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林大娘被她瘦瘦的母親抱在懷里,聽得差點用沒長牙的牙床把舌頭咬破了。 “那,林多寶?”見妻妾無聲,低頭不瞧他,總算覺得有點不對勁了的林老爺試探地問。 我還加多寶呢…… 林大娘欲哭無淚。 她究竟是生在了何等的一個人家? 妻妾還是無聲,敗家爹一見大家都不吭氣,大胖手一揚…… 眼看他就要拍板,平時柔弱不愛出聲的林夫人總算開了口,輕啟朱唇細聲道:“老爺……” 夫人開口了,林老爺精神一振,小眼大睜瞧去:“夫人,你說?!?/br> 林夫人很快地在自家夫君的大rou臉上找到了他的眼睛,接著輕言細語:“妾身不恭,想與老爺言道一句?!?/br> “你說就是?!彼@個大家閨秀的妻子就是太賢淑了,太不愛講話了,太尊敬他了。 這樣很好。 林老爺決定無論她說什么,他都聽她的。 哪怕這次她又要去買百株那些華而不實,光中看不中吃的貴花來,他也依她。 “大娘這一輩的孩子,承的是懷字輩,你看……”林夫人細聲細氣。 林寶善一聽,眼睛大亮,“是,是懷字輩來著,夫人說得極是?!?/br> 林老爺眼冒精光。 林家女兒是不能承字的,但那是別的林家女兒,不能是他的女兒啊。 他是林家老大,林家族長,他說了算。 族里老人們有意見?那算什么事啊,他有錢,給錢! 唱反調(diào)?沒事,沒地的來年不給地種,沒錢的不給借錢,讀書的不給他們在州官面前說好話,還不得給他都老老實實趴著。 “那,承懷字……”林老爺樂了,摸著白胖面下好不容易養(yǎng)來的幾根黑須,假裝沉吟,“那后面的……” “后面的,”林夫人不忍看自家老爺裝軍師的樣,看著懷里的女兒洗眼,“就玉字吧,寶字極好,但那是老爺?shù)母?,大娘是我們家的頭一個寶貝,您是她的父親,要護她長長久久,她應該避著您點的?!?/br> “夫人說得極是,夫人起的名大雅,大雅啊!懷玉,懷玉,我懷中可不是抱的就是玉么?我家大娘就是我的玉,我的寶貝啊,太妙、太妙了!”林老爺一聽,拍掌大贊,把檀木桌子拍得咣咣直響。 林夫人抿嘴一笑。 她家老爺一生鉆錢眼里頭了,生財有道,就是有時候腦子不太好使,但林夫人也不嫌棄他,老爺有錢,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林懷玉,還行…… 林大娘一聽親娘出手,總算給她弄了個像樣點的名字,又被親爹弄出來的咣咣聲震得腦門都疼,白眼一翻,安心地睡去了。 ** 十年后。 在塞北春雨貴如油,而十年后的悵州,依舊不用擔心有沒有雨。 春雷炸響長空后,大雨傾盆,緊接著,悵州長達兩月的雨季就要來了。 林家長長的走廊當中,林大娘牽著弟弟林懷桂的手,小臉緊繃,往父母的院子走去。 冬天才過,初春雨水頻繁,廊道雖有廊檐瓦片遮身,但也擋不住這初春透心冷的寒氣。 林懷桂才三歲,剛學會走路,走了一會就累了,伸著小胖手就朝jiejie道:“jiejie,抱……” 他長是極像其父林寶善,才三歲,就已是個扎實的小胖墩,林大娘抱不動他,也不想抱他。 她也只有這等與弟弟單人在一起的時候才能讓他多動動,家里人都太寵他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算,他從出生到現(xiàn)在,連路都沒走過幾步。 他到三歲才學會走路,還是林大娘在父母姨娘面前危言聳聽,說他現(xiàn)在學不會以后一輩子都走不了路了,林懷桂這才在林大娘的棍子下學會了走路。 可這才走幾步,還沒十步呢,他就喊累了…… “不抱?!绷执竽锷眢w里裝著個成年人的靈魂,成年人相當冷酷,不為所動地拒絕了他。 “jiejie……”林懷桂抱著她的腿,不動了,撒嬌喊jiejie,“jiejie抱。” 林懷桂胖,但他白,rou還沒多到他們老爹的地步,尤其占了年紀小的便宜,白白胖胖乖乖巧巧,實乃可愛至極…… 林大娘動了動手指,最終沒忍住,在他rourou胖胖的臉蛋上掐了一把,滿足了一下自己的指尖,隨即柳眉倒豎:“說了不抱,你不走,晚上沒飯吃!” “jiejie,抱嘛。”撒嬌這個行道,林懷桂無師自通,他抱著林大娘的腿不放不說,還拿小rou臉不停地蹭他jiejie的腿。 “我不抱,”林大娘雖然相當明白為什么她親娘姨娘諸干一等寵這小子寵得要把他送上天了,但一家人都這樣,這小子就完蛋了,她還是很冷酷地道:“你不走,你就給我站這兒,站到晚上,讓夜婆婆把你抓去喂狼?!?/br> 林懷桂害怕,他是個極不愛哭的小兒,從小就愛笑,但他害怕jiejie丟他,只好委屈道:“那行嘛,我跟你走嘛,走幾步得行,懷桂不能走多的,腿腿酸?!?/br> “行吧,走幾步讓我看看再說?!绷执竽餆o可無不可地說,牽了他的手,打算哄一道是一道,先讓他走幾步再說。 這廂她哄著弟弟走路,那廂林寶善躺在床上對著妻子和懷桂的娘親嘆氣道:“我知道你們疼懷桂,恨不得連天上的月亮都摘給他,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你們看我,我都躺床上兩個月了,要是這一躺不起,我就護不住你們了?!?/br> 林夫人聞言眼睛微紅,扭過頭悄悄掉眼淚,桂姨娘卻當著面哭了起來,她趴在床沿哭道:“老爺你別這么說,大娘說了,只要你天天喝粥多吃青菜,等好點能下床了多走幾步,活到百年也不成問題。” 林寶善苦笑,他的身子他知道,哪是什么不吃rou只喝粥的事。他現(xiàn)眼下,連粥都有點反口了,如果不是怕他們擔心,怕女兒憂慮,他哪咽得下。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