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那孽子，還能因為什么！”郭子儀捏住她的下頜，讓她不能移開目光，“你為什么要離開我？你不是說愛我，喜歡我嗎？”

    王荷荷看了看他，有些話還是說不出口。郭子儀如果只是個尋常的武將也就罷了，偏偏還是正則的人。她如果要告訴郭子儀，自己因為要和安祿山一起造反……呃，郭子儀絕對會把她鎖家里……等到安祿山造完了反，小玉兒被狗皇帝賜死了，才會把自己放出來。

    那就來不及了。

    郭子儀見她不說話，深吸一口氣，幽幽地問：“是因為阿翼嗎？”

    阿翼？

    王荷荷眨眨眼，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們二人立場的問題和阿翼有什么關(guān)系。

    “你知道阿翼的隱情后，也知道他一直護(hù)著你，所以……所以，對他……”

    舊情復(fù)燃了？

    郭子儀吞吞吐吐說了半天，王荷荷終于明白，這老笨蛋是吃醋了?。?/br>
    “這和阿翼……”

    王荷荷剛想說這和阿翼沒有關(guān)系，卻一咬舌頭生生頓住。

    王荷荷突然發(fā)現(xiàn)拿阿翼當(dāng)擋箭牌應(yīng)該很管用，于是對一臉忐忑的老男人道：“嗯，我才知道阿翼的苦衷，也知道他默默地愛著我，我對不住阿翼，所以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這段時間你對我也挺好的，是我對不住你，我凈身出戶?！?/br>
    “你你你你你……你還凈身出戶？！”郭子儀氣到胡子都要飛上天了，“你嫁給我，人都是我的，我不同意！看你怎么出！”

    “你這就不講理了，”王荷荷轉(zhuǎn)頭盯著自己肩上的手，“我若真的要去找他，你也攔不住?！?/br>
    “王蓮，你，你簡直……”

    王荷荷知道，郭子儀肯定憋了一肚子難聽的話，想要開罵，畢竟娘子口口聲聲說愛上別人了，的確是很打臉的一件事，更何況她還口口聲聲地要給他戴綠帽子……

    是以郭子儀將她往床上拖，就不奇怪了。

    “郭子儀，你輕點(diǎn)，別吵醒了孩子，孩子哭了可難哄了呢！”

    拉拽她的人陡然堵住，她沒剎住閘，猛地撞到郭子儀的后背。

    “你還知道孩子？你都不要他們了，還怕他們哭么！”

    王荷荷見郭子儀紅著眼氣呼呼地低頭瞪著自己，也不安地低下頭，抓著裙擺，“對不起……”

    “田田，別說對不起，”男人俯下身抱住她，“只要你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就行……我只有你啊！”

    王荷荷僵住，抬了抬手想拍拍他顫抖的肩背，可抬了一半還是強(qiáng)忍著放下手，“對不起?！?/br>
    郭子儀一震，松開了她，兀自走出了門。

    “老笨蛋真好騙。”

    王荷荷鉆進(jìn)被窩，拍了拍身邊酣睡的孩子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阿翼是她年少時的一場夢，虛幻美好，遠(yuǎn)在天邊，郭子儀是實實在在的枕邊聲，溫暖踏實，近在眼前。

    當(dāng)她知道阿翼的隱情，知道阿翼的隱忍，雖然替他難過，但是并沒有去找他的想法。

    這個偶爾不正經(jīng)的老笨蛋爛好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完全占據(jù)了她的心。

    “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江湖上有阿翼，朝堂上又郭子儀，只有叛軍之中她沒有人，萬一安史之亂玉環(huán)真的落在叛軍手中……后果不堪設(shè)想。歷史明明記載玉環(huán)死于馬嵬坡，眼看著朝中的局勢并非她能左右，唯有盡可能用金庫拉攏叛軍為她所用。

    王荷荷本想悄悄進(jìn)行，沒想到郭子儀遠(yuǎn)比自己預(yù)期得厲害，如果在他身邊，他一定會阻撓自己。

    萬一玉環(huán)因為要替她復(fù)仇而死……

    不會的！

    她不會讓這種事發(fā)生！

    王荷荷咬牙，老不正經(jīng)好哄，丫頭不好救。

    雖然決心沒有變，可想到郭子儀滿是血絲的眼，紅腫的手，心就被揪住一樣疼。

    “我也只有你啊……老笨蛋?！?/br>
    ☆、教主的夢

    青煙繚繞，孩童咿呀學(xué)語，炭爐噼啪，安靜寧謐。

    王荷荷咽下一口南瓜粥，抬頭對吃小籠包的孫飄渺道：“老不正經(jīng)手上都長凍瘡了，你回頭給配些治療凍瘡的藥，嗯，記得手要先用熱水泡過一盞茶的功夫后再涂藥……哦，還有煮點(diǎn)人身養(yǎng)榮湯給他喝，臉色不好看褶子還越來越多……”

    孫飄渺咽下小籠包，一臉費(fèi)解地盯著她：“你這么擔(dān)心大哥，直接自己給他端盆熱水泡手，大哥能高興得把泡手的水都喝了你信不信？”

    王荷荷不悅地落了筷子，打量著食欲旺盛的孫飄渺，“你怎么這么貧?！?/br>
    孫飄渺不甘示弱地白了她一眼，“你又對大哥說了什么？昨個喝了一宿，熏死我了！”

    “他還喝酒了？”

    王荷荷皺眉。郭子儀拍著胸脯保證他以后不喝酒了的，堅持了六年都沒犯過戒，現(xiàn)在是他什么意思？自己要和離了，就沒有資格管他了是吧？還是想讓她來管他？哼！她才不管呢！

    “你去讓阿呆煮碗醒酒湯給他端去，讓阿呆多放點(diǎn)綠豆芽和金針菇，嗯，喝多了，胃肯定不舒服，再多加點(diǎn)姜暖胃，食欲肯定也不好，加點(diǎn)紅辣椒，他喜歡吃辣，也別放太多，多了也傷胃……米飯也傷胃，讓阿呆這幾日煮飯摻些小米一起煮……不許告訴別人是我吩咐的，尤其是郭子儀，如果被他知道了，我割了你舌頭！”

    “是是是！”孫飄渺偷笑著跑出門，一路上自言自語，“這么關(guān)心……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哦對了！得端兩碗醒酒湯！”

    孫飄渺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醒酒湯進(jìn)了門，一進(jìn)門就被酒氣熏得想吐，放下醒酒湯，孫飄渺推了推摟著酒壇酣睡的男人：“大哥！大哥醒醒！”

    郭子儀揉揉頭，睜開眼：“哦，孫弟啊，怎么了？今兒休息，不去府衙不礙事?！?/br>
    孫飄渺疑惑地左右張望：“哎？大哥，昨晚和你一起吃酒的那個，那個叫什么風(fēng)的美男子呢？我特意端了兩碗醒酒湯來的！”

    “嗯，妙風(fēng)天沒亮就走了，被田田察覺了又要惹她疑心?！惫觾x揉揉額角，望著手邊的兩碗湯和摻了小米的熱飯，目光變得柔和，端起一碗嘗了一口，“浪費(fèi)不了，兩碗我都能吃了?！?/br>
    孫飄渺不解地探問：“大哥，昨夜我沒想偷聽，可隱約聽到那妙風(fēng)說教主托他轉(zhuǎn)移金庫支持有作亂苗頭的將領(lǐng)，這是真的嗎？”

    “嗯。”

    “我一直揣度不到教主到底在想什么，現(xiàn)在居然還支持他人造反，簡直不要命，教主不會這么蠢吧？大哥，會不會是那妙風(fēng)騙你的？”孫飄渺不信，“他的命都是教主救的，他為什么要出賣教主？”

    “他要回回紇稱王翻身，可能會需要我出兵相助。”

    “嘖嘖嘖，”孫飄渺搖頭，“教主若是知道，一定氣死了！”

    “田田……她怎么樣？”

    孫飄渺糾結(jié)半晌，還是沒忍住，“大哥，你答應(yīng)保護(hù)我舌頭，我就告訴你！”

    “她又威脅要割你舌頭？”郭子儀失笑，“放心，田田只是嘴硬心腸軟，下不去手的?！?/br>
    “算了，反正這些年我也沒少打小報告！大哥我跟你說，她可緊張你了，擔(dān)心你吃酒傷胃，囑咐這囑咐那的……啊，她說你最近勞累，讓我給你熬人身養(yǎng)榮湯，哦，她見你手凍了，還讓我給你做凍傷的藥膏……”

    郭子儀沖著自己手背的凍瘡笑彎了腰。

    日子一晃，就到了正月。

    今年的大年三十，由郭曜打理過年的一應(yīng)繁雜瑣事，王荷荷安心地當(dāng)起了老太太，平日里和姐妹們嗑瓜子吃花生聊八卦，等著晚上等孩子們給她拜年吃餃子睡覺。

    等到她換了身新衣來到廳堂，坐在老不正經(jīng)身邊的太師椅上笑瞇瞇地給幾個孩子發(fā)了紅包，準(zhǔn)備接受幾個孩子拜年的時候，老不正經(jīng)也塞了個緞布紅匣子給她，當(dāng)著一排驚呆了的兒子的面不知羞恥道：“今年你也辛苦了，這是給你的紅包，拿著?！?/br>
    王荷荷呆住。

    自從那日郭子儀氣呼呼里離開后，他們就沒怎么照面，更沒說過話。王荷荷此刻攥著燙手的紅匣子，也不能當(dāng)著幾個神色各異的兒子面拒絕，只好訕訕地塞了袖口，吃了兩個餃子便借口要哄郭曙郭映睡覺，先回了房。

    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郭子儀給她這紅匣子里裝得什么鬼——不會是和離書吧？

    別說，她還有點(diǎn)小緊張。郭子儀這么輕易就妥協(xié)了，那她是不是今天晚上就得收拾包裹走人了？再賴著不走委實有點(diǎn)厚臉皮了……

    王荷荷摸了摸紅緞長匣，一咬牙，終于狠心打開。

    啊嘞？

    匣子中靜靜并立著兩個油光水滑的芙蓉玉鐲。

    和離書呢？

    王荷荷掏出玉鐲，將匣子翻了個底朝天，連綢緞都扯下來。

    嗯，還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匣子，沒有暗倉。

    王荷荷把玩著手上兩個玉鐲，滿腦子疑惑：

    老不正經(jīng)玩什么把戲？打算收買她？就用這兩個不值錢的玉鐲子？沒有和離書就算了！作為一個紅包，立面居然沒有金銀銅！開什么玩笑！你作為一個紅包的尊嚴(yán)呢！

    王荷荷氣呼呼地與兩手的玉鐲干瞪了一會兒眼，終是被郭子儀氣笑了：“木桃木李，給我提壺酒來！”

    沒過一會兒，木香便端了餐盤進(jìn)來：“太太，空腹飲酒傷身，阿呆正好新作了些下酒菜，你說過花生養(yǎng)胃！”

    生花生才養(yǎng)胃啊……王荷荷看著一盤盤炒花生榨花生煮花生，無奈地笑了兩聲，“其他人呢？”

    “jiejie們?nèi)タ礋熁鹆耍犝f今年煙火食老爺花了重金請了長安的煙火師父來放的呢，夫人不去看看？”

    “我懶得動?！?/br>
    木香身為人母后，越來越會照顧人，見王荷荷不愿意去，也知趣地默了聲，一會兒給她的膝上蓋了薄衾，一會兒新添了添炭火，一會兒塞給她一個湯婆子。

    大過年的，又已經(jīng)過了晚膳的時候，突然被她吵著做了些下酒菜，還要看她的臉色照顧前后，王荷荷也于心不忍，掏出一串開元通寶塞到木香手中：

    “時辰不早了，快回去和阿呆和孩子守歲吧，我這不用留人了?！?/br>
    “是，多謝太太。”木香笑盈盈領(lǐng)著賞錢退了出去。

    王荷荷自斟自酌吃了幾杯酒，嚼了幾?；ㄉ祝X袋也有些暈暈乎乎，盤算著自己該和安祿山見一面，要不然就這樣把那么多錢投給了個不認(rèn)識的人，怎么都不放心。

    萬一安祿山是個白眼狼，她的金山銀山可就打水漂了。之前她和安祿山彼此都沒見過面，只是派北冥禹傳遞消息。安祿山被自己挑唆幾下后，也躍躍欲試想要畫地圈王……王荷荷對他目前這個山大王的格局，很是心塞，畢竟自己只知道他是造反的頭頭，但不知道他具體那年那月造反，刺激兩下，他就要當(dāng)山大王……

    “山大王，哼，這小氣的，難怪最后造反不成，反被……啊嘞？”王荷荷又飲了一杯酒，腦袋更迷糊，“安祿山是被誰滅了？歷史上安史之亂是怎么平的？嗝，誰平的？我是不是得先拉攏拉攏那個平亂的……握草，老娘居然不知道開頭不知道結(jié)尾，這穿越太糟心……老笨蛋到時候不會和叛軍同歸于盡了吧？嗯，這個結(jié)局很笨蛋，嗝……”

    王荷荷打了個酒嗝，不悅地抓了一把油炸花生塞進(jìn)嘴里，不悅地晃了晃手腕的芙蓉鐲：“我擔(dān)心玉環(huán)一個都不夠，還要cao心你！知道你的小金庫沒有多少錢，攢錢打?qū)鸿C子也得大半年，你個老笨蛋怎么凈做些費(fèi)力不討好的事……嗯？不對，你哪來的錢請人來放煙花，哦，你這個爛好人朋友多，說不定托關(guān)系請來的……這軟磨硬泡真是一把好手！不佩服不行……”

    胡言亂語暈暈乎乎中，她仿佛看見郭子儀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皺著眉頭盯著自己。

    “你老是在我眼前晃什么？喝多了都出現(xiàn)幻覺了，嗝，”王荷荷一巴掌拍上他眉心，“大過年的，就算是幻覺也不允許你愁眉苦臉！”

    “田田，”幻影眉開眼笑地拉住她的手，看著她的手腕，“喜歡嗎？”

    “不喜歡，像手銬一樣，要把我鎖起來似的……”

    王荷荷眼前的幻影變成了三個沖她笑瞇瞇的老不正經(jīng)，也傻傻笑了起來，頭重腳輕往前便倒在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往鼻子里鉆，溫暖的手臂圈著自己，讓她很懷念，但想到這是幻覺又有些傷感。她摸索著他的胡須臉頰，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唇，喃喃地貼著斑白的胡子蹭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