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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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你將我置于何地?”他低下頭:“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數(shù)載,你對我竟是沒有半分情誼的嗎?” “當(dāng)然有啊,”蘇蘅嘴角勾起笑容,對著薛牧青的眼睛道:“我恨你啊?!?/br> 薛牧青的眼神黯淡下來,蘇蘅卻沒打算放過他:“我早說過,在嫁你和死之間,我選擇死,今日不過是付諸嘗試罷了,你別以為你把我救上來便無事了,這世間的死法千千萬萬,你防得了一次,你能防得住一輩子嗎?薛牧青,一個人如果想死,別人是怎么都攔不住的?!?/br> “何必呢,”蘇蘅搖搖頭:“你還想看著我怎么死呢?” “阿蘅……”薛牧青神情有些低落:“你就真的……這么不愿意嫁我嗎?嫁給我你就真的這么難受嗎?” 蘇蘅不置可否:“你何必明知故問呢?” “我明白了,”薛牧青的肩膀稍稍垮了下來:“我明白了?!?/br> 蘇蘅瞥了他一眼:“你明白了又有什么用?!狈凑裏o論如何,他都不會放過她的,何必一副懂她的模樣呢,明知道她不想要什么,偏偏要逼迫她,口中卻說著不愿意勉強(qiáng)她—— “阿蘅,我們回京吧,”岸上的人差不多尋到他們這邊來了,低頭沉默了許久的薛牧青終于開口:“回去之后……我會……跟他們說清楚的……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不勉強(qiáng)你,阿蘅我說過,我不想逼你的?!?/br> 蘇蘅不信他:“你會這么好心?” “不管你把我想得有多不堪——”薛牧青聲音苦澀:“我卻是見不得你為難見不得你傷害自己的?!?/br> “你放心吧,”薛牧青又重復(fù)了一遍:“回京之后,我便向祖父他們說清楚……你若實在不愿意嫁我……那么我不逼你。” “說清楚,你能說得清楚?”蘇蘅一臉“早就知道”的表情:“所以說,根本沒有什么我不嫁給你便會如何的話,你當(dāng)初說出這樣的話來,究竟是何居心?” 結(jié)果卻是害得別人信了,她險些也信了,原來不過都是謊言罷了。 薛牧青低頭:“總之,你放心便是,一切有我呢。我們回京之后,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的,我們盡快回去吧。” 蘇蘅搖了搖頭:“我不會回京了,我就呆在澄州,事情既然是你引起的,那么你回京把事情解決了便是——” “不行,”薛牧青卻是突然變得堅持起來:“你一定要回去。” “為什么?”蘇蘅不明白:“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不怪她多慮,她在薛牧青身上吃了太多虧了,她信不過薛牧青的人品。 薛牧青斂了斂眉:“你若不回去,我如何向你證明我說的是真話?你若不回去,你如何得知退親的消息?” 蘇蘅搖頭:“沒了婚約,家中自然會有人告知我的,我在與不在,有什么關(guān)系?” 薛牧青抿嘴:“可我不愿意你呆在澄州?!?/br> 蘇蘅倒是好笑了:“我呆在何處,與你又有何干系?還是說,你說的要退親只是說說而已,騙我的?先暫時穩(wěn)住我,等回到了京城,什么退親你便再不提起了,到時候你矢口否認(rèn),正好也到了婚期,我倆直接就成親了?薛牧青,你是什么樣的人,我是知道的,你若是打著繼續(xù)騙我的主意的話,你還是省省吧。” 薛牧青低頭苦笑:“阿蘅,你眼里我原來是這樣的人嗎?” “你難道不是這樣的人嗎?”蘇蘅搖頭,嗤之以鼻:“畢竟,這樣的前車之鑒太多了,薛牧青,我信不過你?!?/br> “我也信不過你,”薛牧青反倒無所謂了,正眼看著蘇蘅:“阿蘅,我也信不過你。” 蘇蘅不怒反笑:“這大概是你我第一次達(dá)成一致?!?/br> “正好,”蘇蘅笑了笑:“你信不過我,我也信不過你,就不必再試探對方了。” “澄州這里……不是什么好地兒,”薛牧青不肯細(xì)說為什么澄州不是好地,蘇蘅倒是可以明白的,她“曾經(jīng)”死在這里,唐允也是在那里不見了的,就連薛牧青自己,都曾經(jīng)差點(diǎn)死在江中,薛牧青盯著江面:“澄州一兩年之內(nèi),只怕是難太平的,你留在澄州不安全,何況剛剛才出了這樣的事……” 薛牧青頓了頓:“你留在澄州,我怕你會再尋死,以你的性子,在澄州無人管束,真要做什么,那些下人攔不住你。我不想回頭聽到你的死訊……阿蘅,我會受不住的……當(dāng)初那樣的事,我不想再承受一次?!?/br> “只要不必嫁給你,那我自然不必尋死,”蘇蘅不理會他的煽情:“你若真不想我死,那你趕緊退了親便是了?!?/br> “我答應(yīng)退親的條件便是你不能呆在澄州,你必須要回京,這樣的話,你身邊不會缺人,就算你想做傻事,也能有人攔得住你,”薛牧青頓了頓:“如果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吧,反正你我婚約尚在,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會履行婚約,到時候咱倆還是夫妻,縱然生不能同衾,死后也會同xue,阿蘅,我記得你說過,若是那樣的話,你會受不了的,如果你真不想那樣的話,便跟我回京把這婚約解了吧——” 蘇蘅想了想,自己若是死了也無法避免跟薛牧青扯上關(guān)系的話,光是想想,便覺得頭皮發(fā)麻想要作嘔,她相信薛牧青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皺了皺眉頭,知道自己應(yīng)該應(yīng)下來,可是偏偏又不想稱他的意。 佘嬤嬤他們已經(jīng)趕了過來,一臉心疼地?fù)碇K蘅往馬車上去,薛牧青也徑自上了另外一輛馬車,換過了衣物,佘嬤嬤問蘇蘅還要不要繼續(xù)往下游找——她不敢再跟蘇蘅提起不要找要回京之類的話來了,怕蘇蘅又想不開。 蘇蘅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罷了,我們回京吧。” * 回京之時,路上較之出來之時,已經(jīng)是平和了許多,蘇蘅再度看到京城的城墻看到蘇家府邸的時候,心中不免得一嘆,她到底還是又回來了。 許氏一見到她便哭,拉著她的手只是落淚,數(shù)落斥責(zé)的話卻是始終不肯說出來,最終都只是變成了自責(zé),自責(zé)當(dāng)初不該讓蘇蘅一個人孤身在外以至于跟父母不親近,自責(zé)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zé)任—— 在蘇蘅聽來,其實還是指責(zé)蘇蘅與家人離心,指責(zé)蘇蘅把唐允看得比家人更重。 蘇蘅沒有接話,只是跟著許氏一道落淚,許氏跟她雖然不比上輩子那般親近,然而大概是因為愧疚與不安的緣故,許氏對她的縱容倒是比上輩子更多,蘇蘅有心試探許氏:“薛牧青當(dāng)初到底跟你們說了什么?” 她又想起自己回來之前也曾去大覺寺找過明心,卻得知明心到了京城:“明心是不是也跟你們說了什么?” 許氏避開蘇蘅的目光:“我們只是為你們合了庚帖?!?/br> 她跟薛牧青的庚帖到底合不合,蘇蘅是不在乎的,而今薛牧青在書房那邊跟蘇會商量退親之事, 蘇蘅試探著問許氏:“若我不愿意嫁他呢?” 許氏仍舊是不敢看蘇蘅:“阿蘅,你不要任性?!?/br> 蘇蘅搖了搖頭:“為什么非得是他呢?” 許氏張了張口,到底是沒說什么。 蘇蘅嘆道:“明心和他早有勾結(jié),就算他們說了什么,也是信不得的,你們寧可信一個外人卻不肯信我——” “只不過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罷了,”許氏也跟著嘆氣:“阿蘅,我們希望你好好的。” “可我不愿意嫁,你們逼著我嫁人我如何能‘好好的’?”蘇蘅放棄了說服家人的打算,上輩子她就知道在她跟薛牧青的婚事上她是說服不了她的家人的,這輩子想來也是一樣:“嫁給他,我會死的?!?/br> “不許把這字眼掛在嘴上!”許氏輕聲斥道,末了又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重,低下頭:“阿蘅,你為什么不愿意嫁他呢?而今外邊流言紛紛,他待你卻是一片赤誠——” “外邊流言紛紛,也是因他而起,”蘇蘅搖了搖頭:“我為何要因為一點(diǎn)點(diǎn)流言便嫁給自己不愿意嫁之人呢?心有所屬,心有不甘,就算嫁了,也不過是成怨偶罷了?!?/br> 許氏聽到她說“心有所屬”時長嘆了一聲,等蘇蘅停下來了,許氏才道:“早知道當(dāng)初便不該早早為你們定下親事,否則也不至于弄成今日這般。” 蘇蘅不置可否,就算當(dāng)初她跟唐允沒有定下親事,于她而言也沒有什么區(qū)別的。 “薛家子有什么不好,”許氏嘆氣:“阿蘅你為何就是不愿意嫁呢?!?/br> 蘇蘅想了想:“當(dāng)初他在御前求親時你們是怎么看他的,我雖不知道你們到底為何變了,然而我卻是始終未曾變過的?!?/br> “當(dāng)初我們也是不明真相罷了,若是早知道……便不會拒絕了這門婚事,”許氏猶自想要勸說她:“阿蘅,易得千金裘難得有情郎,無論如何,他待你至少是真心的,他肯為你做到這般境地,這世間也找不到第二個對你更真心的人了——” “他做了什么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看到了他的算計,而我偏偏不愿意被人算計,”蘇蘅依舊搖頭:“真心這種東西,其實半點(diǎn)用處都沒有。”她曾經(jīng)也有過真心的,可是結(jié)果呢,只是落得上輩子慘敗收場的下場,薛牧青對她有真心,蘇蘅知道,可是有真心又如何呢,成親之后,又不是一點(diǎn)點(diǎn)真心便足以支撐,真心這種東西,與兩個人是否能夠生活在一處半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 而今,她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以為有情便可以無所畏懼的蘇蘅了,因為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她知道前方太危險,她不敢嘗試。 她唾棄那個曾經(jīng)的自己,更唾棄薛牧青半點(diǎn)用處都沒有的所謂的“真心。” 知道許氏和她都無法說服對方,蘇蘅便也坦然了:“薛牧青正在書房跟祖父提退親之事?!?/br> 許氏一臉不安:“他退了親事,那你怎么辦?” 蘇蘅搖了搖頭:“他退了親事,正如我所愿。” “難不成他后悔了?也對,他后悔……也是情有可原,”許氏喃喃道,卻又有些不甘心地起身: “不行,我去看一看,我去求他不要退親——” 蘇蘅攔住她:“母親!” 蘇蘅求她:“母親你便為阿蘅為蘇家留一分面子吧——我們蘇家何曾需要求別人?” “面子這種東西,何曾比得上你的性命重要?”許氏說著便又落了淚:“我們只求你好好的,哪怕是用我們的命來換都無所謂,至于其他的,我們何曾在乎?!?/br> 蘇蘅到底是沒能攔住許氏的步伐,只好跟在她們身后往蘇會書房走去。 他們過去的時候,薛牧青正好從里邊出來,許氏原本想要問他什么,礙于蘇蘅在一旁,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蘇會似乎知道她們來了,命人將許氏請了進(jìn)去,蘇蘅想要跟上去,蘇會身邊的丫鬟卻是將蘇蘅攔下了。 蘇蘅正要問為何,薛牧青在一旁道:“阿蘅,你留下與我說兩句話吧?!?/br> 蘇蘅看著許氏帶著人進(jìn)去了,皺了皺眉頭,停下來看向薛牧青:“你要說什么?”難不成他又變卦了? 薛牧青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說動他了?!?/br> 蘇蘅舒了口氣:“祖父答應(yīng)了?” 薛牧青點(diǎn)頭,蘇蘅見他難得守信了一次,面色不由得放緩了些,薛牧青聲音低低的:“阿蘅——” “既然你我沒有婚約,你再喚我閨名未免太過不當(dāng),”蘇蘅心情好,不代表她可以讓薛牧青再在言語上占自己便宜:“也該避忌著些才是?!?/br> 薛牧青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笑道:“蘇姑娘?!?/br> 蘇蘅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不再理會他,讓人送了客,倒是客客氣氣的。 等了一會,許氏終于出來了,見到蘇蘅嘆了口氣:“你啊——” 卻也沒有多說什么,仿佛先前那么緊張薛牧青退親的人不是她一般。 蘇蘅有些狐疑,又見里邊出來了個老和尚,不是明心是誰,不由得有些緊張地指著明心:“他怎么在這里?” 許氏輕聲斥了蘇蘅一句,明心卻沒有理會蘇蘅,徑自走了。 蘇蘅把目光轉(zhuǎn)向許氏:“明心他在里邊說了什么?” 許氏目光稍稍有些閃躲:“這婚事本就是明心撮合的,要退親,這事肯定是要問過他的意思的。” “那他是什么意思?”蘇蘅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退親可以,只是阿蘅你要盡快找人出嫁,”許氏輕聲道:“阿蘅你若是不愿意的話——”許氏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蘇蘅會生氣一般。 “罷了,只要退親便行,”只要那人不是薛牧青便行,蘇蘅決定不再在這件事上跟家人過多爭執(zhí):“只要不是薛牧青,是誰都可以,你們看著辦,我無所謂?!?/br> 她已經(jīng)在婚事上違逆了家人太多,她不能仗著家人的縱容一再地任性起來。 反正……如果嫁的人不是唐允,那么只要不是薛牧青,那是誰都一樣,她無所謂了,只要能避開與薛牧青的婚姻就行。 是誰都無所謂。 ☆、第064章 他是誰 說實話,蘇蘅信不過她的家人以及薛牧青,就算親耳聽到蘇會說她跟薛牧青的婚約沒了,蘇蘅也還是沒辦法放心下來。 薛牧青這個人……蘇蘅實在不明白他到底為何能夠取信于人,明明她才是蘇家人,但只要遇到薛牧青,蘇蘅總會開始懷疑自己來。 和薛牧青扯上關(guān)系,那什么人似乎都不可信了。 尤其是才不過十日,許氏便告訴蘇蘅,說已經(jīng)為她找好了人家——蘇蘅的懷疑更是多了幾分。 她記得“當(dāng)初”許氏也曾經(jīng)同意她跟薛牧青和離,前提是要為她找好人家之后才答應(yīng)和離——這情形和如今是如此相似,想來也是明心那個老和尚的手筆吧。 那一次,她等了數(shù)月,這件事卻是沒了下文,后來蘇會意外過世,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再也無人提及,而今那么短的時日里,他們便找到好了人選,這其中若是無詐,蘇蘅還真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