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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形影在線閱讀 - 第23節(jié)

第23節(jié)

    李逸初咬著下唇,說出來的話讓人聽不清楚:“我不是說這個?!?/br>
    梁煊只認為他是鉆進牛角尖了,昨天下午只有李逸初在照顧父親,所以他把父親出事攬到自己身上了。梁煊揉揉李逸初的太陽xue:“你很久沒睡,好好休息一會兒,等你醒了,爸肯定也醒了?!?/br>
    李逸初知道這或許是他最后一次和梁煊這樣親近地待在一起,在病房外蹲著的一天一夜,他已經(jīng)想好了所有的后路,甚至遙遠的未來他也構(gòu)想過,關(guān)于生存,關(guān)于學業(yè),未來很多未知的可能,以他有限的閱歷,很多事情甚至難以想象出來,可是有一件事情他無比清醒——那些構(gòu)想里,沒有梁煊。

    這種清醒讓他此刻像一個在冰天雪地里極度眷念溫暖的可憐人,他知道很快這份溫暖就沒了。人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最愿意相信這個世界有神靈,所以他在祈禱老天讓梁叔活著,只要梁叔能長命百歲,哪怕從此以后他自己一直活在嚴寒里,那也是他心甘情愿去和上天進行的交換。

    只是梁煊……梁煊他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對不起他。

    后半夜的時候走廊里溫度有些低,梁煊輕手輕腳地將李逸初平放在長椅上,進病房拿了毛巾出來給他當枕頭,順便將自己的一件薄外套搭在他的肚子上,然后進病房看父親的情況。梁長平已經(jīng)醒過來了,只是一直沒有出聲,見到兒子走到他面前,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感覺還好。

    梁煊小聲道:“媽和逸初都睡著了,我去叫醫(yī)生來看看?!?/br>
    梁長平抬手抓住他,在梁煊看向自己的時候,輕微地搖搖頭,用手指指指自己,然后比了個ok的手勢,意思是不需要叫醫(yī)生。

    梁煊把他的手放回去,湊到枕頭邊:“您放心,不會吵醒他們的?!闭f完就出去叫醫(yī)生了。

    李逸初在醫(yī)生走到病房外面時也醒了,跟在后面進去看梁長平。

    天色將亮,李逸初讓梁煊趴著休息會兒,自己去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下樓去買早餐。醫(yī)院外面有不少小攤販,大多賣的是包子茶葉蛋之類的早餐,李逸初知道梁煊不喜歡吃茶葉蛋,而擺在醫(yī)院門口的rou包子,他又覺得不夠衛(wèi)生,于是他沿著路邊跑,找到一家還算干凈的早餐店,進去買了豆?jié){油條和小米粥,往回跑的時候拎著的塑料袋特別晃,他為了防止豆?jié){灑出來,就手握著紙杯放緩速度走路。剛剛裝好的豆?jié){,握在掌心很是燙手。

    梁長平這次醒后比上次狀態(tài)好很多,吃過早飯都能和劉凡斷斷續(xù)續(xù)地計算家里的存款了。

    半上午的時候,李逸初趁著劉凡和梁煊都去衛(wèi)生間,走到床邊道:“梁叔,我們談?wù)労脝???/br>
    梁長平看著他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李逸初是打算談什么,如果還是前天的內(nèi)容,他一個字都不想聽。

    李逸初:“待會您把劉姨和梁煊都支開,我們再細說。”

    聽到他要支開梁煊,梁長平就猜到他的想法肯定變了,于是再次找個借口把老婆和兒子攆走了。

    李逸初勾著腰坐在床邊,腦子里語言組織好幾遍,才開口道:“我答應(yīng)你的要求?!?/br>
    梁長平聽到這句話并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他聽見李逸初說出這幾個字時的顫音,以及瞬間耷拉下去的肩膀,像是被人抽出了脊梁骨,一身皮囊剎那間泄氣。他教書的時候遇到不懂事的學生,家長下不了狠心管教,他就會跟家長說如果自己的孩子吸毒了,那你是要看著他一直吸呢?還是寧愿孩子恨你也要把他捆起來戒毒?

    如今真輪到他自己,他才意識到,真要為孩子戒毒,家長首先就得脫層皮。

    李逸初:“梁叔,我這次考的不好,上不了大學。我會去別的地方復(fù)讀然后考一所好點的大學。以后不會再回來?!?/br>
    梁長平本意是讓李逸初與梁煊保持距離,沒想到他這么決絕,這是要徹底斷絕關(guān)系?

    梁長平:“你不必做到這一步……”

    李逸初苦笑了一聲:“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跟您說句實話,只要我和梁煊還能見面,我們就做不了兄弟。不管是徹底離開還是暫時保持距離,我都得想個理由騙他??墒俏业闹e言堅持不了多久,只要梁煊多問我?guī)状?,我很快就會舉手投降。您教過無數(shù)學生,有一雙火眼金睛,我們根本不可能瞞著你藕斷絲連。所以除了就此消失,這輩子各過各的,我沒有辦法履行你的要求。那到時候,您如果再拿命威脅我,我又能怎么辦?”

    李逸初已經(jīng)想的很透徹,梁長平的身體必須盡快穩(wěn)定下來才能進入化療階段,而之后的化療更是要保持心情愉悅。李逸初如果想讓他繼續(xù)活著,最好是馬上給他一個結(jié)果,讓他徹底放心。

    梁長平尷尬地咳嗽幾聲。他知道李逸初有怨氣,這件事明明是梁煊和李逸初兩個人的事情,而他卻把所有壓力給了李逸初,讓自己的兒子做一個幸福的無知者,他嘴上以梁煊個性當借口,心底深處卻知道,終究是自己的親兒子占了上風。

    李逸初倒不知道梁長平心里的想法,他對父母本能的保護親生孩子這一做法已經(jīng)習慣,并且保護梁煊也是他的愿望,只不過馬上就該走了,說話也不必顧忌那么多了。

    李逸初:“您和我演場戲吧,除了我們兩個,誰也別告訴,包括劉姨。演完了,我就走人?!?/br>
    第28章

    梁長平住院的第四天,來了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看望他。梁煊和劉凡都詫異的看著這個陌生男人,梁煊以為是父親的朋友,可當這個男人走到病床前,梁長平就冷哼一聲轉(zhuǎn)過臉去。

    梁煊走上前:“這位先生是?”

    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水果和花,熱情地沖梁煊伸出手:“bonjour!”

    梁煊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李逸初走向中年男人,目光躲閃地給他們做介紹:“這是我舅舅鄧慶,一直在法國,前幾天才回來?!?/br>
    劉凡和梁煊都知道李逸初的親舅舅在法國,但是劉凡記得以前梁長平說過,這個舅舅跟李家早就不聯(lián)系了,怎么突然間回國了?

    鄧慶cao著一口怪腔怪調(diào)的普通話:“我今天才知道梁先生住院了,不好意思,本該早點來看望的?!?/br>
    劉凡意識到這是客人,便將他往凳子上請:“讓你破費了,快坐。”

    鄧慶做了一個外國人招牌的攤手動作:“我沒有時間。我是來告訴逸初讓他準備一下,我們后天的飛機飛法國,我得去逸初的學校給他調(diào)檔案,馬上就要走了?!?/br>
    梁煊愣道:“飛法國?”

    鄧慶無辜地看了一眼李逸初:“寶貝,你和梁先生沒有跟他們說嗎?”

    梁煊扭頭看李逸初。李逸初伸舌頭舔了一下下唇:“……還沒有?!?/br>
    梁長平又在床上氣憤地哼了一聲:“要走就快走!”

    李逸初走到床邊,低著頭跪在地面:“梁叔,謝謝您和劉姨這么多年收養(yǎng)我,照顧我。以后……你們要保重身體?!?/br>
    梁長平將桌面上的水果撫到地面,吼道:“忘恩負義的東西!滾!”這么一吼立刻引起身體的疼痛,抓著床邊咳嗽不止。劉凡和梁煊連忙跑到床邊,梁煊還沒看懂眼前是怎么回事,他看著李逸初長大,這些年他們之間沒有秘密,這是第一次他和李逸初不在同一個陣營。

    李逸初站起來,抬頭看了一眼劉凡,對方一臉怒意地瞪著他,李逸初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回家整理東西,夜晚再過來?!?/br>
    李逸初不敢去看梁煊,扭頭就走了。鄧慶也跟在后面走了。

    梁煊問病床上的父親:“這是怎么回事?”

    “你們高考前他找回來的,說是兒子死了,要回來找個繼承人?!绷洪L平余怒未消,冷哼一聲:“我剛告訴逸初的時候他還說不會離開我們,可惜到底抵不住這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一聽舅舅手里有幾千萬,他腦子都混了!哼……更別說現(xiàn)在我又成了你們的累贅?!?/br>
    梁煊像是聽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笑話,但是從小到大父親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謊話,他想起考試那天下午從噩夢中驚醒的李逸初,梁煊從沒有在他眼睛里看到那樣悲涼疏遠的神色,這幾天過去,他依舊忘不了那個眼神。難道……那時李逸初就做了決定?

    梁煊怎么也無法相信,她站起身往外走。劉凡叫住他:“你干嗎去?”

    梁長平拉住劉凡:“讓他去吧。兄弟倆感情深,他一時接受不了?!?/br>
    劉凡呸了一聲:“小煊拿他當親弟弟,他可沒把我們當親人?!?/br>
    梁煊一路狂奔回家,一進門就直奔李逸初的臥室,見到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人,一把將他拉起來:“你真的要去法國?”

    李逸初:“是?!?/br>
    梁煊逼視他:“什么時候回來?”

    李逸初看著他:“對不起?!?/br>
    梁煊難以置信:“……不回來了?”

    李逸初點點頭。

    梁煊松開手,艱澀地開口:“你開什么玩笑?”

    李逸初放下手中疊了一半的衣服,平靜地看著梁煊:“我說真的。我舅舅現(xiàn)在孑然一身,他的遺產(chǎn)只有我和他的侄子有資格繼承,如果我不去法國,那他就不會選我?!?/br>
    梁煊不相信這個事實,他覺得李逸初一定有什么事情瞞著他,他一貫?zāi)芸炊钜莩醯谋砬?,此刻李逸初的表情就是在告訴他,李逸初非常難過,根本不是要去接受巨額財富該有的狂喜。

    梁煊上前抬起他的臉,近距離看著他:“逸初,你有事情瞞著我對不對?你告訴我,我?guī)湍惆?,我一定會幫你的——?/br>
    “沒有?!崩钜莩鯃詻Q地打斷他:“我只是、只是心里慚愧。你們養(yǎng)了我十幾年,我卻說走就走。”

    梁煊凝視著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我、不、相、信?!?/br>
    李逸初從他手掌里掙脫出來,往后退幾步靠著書桌,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后笑道:“你要聽實話嗎?”

    梁煊:“當然?!?/br>
    “實話就是我在這個家里生活的十一年,一點兒都不快樂。你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嗎?你知道一直背負著恩情債的滋味嗎?我感激你的父母,但是更害怕他們。其實我本性不是個聽話的人,七歲以前我什么禍都敢闖,天不怕地不怕,可自從來到你家,我誰都怕?!崩钜莩跹垡娏红拥谋砬殡S著自己的話變來變?nèi)ィ瑧嵟奶壅痼@等各種情緒在那個一向不外露的臉上交錯出現(xiàn),他單手撐在身后,摳緊了桌沿繼續(xù)道:“我每天都在數(shù)還有多少天能高考,能離開這里賺錢養(yǎng)活我自己,不用再靠別人的施舍過日子。我做夢都想如果能中個彩票該多好,我就再也不用看人臉色了。所以我舅舅從天而降,你說我有什么理由不抓緊他?即便他從來沒照顧過我,但他現(xiàn)在還是得靠我繼承他的錢,給他養(yǎng)老送終,這就是血緣,是你們家永遠都給不了我的安全感!”

    李逸初說完一大段話喘了一會兒,梁煊等他呼吸平穩(wěn)了才苦笑問道:“……那我呢?我在你眼里,是跟我爸媽一樣的地位?”

    李逸初偏過頭看著窗外:“我應(yīng)該是喜歡你??伞晌也恢赖降资钦娴南矚g,還是被你引入歧途?!?/br>
    梁煊盛怒之下拳頭往李逸初臉上揮去,最后一秒堪堪停住,他倒吸著氣問:“你真的這么想?”

    李逸初放松地撇撇嘴角,似乎把心事都說開讓他不必再顧忌:“其實要真的說起來,我應(yīng)該是怕你。在這個家里,我最怕你。你才是梁叔和劉姨的親兒子,即便梁叔對我爸有再深厚的兄弟情義,如果你討厭我,非要趕我走,你覺得梁叔是會放棄我還是放棄你?不用問都知道答案,對吧?所以我要討你的歡心,從來不敢真的得罪你,你要什么我都得給你,哪怕……哪怕你是把我當女人用呢——”

    梁煊的拳頭到底沒舍得落到李逸初臉上,砰一聲砸在桌面。梁煊無法相信李逸初是這樣看待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過往的情景在腦子里不斷閃現(xiàn),擁抱和親吻的片段一個比一個清晰,他的記憶像是被一只手往回拉,直到回到他第一次在醫(yī)院里吻李逸初的那刻。

    ——所以李逸初當時的配合,只是因為順從,而不是同樣也喜歡他嗎?

    李逸初見他的表情有些松動,咬著舌尖讓自己冷硬起來,字字清晰道:“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和你們天長地久的做親人,就像當初瞞著你們在學校賣東西賺錢,我有很多事情都瞞著你們,都是在為以后能徹底離開一點點的鋪路。比如說我學習一點都不爛,甚至……比你還要好。”

    梁煊再次震驚地看著他。

    李逸初:“其實我的理想是上最好的大學,你要去的q大我裸分都能考上。但是你去了,我肯定就不會選了,我們之間那些不干不凈的事,就都留在這里吧。我想有新的生活,我能靠自己過上比我父母在世還要好的生活。只是突然出了意外,我舅舅來了,他的那些錢足夠我奮斗大半輩子了,那我還傻不愣登的高考干什么?所以7號那天下午去考場的路上舅舅跟我說他準備走了,我為了攔住他,放棄了下午的考試。”

    梁煊已經(jīng)被一個接一個的真相完全打懵了,他腦海深處即便再不相信李逸初說的話,可事實就擺在他眼前,合情合理,毫無漏洞。唯一的例外,就是他一直都看錯了李逸初。

    李逸初走到衣柜旁繼續(xù)收拾,手停在柜門時平和道:“我的準考證號你都知道,如果你還不信,過幾天高考成績出來,你查查我的分數(shù)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不過……這事你最好別告訴梁叔,他現(xiàn)在受不了氣。”

    第二天一早李逸初就去了學校,和梁長平找的同事一個部門挨著一個部門的開證明,印材料,忙了一天終于把自己的檔案調(diào)出來。按照國家政策,如果省內(nèi)換校復(fù)讀,他只需要拿著檔案去學校報名即可,不必去找人送禮托關(guān)系。所以他把目標選在了離家鄉(xiāng)最遠的本省邊界處的一個小縣城。

    從昨天他和梁煊說開以后,兩人就再沒說過話,李逸初不知道梁煊信了多少,他反正不敢再多說,一個謊言需要十個謊言來圓,說的多就錯的多。那些話他反復(fù)默念過多次,自認為在邏輯上找不出錯誤,更何況有梁長平配合,梁煊即便主觀上不信,客觀上也不得不認。梁長平在這個家里有絕對的權(quán)威,他們從小到大都沒有懷疑過梁長平說的任何一句話,哪怕是偶爾的玩笑話。李逸初明白梁煊現(xiàn)在還是愣怔狀態(tài),等他醒悟過來,只會厭惡李逸初,甚至會恨他,總之對梁煊來說都是最好的結(jié)局。

    父母過世那年,李逸初一直想坐在墓地里凍死了就能見到他們了,這些年過去,那種要凍死自己去陪父母的想法早就消失了。所以說這個世上沒有哪種感情是淡不了的,只要時間足夠長。

    離開醫(yī)院之前,李逸初將劉凡叫到了花園里:“劉姨,我的存折里還有十幾萬塊錢,我放在你的梳妝盒里了,家里的房子一時半會兒怕是賣不出去,你先用這個錢給梁叔治病?!?/br>
    劉凡這幾日頗氣憤他的無情無義,冷著臉道:“我們不要你的錢?!?/br>
    李逸初:“就當是我還你們這十幾年的養(yǎng)育之恩吧。梁叔的病一旦開始化療那就是個無底洞,三十萬僅僅是個開頭,就算賣了房子你們還是得到處借錢。就算你不要,你想想梁煊,難道你要讓他一進大學就背著一身的債嗎?”

    李逸初深知梁煊是劉姨的軟肋,只要是為他好,劉姨什么事都愿意做。李逸初繼續(xù)道:“我知道您怕他們倆知道了會怪您。可是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梁煊甚至都不知道我有這么多錢,您找娘家人對個口供就能把這十幾萬的來歷在他們父子倆那里糊弄過去,從此以后只要您別說,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劉凡猶豫起來,她承認李逸初說的有道理,她自己苦點累點沒什么,但是家里如果真的背上幾十萬的債,梁煊在大學還怎么好好讀書?他只能天天去給人打工賺錢還債,劉凡只一想想,就覺得心疼。

    李逸初知道她被自己說動了,最后道:“還有高考棄考的事我編了個理由給梁煊,以后他如果問你,你只管說不知道。我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您還擔心什么呢?”

    李逸初臨行前回家拿行李箱,他的東西很少,一個行李箱就足夠了。他去樓頂看望小兔子,抱著它在地上坐了好長一會兒,最后摸著它的耳朵道:“我走了,以后你要陪著梁煊,知道嗎?”

    李逸初和鄧慶一起進入汽車站,坐在大巴上等待發(fā)車,縣城交通不便,如果要坐飛機或者火車,都得先坐車去市里。李逸初靠在窗邊,腦子里混混沌沌,什么都想不清楚。大巴車啟動時他睜開眼,動手把車簾放下來,視線往后一轉(zhuǎn),看到車站側(cè)門邊站著一個他最熟悉的身影,于是拉窗簾的手就僵住了。

    梁煊雙手插兜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著車從他面前經(jīng)過,他知道車里有他從小到大放在心尖的人,他有無數(shù)次沖動沖進車里把那個人拉回自己身邊,可依舊是絲毫未動。梁煊問過醫(yī)生,父親的治療所需要的錢是他這個年紀不能想象的一筆巨款,他可以為了父親在大學期間拼命賺錢,再辛苦都不要緊??伤荒馨牙钜莩跻怖滤?,他舍不得。李逸初要去往的是他最向往的世界,是梁煊給不了的世界,梁煊已經(jīng)習慣了將最好的都給李逸初,可他現(xiàn)在才明白,他所謂的最好的東西,比如西瓜最中間的瓤,瓦罐湯里的排骨,下雨天護住他全身的雨衣,都是些寒酸不值錢的東西。

    第29章

    大巴到達市客運站,李逸初和鄧慶道別后去買火車票。鄧慶——不對,應(yīng)該說吳先生,他是梁長平托朋友找來的人,吳先生長居法國,幫完他們的忙就要回去。

    三個多小時的路程,李逸初連廁所都不敢去,他帶著一個行李箱和一個書包,他怕一不小心就把東西弄丟了,寧愿警惕地坐在原位。

    李逸初第一次一個人來到完全陌生的地方,火車到站,車上的人都如釋重負地站起來搬行李,而他卻坐在那里不動,等到車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才跟在隊伍后面下了火車。在融入出站的人流之前,李逸初回頭看了一眼火車壁上的地名,這兩個字,從此以后再和他沒關(guān)系了。

    向陽縣地處邊界,再往南就是山脈。李逸初從車站出來就向周圍人打聽第一高中怎么走,人家給他指了方向,他心想一個縣城不會太大,步行過去就可以。

    眼下剛過完高考,學校內(nèi)沒什么學生,門口擺了一個大展板,貼的都是公告。李逸初一個個看,找到復(fù)習生報名公告后仔細看了一遍。公告上寫高三復(fù)讀生在8月10號當天攜準考證報名,報名費一千五,過一本線的復(fù)讀生報名費三百。李逸初英語0分,無論如何也過不了一本線,他出來只帶了兩千塊,原本以為能撐很久時間,現(xiàn)在看來得盡快找工作了。

    縣城里沒有什么正規(guī)的企業(yè)會招收他這種未成年的學生,沿著街道兩邊走,看到門口貼著招人的要么是餐館要么是網(wǎng)吧。李逸初來回看,走到一個寫有包吃住的餐館門口,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猶豫著不知道怎么開口。他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少年人的自尊讓他幾次鼓起勇氣又退了回去。店里的老板娘見到門口站著人,還以為是來吃飯的顧客,走出來一看是個拎著行李箱的年輕人,問道:“小同學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