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說這事要放在以前根本不算事，太多優(yōu)秀的姑娘倒追他了，可惜他沒一個看對眼的，現(xiàn)在鐘老師病倒了，人家姑娘們也有顧慮了，害怕要分擔(dān)照顧老人的責(zé)任。”

    “也是，現(xiàn)在的小姑娘都是家里的小公主，十指不沾陽春水，誰會愿意去伺候男方的家人？何況這還不是省心的病，即便是將來出院回家了，冬暖夏涼，飲食調(diào)配都要方方面面照顧到，鐘老師的太太也不在了，這些事情少不了要分給子女去做?！?/br>
    叔叔一聲嘆息，不再多說。

    過佳希默默轉(zhuǎn)過身，輕手輕腳地走回房間。

    她打開手機(jī)，發(fā)了一條短信給鐘言聲：“你上次答應(yīng)過，如果我考得不錯就幫我慶祝，說話算話嗎？”

    沒想到的是他很快回復(fù)：“當(dāng)然，你想怎么慶祝？”

    “我想找一天請你吃飯?！?/br>
    “好?！?/br>
    沒想到他這么容易就約到了，過佳希有些驚訝，本來以為他可能會婉拒。

    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也不敢多問，因為肯定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在問了，目前他最不缺乏的大概就是“外人”的關(guān)心，她也不需要他多回答一次自己很好，不用擔(dān)心云云的客氣話。

    吃晚飯的時候，叔叔提及過佳希父母即將回來看她的事情，嬸嬸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把他們準(zhǔn)備買房的事情提前透露給她，她聽了簡直不敢相信，沒想過爸爸的債務(wù)已經(jīng)還完，還有閑錢買房，總覺得是嬸嬸搞錯了，再三追問，嬸嬸卻不詳說了，只是笑著賣關(guān)子，和她說：“別問我了，到時候他們會親自和你說的?！?/br>
    過佳希悶頭吃飯，吞下了滿肚子的疑惑。

    周六，過佳希約鐘言聲到一家新開的創(chuàng)意菜館，點了很多菜表示感謝。

    “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不可能有現(xiàn)在的成績?！边^佳希拿果汁當(dāng)酒敬他一杯，“其實我分?jǐn)?shù)不算高，但自己心滿意足了?！?/br>
    她說著老老實實地拿出成績單給他看，他看完后合上放在桌上，對她說：“你考得非常好?！?/br>
    過佳希很高興被他表揚(yáng)，又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被工業(yè)大學(xué)錄取，專業(yè)是熱門的人力資源管理學(xué)，鐘言聲聽了后說了一句：“你以前好像說過，自己有興趣的是電視節(jié)目的制作?！?/br>
    提及此，過佳希收斂笑容，心里有些失落，她自己也有些瞧不起自己，竟然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夢想，與其說是家人不支持，不如說是自己沒有勇氣。

    關(guān)于這些，她差點忘了，自己沒臉在鐘言聲的面前出口。

    他和那些笑著肯定她，看好她將來會有穩(wěn)定前途的親戚朋友們完全不一樣，他更在意她是否堅持自己的理想，她明白怎么樣的自己會被他真心稱贊，但是她已經(jīng)失去資格了。

    “先別想太多，專心體驗大學(xué)生活，也許隨著時間過去，你會越來越喜歡自己的專業(yè)，愿意為之付出終生。”他見她久久不說話，主動出聲。

    “希望吧?！边^佳希打起精神，換了一個話題，“對了，大學(xué)真的很精彩嗎？”

    “這要看你怎么定義精彩，但是對我來說是的，因為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讀喜歡的書，參加一些交流活動，周末和假期可以跑去別的城市和鄉(xiāng)村，看看那里的特色建筑和風(fēng)土人情，平常打個短工也比沒完沒了地做試卷有意思?！?/br>
    “你的精彩不包括談戀愛？”

    “沒有?！彼f，“四年很短，很多事情沒來得及完成，包括去談一場戀愛?！?/br>
    “你后悔過嗎？”

    “還好?！彼唵蔚卣f。

    過佳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臉，想看他有沒有說謊。

    他覺得她圓溜溜的大眼睛里有一絲好奇的窺探，在心中無聲地一笑，伸手拿過她面前的一盒果汁搖了搖，說道：“喝完了？再要一杯吧?！?/br>
    過佳希卻很執(zhí)著愛情這個話題，繼續(xù)問下去：“聽說出了校園后，愛情變得不單純，到了一定的年紀(jì)，很多人會選擇找一個適合自己又對自己有幫助的人結(jié)婚，你會這樣嗎？”

    “誰說的話？”他搖頭，“這是誤導(dǎo)?！?/br>
    “那你不會嗎？我的意思是，鐘老師應(yīng)該很想看見你成家立業(yè)，如果他催你，你會不會盡快找一個適合自己的女人結(jié)婚？”過佳希想起叔叔的話，不由地問。

    他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和走來的服務(wù)生打了一個招呼，又幫她點了一杯果汁，回頭再對她說：“你好像比他還關(guān)心我的終身大事?！?/br>
    一句始料不及的話讓過佳希心虛到不行，她還沒想好該找什么借口來掩飾內(nèi)心的想法，鐘言聲已經(jīng)說下去了：“我父親是催過我，但是我沒有聽他的吩咐立刻去找一個人試試看，在我看來，很多事情可以聽父母的安排，除了工作和感情。”

    過佳希松了一口氣，然后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的想法。

    一頓飯他吃得不多，倒是告訴她了很多自己大學(xué)發(fā)生的趣事，她也因為專注地聽他說話沒怎么吃東西，等走出了餐館，她提出想去附近的馬路逛一逛，他答應(yīng)了。

    其實每次和他并排走在街上，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去觀察周圍人的目光，很想知道在路人的眼里他們像是什么關(guān)系。

    他個子很高，目測有一米八五的樣子，她呢，在最近一年中長了兩公分，現(xiàn)在四舍五入后是一米六五，差他很多。

    他的穿著很簡單，顏色單一，為此她也不想穿太鮮艷的衣服，就像今天出門前，她在兩條亮麗的裙子中選了半天，最終還是都丟在一邊，取了一件藍(lán)白格子襯衣和牛仔褲，照一照鏡子覺得自己整潔清爽就夠了。

    她已經(jīng)認(rèn)清了，自己是沒法在短時間內(nèi)變成一個有氣質(zhì)的女人的，而單靠服裝打扮吸引他的眼球無疑是徒勞的，因為他不是會看重外表的人，她還不如省下時間多看一些書，或許還能找到有趣的話題和他聊。

    想到這里她嘆了一口氣，轉(zhuǎn)念一想，如果他暫時不去找女朋友，如果他愿意給她幾年的時間，如果……

    可悲的是，她不敢把這些心里話說出來，她再笨都已經(jīng)猜到了，他對她沒有什么意思，頂多當(dāng)她是一個小朋友，他們之間有一段距離，她現(xiàn)在很難追上，但如果不說出口，他很快會被別人搶走，到時候她一定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發(fā)現(xiàn)她的腳步越來越慢，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等她，卻見她在低頭思考什么，于是問她：“你在想什么？”

    “我有話要對你說！”她忽然就在原地提聲，情緒很緊張，“但是不知道該不該說?！?/br>
    他朝她走過去，來到她面前，低頭對上她的眼睛，告訴她：“有話就直說?！?/br>
    她卻不敢說了，想起他父親還在住院，她不能幫忙就算了，怎么能再給他添麻煩？

    是的，有些話說出口其實和添麻煩沒有區(qū)別。

    這樣想著，她已經(jīng)改了口，問他：“你以前幫爸爸代課，也和那些學(xué)生做朋友嗎？”

    “從來沒有?！?/br>
    “這么說，我竟然是第一個？我的意思是，你耐心地幫了我這么多?！?/br>
    “我想這是因為你的問題比較多?！?/br>
    “……”

    她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夜風(fēng)連連吹來，伴著她起伏的心緒，落入耳朵像是一串小鈴鐺的聲音。

    “哦，原來是這樣?！?/br>
    這樣倒也不錯，至少他花了很多時間在她身上，不得不說，慢慢回味他的這句話，讓她又有些小開心，連帶走路的步伐也很輕快。

    當(dāng)他們路過一家裝潢明亮的店鋪，她不由多看兩眼，然后笑著說：“我想買點東西。”

    走進(jìn)店里一看，貨架上都是生活用品和美妝護(hù)膚品，她在琳瑯滿目的口紅中挑了一支，又取了一盒吸油紙和一面圓圓的小鏡子，轉(zhuǎn)身的時候看見他站在落地玻璃窗旁，有一位服務(wù)員在推薦他東西，她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今日特價商品，一只身高一米二的玩具熊，打好折扣是一百九十九元。

    “這么大的熊?！边^佳希彎下腰，把手貼在熊掌上，發(fā)現(xiàn)還沒有它的大。

    然后，她聽見鐘言聲問她：“你喜歡嗎？”

    “喜歡，不過太大了，買了也拿不走。”

    “未必，可以放在車后箱。”鐘言聲說完對服務(wù)員說，“把它給我吧?！?/br>
    過佳希一愣，回頭向他確認(rèn)：“你要買?。俊?/br>
    “送給你當(dāng)考上大學(xué)的禮物?！彼樖帜眠^她手上的購物籃，一塊交給服務(wù)員，“還有這些，一起付錢?！?/br>
    店里的其他女顧客開始竊竊私語，有兩位少女見狀驚訝地捂上了嘴巴，顯然是因為一個帥哥買下一只和小孩等高的玩具熊，把它送給一個大眼睛的小姑娘的故事實在很夢幻，作為旁觀者的她們輕易入戲了。

    但是過佳希自己清楚，對鐘言聲來說，他不可能在今天白吃她的一頓，他總會在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用回饋表示禮尚往來，因為他從不屑占人便宜，尤其是比他年紀(jì)小的人，剛好在他眼里，目前適合她的就是這樣的毛絨熊……

    就這樣，等鐘言聲結(jié)了賬，單手拿著熊出門，過佳希就跟在他身后，只負(fù)責(zé)伸手稍微拖住熊的兩腿，不至于它會碰到地面，他們在眾人的側(cè)目下往回走，一直到他的車旁，他輕松地把它放進(jìn)了車后箱，對她說：“好了，你可以帶它回家了?！?/br>
    鐘言聲開車的時候，過佳希坐在后面，饒有興趣地擰開口紅的蓋子，對著小鏡子往唇上抹。

    因為車廂的光線很暗，她抹得不仔細(xì)，也沒看出顏色有什么問題。

    等紅燈的時候，過佳希站起來，下巴抵在鐘言聲的椅背上，輕聲說：“鐘言聲，今天我很高興。”

    鐘言聲回頭，眼眸隨即一怔。

    “我是真的很高興。”她重復(fù)了一遍，有些自言自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高興到不想睡覺了，你理解這樣的感覺嗎？”

    “我倒覺得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想的是找時間去學(xué)一學(xué)怎么涂口紅。”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她笨拙的化妝技術(shù)，他說完就抬起一只手臂，彎了彎手指，很自然地拿指關(guān)節(jié)抹去了她蔓延出嘴唇的部分。

    她的腦子瞬間就短路了，垂眸看著他指關(guān)節(jié)上的紅色。

    他看出她的表情變化，當(dāng)即發(fā)現(xiàn)自己下意識的行徑不妥，冷靜地開口對她說：“抱歉，應(yīng)該給你一張紙?！?/br>
    “不用了，我自己有?！彼s緊坐回去，打開包拿出紙巾把嘴唇擦掉，然后繼續(xù)石化。

    他繼續(xù)開車，偶爾低頭掃一眼食指關(guān)節(jié)上的口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就隨它去了，他很清楚遠(yuǎn)比這麻煩的是，有一個真實的瞬間，心底猝不及防地浮現(xiàn)一個自己從未有過的念頭，完全出乎意料，是連自己都會鄙視的，以至于他只能盡快轉(zhuǎn)移注意力，忽略它的存在。

    車窗外流光四溢，偶爾一道亮光投在他修長的手指上，把那抹口紅映照得如流霞一般，他靜了靜，然后打開窗的一條縫隙，讓微風(fēng)吹進(jìn)來，逐漸清醒自己，也順便冷卻了剛才吃飯時和她聊天的好心情，一路盡量沉默下去。

    等到了目的地，他才回頭看看安靜坐在后面，眼睛一眨不眨的小姑娘，似乎還在想剛才的問題，片刻后告訴她答案：“你會這么高興是因為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br>
    過佳希若有所思，慢慢點了點頭，然后從包里翻出一張打印好的紙遞給他，并解釋說：“這是我從網(wǎng)上收集的一些治療心梗的藥房，其中還有飲食偏方，你可以參考一下，也許對鐘老師的病情恢復(fù)有幫助?！?/br>
    鐘言聲接過，垂眸一看，她整理得非常細(xì)致，說了聲謝謝。

    她坐著沉默了一會兒，最終決定乖乖下車。

    他說得對，她的人生剛剛開始，她還有很多機(jī)會，不急于一時。

    真的喜歡，她會變得慎重。

    作者有話要說：　　平心說佳希這樣總是為別人考慮的女孩很暖心，任何人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對她有了喜歡的感覺，在我看來都算是正常。

    ☆、第十二章

    一周后，過佳希的mama回來看她，這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jīng)有一年零兩個月的時光。

    mama瘦了很多，臉上的妝容再精致也難掩眼角的皺紋，過佳希一看就知道她陪爸爸在外地開公司非常辛苦，也是，通常他們這個年紀(jì)的人都將安享晚年了，他們卻因為不甘心被市場淘汰而選擇二度創(chuàng)業(yè)，其中的艱辛是不為外人所知的。

    十年前的美妝市場和現(xiàn)在完全不一樣，他們當(dāng)年親手創(chuàng)立的品牌在重新定位后，能否贏得年輕人的喜愛，現(xiàn)階段誰也說不好。

    mama顯然不想多談工作，換了話題，告訴過佳希一個好消息，他們準(zhǔn)備在今年秋天買新房，地址選在大學(xué)城旁，房子寫她的名字，一來作為她將來的嫁妝，二來也方便她有一個落腳的地方，萬一住不慣寢室可以回自己的家。

    “如果我一個人住，那也沒意思?！边^佳希說。

    mama溫柔地說：“怎么會呢？佳希，將來我們一家三口一定會在一起的，我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那要多久以后？”

    mama沉默了一會兒，微笑地告訴她：“順利的話就在三年之內(nèi)?！?/br>
    過佳希乖乖地點頭，聰明如她也不會追問如果不順利的話又需要多久時間，此時此刻，她只想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和mama在一起的短暫時光里，不聞其他事，于是她放下枕頭，伸手摟住mama的脖子。

    mama只留了三天就走了，期間帶過佳希去購物中心買了衣服，陪她吃了一頓海鮮，逛了公園坐了茶室，最后遞給她一筆錢。

    過佳希覺得幸福太短暫了，在mama離開后的幾天里，她一直有些憂愁，除了惦念至親之外，她還有一件事情懸在心里，想去碰卻碰不了，想無視又做不到，反復(fù)想了后情緒開始變得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