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疑點?” “對,從致命傷上分析,嫌疑人應該是一刀致命,而且速度相當快。你們再看看死者的雙手?!闭f著,明哥用力掰開了那雙掛著血痕的青紫色雙手。一條條劃入肌rou的線條狀銳器傷凌亂地布滿了死者兩只手掌。 “剛才葉茜推測得沒錯,死者雙手上的傷口是抵抗傷,而通過致命傷創(chuàng)口我可以肯定,嫌疑人是一刀致命,就算死者雙手曾握住刀刃,在她雙手上應該也只會形成一至兩條抵抗傷才是,根本不會形成這種錯綜復雜的傷口?!?/br> “會不會死者跟嫌疑人之間發(fā)生了激烈的搶奪?”我腦補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明哥很不確信地搖了搖頭,接著他拿出直尺示意我抓住,用它來還原當時的情景。 “死者被害前端坐于床前,也就是說她很清醒,從死者雙手銳器傷口的深度來看,死者當時握住刀刃所用的力量很大?!?/br> “嗯?!蔽覀兌颊J同地點了點頭。 “如果是這種情況,那每一次抓握形成的傷口,最多只有一至兩條,且方向一致,這才符合常理。但你們看看死者的雙手,不同方向的銳器傷口有三條以上,也就是說,死者和嫌疑人之間有過多次爭奪,如果嫌疑人速度夠快,死者不會有這么多次的機會接觸刀刃?!?/br> “你是說嫌疑人在殺人前曾經猶豫過,所以才放慢了速度?”我好像明白了明哥想要表達的意思。 “小龍,你在勘查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室內有財物損失?” “不確定,但是屋內的抽屜被翻動過。” “被翻動過?” “對?!苯又曳_了我的勘驗筆錄本,“屋子西邊墻角的衣柜內有浮灰斷層的現(xiàn)象,并且我在柜子抽屜上提取到了三根并聯(lián)的指節(jié)印記,如果這手印是嫌疑人的,那他可能從抽屜中拿走了某樣東西?!?/br> “如果真是入室搶劫,死者李芳常年臥床不起,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那他為什么要殺人滅口?”葉茜有些不解。 “會不會是熟人作案,死者跟嫌疑人熟識,嫌疑人在侵財?shù)倪^程中行跡敗露,他才殺人滅口?”我提出了另外一種假設。 “你覺得死者家里這種狀況能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胖磊補了一句。 “那只有一種可能。他要的是命,不是財!” “目前只有這個可能?!泵鞲绾芸隙ǖ攸c了點頭。 “仇殺?情殺?還是……”葉茜開始漫無邊際地推測。 “暫時無法確定,先把現(xiàn)場勘查完再說?!泵鞲缯f完用手抬起了死者的頭顱。 “??!”這一舉動,把葉茜驚嚇得喊出聲來。 死者的嘴角竟然掛著一抹微笑。 四 當技術室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案件偵破工作中時,誰也沒有想到,惡魔正一步一步慢慢向他們靠近。傍晚,云汐市南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民房內,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雙手合十,跪在金黃色的蒲團之上,虔誠地注視著一張掛在墻壁上的彩色畫。 畫中赫然挺立著一只面目猙獰的兇獸,它的兩只獠牙有如彎鉤,仿似麒麟的藏青色身軀上長滿了細長的絨毛,最讓人不寒而栗的,還是它額頭上那七只呈弧線形分布的血紅眼珠。 中年男子喃喃自語,好像負荊的罪人正在痛心悔過。 幾次跪拜之后,男子緩緩地閉上了雙眼,胸腔很有節(jié)奏地上下起浮,他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呼吸。 忽然,他的眼睛再次睜開,目光中閃動的虔誠不見蹤影,此時雙目中充滿的卻是那種看破生死的訣別。 男子雙拳緊握,發(fā)出咯咯的聲響,是憤怒,是怨恨,是不甘。 他雙腳用力蹬地,靠蠻力使自己穩(wěn)穩(wěn)地站了起來。 環(huán)顧四周,他望見了屋外那幾個扎滿銀針的巫毒娃娃。 怒火,再一次燃燒;恨,已經到了一個極致。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像一只咆哮的獅子,撲向面前的藤椅。一支帶著強烈金屬質感的手槍被他牢牢地抓在手中。 乒,乒,乒,乒,乒…… 瞬間,娃娃的頭顱全部被一槍擊碎。 由于子彈的沖擊力,原本貼在娃娃身上的黃紙應聲而落。 夕陽的余暉照亮了黃紙上的墨跡,五個人的名字隱約顯現(xiàn)了出來: 冷啟明、陳國賢、焦磊、司元龍、葉茜。 五 根據(jù)現(xiàn)場推斷,死者的致命傷只有一處,解剖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重要的線索。明哥那里沒有頭緒,老賢也是一樣。案發(fā)現(xiàn)場又是在農村,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更別提什么監(jiān)控設備,所以胖磊那里也是“兩手空空,一身輕松”?,F(xiàn)在砝碼全部壓在了我一個人的身上,可想而知,我現(xiàn)在的擔子有多么重。 嘀嘀嘀,痕跡檢驗室的儀器被我打開了。葉茜像跟屁蟲一樣站在我的身后。 “小龍,你在現(xiàn)場有沒有發(fā)現(xiàn)?” “有!” “能不能破案?” “不知道!” “你現(xiàn)在準備干啥?” “哎呀,姑奶奶,您真不愧是警?!洚敗錾淼呐疂h子,這體力就是好,您在這兒嘰嘰喳喳,我還要不要做實驗了?” “啥?實驗?”葉茜頓時來了精神。 “對,實驗!” “到底什么實驗?”葉茜不厭其煩地又問了一遍。 這時,我從電腦中調出了一張還熱乎的數(shù)碼照片。 “這是……?” “我在現(xiàn)場提取的并聯(lián)指印的照片。” 葉茜瞇著眼睛使勁瞅了瞅:“這一點指紋紋線都看不見,怎么比對?” “沒有紋線我也照樣有辦法!” “什么辦法?”葉茜看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準備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的脾氣我最了解,所以我只能耐心解釋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成年人不管身體胖到什么程度,脂肪厚度有多大變化,這手指的粗細變化得并不是很明顯。” 葉茜伸出雙手,在一起比較了一下,接著又偷瞄了一眼我的手指:“好像是?。 ?/br> “這就可以當作一個判斷的依據(jù)?!?/br> “依據(jù)?” “對?!?/br> “這說白了就是三根手指指節(jié)并在一起的照片,還那么模糊,能分析出結果來?”葉茜似信非信。 我微微一笑解釋道:“這還要從人手的生長過程來說?!?/br> “啥意思?” “我們知道,兒童和青少年時期是人生長發(fā)育的重要階段,人體骨骼的成骨細胞和破骨細胞在這個時期非?;钴S,表現(xiàn)為骨髓腔逐步擴大、骨骼由小長大、由細長粗的過程。指節(jié)的生長也遵循這一規(guī)律。骨骼的生長基本完成于十八九歲,止于23歲前后,也就是說,像我們這么大的人,手指基本上已經發(fā)育完全,可以形成穩(wěn)定的特征,既然有穩(wěn)定的特征,那就有規(guī)律可循?!?/br> “你接下來的實驗,就是找出這里面的規(guī)律?” “對。” “我們刑警隊在調查的過程中反饋回來信息,同村的張云福經常去給死者送飯,咱們掌握的這三根手指節(jié)印會不會是他留下的?”葉茜也說出了我的疑慮。 “從新鮮程度上來分析,指紋的遺留時間不會超過五天。按照正常人的記憶力,五天以內的事情,只要他刻意做過,應該可以清晰地回憶起來?!?/br> “你準備親自問問這個張云福?” 我低頭看了看手表:“對,明哥、胖磊以及老賢那里,基本上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所以我這邊必須全力以赴,否則這個案件可能就黃了。” “嗯!”葉茜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如果順利的話,明早就應該有結果。你讓刑警隊的人通知張云福明天早上八點來科室,等我的分析結果出來,也好有個抓手?!?/br> “要不要我?guī)兔???/br> “不用,基本上靠儀器就可以完成?!?/br> “那……那你……” 因為案件緊迫,現(xiàn)在李芳死了,她的兒子張慶生下落不明,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案件上,所以葉茜話還沒有說完,我便低頭開始觀察從現(xiàn)場提取的痕跡。 “多……多……多注意點身體?!比~茜忸怩地說完這句話,輕輕地退出了檢驗室。 作為刑事技術警察,我們和其他的警種有著本質的區(qū)別,在外我們有個文雅的稱號叫“警隊中的科學家”。對于每一名技術警來說,要想提升自己的能力,最簡單快捷的辦法就是參加全國的培訓班,聽取學科泰斗分享最為精華的實戰(zhàn)經驗。就在偵破“鮑黑販毒集團”案之后,明哥幾乎拿出了科室所有經費,給我開啟了最為充實的學習之旅。就好比玩網絡游戲打怪升級,我這人物的經驗條唰唰地往上漲,攔都攔不住。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在科學的海洋里遨游?!闭?1個小時,就這樣不知不覺被我“遨游”了過去。 吱呀!檢驗室的門被推開了,室外強烈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當我眼前還是一片漆黑的時候,我的鼻子卻得到了極大的享受。 “豆?jié){、油條?!笔侨~茜的聲音。 我揉了揉眼睛,看著葉茜因疲憊而有些發(fā)紅的眼睛:“你昨天晚上沒有回家?” “沒有?!比~茜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你在單位干嗎?” “該干嗎干嗎。你趕緊把飯吃了,都涼了?!比~茜忽然把東西往實驗臺上一放,轉身就要離開。 “怎么說翻臉就翻臉!”我小聲嘟囔了一句。 “張云福我給你喊來了,在明哥辦公室呢!” 經過一夜的挑燈夜戰(zhàn),我總算得出了一個大致的結論。當然,有些結果還需要排除,所以一聽到張云福的名字,我立刻手嘴并用,把那幾根明顯是剛出鍋的油條,拼命往嘴巴里塞。 半小時后,我手里拿著一沓厚厚的報告走進了明哥的辦公室。此時胖磊和老賢已經坐在屋里抽起煙卷來,從桌面上快要堆滿的煙灰缸不難看出,他們早已等待多時。 三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告訴我,他們同樣徹夜未眠。 明哥抬頭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我。 “有點頭緒!”我讀懂了他的意思。 “真的?”老賢和胖磊異口同聲。 “行,張云福你來問!”還沒等我回答,明哥主動給我讓出了座位,但臉上讀不出任何表情。 在我們科室,不管是詢問證人還是訊問犯罪嫌疑人,從來都是明哥的活,他這么一說,我有些慌神。 明哥甩給我一支煙卷:“我們三個和葉茜那邊暫時沒有什么新的進展,你結合你掌握的情況詢問就行了,我會在一旁給你做補充。” “該來的總會來的,小龍!”胖磊給我一個鼓勵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