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等在小茶房中的紫芳，先接過食盒，取出小湯鍋置到小爐子上，慢慢喂著，等到蘇顏起床后，口感正好。

    紅桑在火爐邊烤著手，笑道：“看樣子今天會是個難得的晴天，風(fēng)也剎了，娘子準(zhǔn)會高興的?！弊詮倪t遲才落的第一場雪飄落后，上都這段日子天就沒晴過，及便不下雪，天也是陰陰的，吹著刺骨的冷風(fēng)。

    東宮后園中的梅花早就開了，蘇顏就沒等一個可以賞梅的好日子。雖說是雪后賞梅，卻要是晴天為好，要不天陰著，梅花都失了好些顏色。

    紫芳卻有些擔(dān)心，“后園的棲梅閣好久沒用過，縱使點(diǎn)再多的火爐，也難免陰寒。娘子如今懷著小主子，萬一凍到了可怎么辦？”

    “殿下那么疼娘子，怕是不會讓娘子去棲梅閣賞梅吧？”一個新來的宮女，脆生生的接口道。

    紫芳和紅桑兩人同時向說話的人看去，那是一個十二、三歲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生有一張討喜的蘋果臉，圓圓的大眼里有著緊張，花骨朵般的小嘴不安的微抿著。

    “姐，jiejie，我說錯了么？”小姑娘悄悄退了兩步，垂下了小腦袋，細(xì)細(xì)的道。

    紅?？诳斓膰@道：“可不是錯了，阿離你才分到麗正殿不久，對娘子和殿下尚不了解。若是時間久了，再問不出這話?！?/br>
    紫芳對著小姑娘寫滿問號的圓眼，輕笑道：“對于殿下來說，娘子的喜好是頭一位的。咱們只需做好一切的工作，保證娘子的每個心愿都能達(dá)成就好?！?/br>
    “哦……”阿離愣愣的點(diǎn)頭。

    紅桑才要開口，就見值夜的金桔和銀柳推開了殿門，連忙招呼紫芳起身，臨走前笑著摸了摸阿離的頭，“別怕，咱們娘子性情最是和善，從來不肯輕易打罵、處罰宮人。”說完，她與紫芳兩人，已經(jīng)取了一應(yīng)洗漱用品，帶著人進(jìn)了后殿。

    被重重幔帳掩住的內(nèi)殿，精致而優(yōu)雅，挑開幔帳，跟著熱意同時撲面而來的是清淺的茉莉香氣。半夏正把窗簾掛起，初升的陽光撒落進(jìn)來，映出一片斑駁的光點(diǎn)。

    已經(jīng)自己穿好衣服的太子，坐于床邊，目光纏綿而溫柔的注視著嬌憨的揉著眼睛的蘇顏。

    一夜好眠的蘇姑娘睜開猶帶著淺淺睡意的鳳眸，正對上丈夫含笑的眼睛，她下意識的揚(yáng)一抹笑，偎進(jìn)太子懷里。

    等等，她昨夜睡得太死，完全沒有聽到丈夫的夢話！回過神的蘇姑娘，頗有些欲哭無淚。說好的要聽丈夫的夢話呢？結(jié)果漏算了自己的身體狀況，無功而返。真是一孕儍?nèi)辏詮乃凉M四歲開始，就再沒算錯過什么事！可這次……嚶嚶嚶，必須是誰都不能說的黑歷史。

    太子及時發(fā)現(xiàn)愛妻情緒有些不對，連忙捧起懷中人的小臉，細(xì)細(xì)端詳，還急切的問：“卿卿，你怎么了？”

    “沒事，就是沒大睡醒?！碧K顏掩飾性的又揉了揉眼睛。

    太子扭頭去看更漏，發(fā)現(xiàn)愛妻確實(shí)比往日早醒了一個時辰，他提著的心這才放下，溫柔的親親她的紅唇，“卿卿乖，吃了紅棗銀耳羹再睡一覺好了。”

    有些沮喪的蘇顏乖乖張口，任太子投喂，一小碗銀耳羹吃完后，太子殷勤的伺候嬌|妻漱了口，才讓她躺好，小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輕輕啪哄道：“乖，再睡一覺。”

    本來覺得自己已經(jīng)睡飽了的蘇顏，沒一會兒就在丈夫的哄拍中酣睡過去。

    太子見蘇顏睡熟，輕手輕腳的離開內(nèi)室，隨意吃了些東西，匆匆往前殿行去。臨近年關(guān)，朝中事務(wù)繁雜而瑣碎，太子雖說要陪伴有孕的愛妻，卻也不能當(dāng)甩手掌柜，他每天依然要處理很多政務(wù)。當(dāng)然，都是借著蘇顏睡覺的時候辦的。

    這一日，自皇帝分給太子的任務(wù)格外的多，他頭一次沒在蘇顏 睡醒時趕回來。蘇姑娘神情氣爽的吃了懷孕后的頭一頓沒有丈夫陪伴的早膳，感覺自由多了。

    “咦，今天是晴天？”蘇顏站在窗邊，感受著這段日子難得的陽光照在身上，帶來絲絲暖意，高興的說，“快點(diǎn)拿上東西，咱們?nèi)ズ髨@賞梅。”身為一個孕婦，不許多看書，不許多臨字，不許下棋等等的一系列不許，能讓蘇顏消遣的活動減少了許多。她除了每日撫琴自娛外，寒冷的冬日里，還有個可以讓她開心的活動，就是賞梅煮茶。

    “白蘇，棲梅閣怎么樣了？”紫芳悄聲問道。

    白蘇和花容兩人這幾日一直在負(fù)責(zé)棲梅閣的保暖工作，聞言笑著點(diǎn)頭，“放心吧，我和花容這幾日，把棲梅閣都熱透了，準(zhǔn)保不會冷到娘子。”所謂熱透了，便是日日燒著閣中的火墻，保證閣中的每一次陰寒之氣，都被熱力驅(qū)走。

    紫芳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得了白蘇這話，她方安心的指揮宮女們拿好所有太子妃可能用到的東西，才與另外三人一起，扶著蘇顏往棲梅閣而去。

    東宮后園的棲梅閣位于西南角的梅林內(nèi)，是一座精致小巧的二層宮殿。梅林中遍植各色梅花，珍品異種皆矚目可見。

    蘇顏搭著紫芳的手登上二樓，正好看一株綠萼梅開得正好，梅花上尚帶著殘雪，幽幽梅香染滿了周身。

    蘇顏輕嘆了口氣，“賞梅不能烹茶，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弊詮拇_認(rèn)自己有孕后，她通常只用蜜水或白水，之前常喝的香花飲和清茶，都不再飲用了。

    花容正端來一盞以茉莉熏過的蜜水，聞言笑道：“奴等今年存了許多鮮花與干花，等娘子生下小郎君后，保您品個夠?！?/br>
    蘇顏嘟了嘟紅唇，“那也是以后，不是眼下?！?/br>
    花容：……感覺娘子有了小郎君后，好像更任性了些。

    “你們聽，是不是有人在奏琴？”蘇顏耳力極好，隱隱聽到遠(yuǎn)方有琴音傳來。

    幾個貼人宮女凝神細(xì)聽，果然似有若無的琴音時斷時續(xù)的傳來。

    蘇顏側(cè)耳聽了聽，抬手指向一個方向，“是從那邊傳來的，叫人去看看，何人在梅林中奏琴?！睉?yīng)該不是樂坊的伎人，若無命令，她們是出不了樂坊的。除了伎人外，應(yīng)該也不是宮中的宮女，最有可能的就是……

    ☆、第141章

    東宮內(nèi)的掖庭宮與梅苑相隔不遠(yuǎn)，當(dāng)梅苑內(nèi)萬梅齊放，幽幽冷香溢滿掖庭宮苑。相比掖庭宮中的宮女們，可以在不當(dāng)值時，相伴去梅苑轉(zhuǎn)轉(zhuǎn)，杜、張、米等三位孺人，卻只能在各自的住處遙望梅花怒放，想就近賞梅而不得。

    但凡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總有種奇怪的心理。輕易得到的，她不珍惜，可望而不可得的，偏偏執(zhí)拗到骨子里，非要爭一爭，努力一把。對于賞不到的梅花如此，對高不可攀的太子更是如此。

    說起來，杜、張等三女在掖庭宮中的生活，比她們在娘家的處境還要好上一些。畢竟三人都是庶女，各自都有嫡出的姐妹，方方面面比不上姐妹不說，在嫡母手下過活，更要小心謹(jǐn)慎一些，時刻都要小心翼翼，不能讓自己的風(fēng)頭蓋過姐妹。進(jìn)入東宮之后，除了不能隨意出掖庭宮之外，太子妃對她們的管束并不嚴(yán)格，吃穿用度等方面，與家里比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可惜，人總是不滿足于現(xiàn)狀的。入東宮前，在娘家被父親、嫡母和姐妹們高看一眼的感覺太好。入后宮，不免期望著得到太子的寵愛，光明正大的讓嫡母、姐妹跪拜自己。當(dāng)這種期望可能成空時，三女自然是心理不平衡。特別是米孺人，更是不甘心，她容貌、才華、能力樣樣都極出色，就因為是庶出，不能嫁沈軒表哥為妻，甚至自甘為妾，都不被接受。姑姑家的涵表哥，寧可娶米三娘那個蠢物，也不懶得看自己一眼。凡此種種，不過是因為她出身低，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們?？涩F(xiàn)在呢，她做了太子孺人，當(dāng)初看低自己的人，都要對自己陪著小心。

    米孺人心思繁亂，指下流出的琴音卻越發(fā)平和無爭。立在她身后的可兒，眼冒紅心的盯著米孺人的背影，心中暗道：“我們?nèi)嫒苏媸怯置烙钟胁湃A，這天下間的女子，能與我們?nèi)嫒讼啾鹊?，怕也只有太子妃了吧。?/br>
    “何人在奏琴？”掖庭宮的王掌史冷著臉出現(xiàn)在米孺人面前。

    可兒嚇了一跳，連忙行禮道：“掌史，是我們?nèi)嫒?。”不過就是在掖庭宮的亭子里奏琴罷了，何至于掌史這般冷著臉。再說，這掖庭宮中，除了杜、張兩位孺人外，便是她們?nèi)嫒俗畲?，王掌史一個女官，還能管到孺人頭上去！可兒這么想著，臉上的驚慌褪去，微抬了下巴，“掌史有事？”

    王掌史自從安司閨失勢后，日子就一直不好過，在掖庭宮幾乎被陳掌史給架空了，時不時還要被人嘲諷兩句。她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便暗暗籌謀，也要投靠到顏司閨手下。可是，她幫著安司閨和顏司閨不對付了這么久，說兩句軟話就能被接納的事兒，她想都沒想。只是暗中忍氣吐聲，悄悄監(jiān)視起幾個孺人來。她的想法很簡單，顏司閨是太子妃的陪嫁，肯定也看幾個孺人不順眼，她要是發(fā)現(xiàn)幾個孺人有什么錯處，搶先一步告訴顏司閨，也算有個投誠的禮物。

    今天，剛好是王掌史當(dāng)值，有小宮女悄悄過來告訴她，“掌史，米孺人的貼身宮女可兒，今天在梅苑折了好大一枝梅花供在瓶里，給米孺人賞玩?！睎|宮中的一草一木，都是屬于太子和太子妃的，沒有命令，任意攀折宮中花木，是要受罰的。當(dāng)然，蘇顏也不可能這樣苛刻，尋常的花木，都隨宮女們折取，以供簪戴。但是，借折取大枝梅花供瓶的事，卻不是宮女們可以做的了。

    “你看清楚沒，她折的是什么梅花？”王掌史連忙壓低了聲音問道。尋常的梅花，可兒固然不可以折取，但是米孺人卻可以供得。

    小宮女茫然的搖了搖頭，“不知道?！彼湃雽m一年，哪里認(rèn)得梅花的品種。

    “行了，你下去吧?！蓖跽剖窡o奈扔了個小荷包給她，讓小宮女下去了。眼看著自己在掖庭宮，越來越像個透明人，王掌史就萬分的不甘心。她思來想去，還是帶著人去尋米孺人。

    在靠近梅苑的一處山亭處，米孺人對著一枝開得極為精神的百葉緗梅，雖不算特別珍貴，卻也是太子妃的心頭愛?？偣芾钇皆o宮人們列出梅苑中幾種梅花不許碰，其中就有百葉緗梅。王掌史心中暗喜，帶著人就過去了。

    “可兒，你不知道這百葉緗梅是平總管三令五申不許人碰的么？”王掌史板著臉，冷聲問道。

    可兒有點(diǎn)蒙，她對梅花也沒什么認(rèn)知，不過是見孺人喜梅成癡，卻不能賞玩，才自告奮勇去梅苑里折上一枝來給孺人供瓶。那樹梅花，開得是很尋常的白色花朵，并不像是什么珍貴品種?。俊澳?，你胡說，這哪是什么百葉緗梅，明明就是尋常的白梅?！笨蓛和χ奔沽?，嘴硬心虛的說。

    王掌史輕笑道：“米孺人家學(xué)淵源，請您說說，這是什么花？”

    米孺人指下琴音不絕，淡淡的道：“梅花。”

    王掌史：……她深吸口氣，追問了一句：“什么梅花？”

    米孺人嘆了口氣，輕聲道：“百葉緗梅?！闭f完，緩緩站起，轉(zhuǎn)身看向王掌史，“是我讓可兒給我折枝梅花供瓶，掌史要罰，便罰我好了。”

    王掌史微微一笑，“臣可沒有資格處罰孺人，再說這都是可兒的錯，是她有眼無珠，錯折了太子妃的心愛之物，與孺人有什么關(guān)系?！闭f完，立時就冷了臉喝道：“還不把可兒給我綁了，送去內(nèi)侍院。”

    話音未落，便有兩個粗狀的宮女上來就按住可兒要綁，米孺人搶前幾步，推開兩個宮女，把可兒護(hù)在身后，“這是我的錯，要罰就罰我，不許你們動可兒?！?/br>
    可兒被米孺人感動的熱淚盈眶，她哽咽道：“孺人，你，你別管可兒，都是可兒的錯，可兒愿意受罰。”

    王掌史可不吃她們主仆情深這套，抱著肩笑道：“米孺人，東宮的規(guī)矩可是太子妃定下的，有過便要罰，任誰求情也不行。我要您，就乖乖的回自己的院子去，給可兒準(zhǔn)備好傷藥，這才是您這個主子該做的事?！?/br>
    米孺人恨恨的瞪向王掌史，用力抱緊可兒，深吸一口氣，大聲道：“我要見太子妃！”

    “喲，這是誰要見太子妃啊？”清脆甜美的聲音響起，一個俏麗秀美的宮裝少女在陳掌史的陪同下，緩步邁上臺階。

    可兒一見陳掌史如見親人，抽搭的哭訴：“陳掌史，求您給我們?nèi)嫒撕团髦鳎跽剖吩┩髋??！?/br>
    王掌史一見陳掌史過來，便示意手下人站到一邊，她皮笑rou不笑的道：“陳女官，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今日是某當(dāng)值?！?/br>
    陳女官淡淡一笑，“王掌史不必?fù)?dān)心，我沒有插手的意思，今日不過是陪著楊女官來尋人的。”

    能讓掖庭宮的掌事女官如此恭敬的楊女官，只能是太子妃身邊近身伺候的宮女。王掌史當(dāng)然不肯得罪半夏，連忙微帶歉然伸手道：“楊女官先請?！?/br>
    半夏略略打量了米孺人兩眼，輕笑道：“想必剛剛就是米孺人在奏琴？”

    “是?！泵兹嫒思?xì)白的牙齒輕咬紅唇，玉手攥得緊緊的。她心里有些慌亂，來得怎么會是太子妃身邊的人？往日里這個時間，不該是太子來梅苑給太子妃折梅花供瓶的么？

    半夏微微側(cè)身，“米孺人請吧，娘子要見你。”

    聽見這話的米孺人心中越發(fā)沒底，她故作鎮(zhèn)定的開口，“楊女官，我的侍女可兒誤摘了百葉緗梅，王掌史要處罰她，可否請你開恩。”

    半夏搖了搖頭：“孺人見諒，此事不歸我管，您該找顏司閨才對?！?/br>
    米孺人冷笑兩聲：“楊女官不必推脫，我直接去跟太子妃求情好了。”

    半夏看著米孺人的姿態(tài)，暗自著惱，這個米孺人拿咱們娘子當(dāng)什么了，一個宮女的事，也敢去煩她。

    蘇顏這會兒，正捧著一盞熱熱的果露，看著窗外的梅花出神，便聽宮人來報，說是奏琴者尋到了?！敖兴M(jìn)來?！碧K顏淡淡的吩咐了一聲。

    米孺人跟在半夏身后，半垂著頭，慢慢進(jìn)入棲梅閣內(nèi)。這座位于東宮西南角的偏僻宮苑，半點(diǎn)都沒有陰冷潮濕之感，反而比她所居住的宮殿還要溫暖，室內(nèi)溢滿獨(dú)于梅花的冷香。她知道，整個東宮的女主人，獨(dú)占了太子殿下全部寵愛的太子妃此刻正坐于屋內(nèi)。米孺人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她與太子妃的頭一次見面。與當(dāng)初在平陽公主府的初遇不同，此刻的她在這間屋子里，完全不敢抬頭與她對視，只能把目光落于地衣之上，老老實(shí)實(shí)的跪拜在她腳下。

    “奴米氏，見過太子妃?！泵兹嫒艘?guī)規(guī)矩矩的跪在地上，平靜的行禮。注目所及，也只能看到立于太子妃周圍的宮女們的繡鞋。

    蘇顏早在米孺人進(jìn)屋里，就把人打量了一遍。這位米孺人，與頭次見面時的她并無多少改變，依然是素雅的衣裙，平和淡然的神態(tài)，到讓她清秀樣貌多了點(diǎn)特別的魅力?！捌缴??！碧K顏淡淡的道。

    “謝太子妃?！泵兹嫒酥x了恩，才慢慢起身，眼睛始終規(guī)矩的落于自己面前的地面上。

    蘇顏到是有些好奇：“剛剛是你在奏琴？”由于離得比較遠(yuǎn)，她只隱隱聽了一段，并未聽得太清楚。這會兒見到米孺人，想到她曾在平陽公主的宴會上，點(diǎn)出公主府上的樂伎琴曲有誤，想來也有些真才實(shí)學(xué)，到起了些愛才之心。

    米孺人暗中咬牙，力持鎮(zhèn)定的回道：“是。”她自覺沒有露出半點(diǎn)破綻。可蘇顏對聲音太過敏|感，一聽便覺得這女子有點(diǎn)心虛害怕。

    “左右現(xiàn)在無事，可能聆聽米孺人妙曲？”蘇顏這話與當(dāng)日兩人初見時的問話一樣。

    米孺人心顫了顫，覺得這是蘇顏在報當(dāng)日被她當(dāng)眾駁了面子的仇，她不由得更是小心。當(dāng)日她對太子妃的性格預(yù)計誤，以至于未獲好感，反添仇怨。如今，她再不敢拿喬，乖乖的應(yīng)道：“太子妃若是不嫌棄，奴自當(dāng)盡心?！?/br>
    蘇顏沒有出聲，到是半夏笑道：“孺人請。”

    屋內(nèi)早在擺好琴案，卻并未點(diǎn)香。米孺人微微屈膝，“太子妃，奴有個不請之請?！?/br>
    “你說?！?/br>
    “奏琴怎可無香？請?zhí)渝鳒?zhǔn)奴點(diǎn)上一爐返梅香?！泵兹嫒俗哉J(rèn)這個要求沒有半點(diǎn)不當(dāng)，焚香奏琴，古之雅事，想來太子妃應(yīng)該再清楚不過。她這么說，應(yīng)該會給太子妃留下點(diǎn)好印象。

    太子走到門外時，剛好聽到這一句，他也沒用宮女，自己抬手掀開軟簾，大步入內(nèi)，冷聲道：“愿意彈就彈，不愿就滾！”若非蘇顏在跟前，就憑剛剛這賤|人的話，他就能讓人掐死她。明明知道太子妃有孕，他特意下令東宮中不許人熏香，還敢大著膽子要求點(diǎn)返梅香才彈琴，這不是找死是什么。

    太子殿下！米孺人心中一喜，連忙跪拜在地，心中深深的祈禱，今日能給太子留下個印象。哪怕不能立時得寵，也好過連面兒都沒見過。至于太子剛剛的訓(xùn)話，滿腹心事的米孺人，到?jīng)]受到多少作害和打擊。

    太子繡著金龍的靴子在眼前晃過，剛剛冰冷刺骨的聲音幾乎在一剎那間化作了柔柔春|水，“卿卿，你怎么能開著窗戶呢？小心凍到你?！?/br>
    蘇顏見到丈夫回來，綻開一抹絢爛的笑：“七郎，你看這株綠萼梅開得多熱鬧，咱們把它畫下來可好？”

    太子擔(dān)心的看了看愛妻微微突起的小腹，“卿卿，為夫畫給你看好么？”

    “好?！碧K顏欣然點(diǎn)頭同意。

    太子高興的扭頭吩咐：“李安，去取筆墨來?！?/br>
    蘇顏見丈夫根本沒有叫米孺人起身的意思，開口解圍道：“唔，米孺人，你去奏琴吧?！睂χ姓娌艑?shí)學(xué)的女子，她總是多了幾分寬容之心的。至于米孺人在這個時間奏琴，到底是不是為了勾搭自己的丈夫，蘇姑娘完全不在意。隨便什么人的琴音，就能把太子勾搭去的話，都有負(fù)她上都第一才女的名頭，愧對自己的老師和七舅舅的教導(dǎo)。

    米孺人滿腔綺思在剛剛的冷落中飛走了一半，余下的與心底不甘纏作一團(tuán)化為了深深的執(zhí)念。她盈盈起身，端莊優(yōu)雅的行了禮，才跪坐于琴案前，纖指輕撥，平和幽遠(yuǎn)的琴音流淌而出。

    在琴音奏響的那一刻，蘇顏微微皺眉。太子低頭親親她的眉心處，低聲道：“不喜歡就換個人?！?/br>
    蘇顏懶懶的倚在丈夫懷里，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隨意道：“不過聽上兩曲，誰彈都一樣?！睒贩坏募咳藗兓蛟S箜篌不錯，或許琵琶一絕，或許蕭音清越，但是古琴卻沒有得蘇顏心者。她滿心以為，丈夫的這個孺人或許會有些與她的“自傲”相匹配的能力，如今看來，不過是她想多了。

    米孺人為了給太子留下美好而深刻的印象，用盡了她全部的技巧。蘇顏越聽眉頭皺得越厲害，最后終于忍不住的開口道：“行了，你回去吧?！边@個米孺人真讓她失望，她的琴還不如樂坊的伎人呢，甚至連米三娘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