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慕容策唇邊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笑:“頭一批刺客明顯是沖著朕來的,人數雖多,可全是些烏合之眾。跟另一批刺客完全不同,后者就要訓練有素得多。是何人在背后主使,你可有線索?” 慕容笙搖頭,神色微凜:“皇兄說得對,那日挾持如妃的刺客等人并非是肖侯爺派來的。而且幕后之人隱藏得頗深,沒有什么蛛絲馬跡可循,臣弟無能,還未能查到背后主使之人?!?/br> 慕容策黑眸輕斂,眼神肅殺沉靜,似在思量著什么,“那日事發(fā)突然,朕不曾細想,后來細細想來倒是有些奇怪?!?/br> “奇怪?什么地方奇怪?” 慕容策黑眸微動,“朕覺得他們不是沖著朕來的,而是另有目的。” 慕容笙一驚:“皇兄的意思是?”經慕容策一提點,他也回想起那日的情景,那些刺客只是挾持了如妃,一路且戰(zhàn)且退,并不戀戰(zhàn)。如果不是御林軍及時趕到,也許刺客已經將如妃挾持帶走了。 慕容笙試探著問:“莫不是……蘇相派來的?” 慕容策并未做聲,眸光微沉,眼梢眉彎卻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心緒。 提及蘇相,慕容笙忽然面露遲疑,慕容策余光瞥見,淡淡開口道:“怎么?你有什么想說的?” 慕容笙眼中閃過一絲掙扎,而后道:“皇兄……關于蘇相的事,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她么?” 聞言,慕容策難得一怔,那雙相似的深邃鳳眼中不見了先前的冷漠凌厲,唯有點點星光。 默然半響,他方才淡淡開口,“如今,說與不說,又有何分別呢?!?/br> 慕容笙也沉默了,許久無人說話。 在一室寂靜中,慕容策低沉而略顯暗啞的聲音響起,“她回去了么?” 慕容笙驀地一怔,不知道他這話是在問誰。然后,立于御案旁一直未出過聲的徐壽恭聲回道:“回皇上,暗衛(wèi)說娘娘已經平安回到錦繡宮了?!?/br> “嗯?!?/br> 慕容笙心頭一凜,原來,皇兄一直都有派人從旁保護著她。他想到皇兄的這番心思,心緒更加復雜難言。 徐壽垂首立在原地等了又等,御案后的人再沒有出過聲,他忍不住道:“皇上……” 慕容策抬頭看過去,眼神清冷如寒月:“還有何事?” 徐壽咽了口口水,硬著頭皮道:“皇上不去錦繡宮看看如妃娘娘么?畢竟……今日是她的生辰?!?/br> 慕容策擱下手中的筆看向窗外,夕照點燃了半天云霞,燦爛如金,殷紅似血。 他輕斂的眼眸中,璀璨星光明滅,半響,他重新執(zhí)起了手中的筆,淡淡道:“算了,她今日應該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朕?!?/br> 天際最后一抹余暉在漸漸消失。 夜色,悄然來襲。 ☆、第27章 生辰 等到蘇如熙回到錦繡宮時,夜幕早已降臨,唯有星光點點,黑夜似一張巨大的幕布籠罩在人的心上,悶得令人發(fā)慌。 守在正廳門口的綠意一見到蘇如熙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便急忙撲上來,急道:“小姐!你去哪里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我都擔心死了!” 蘇如熙回以歉意一笑,安慰道:“我沒事,我只是突然想一個人走走。讓你擔心了,抱歉啊。” 綠意帶著哭腔說:“小姐,你知不知道我出去到處找不到你,我有多著急,你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帶上我!不要再這樣了……”她隱隱有些后怕。 “恩!”蘇如熙重重點頭,眼中也浮起了水霧。 綠意吸了吸鼻子,收拾好臉上的表情后又朝她笑,故作神秘道:“小姐,你跟我來,我有東西給你看。” 蘇如熙跟著綠意來到自己的房間,桌上擺著一個大大的青花瓷碗,她走近一看,驀地怔在了原地。 她轉身看向綠意,驚訝萬分的模樣。 綠意一臉得色,“以前夫人下廚的時候,我可是在旁邊打下手的,雖然味道可能沒有夫人做的好,但是應該還是不錯的。只不過有點涼了……” 綠意慢慢噤了聲,因為她看見蘇如熙立在那里哭泣,無聲無息,只有眼淚順著她的臉頰靜靜的滑落。 綠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小姐……” 蘇如熙揉了揉眼睛,深吸了口氣,嗓音里還帶著艱澀的哭腔,她看向綠意道:“……謝謝?!?/br> 謝謝你還記得,我的生辰。 自有記憶以來,她的每一個生辰娘親都會親自下廚給她煮一碗面,美曰長壽面。因為她小時候不愛吃面,只喜歡甜甜的糕點,娘親就會哄她說,吃了這碗面以后便能長命百歲。 ——那應該娘親和爹爹吃,熙兒還小,不怕。我等老了以后再吃。 ——不行,長壽面可是每一年生辰都要吃的。 ——唔,可是……啊!那我們一起吃,那我們都可以長命百歲啦! ——鬼靈精…… 那之后,每一年的生辰,不管是誰的,全家人都會聚在一起吃長壽面。 長命百歲…… 如今沒有你們陪著我,長命百歲又如何。 哥哥不在了,你們不要我了……以后那么長那么長的歲月,我獨自一個人怎么走下去。 蘇如熙看著桌上已經冷掉的面條,眼淚大滴大滴撲簌著掉在碗里。 —————————————————————————————————————— 是夜。 慕容策推門而入時,窗外的清冷月光流瀉進房間,床榻上、桌案上、地上未有一處不浮著月華霜冷。 屋內沒有點燈,蘇如熙單薄的身影隱在黑暗里,一動不動,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慕容策走到她面前站定,借著月光看清了她此時的模樣。 她雙手環(huán)著膝蓋正在哭,眼淚靜靜地從眼角順著臉頰滑落,只有肩膀微微顫動,她無聲哭泣的樣子脆弱得讓人心碎。 那個瞬間,慕容策的心仿佛被什么迎面重重一擊,疼得喘不過氣來。 他站在原地,等著自己心口那股痛緩過來一些,才走向前一步蹲在她身前,問:“……怎么了?” 話說出口,他才發(fā)現自己的嗓子啞得厲害。 她不作聲,依舊默默地流著淚,只是雙手將自己圈得更緊了些。 慕容策的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然后看見了桌上的那碗早已冷掉的面,慕容策心頭微沉。 他慢慢直起身子,然后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感覺到她的身子抗拒似的顫了顫。他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發(fā),一下一下地輕輕安撫著她。 她不愿說話,他便不再問。只是這樣靜靜地抱著她,輕拍著她的背。 她漸漸哭出聲,她每啜泣一聲,就像有一只手在他的心尖上掐一下,尖銳的疼,卻又偏偏說不得。 慕容策感受著懷里人兒哭得顫抖的身子,他眼中的眸色比這夜色還暗,他很輕的喃喃:“……對不起?!?/br> 懷里的人兒身子驀地一顫,然后哭聲漸漸變得沉痛而壓抑。 “慕容策,我恨你……” 慕容策撫著她的發(fā)的手微微顫了顫,半響,他才開口,嗓音艱澀難聽。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會知道呢。 蘇如熙的手慢慢攥緊了他胸前的衣襟,臉上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衫,她伏在他的懷里泣不成聲。 黑暗中,他慢慢低下頭去,在她的發(fā)間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個輕柔似羽毛的吻。 不知過了多久,想必是哭累了,她慢慢抽噎著止住了哭聲,從他的懷里退出來,又戒備地縮到了床的角落里。 慕容策的前襟已經完全被她的淚水打濕,他也不在意,走到桌案邊將燭臺點燃,道:“怎么不點燈,屋里這么黑漆漆的?!?/br> 蘇如熙蜷在黑暗里,沒有做聲。 慕容策端著燭臺走近,搖晃的燭光下,她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眼睛紅紅的,縮在角落里的樣子像只小兔子。 慕容策覺得自己以往那顆堅硬冰冷的心此刻早已化為了一灘水,他柔聲道:“你還沒吃東西,想必餓了,我去讓人準備些飯菜?!?/br> 他說著正要往外走,身后蘇如熙突然出聲叫住他:“等、等等……” 慕容策立刻轉過身來,眼中明亮得像是跌落了滿天的星,“怎么了?” 只見縮在床角的女子慢慢地抬起手來,在眼前虛晃了晃,像是想要觸碰什么一樣,然后,那雙向來明亮清澈的眸子里漸漸染上了迷茫無措的神色,就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她帶著些微顫抖的哭腔開口道:“慕、慕容策……你點燈了么?” 他的心重重一沉,眼中的星夜瞬間變成了雪原千里。 ————————————————————————————————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太醫(yī)院所有當值的御醫(yī)都來了??杉值氖牵K如熙根本不讓人近身,更別說給她把脈診治了。 她一個人縮在床榻的角落里,無論慕容策怎么勸哄,都不肯出來讓御醫(yī)診治。 慕容策坐在床邊上,一直柔聲細語地同她說話:“熙兒乖,你要趁早讓御醫(yī)診治,要是拖久了,病情加重了怎么辦?你說對不對?” 跪了一地的御醫(yī)們聽見他們素來冷血的皇上居然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跟人說話,互相對視了一眼后,神色漸漸凝重起來,都在心里默默祈禱如妃娘娘的病沒什么大礙,要不然,恐怕大家誰也吃不了兜著走。 隔了好半響,蘇如熙總算開口說了一句話,她的嗓音有些哭過之后的沙啞,語氣很輕,帶著淡淡的顫抖,“我只要夏離御醫(yī)……” 地上跪著的御醫(yī)有膽兒大的悄悄抬頭,用余光看見皇上的臉色黑了幾分,但還是咬著牙用盡量溫柔的聲音道:“好,朕馬上傳他來。”瞥見皇上的身形微動,御醫(yī)連忙低下頭去,心里暗罵,宮里這些瞎了眼的狗東西!皇上這像是厭惡如妃的樣子?明明快寵到天上去了! ———————————————————————————————— 夏離匆忙趕到時,臉上平素那春風一般的笑容不見了蹤影,神情竟有幾分焦急。眾人只當他是急于皇上的召喚,并未多想。 他一進門便看見了縮在床角的蘇如熙,她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眼睛紅紅的,一看便是哭了很久模樣,那雙溫潤的眼眸中極快的閃過一抹冷光。 他垂下頭遮住了眼中的冷意,走上前向慕容策請安,“微臣夏離叩見皇上?!?/br> “平身?!蹦饺莶叩囊暰€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眾御醫(yī),沉聲道:“除了夏御醫(yī),其余人等全都出去。還有,今日之事朕不想聽見有人在背后多嘴,否則,一律杖斃!” “臣等謹遵皇命?!北娙私砸魂嚹懞?,忙起身退了出去。 頃刻間,屋內便只剩下三人。 夏離也不待慕容策開口便徑直走到床榻前面,看著蘇如熙,柔聲問道:“娘娘哪里不適,可否讓臣為娘娘請脈?” 聽見那如春風般溫柔的熟悉嗓音,床上縮成一團的少女怔怔的抬起頭來,大大的眼睛茫然地四下尋了一圈,眼神有些惶恐不安,然后她怯怯地出聲道:“……是夏離御醫(yī)嗎?” 聞言,夏離驀地一震,眼底深處涌起一片驚濤駭浪。 感受到一旁慕容策探詢的視線看過來,夏離強自鎮(zhèn)定道:“回娘娘,微臣正是夏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