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子卿只是離京替朕辦事去了,”皇帝重新拿起奏折,“你若只是來問這個的,就退下吧?!?/br> “離京辦事?”跪在皇帝面前,蕭誠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是去了哪兒?要辦什么事?如今兒臣回來了,兒臣也要同去。” “有她足矣。朕準(zhǔn)你休養(yǎng)三日,你回府好好歇著,賑災(zāi)的折子也好好寫著,三日后朕可要看?!蓖nD片刻,皇帝又道,“子卿不同于尋常女子,她也是想要替你分擔(dān)一些責(zé)任這才讓自己辛苦,你可千萬別辜負(fù)了子卿的心意?!?/br> “兒臣……”舉凡父皇派人離京去辦的事情,越是隱秘,越是危險,父皇連子卿去了哪兒都不肯告訴他,那子卿此行是冒著多大的風(fēng)險?“那子卿大概什么時候能回?” “你老惦記個女人做什么!”皇帝突然摔了奏折,怒視著蕭誠,“她那么大一個人不會照顧自己嗎?還是朕會加害于他?朕說了她是替朕去辦差,你現(xiàn)在是在質(zhì)疑朕?” 蕭誠垂下頭:“兒臣不敢?!?/br> “哼!退下吧。”冷哼一聲,皇帝索性歪靠在龍榻上,閉目養(yǎng)神。 什么都沒問出來,蕭誠心有不甘,可皇帝經(jīng)常會派人秘密離京辦差,派出的人都是深得皇帝信任之人,因此若說段子卿是離京替皇帝辦事,蕭誠信。 “兒臣……告退。”猶豫再三,蕭誠還是離開了御書房。 可關(guān)上了御書房的門,蕭誠的心里卻極為不安。 不知道子卿去了哪兒,不知道子卿是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子卿什么時候能回,這要他如何安心?但從父皇這里他絕對問不出什么了。 默默盤算一番,蕭誠便找到了躲在御書房后的段子鳴。 負(fù)責(zé)保護(hù)皇帝安全的段子鳴懶洋洋地靠在墻根,一瞥間蕭誠便立刻站了起來:“見過王爺,王爺什么時候回的?” “剛回?!笔捳\將段子鳴從頭到腳地打量一遍,然后就專注地觀察著段子鳴的神情,“你jiejie去了哪兒?” “我姐?”段子鳴搖頭,“不知道啊,她就說她是去給圣人辦差去了,還說圣人不讓她多說?!?/br> 蕭誠狐疑地看著段子鳴。 明知道段子鳴會擔(dān)心,子卿怎么會一點(diǎn)兒消息都不透露給段子鳴?而且他看段子鳴也不是很擔(dān)心子卿,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子卿是什么時候離京的?” 段子鳴又靠在了墻上,懶散地回答道:“昨兒一早就走了?!?/br> “沒給你傳信?”蕭誠追問。 段子鳴搖搖頭:“沒有啊。這才過了一天,jiejie若是去的地方遠(yuǎn)一些,那這會兒還不知道安頓好了沒有,怎么可能會來信兒?” “你就不擔(dān)心?”蕭誠總覺得段子鳴不該是這副鎮(zhèn)定的樣子。 “擔(dān)心!”段子鳴瞪著眼睛說道,“我怎么可能不擔(dān)心?可我擔(dān)心有用嗎?jiejie現(xiàn)在越來越不聽勸,明明說過讓她不要去,她偏不聽,說反正不是什么危險的事情,然后就去了。明明她就算少做一些事情楚國公府也不會立刻沒落,她偏苛待自己?!?/br> 說這話的時候,段子鳴一直垂著頭看著腳尖。 jiejie可真是給他留了個難題,王爺這么擔(dān)心jiejie,他卻還在這里騙王爺,他心里不安啊!總覺得王爺有些可憐了,可jiejie交代千萬要瞞住王爺,也不知道她是打得什么主意。 見從段子鳴這里也問不出什么,蕭誠就只能干著急:“那若她傳信回來,一定要派人來告訴我?!?/br> 段子鳴點(diǎn)點(diǎn)頭:“王爺放心,一有jiejie的消息,我就派人去通知王爺。” “恩。”點(diǎn)點(diǎn)頭,蕭誠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既然段子鳴都不知道,那他去武邑侯府大概也問不出什么,他還是回府看看子卿有沒有給他留下什么提示吧。子卿明明就不是那么乖巧的女人,怎么這會兒偏就這么聽父皇的話,說保密還就真的一點(diǎn)兒消息都不透給他們,她是想急死人??! ☆、93. 第 93 章 在吳王府里休息的這三日,蕭誠日日焦慮不已,連賑災(zāi)的折子都是劉翰和殷明替他寫的,可等了三日卻依舊沒有段子卿的消息,武邑侯府沒有消息,楚國公府沒有消息,皇帝又怎么都不肯給他消息,蕭誠隱隱覺得段子卿這一趟離京或許并不是替皇帝辦差那么簡單。 第四日的早朝剛好是每月十五的大朝,徹夜未眠的蕭誠換好了朝服就要出門去,臨上馬前被胥仁叫住。 “王爺,您的面具?!?/br> 蕭誠的動作一頓,轉(zhuǎn)身看向胥仁手中的面具,再抬手摸摸額心的疤痕,蕭誠躍身上馬。 “熔了吧,以后都不戴了?!?/br> 子卿總說他戴上面具就是吳王,摘了就是蕭靈官,那就看看他這個靈官能不能保子卿平安。 胥仁一愣,躬身應(yīng)下:“是,王爺?!?/br> 策馬奔向皇宮,戴著面具那會兒人們都知道蕭誠是吳王,習(xí)慣了便也沒人看他,可這面具一摘,早已忘記蕭誠容顏的人們就紛紛側(cè)目,暗自猜測這個面生的瀟灑青年是誰。 待到了皇宮門口,棄馬步行的蕭誠更是引人關(guān)注,從他身旁經(jīng)過的官吏都要晃一晃神,不看朝服的話,許多人都記不起蕭誠的身份。 “皇兄,等我一下!”蕭羽只看到蕭誠的一個背影便高喊出聲,跑著追上前去,可當(dāng)蕭誠轉(zhuǎn)頭看過去時,就連蕭羽也愣住了,“皇兄你……” 蕭誠看著蕭羽,面色不動,唯炯炯有神的雙眼中閃著一點(diǎn)笑意:“怎么?連你也不記得我的樣子了?” “不是,”蕭羽忙又笑開了,點(diǎn)著自己的額心說道,“是皇兄你這疤位置太正了,每次瞧都覺得十分神奇。這刀到底是要怎么扎上去,才能在不扎壞腦袋的情況下扎出這么個形狀來,而且位置還這么正,真是神了?!?/br> 蕭誠垂眼,沉聲道:“刀從段將軍的身體里穿過,只有刀尖印在我的額心。” 蕭羽立刻就意識到他這話題起的不對:“這樣啊……父皇大概快到了吧?皇兄咱們得快點(diǎn)兒了?!?/br> “好?!秉c(diǎn)點(diǎn)頭,蕭誠與蕭羽并肩走向含元殿,這一路上大多時候都只是聽蕭羽說話,偶爾回以微笑,比起以往沉靜了不少。 等蕭誠走進(jìn)含元殿,那更是引得萬眾矚目,只是注意到蕭誠那異于往常的淡漠目光時,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詢問,甚至沒有人敢竊竊私語。 蕭誠的視線在含元殿中掃了一圈,然后才邁著穩(wěn)健的步子走到自己的位子上。 隨著趙康一聲唱諾,皇帝信步走入含元殿,瞄見蕭誠時也是一愣,隨即不動聲色地走到龍椅上坐好,接受朝拜,那之后卻還是忍不住看向蕭誠。 “吳王在府中休養(yǎng)三日,怎么看起來還是十分疲倦?” 蕭誠出列,跪拜后說道:“啟稟父皇,兒臣無礙,只是受家事所累,未能好好休息,辜負(fù)了父皇一番美意,兒臣向父皇請罪?!?/br> 一聽蕭誠理直氣壯地說是“家事”,皇帝的眼色微沉,卻礙于是大朝不好說什么:“賑災(zāi)的事情可還順利?” “啟稟父皇,一切順利,”蕭誠從懷里拿出奏折,“充足的銀糧解決了災(zāi)民的日常溫飽,因而并無動亂,沿河堤壩均已修繕完畢,只余下流民回遷的事情,歸州府牧正加緊處理。” 趙康將奏折轉(zhuǎn)交給皇帝,皇帝只打開象征性地瞄了一眼就給放下了:“恩,很好,你是頭一個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給朕把事情辦妥的,果然沒有讓朕失望。” “父皇謬贊,這是兒臣應(yīng)該做的?!?/br> 托子卿的福,事情才能進(jìn)展順利,不說那銀糧是席謙帶來給補(bǔ)上的,就連席謙留給他的人都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尋常人,雖然沒從那些人口中問出什么,但那似乎都是筑堤修壩的能工巧匠,有他們在現(xiàn)場指揮,這堤壩修起來可比想象中快得多,連歸州府牧都驚嘆不已。 “好,”皇帝對蕭誠的謙遜很滿意,“辦得好就有賞,這賞賜朕隨后就讓人送到你府上去。” 聞言,蕭誠心生疑惑。 他們這四個皇子替父皇辦差多半都會有賞,且賞賜豐厚,每次都是宮里派人送到府里,這還需要特別說明嗎?父皇反倒是沒提及賞賜的物件是什么……怎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不論如何,朝堂之上蕭誠還是不好說什么:“謝父皇。” 之后的事情大多跟蕭誠無關(guān),蕭誠便站在自己的位子上神游太虛,直到聽見“退朝”的唱諾,蕭誠才振奮精神,抬腳直奔田冠就去了。 “侯爺?!?/br> 田冠心頭一緊,向蕭誠作揖:“見過王爺?!?/br> “可否借一步說話?” 田冠頷首,隨蕭誠一起走出含元殿,可出宮的路上,蕭誠卻一言不發(fā)。 左思右想,田冠還是先開了口:“不知王爺找臣是有什么事?” 蕭誠扭頭看了田冠一眼,沉聲問道:“子卿離京的事情……侯爺知道多少?” “這個……”田冠猶豫一下,“圣人常派人離京辦差,可其中細(xì)節(jié)并非臣所能知曉的?!?/br> 蕭誠突然停下腳步,緊盯著田冠不放:“你們當(dāng)真是遵父皇之命三緘其口,還是子卿吩咐你們對我保密?” 田冠一愣,抬起頭看著蕭誠:“王爺是王妃的依靠,王妃有什么理由要特別瞞住王爺?不知道王妃的去向,臣也十分擔(dān)憂,可臣所能做的,也只是替王妃祈福。王爺若想知道什么,還是去問圣人吧。” “可是父皇不會告訴我?!笔捳\長嘆一口氣。 “王爺,王妃吉人自有天相,還請王爺寬心?!?/br> 田冠其實(shí)能明白段子卿為什么非要對蕭誠保密,想要為難皇帝是個理由,可段子卿也怕蕭誠鬧起來。 段子卿至今也不敢確定蕭誠究竟對她用情多深,可心上人突然莫名其妙地被發(fā)配邊疆,蕭誠總是要鬧上一陣,若清淺,興許過上一段時日他就會安分了,可若情深,蕭誠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段子卿也很想有個人能替她打抱不平,可局勢一旦向那個方向發(fā)展,那就不好收場了,畢竟不管是蕭誠還是段子鳴都沒有在長安城中站穩(wěn)腳跟,他們的強(qiáng)大還都不足以跟皇帝抗衡,鬧起來必輸無疑。 段子卿也沒覺得這件事能瞞蕭誠多久,可只要過了那個當(dāng)口,待蕭誠冷靜下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聽到田冠這沒什么作用的安慰,蕭誠睨了田冠一眼,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回到吳王府,蕭誠便將自己關(guān)進(jìn)了猗月院,將所有下人都趕了出去,只一個人靜靜地躺在書房的榻上,段子卿總是喜歡趴在那上面看書,說是比坐著舒服。 要確認(rèn)子卿是否安好其實(shí)很容易,只看段子鳴的眼神就夠了,不管段子鳴嘴上說著什么,只要段子鳴的眼神是安定的,那子卿一定沒事,就是想通了這一點(diǎn),他才突然覺得是子卿有意瞞他,可如田冠所言,子卿有什么理由瞞著他? 怎么都想不通,蕭誠心煩意亂,轉(zhuǎn)眼瞥見段子卿隨手放在榻邊的書,蕭誠就將書拿起來翻看,可才翻了幾頁,就有一張小紙條從書頁里掉了出來。 蕭誠一愣,騰地坐了起來,撿起自己身上的紙條就看到那上面寫了一行小字:君心已定,戒驕戒躁。 蕭誠完全不在意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心地捏著這張字條就奔到了段子卿的書案前,亂翻一氣才找出段子卿之前打發(fā)時間抄寫的一張心經(jīng),緊張地比對著字跡。 是子卿寫的……是子卿寫的! 確定了這一點(diǎn),蕭誠突然松了口氣,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坐了半晌,突然咧開嘴傻笑。 整個人都安定了下來,蕭誠這才琢磨起段子卿留下的這句話。 戒驕戒躁這句話很好懂,多半是子卿對他的告誡,可這前半句話就耐人尋味了。 這世上能被稱為“君”的除了父皇不作他想,可父皇在心中的決定是什么?子卿就是為了這事才離京的? 父皇的決定……能叫子卿特地告誡他的一個決定…… 蕭誠的眼神突然一凜,趕忙燃起桌邊的蠟燭,將那張字條燒了個干凈。 “王爺,”胥仁輕輕敲響了書房的門,“趙公公來了。” “馬上來,”熄滅燭火,蕭誠離開了書房,“他親自來送賞?” “是?!瘪闳蚀怪^,神情有些微妙。 注意到胥仁的異常,蕭誠問道:“怎么了?他送了什么過來?” “這個……”胥仁都不敢看蕭誠一眼,“是……是一個女人?!?/br> 蕭誠向前的腳步倏地頓住,驚詫地看著胥仁:“女人?打發(fā)走!” 父皇這又是什么意思? “王爺,”見蕭誠又要回到書房里去,胥仁趕忙叫住蕭誠,“那人……那女人……王爺還是出去看看吧?!?/br> 這人早不來晚不來,怎么偏偏這會兒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