍出差錯。好事多磨,紅芍那小丫頭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的,心眼兒那么多,多不是您今□□問,她就拿老鼠那事兒糊弄您了。沒得惹人發(fā)笑,您先耐心等等,奴婢幫您試探試探她如何?” 夏姣姣的面色稍緩,但是對于她的說辭還是頗為不滿,雙眼圓瞪著知夏,張口想反駁什么。 “縣主您還想發(fā)火嗎?就沖著奴婢一人來,薛先生之前說了,您有什么火氣不能憋著,您瞧瞧剛剛把火發(fā)出來,現(xiàn)在臉色都好看不少了。”知夏十分通透地把薛彥的話拿出來當(dāng)擋箭牌了。 作為夏姣姣身邊的貼心人兒,知夏很容易摸清楚她心里的想法,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每次拿薛彥來賭縣主的口時,效果驚人的好。那以后每一次都借來用,果然正在氣頭上的夏姣姣翻著白眼閉上了嘴。 知夏的心情立刻變得好了些,仍然是輕聲細(xì)語地哄著她。 這時候只顧著眼前好的知夏,根本不會知道,她這種細(xì)小的行為,卻加大了以后縣主和薛四爺夫妻倆吵架的籌碼。 兩人成親之后雞飛狗跳的生活,讓彼此都是又愛又恨。甚至當(dāng)夏姣姣開始細(xì)數(shù)薛彥無數(shù)的罪狀時,大部分都是她身邊幾個丫頭給他造成的暴擊,薛彥就往往感嘆:千里之堤潰于蟻xue,失策失策! * 說起曹cao曹cao到,第二日就到了薛彥診脈的日子。 他這回依然背著藥箱,但是手里面卻拿了把折扇,一身青色錦衫,墨色絲線繡制的竹枝以假亂真。 夏姣姣看著他滿臉帶笑,如玉的手指搖晃著折扇,眼神發(fā)亮,活脫脫一俊郎君。不過她卻只覺牙酸,輕哼了一聲。 “你們聞到了什么難聞的味道沒?”她扭頭對著身邊的幾個丫鬟說道,眉頭緊皺,柔荑在鼻尖前不停地扇風(fēng),似乎想要驅(qū)散那股味道。 知夏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縣主所說的難聞味道出自哪里。 “縣主這是怎么了?之前不過咳咳血,五日不見,難不成鼻子也出問題了?”薛彥眸光一閃,他知道小丫頭這話肯定是沖著他來的,但就是裝不知道。 夏姣姣嗤笑:“哪有啊,只不過剛剛瞧見薛四爺走路那風(fēng)姿儀態(tài),就想起前幾日看得妖怪話本里,那專吸人精氣的狐貍精。哪怕薛四爺是個男狐貍,身上也是有味兒的,話本上都是這么寫的。” 薛彥瞇起眼睛冷笑,小丫頭片子是說他身上有sao狐貍的味道?罵人都如此不文雅。 “你們看,笑起來更像?!毕逆钢g喜地喊道。 幾個丫鬟站在一旁伺候,聽到這話都不由得抖了抖??刺炜吹兀褪遣豢磧晌欢纷斓漠?dāng)事人。 倒是知冬性子調(diào)皮,偷偷瞧了一眼薛四爺。這位爺?shù)难劬﹂L得的確有些西長,并且眼角上翹,比姑娘家還勾人。這么瞇起來的時候,偏偏嘴角還揚(yáng)起來帶著狡黠的笑容。還真有那么幾分狐貍偷腥成功的意思來,她差點(diǎn)噗嗤笑出聲來。 “知道狐貍精□□氣是怎么吸的嗎?縣主要不要試試看?”他走到她面前,忽而俯下/身湊近她。 折扇抵在她的下巴上,男人潔白的手腕在眼前晃悠著,他微微使力,夏姣姣就被般強(qiáng)迫性地抬起頭。兩人這姿勢活脫脫就是惡霸調(diào)/戲良家小媳婦兒。 夏姣姣猛地轉(zhuǎn)過臉去,冷哼一聲:“我又不是男人,哪來的精氣!” 薛彥挑眉,笑容更深,“看樣子縣主知道什么是男人的精氣了?不妨說給薛某聽聽?!?/br> 他的腰彎得更低,幾乎呈現(xiàn)臉對臉的狀態(tài),哪怕夏姣姣是個性子堅忍的人,此刻也忍不住要身子后仰,想要避開他的壓迫。 但是她退一分,他就近兩分。 夏姣姣的面色泛紅,一把推開他,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們男人有的東西,我怎么知道!” 看她這副樣子,薛彥也不再緊逼,只是挑了挑眉頭坐下,讓她伸出手來。 “你這是怎么了?藥膳不僅沒起到作用,還讓身子變差了些。這次還不如上回的脈象,脈象虛浮。胸悶氣短,情況不容樂觀?!毖┐钤谒氖滞笊献屑?xì)檢查了一下,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三個丫鬟守在旁邊聽到他這么說,面色都有些難看。 夏姣姣的臉上有些尷尬,她沒想到薛彥連這些都能查出來。 “你這幾日肯定有情緒波動大的情況,隱有咳血之兆。要想我對癥下藥,給我你情緒波動的理由?!彼砷_手,愁眉不展,看向夏姣姣的時候,眼神里透著不滿。 對于不聽話的病人,大夫一向覺得頭疼難搞。夏姣姣這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看起來就更加高難度了。 “大夫治病就是,我還沒聽說有問的這么詳細(xì)的。哪家高門大院里沒有一些內(nèi)宅陰私,薛四爺就這么想知道我的閨房秘密?”夏姣姣下巴一抬,果然是拒不合作。 薛彥冷笑:“縣主的閨房秘密,薛某沒興趣知曉。既然縣主不愿意配合,你這身子又一日比一日差,我開的這湯藥你恐怕一輩子都喝不進(jìn)嘴里了?!?/br> 眼看兩個人要吵起來了,知夏連忙走了出來,手里拿著筆墨紙硯:“薛先生消消氣,我們縣主是想起了故人,頓時傷懷不已。又因府中一些事情氣惱,悲怒交加才這樣的。筆墨紙硯都給您備好了,您酌情寫個方子吧,過了這一段時日,那惱人的事兒解決了,縣主的身子就能照常調(diào)養(yǎng)了?!?/br> 她臉上堆著笑容,往常較快的語速特地放緩了,就為了讓他消消氣。 薛彥瞥了她一眼,臉色稍緩,沉吟片刻道:“方子是真沒有,縣主身子太差經(jīng)不起折騰。那些補(bǔ)藥吃了還不如藥膳調(diào)養(yǎng),最主要心情要散開,經(jīng)常繞著院子走幾圈。如果縣主怕自己好得太快了,薛某這里倒是有藥方一了百了,幾副□□下肚,神仙也救不回來?!?/br> 他看著夏姣姣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忍不住還是要刺上一句。 夏姣姣狠狠地瞪著他,氣氛有些僵硬。薛彥直接背上藥箱,理了理衣衫,折扇“唰”的一聲展開,端得是風(fēng)流倜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