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柏涵叫道：“母妃！”

    他沒想到林妃會說這種話，甚至連死后的事情竟然都已經(jīng)考慮好了。即使長年不見，但是再見面之后，葉柏涵跟隨在林妃身邊，也完全能感受到林妃的一片拳拳愛子之心。

    葉柏涵小時候其實是宮女看顧的時候更多，但是如今小公主卻很多時候都是林妃親手養(yǎng)育。葉柏涵知道，這并非林妃愛他少一點，而是林妃當(dāng)時年少，是葉柏涵讓她感受到了分離的痛苦與不舍。所以如今她才要盡量多看顧小公主一點。

    可是即使這樣不舍，即使母子在一起的日子讓林妃感到這樣舒心快活，她卻仍舊要趕葉柏涵走，要重新去過她陰郁又死氣沉沉的人生。

    葉柏涵一瞬間甚至失了聲。

    然后這個時候，外面?zhèn)鱽砹嗣黠@的動靜。

    宮中的侍女被摒退之后，就一直守在門口，此時卻等不及稟報，就進來說道：“娘娘，有圣旨到了?！?/br>
    林妃聽了，愣了一下，卻是由葉柏涵扶著起了身，然后出了寢殿。

    明國宣旨的時候并沒有葉柏涵看過的電視劇那么夸張，宮人行禮后把一卷黃帛遞給了林妃，然后傳達了明皇的旨意。

    第253章 255

    聽到圣旨的內(nèi)容時， 林妃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接過圣旨，打開來匆匆看了兩眼，盯了半晌，許久反應(yīng)不過來。

    圣旨上宣告，朝中已經(jīng)議定， 在月余之后的黃道吉日， 進行太子的冊封，同時封林妃為皇后。

    如果二十年前出現(xiàn)這個旨意，林妃會欣喜若狂， 若是十年前，林妃或許也會心頭一松……可是此時此刻， 她感到只有茫然與驚懼。

    她看著那圣旨的表情甚至有如看到一只會吃人的怪獸， 一副恨不得把它從手上甩出去的樣子。但是林妃到底是混跡皇宮二十余年的宮妃，即使被環(huán)境逼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這點城府還是有的。

    她強行壓抑住了不安和疑慮，向著皇帝所在的青龍殿行禮謝恩之后， 送走了傳旨的太監(jiān)，就坐在床邊發(fā)起了呆。

    葉柏涵對于這個圣旨感到了麻煩，可是更加擔(dān)心的是林妃的反應(yīng)。

    他開口叫道：“母妃??？”

    林妃清醒過來，開口對葉柏涵說道：“四十多年前，那時我甚至還沒有出生。你父皇當(dāng)時的皇后， 也是他唯一立為皇后的女子，是我的姑姑，如果按照你外公那邊算， 你要叫姑祖母?！?/br>
    葉柏涵不想對于這種混亂的婚姻關(guān)系發(fā)表任何意見。

    不過林妃似乎也不需要他發(fā)表意見，她只是需要訴說而已。

    所以她繼續(xù)說道：“我姑姑是個很好的人。其實我們林家人性子都比較弱，并不適合卷到皇權(quán)爭奪之中。不過當(dāng)時是你父皇自己看上了你姑姑，所以她就嫁了。他對姑姑還是很好的……我姑姑其實是側(cè)妃，不是正妃，只是你父皇登基之前太子妃就因為某個不太光彩的原因而過世了，姑姑最后就被封為了皇后?！?/br>
    葉柏涵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其實就他所知道的關(guān)于明皇的那些事來說，明皇有這樣的歷史并不值得驚訝，甚至于……太子妃的真實死因都未必像宣稱的那樣。

    “皇后姑姑是個好人。我很小的時候，她經(jīng)常召母親入宮，也會讓我跟著一起去。她讓人給我做很好吃的點心，還說等我長大了會給我挑最好的夫婿，我總是很害羞，躲在母親身后不愿意跟姑姑說話，姑姑也從來沒有生過我的氣?！?/br>
    葉柏涵說道：“……她一定很喜歡你。”

    林妃點了點頭，說道：“我也很喜歡她。”然后她繼續(xù)說道，“我十四歲那年，差不多快及笄的時候，姑姑懷著孩子，還把我召進去，問我想要什么樣的夫婿。她說挑夫婿是一輩子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喜歡才可以。我當(dāng)時還是很害羞，也不太敢去想這些事情，總覺得不應(yīng)該，就沒有說。”

    “后來就再沒有說。”林妃的聲音里帶了些許傷感，“姑姑是難產(chǎn)死的，那胎兒在她肚子里就死了。”

    葉柏涵沒想到先皇后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去世的。林妃跟先皇后的感情似乎真的很好，葉柏涵再次握了握母親的手。

    “我在姑姑的靈前哭得死去活來，然后被陛下看到了。陛下說：你真的很傷心。又說：你長得很像她，果然是姑侄?！?/br>
    “……然后，我就進宮了。”

    葉柏涵半晌沒有說話。

    明皇是個渣，這個已經(jīng)是個無需分析辯證的事實。他只是覺得母妃很可憐，她其實很好很溫柔又堅強，可惜明皇并不愛她。

    他怎么舍得讓她這么傷心？

    可惜事到如今，說這些都是多余。

    林妃說完這些之后，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其實，我一直覺得你父皇對你還是很不一樣的。也許是因為你是他第一個孩子，所以就算他對別人冷酷一些，對你還是很寵愛的。只是這份寵愛又能維持多久呢？如果有一天你的存在威脅到了他的地位……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這種情況到底是福是禍?！?/br>
    若是被立為太子，葉柏涵自然就不能隨便離開明國了，葉柏涵本身是不太能夠接受這種結(jié)果的。但是對于林妃來說，她肯定更加希望葉柏涵能夠留在身邊。而明皇愿意立兒子為太子，立林妃為皇后，某種意義上似乎也代表著他對葉柏涵有挺深的感情，應(yīng)該不會隨便讓葉柏涵遭遇危險。

    這件事對于林妃無疑是一個十分掙扎的選擇。

    葉柏涵皺了皺眉。

    雖然他確實對林妃有感情，也不想看到她難過，可是他完全不想當(dāng)明國的皇太子。一來他不會一直停留在明國，習(xí)慣了修行者自由自在的生活，再讓他被困鎖在一座這時代的皇城之中，那絕對不是一件讓人覺得快活的事情。

    另一方面來說，他雖然琢磨不透明皇到底想干什么，卻覺得明皇想做的事情與林妃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如果明皇的身份真的如同葉柏涵猜想的一樣，那么他的殘酷和冷漠之處，林妃絕對不曾真的見識過。

    他對林妃說道：“母妃，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不是真的適合當(dāng)這個皇太子？”

    林妃愣住。

    葉柏涵便柔聲一點一點剝碎了分析給她聽：“你說林家人性子綿軟不適合卷入皇權(quán)紛爭，其實我也覺得自己性子有點太溫吞，不適合治理一個國家。如果說父皇是一個明君的典例，我大約就是一個亡國之君的典例……”

    林妃愣了一下，然后臉色一變，低聲喝道：“……渾說什么！涵兒你明明生性溫善，怎么可能變成暴戾的昏君？”

    “不是暴戾的人才會變成昏聵的亡國之君?！比~柏涵如是說道，“而且我也不喜歡黨爭，不喜歡勾心斗角，更不想迎娶那么多嬪妃，縱容她們或者利用她們平衡局勢，讓她們成為皇權(quán)的犧牲品?！?/br>
    林妃聽了，半晌沒有說話，許久才叫了一聲：“涵兒……”

    她想起葉柏涵小的時候。那孩子特別乖巧聽話，甚至在地上看到螞蟻都不會踩，而會避開它們的隊伍繞過去。

    他從不恃強凌弱，仗勢欺人，對待太監(jiān)侍女的態(tài)度都很溫柔很體貼。那時候林家舅舅就說了，這孩子太軟，恐怕長大了會管不住人。

    但是也有人說那是因為大皇子天性仁善，是明君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