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辛匯滿頭大汗,而船上一時也沒有什么可拆下的東西擋上一擋。 她急中生智,干脆將那外衣扔過去,正好罩在翠兒腦袋上,與此同時,她一腳飛出,正中翠兒那腫脹的臉龐,好像什么東西被踢破了…… 而因為她這大力的一腳,整個船猛地一晃,而這一晃,便暴露船卻是有隱繩被人固定,因為缺少緩沖,她直接往后一揚,眼看便要落進水中。 辛匯猛地大吸了口氣,至少掉進水里的一時不會窒息。 但是身后被一雙手穩(wěn)穩(wěn)托住,緊接著鼻尖便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 她轉(zhuǎn)過頭,看見玉蟾真人清貴俊美的臉龐。 船舷的另一側(cè),晏隱的鞭子已到,直接纏在翠兒的脖頸上,順勢一拉,連罩住的衣裳一起被拖了出去。 “將軍!”辛匯從未覺得他如此親切可人。 晏隱收回鞭子,眼睛看著玉蟾真人:“武安君,這是以俗禮入世了嗎?” 大約是香味刺激了脖頸被踹錯位的翠兒,那一團裹在衣裳里面的物體扭扭捏捏努力向著船爬過來。 晏隱冷聲道:“常說這西戎毒蠱會受下蠱人的心性影響——”他轉(zhuǎn)頭嫌惡看向那一團意味不明的蠕動物體。 “這下蠱人對武安君用情至深啊?!?/br> 玉蟾真人——去掉了道袍堂而皇之束發(fā)的武安君景瑋面色如常,他扣緊了懷中辛匯的肩膀。 “勞煩晏將軍告訴我弟弟,今夜湖心島,做哥哥的,想和他敘敘舊。”言罷,他腰間軟刀一揮,船側(cè)面不起眼的位置,幾根堅韌的天蠶絲盡數(shù)折斷,順著風(fēng)向,船緩緩飄向湖心。 一個侍衛(wèi)對毫無救護王后的行為不安:“將軍!” 晏隱將一罐藥粉全數(shù)灑在蠕動的翠兒身上:“他的指甲里面,全是蠱毒。” 那握在肩膀上的指甲,只要稍稍用力,辛匯也許就是下一個姜翠兒。 ☆、第四十五章 緊隨其后而來的侍衛(wèi)不安的張望著,地上的幾個內(nèi)侍此刻已經(jīng)死透,被翠兒碰過的地方泛著淡淡的黑紅色。 幾支火把支棱在翠兒周圍,她的聲音弱下去,哼哼唧唧,就想快要死去的小動物。 “將軍,我現(xiàn)在就去回稟王上?!标屉[身旁那個侍衛(wèi)氣息未穩(wěn),“還勞煩將軍在此監(jiān)護?!?/br> 遠(yuǎn)遠(yuǎn)的,那船只已經(jīng)完全隱匿在黑暗中靠向了湖心島。 晏隱將粘了血rou的鞭子在翠兒身上的藥粉中裹了一裹,并沒有什么異狀,他淡淡道:“不勞煩?!?/br> “卑職先行告退。”侍衛(wèi)在楚王身旁時日已久,自然知道主上的心思。 此事等不得。 “好?!标屉[點頭。 侍衛(wèi)連忙收劍,剛剛走了半步,聽得晏隱咦了一聲,他回頭看去,一只短劍正好穿過脖頸:“你……”他剩下的聲音隱藏在血沫里。 這個時候,怎么能因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壞了所有計劃。而且,這個女人……晏隱瞇起眼睛,是奪走他母親的人。 這世上,沒有比奪走一個四歲孩子母親更惡毒的事情,讓懵懂惶恐的他從此野狗一般茍且于這骯臟的世界。 暴雨初停,空氣中漫著新鮮的泥土氣息,恩思湖里那些魚翻滾著身子,如同野貓一樣,因為血腥氣息而翻滾撲騰。 他從懷中取出火折子,濕~潤的地面無從下手。火折子再次被吹滅,幾具尸體被依次踢入湖中,濃郁的血染紅了湖水,霎那間,湖水沸騰一般翻滾起來, 在尋常的錦鯉中無數(shù)看不真切的幼魚成群結(jié)隊而來。 這些幼魚,只有手指不到的大小,但它們既迅速而又不知饜飽,撲向池中的尸體時,整個水池都響起令人耳麻的沙沙聲。沒徹底死透的侍衛(wèi)在魚刑中無力掙扎,他張開嘴,魚苗直接涌進他嘴里,從脖頸處破裂而出。 晏隱折身,將長鞭裹在插在腰間,他抬頭看向景瑋的來處,黑沉沉的壽寧宮像沉默的墓地。那里所有留守的侍衛(wèi)和暗衛(wèi)無一幸免,甚至在走的時候連訊號都來不及發(fā)出。 他回頭在看那已經(jīng)看不見的游船,水波無聲,仿佛黝~黑的天地是一面巨大的墨池,探進去后,所有痕跡歸于池面。心底有隱隱的情緒,那個少女那執(zhí)拗和自我的笑容,恍惚中是記憶中年幼母親的痕跡。晏隱收緊了手里的長鞭。 巨大的孤月從雨后靜謐的夜空露出來,有燦爛的煙火炸裂在空中,但這并不是夜宴的預(yù)備節(jié)目。 他們早就知道,此番姜慈來著不善,他言笑晏晏,在楚都中飛揚跋扈,欺男霸女,而楚王竟然也由著他。 因為楚國和陳國的聯(lián)盟,楚軍在和齊人的對抗中,不少人是死在了齊人的刀戈之下,對齊人的厭惡仇恨由此可見,而因此遷怒于楚王的情緒更是細(xì)雨無聲、悄然瘋漲。 先前,在楚王私自出宮的一襲試探中,成功清理了一部分關(guān)鍵的秘密會點,但是隱匿更深的,卻終究未見端倪。 而從宮中疫病伊始,一條隱秘的線條緩緩浮現(xiàn),從齊國邊境的神秘疫病,到陳國辛家嫡長子以不得不接受的理由被派遣至陳齊邊境的疫病之地,再到陳國境內(nèi)頻繁的武將調(diào)動文官職位調(diào)整,整個神州之地恍如一片平靜的湖水,面上波光瀲滟一派美好,而下面確實暗暗涌動的漩渦和激流。 在無法預(yù)測的變動中,能抓~住什么,能留下什么,只能憑借弱rou強食的天生本性。 煙花過后,宮中突然響起沸騰的人聲,無數(shù)黑衣人身穿矯健的夜行衣,面帶黑布,拎著隱隱泛藍(lán)的腰刀,仿佛從天而降一般,訓(xùn)練有素地出現(xiàn)在宮中各處。仿佛他們早已經(jīng)試演了無數(shù)次。 而夜宴的甘露殿,更是響起無數(shù)尖叫和嘶喊聲。 該來的,終于來了。 晏隱扯下寬袍的外衣,露出里面堅韌的黑色軟甲。有熱血在胸膛涌動,久違的感覺自心底喚起,他取出黑巾,也蒙上了臉。 此刻的甘露殿中,一片狼藉,從天而降的黑衣人勢如破竹,毒箭和利刃為他們打開了最近的道路,整個甘露殿被層層圍住, 為首的黑衣人手上,舉著一面小小的黑旗,旗上五彩祥云上,赫然是一只麒麟。 那是姜氏的族徽。 黑旗揮動,圍困的黑衣人迅速散開,黑旗微揚,弓箭手拉滿了長弓。 甘露殿上,驚恐的舞姬癱軟在地上,縮在侍衛(wèi)和宮柱之后。 回過神來的各大家族家主去看那姜慈的位置,只有幾個男伶一般打扮的男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縮成一團,他和他的侍衛(wèi)怎么出去的,怎么出去的,眾目睽睽之下,竟然無一人察覺。 楚王放下酒杯,他抬起頭,看向那為首的黑衣人,目光銳利,渾然不同平日那故意冷漠的面無表情,身上散發(fā)熾烈的殺意。 “王上!”為數(shù)不多的侍衛(wèi)拱衛(wèi)在他身旁,長刀出鞘,小心翼翼戒備,竭力封鎖楚王身旁每一個死角。 而那些千姿百態(tài)錦衣華服的貴女閨秀,此刻全部花容失色,而家族隨身的侍衛(wèi)也全力拱衛(wèi)在他們身上。 大司馬站在保太后身旁,看著這甕中之鱉一般的情景,神色復(fù)雜:“黃雀伺蟬。王上雖有警示,卻不想齊人如此狂妄。” 保太后輕輕咳嗽,她自從那異樣的尖叫聲傳來之后,整個人都變得恍惚而茫然,聽了大司馬這話,只輕輕一笑:“齊人向來如此。這話,當(dāng)大司馬也曾這樣說過?!?/br> 大司馬面有難堪,似有薄怒,卻生生忍了,半晌只說:“保太后身體不適,還是不要見此血光之景為好,不如先去……” 保太后微微搖頭:“老身本已病入膏肓,血光沾身,也無妨礙。” 大司馬看著她。女人的臉上滿是歲月的風(fēng)霜和疾病的痕跡,隱隱可見堅韌的輪廊,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看似尋常的婦人,當(dāng)年卻有名動楚都的豐姿和儀容。 甚至名聲甚于那位剛烈決絕的先楚后。 外面的黑衣人小心翼翼,步步為營逼近,甘露殿中的侍衛(wèi)全力戒備,他們用僅有的人數(shù)形成最有力的屏障,雙方最鋒利的刀刃即將相碰。 而楚王只是高高坐在王座上,他的右手邊是封立于王座的龍嘯槍,那是他成名于軍中之時所用,重量驚人,槍頭為虎牙龍首,和別的槍戟不同,槍刃鋒利,槍身的引流血槽幻化成黑色花紋。 即使甕中之鱉的形式,但是楚王顯然沒有這樣的準(zhǔn)備。 他靜默的看著這一切,如同沉默的雄獅巡視自己的獵物。 各大家族家主滿臉油汗,他們看出楚王同歸于盡的情勢,但是他們和楚王不同,王沒了,可以再選,一個家主的崩裂,那便是切身富貴的消失。 “有話好好說?!背墒霞抑饕а勒玖顺鰜?,他的兩個幼子因為聽說今日宮中可能會有盛大的煙火而非要跟著前來,這是成氏主家唯一的命脈。 “外面的朋友是否有什么誤會,我們可以好好談?wù)劇!敝灰軌蚝驼?,秋后算賬那還不是水到渠成。 外面的黑衣人沒說話,為首一人舉起旗,一只利箭撲面而來,成家家主面色一邊,雙腳發(fā)軟,但此時不過須臾之間,他如何能躲開,竟僵在那里。 啪的一聲,一只酒杯從天而降正好湛湛擋住他面前的酒杯。 酒杯的殘酒濺在他臉上,濃郁的酒香從毛孔探入,成家家主連退兩步,生生站定,幾乎夢游一般回頭。 楚王站起來,他嘴角含~著冷笑:“成大人以為,他們會打算讓我們活著談?wù)剝r格,順便將今天這荒唐的變故告之于眾嗎?” “早在寡人自陳回國之時,便警告各位家主、大人,齊人所謀遠(yuǎn)非小小陳國。他們的細(xì)作藏在馬肚子里傳遞書信、他們的商販甚至混在奴隸群中前來楚都販賣情報——而齊國太子進了楚都,帶著他的禁臠和細(xì)作,白日宣~yin、連招家的庶子都成為其榻上客,而你們說寡人應(yīng)以大局為重,不應(yīng)拘泥于俗物細(xì)節(jié)——” 成家家主面色難看,不敢去接楚王的話。 “而在寡人楚宮遇襲,君夫人差點殞命(有點夸張了喂)的情況下,你們上書寡人王應(yīng)當(dāng)謹(jǐn)慎自持,以免遭遇不必要的危險?!?/br> “我知道,我出身草莽,而母親和齊國血脈相連,便是今日的姜慈,也有同樣的血脈,諸位家主信不過我,就算再三要求,就算你們早就知道姜慈此心有異,在菁華宮的種種布置,你們的的真正暗兵也都只會躲在宮城之外。” 楚王手提長~槍緩步而下。 “寡人自擁立入宮,便如懸線上上的偶人,一舉一動,莫不以各位家主和楚國的根本為重,但是各位家主想的卻是,只要有了齊楚的和平和約定,便是寡人的性命也并不足惜?!?/br> 他緩緩笑起來:“可惜啊,寡人一直沒有子嗣。所以,你們只能等著。而現(xiàn)在,齊國人給了你們新的念想,你們想著,我有那么一位和齊國親密無間的哥哥,性子軟弱?!?/br> 他面前成家家主的汗滴下來。 “他比我,會是更合適的人選?!?/br> “王上?!背杉壹抑飨ドw一軟,生生站住。 “一個有軍功和自己想法的王,自然比不過身世微薄毫無基礎(chǔ)的王。因為,前一個,不但不會聽你的話,而且,有時候還會要你的命。而因為他讀書少,很多時候,他做事情不會那么顧忌手段,也沒有你們最想要的那種君子之風(fēng)?!?/br> 整個大廳陷入靜默。 人人都在看著他們的王,陌生的王。 在那些閨閣少女和大部分朝廷重臣眼里,最開始,這位王,總是和大司馬一起,一言一行,拘謹(jǐn)而冷漠,為王者禮儀,他的笑甚至都會有人精心教導(dǎo)。他耐心的學(xué)習(xí),按照他們想的那樣,形容莊重,只要他不說話,他便如同一個真正的天生貴胄一般。 他按照他們的想法按照楚宮慣例接納各族的女子進宮為妃。 他并不臨幸他們, 所有人都在猜測他是因為和他身旁那位形影不離的俊美將軍有關(guān)系,直到晏家的人開了宗祠,讓那個俊朗的將軍認(rèn)祖歸宗,眾臣微微送氣,只是更加努力促成家族女子的進宮之路。 直到他力排眾議以軍功為盾強行帶兵馳援陳國,楚國的各大家族諫書堆滿了朝堂,大司馬憤怒斥責(zé),但是他們的憤怒如同拳頭打進細(xì)沙,全部消弭無痕。 楚都的上層貴族才開始意識到,這個楚王,和過去的都不一樣。 他們無法駕馭他,甚至影響他。 他們忘了,他們想要教他做一個王。但是他本身就是一只獅子。 ☆、46.第四十六章 不止是成家家主,其他幾個豪族也不安起來。 “王上,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先除掉這些逆賊刺客?。 闭咽霞抑骷甭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