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明哥說完就掛了電話。 “真的發(fā)命案了?”葉茜看我的臉色有些難看,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用手拉了拉我的衣袖,“喂,跟你說話呢,發(fā)什么愣???” 我一把將葉茜手里打包好的大腰子搶了過來:“這回我真要趕緊吃點?!?/br> 剛吃個半飽,胖磊的車便停在了啤酒廣場。 “你們兩個,擼串也不喊我!”胖磊坐在駕駛室里,把頭探出窗外對我抱怨道。 “給你,你最喜歡的羊腰子!”說著,我把一次性飯盒遞進(jìn)了駕駛室。 “正點!”胖磊一聽到吃,立馬原形畢露,他這一身肥膘,絕對都是自己一口一口努力吃出來的。 “明哥,什么情況?”我把車門帶上,張口問道。 “羅崗村的一名村民在自家的糞池中撈出了一個包裹,里面裝了一具男尸,具體情況刑警隊正在走訪,還不是很清楚。” “糞池?”我顯然對這個名詞比較敏感。 “對!” 我看著邊開車邊把大腰子往嘴里塞的胖磊,腦補(bǔ)了一下現(xiàn)場兇殘的場面,開口說道:“磊哥,你這還吃得下去?” 胖磊不以為然:“那有啥,你磊哥我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對著巨人觀吃盒飯,我都不帶眨眼的?!?/br> “行,你贏了!”我借著車上的后視鏡,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最近兩天,云汐市迎來了短暫的梅雨季,而案發(fā)現(xiàn)場羅崗村則是我們這里幾個沒有通水泥路的村落之一。在泥土路面上,笨重的勘查車根本沒有辦法行駛,所以我們只能背著勘查設(shè)備向兩公里以外的中心現(xiàn)場徒步前進(jìn)。 一路上胖磊的喘氣聲此起彼伏,在他“不行了,不行了”的喊叫聲中,我們集體停下腳步。 時間剛過夜里一點,午夜的村落顯得格外寧靜,一陣夾雜著濕涼泥土氣息的微風(fēng)吹過,詭異的氛圍更加濃重起來。遠(yuǎn)處模模糊糊的地方,泛著點點白色燈光,那里聚集了不少的人。 “前面就是了,你克服一下!”明哥拍了拍胖磊的肩膀。 “沒事,繼續(xù)走!”胖磊艱難地回了一句。 我把胖磊的照相器材往肩膀上一扛,嘴里咕噥了一句:“還好晚上給你弄了倆大腰子,要不然估計得我背你走!” 胖磊聽我這么說,干脆把他身上最后一個相機(jī)包也掛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們朝著光亮處步行十分鐘,嘈雜的交談聲由遠(yuǎn)及近。警戒帶內(nèi),轄區(qū)派出所的民警已經(jīng)在糞坑的四個角用竹竿支起了四個拳頭大小的節(jié)能燈。 雖然我穿著密不透風(fēng)的勘查服,但臭氣熏天的味道還是難以掩蓋,這種發(fā)酵出來的臭味比起尸臭更容易讓人干嘔。圍觀的村民估計早已習(xí)慣,一臉輕松,可負(fù)責(zé)撐竹竿的四個民警臉都快要綠了。 “冷主任!”徐大隊擠出人群。 “目前是什么情況?” “報案的是羅崗村的村民羅瑞,晚上聽見有人往他們家的糞池里扔了一個東西,他出于好奇就用糞叉給挑了出來,打開一看,是一具男尸。我們也找人辨認(rèn)過,死者不是村里的村民,根據(jù)羅瑞的回憶,嫌疑人好像是騎著摩托車進(jìn)行拋尸的,別的情況我們也是一無所知?!?/br> “報案人羅瑞呢?” “他剛才掉進(jìn)糞池了,在家里洗澡呢!” 明哥指了指包裹上染滿血水的一排圓形洞口:“尸體被他用糞叉戳過,所以我們在打開包裹時,需要他在場排除一些干擾?!?/br> “沒問題,我現(xiàn)在就把他給喊過來?!?/br> “好,那麻煩徐大隊讓兄弟們把圍觀的人清理一下,我們?nèi)タ纯词w再說!” 三 這是一個長六米、寬四米、深一米五的立方體水泥糞池,糞池東側(cè)五米的位置是一條南北走向的泥巴路,小路寬約一米。 糞池周圍已經(jīng)被多人踩踏過,失去了勘查的價值。在探明情況之后,我們五個人直接站在了尸體旁,而報案人羅瑞也被徐大隊帶了過來。 在打開裝尸的包裹之前,老賢把袋子的一角捏在手里使勁搓了搓,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確定包裹的材質(zhì)。多次用力之后,老賢的手指間傳來刺耳的聲響,然后聲響戛然而止,他轉(zhuǎn)頭對我們說道:“氯綸,以聚氯乙烯為基本原料的纖維,化學(xué)穩(wěn)定性高,不燃、絕緣、耐磨、防水,常用于紡織防火布、勞動布、帆布、帳篷布等物品。” 接著老賢又沿著包裹走了一圈,他很肯定地說道:“嫌疑人裝尸的東西應(yīng)該是非常廉價的防水睡袋?!?/br> 包裹上沾滿了蛆蟲和糞便,如果不是老賢親口告訴我,我還真想不出這個東西竟然是一個睡袋。 “我在揉搓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聲音清脆,摩擦有力,這應(yīng)該是新購買的睡袋?!崩腺t又補(bǔ)充了一句。 “也就是說,嫌疑人為了殺人特意準(zhǔn)備了工具?” “對!” 可能很多人不明白我問這句話的意思,但實際上,這對案件的定性有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為殺人準(zhǔn)備工具,說明嫌疑人在作案時曾有過計劃,而非臨時起意。這就從側(cè)面證明,嫌疑人的作案動機(jī)就是害命。不管是仇殺,還是情殺,兇手和死者之間都會有一個矛盾點,而這個點,便是破案的關(guān)鍵。 睡袋被拉開了。 由于睡袋的防水性能極佳,所以尸體上并沒有沾上糞便,看到這一幕,我們的心里總算有了一絲安慰。 老賢在睡袋的旁邊早早地鋪上了一大塊塑料薄膜,接著我和明哥小心翼翼地把尸體從睡袋中慢慢地取出。 當(dāng)尸體被抬起時,只聽嘩的一聲,死者的內(nèi)臟順著腹部兩側(cè)的傷口流了出來。由于糞叉戳進(jìn)了死者大腸,流出的內(nèi)臟上沾滿了像南瓜粥似的糞便。 明哥先把尸體擺放在塑料薄膜之上,接著用手將睡袋中的內(nèi)臟捧了出來。 我們還沒說話,只聽嗷的一聲,報案人羅瑞站在一旁吐了起來。 明哥不以為意,只見他把軟標(biāo)尺貼在了尸體那兩條血淋淋的傷口之上:“腹部兩側(cè)均有15厘米的銳器傷口。” “大腰子!”胖磊干嘔著說了一句。 這時我們才注意到,這一堆內(nèi)臟中,并沒有腎臟。 保險起見,明哥把手從傷口處伸了進(jìn)去,他來回摸了兩次之后,又換另外一個傷口:“死者的兩個腎臟被摘除,從取腎的刀口來看,嫌疑人刀工雖然不怎樣,但對人體解剖有一定的了解,否則不可能兩刀都割得這么準(zhǔn)?!?/br> “難不成是醫(yī)生干的?”葉茜猜測道。 “這太武斷了,大學(xué)里開設(shè)解剖課程的專業(yè)多了,也不一定是醫(yī)生?!?/br> “小龍說得對,我們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嫌疑人的殺人現(xiàn)場,另外還要找到死者兩顆腎的下落?!闭?dāng)明哥開始研究下一步的勘查計劃時,報案人羅瑞開了口:“警、警、警官?!?/br> “嗯?”我們五個人都轉(zhuǎn)頭看向他,等待下文。 “死、死、死者的腎我知道在哪里?!绷_瑞慢慢舉起右手,仿似回答老師問題的學(xué)生。 “在哪兒?” “可、可、可能被我家的狗黑貝給吃掉了?!?/br> “什么?被狗給吃掉了?” “嗯,啊!”羅瑞想想就要反胃。 在他第二次狂吐之后,羅瑞把整個發(fā)現(xiàn)的經(jīng)過又重新給我們敘述了一遍。 明哥聽完,有些歉意地說道:“羅老弟,是這樣的,你們家的黑貝我們要帶走,我們這一帶走,可能它就回不來了?!?/br> 這起案件中,死者的腎臟可能被狗食入腹中,為了證實這一點,必須要解剖狗的胃部,把死者的腎臟取出來,這樣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鏈條。當(dāng)然,這也只是特事特辦,如果人體組織已經(jīng)被消化,就不必經(jīng)過這一步。有些人覺得這樣做可能有些殘忍,但比起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來,我們只能舍輕為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不要了,不要了,這吃了人的狗,誰還敢喂?”羅瑞趕忙擺手說道。 “那個,我們使用注射,不會讓狗走得太痛苦!”老賢雙手合十,抱歉道。 “沒事,沒事,你們趕緊拉走!” “小龍,這邊已經(jīng)沒有什么工作可做。根據(jù)報案人的描述,嫌疑人是騎著摩托車前來拋尸,你看看能不能把他的來去路線給摸清楚?”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天也接近蒙蒙亮,等所有人都起床,會給分析工作帶來極大的難度,所以明哥才焦急地催促。 “明白!”說著我拿起強(qiáng)光勘查燈,帶著葉茜走出了人群。 好在昨天下了一陣小雨,雖然經(jīng)過一天的晾曬,但泥巴路的路面還是有些潮濕。摩托車在這種路面上行駛,會留下十分清晰的輪胎痕跡,這就給整個分析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很快,我在這條南北向的路面上找到了目標(biāo)痕跡。 “向南走!”我低頭看了一眼很像枝丫圖形的輪胎印記,指了一下南邊。 葉茜跟在我后面快速地移動腳步,約十分鐘后,我們走到了一個四岔路口。這段路的兩邊沒有樹木遮擋,水分蒸發(fā)較快,路面比剛才的要堅硬許多,這就導(dǎo)致輪胎印記并不是很清晰,在這樣的路面上判斷摩托車行駛的方向,難度增加得不是一點兩點。 我把強(qiáng)光燈對準(zhǔn)十字路口的中心位置,在排除干擾之后,我的心里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往右手邊走?!?/br> 又是一路急行,我們七拐八拐地穿過稀泥地后,最后站在了一個丁字路口旁,葉茜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腳下的矸石路: “這下怎么辦?往左,還是往右?” 在泥土路面上分析車輛的行駛方向還難不倒我,但是這矸石路簡直是要了我的命,因為這上面全是一些小石子,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跡。 “奶奶的!”不知所措的我,爆了一句粗口。 “別著急,我看看電子地圖!”說著葉茜打開手機(jī),點開了地圖軟件,“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是光華村,右手邊是主村,人口密集,有百十戶人家;左手邊是光華村的附村,根據(jù)地圖上的顯示,一共有十三戶人家,而且附村靠山。假如嫌疑人是從附村出來的,那就好辦了,咱們只要把這十幾戶人家給摸排一遍,就知道他的殺人現(xiàn)場在哪里了!” 葉茜拿著手機(jī)侃侃而談,而我的目光卻被路中間的一大泡牛糞吸引了過去。 四 這泡牛糞的造型,就像是被一刀切開的草綠色奶油蛋糕。緊接著我趴在地上仔細(xì)觀察牛糞中間這一道長方形的痕跡。 “你不會是餓瘋了吧!”葉茜看著我屁股撅得老高,笑著說道。 “別打岔!” 說完,我又仔細(xì)瞅了瞅旁邊零星散落的幾塊小一點的牛糞團(tuán):“嫌疑人就是騎著摩托車從光華村的附村出來的。” “什么?你確定?” “確定!”我對我的判斷沒有絲毫的懷疑。 “你是怎么判斷的?”我們倆異口同聲說出了這句話。 “找打是不是?”葉茜見我學(xué)她說話的腔調(diào),把拳頭舉在半空中。 “就知道你會問!” “怎么?陪你跑了這么半天,問一下還不給問?白請你吃那么多串大腰子!” “打住,能不能別提腰子?” “德行!快說!”葉茜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我就從頭跟你說!”我找了一棵相對比較粗壯的樹倚了下來,“咱們這一路一共走了幾種地面,你能說說嗎?” “這有什么難?”葉茜掰著手指,“中心現(xiàn)場的糞池是泥土路,四岔路口也是泥土路,接著還是泥土路,然后就是這里?!?/br> “打住!”我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得了,你這個外行,我就不難為你了。” “難道我說錯了?” “你沒說錯,是你理解錯了。我們知道,嫌疑人是駕駛摩托車拋尸,但是如何判斷他的行駛路線,就要從輪胎印記上下功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