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繹那頭沉默著，很久沒做聲。

    燕琳在一旁被這沉默弄得頭皮發(fā)麻，想呵斥周遙，下一秒，駱繹說：“燕琳。”

    燕琳關(guān)了免提，把手機(jī)放到耳邊，那頭沒聲音。燕琳躁了：“說話！”

    手機(jī)那頭傳來什么東西撞到墻上的聲音，連撞三下，孩子的嚎哭聲撕心裂肺。

    燕琳眼紅如血：“畜生！”

    “你再碰她一下。”駱繹說，掛了電話。

    “畜生！”

    燕琳把手機(jī)砸到墻上，碎裂成幾塊。她回頭看周遙，仇恨，嫉妒，想把她碎尸萬段，卻只能把拳頭往死里捏。

    事到如今，燕琳已無處可逃，只能先搶到兒子，再跟他們拼個魚死網(wǎng)破。

    ……

    駱繹放下電話，眼中噬血。

    姜鵬問：“真交換人質(zhì)？”

    “不換?！瘪樌[冷笑，“她們有槍。淘淘一交出去，周遙就會死。淘淘也不能交給陸敘，不然燕琳無法無天?！?/br>
    “那怎么辦？”

    “我現(xiàn)在只想見到周遙?！瘪樌[說，“見到周遙，把她搶回來，就這么簡單?！?/br>
    姜鵬：“這不簡單。你知道燕琳手下有多少人嗎？他們都有武器?！?/br>
    “交給陸敘了?！瘪樌[說，“我手中的線索，足以推斷出她們的位置?！?/br>
    姜鵬一臉疑惑。

    “我跟她說我在祠堂，她并沒有說，她在寨子外，不能進(jìn)來?！?/br>
    姜鵬：“她沒撤走，還在寨子里?！?/br>
    “對。周遙也透露了?！瘪樌[沒有詳細(xì)解釋，“先讓周遙離開那里，兩方交火，不能讓她留在那兒當(dāng)人質(zhì)。”

    “你意思是——燕琳帶著周遙來找你，陸敘帶著特警去剿她老窩，來個釜底抽薪？”

    “對。燕琳不會乖乖換人，現(xiàn)在的選擇，對周遙危險系數(shù)最低?！瘪樌[轉(zhuǎn)身去給陸敘打電話。

    姜鵬嘆，現(xiàn)在的選擇，對駱繹危險系數(shù)最高。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淘淘，那孩子很配合殺手，讓哭就哭，演得逼真。只是，如果周遙真的出事，姜鵬也不確定他的結(jié)果如何。

    ……

    天微微亮了。

    寨子里雞叫聲此起彼伏。燕琳和刀三確認(rèn)祠堂附近沒有警察后，留兩個手下潛伏在門口，扛著周遙進(jìn)了祠堂。

    走過霧蒙蒙的大院，上了竹階，推開祠堂大門，里頭光線幽暗，堂里掛滿白色黃色的長綢。

    風(fēng)一吹，輕輕飄蕩，有些陰森。

    “駱繹！”燕琳開口，回聲蕩漾，“我把人帶來了，你出來！”

    周遙被黑布帶綁著手，被刀三一扔，摔在祠堂中央。她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燕琳：“駱繹！你出——”

    一根蠟燭被點(diǎn)燃，刀三條件反射地舉槍。

    駱繹站在不遠(yuǎn)處祭臺前，點(diǎn)燃一支蠟燭，瞥一眼他手里的槍，又看向周遙。

    經(jīng)過一夜的逃亡與折磨，她已不成人形，身上全是樹枝刮傷的痕跡，腦袋上血跡斑斑，頭發(fā)跟血塊凝結(jié)在一起。

    她倒在地上沉沉地喘著氣，表情呆滯，只有眼珠清黑，隔著搖曳的燭火，一瞬不眨盯著他。

    駱繹眼里閃過一絲急劇的痛苦，恨，又轉(zhuǎn)瞬變成冷靜。

    他收回目光，繼續(xù)點(diǎn)架子上剩下的一排排蠟燭。

    祠堂里漸漸燭火通明，照亮了環(huán)形的三層竹樓。

    燕琳看一眼腳下的周遙，冷聲：“人我?guī)砹?，淘淘呢？?/br>
    駱繹下巴稍抬，往天上一指：“喏?！?/br>
    淘淘在祠堂三樓破爛的竹欄桿邊，隨時會從缺口處摔下，孩子卻不知危險，沖她招手：“大姨！”

    他身后，殺手握緊他的腰，位于射擊死角，刀三沒法開槍，更擔(dān)心開了槍，淘淘會從三樓掉下。

    燕琳心驚膽戰(zhàn)，看向駱繹：“你夠狠！”

    駱繹點(diǎn)完了所有的蠟燭，瞥向燕琳：“你上去找兒子，把她留下?！?/br>
    燕琳轉(zhuǎn)身就走。

    駱繹下令：“刀三也上樓。”

    燕琳停下，和刀三一起看他。

    駱繹：“你們都有槍。子彈可比人跑得快?！?/br>
    “在我沒上三樓之前，你也不許往前走一步?！毖嗔論P(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槍。

    刀三冷漠不言，拔腳追隨燕琳而上。

    駱繹插著兜立在原地不動。

    祠堂里一時安靜極了，只有竹樓梯上的腳步聲。

    駱繹和周遙長久地對視著，目光深深，隱忍著。他計(jì)算著從這兒沖去周遙身邊再把她抱回來躲進(jìn)死角所需的時間。

    燕琳也悄無聲息地和刀三交換眼神。燭火照亮了祠堂內(nèi)部，隨著兩人越走越高，一切盡收眼底——駱繹只有兩個幫手，分別控制淘淘和她meimei。再無他人。

    燕琳和刀三計(jì)算著上到三樓后沖到淘淘身邊所需的時間。只要他們比駱繹先抓到目標(biāo)，剩下的一切交給手。槍。

    必要時刻，只救淘淘。

    每人都心懷鬼胎，沉默著，觀察對手的一舉一動。

    長長的白紗和黃綢從天頂懸下，在微風(fēng)中飄蕩。周遙倒在祠堂中央，一動不能動，駱繹站在燭火旁，盯著她，余光鎖著樓梯。

    燕琳和刀三上了三樓，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靜。

    突然，山寨里傳來一聲雞叫，刀三舉槍朝淘淘沖去。

    而就在那一瞬，駱繹飛速沖向地板中央的周遙，一秒間抱住她，一個打滾滾向邊緣。燕琳舉槍朝樓下射擊，飛揚(yáng)的白紗擋住視線，砰一槍打偏。

    竹板破裂聲！

    刀三奔向淘淘，腳下木板卻碎裂，瞬間掉下二樓。

    這是個陷阱！

    燕琳始料未及，立即瞄向殺手，可后者抱著淘淘跳下樓！

    “淘淘！”燕琳大喊。

    殺手早有準(zhǔn)備，手里拉出一根繩子，兩秒間速降到一樓。

    姜鵬也溜了，只剩她meimei綁在原地驚恐流淚。燕琳哪有心思管她，周遙被搶，淘淘被抓，她一敗涂地。

    燕琳也不管開槍會引來警察，朝天空放槍，召集祠堂外的兩個手下。

    刀三跳起來追下樓，連開數(shù)槍。

    可姜鵬推倒了滿架的燭臺，白紗黃綢瞬間燃起，祠堂內(nèi)部火苗飄舞，哪里還見得著駱繹他們的人影？

    兩個手下沖進(jìn)來，沒幫上忙，卻開門送了大風(fēng)，燒斷的白紗黃綢滿祠堂飛舞，點(diǎn)燃竹樓木墻。

    燕琳嘶吼：“把弟兄們?nèi)拷衼?！?/br>
    話音剛落，山頂?shù)呐f祠堂方向傳來槍聲，伴隨著弟兄們火銃發(fā)射的炮響。

    幾人在原地怔愣數(shù)秒，手下驚呼：“火拼了！警察找到我們的巢了！”

    “不可能？！”燕琳喊。他們所在的舊祠堂荒廢近半個世紀(jì)，寨中少有人知曉，地圖上也沒有。警察怎么可能找到？

    一個畫面閃過，燕琳驟然醒悟，

    周遙哭：“駱老板，他們打我，還抓著我的腦袋撞石頭。嗚——”

    撞石頭？

    周遙在暗示駱繹，那處建筑是石墻。整個寨子全是竹木結(jié)構(gòu)，只有百年前修建的舊祠堂是石墻。

    駱繹沒讓警察插手周遙的解救行動，怕燕琳發(fā)現(xiàn)了對周遙不利，可他卻讓警察跑去圍攻她的老窩。只怕時間都算好了，警察圍在那兒，只等駱繹救到周遙了發(fā)送信號，那頭就開始進(jìn)攻。

    燕琳睚眥欲裂，恨得即使把她打成篩子也不能解氣。

    “燕姐，”手下急了，“怎么辦？”

    燕琳急速冷靜：“你們兩個去找村民。趕緊去！”

    兩人一愣，立馬明白：“是！”

    燕琳和刀三去追駱繹他們。祠堂燒成一片火海，空空如也，人早已從窗子逃了。

    ……

    太陽還未升起，天空已經(jīng)大亮。紅彤彤的朝霞掛在遠(yuǎn)山上。

    幾人急速逃亡，殺手抱著淘淘在前頭，駱繹抱著周遙后邊。姜鵬見駱繹頭上全是冷汗，提議：“我來抱吧，你身上有傷。”

    駱繹不理，走得更快。

    他低聲：“周遙?！?/br>
    “嗯？”

    “把我抱緊一點(diǎn)。”

    “嗯?！敝苓b摟緊他的脖子，濕潤的臉頰貼著他。

    駱繹低下頭，下頜用力地貼緊她的額頭，仿佛要和她膠在一起才安心。

    失而復(fù)得，來不及說任何話，只有肢體緊密相擁才能安撫心底恐慌。

    身后，槍響，炮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