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金十娘瞪著麗姬。 麗姬好整以暇地?cái)[了個(gè)姿勢隨她瞪,“我瞧你這般容貌,生前定然是比如今更加好看,難怪聶鵬云即便是偷吃也要瞞著你。這樣好看的人兒,換了是我,也肯定是想法設(shè)法據(jù)為己有藏在家里的??上Я耍欩i云對你雖好,但可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一往情深,你家后院是不是有一株牡丹花?” 金十娘神色兇狠,“與你何干?” 麗姬卻不理她,笑著走至金十娘身旁,圍著她走了一圈,一時(shí)沒忍住惡習(xí)又犯,忽然湊近了往金十娘的脖子吹了一口氣。 金十娘抬手捂著脖子,大怒,“哪里的妖孽,離我遠(yuǎn)些!” 麗姬側(cè)著頭,“我偏不。你家后院的牡丹,每年張開十一朵,是白色碗口大的牡丹花,我記得有一次,聶鵬云深夜還哄著你跟他一起在牡丹樹下合歡,對不對?” 金十娘被麗姬氣得渾身發(fā)抖,“胡言亂語,我殺了你!” 麗姬卻還未將她放在眼里,“你要?dú)⑽遥课仪颇闳缃穸际悄嗥兴_過江,自身難保了。不過看在你大難臨頭的份上,我就可憐可憐你,省得你死的不明不白。聶鵬云可不是什么情深似海的人,他與天下所有的男人一般,貪圖美色,貪圖享樂。你身邊的侍女,稍有姿色的,都跟他快活過。而我嘛,自然也是跟他快活過的。” 金十娘:“你胡說!” 麗姬格格笑了起來:“說實(shí)話,我是不懂你們?nèi)诵南胄┦裁矗胍旎?,那就盡管快活去,哪來的那么多禮教道德作繭自縛?聶鵬云若是心中只有你,只有和你相好才能快活,我又怎會胡扯?可嘆你生前被他蒙騙,死后竟也識不穿他的真面目,真真是無用至極。” 金十娘放在身側(cè)的雙手握成拳狀,月光下,可見她的衣袖正在微微顫抖著。 夏安淺見狀,眉頭微皺了下,看向麗姬:“麗姬?!?/br> 麗姬笑著朝夏安淺拋了個(gè)媚眼,“哎,沒事兒,我就是跟十娘聊會兒天?!?/br> 夏安淺:“……” 這哪叫聊天?她分明是想要將金十娘氣炸。夏安淺其實(shí)倒不是擔(dān)心金十娘氣炸,只是怨靈不同于尋常鬼魅,她只擔(dān)心自己和麗姬都會被金十娘的怨氣影響。 就在麗姬笑著朝夏安淺拋媚眼的功夫,金十娘身后的河水忽然猛然漲起,形成了一股河浪朝麗姬潑去。 麗姬沒想到對方一聲不吭就要開打,險(xiǎn)些被潑了一身的水,她一邊躲避,一邊罵道:“臭婆娘,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動(dòng)手?” 金十娘身后的頭發(fā)盡數(shù)飛起,原本慘白的臉此時(shí)變得更白,雙目赤紅,周身皆是怨氣,“你若再詆毀聶郎一句,我便將你撕成碎片。” 麗姬見狀,冷冷一笑,搖身一變,變成了蛇身人頭的模樣,“好大的口氣,我倒是要看看你的怨氣是不是大得會將我的肚子撐壞。” 語畢,蛇身一扭,火紅的身影已經(jīng)朝金十娘飛了過去。 夏安淺望著前方的妖鬼大戰(zhàn),然后又看向躺在大石頭上睡得雷打不動(dòng)的安風(fēng),默默地過去將安風(fēng)抱了起來,飛上了榕樹。 金十娘是怨靈,怨有多深,力量就有多大。可她大概還不知道自己的怨念帶給自己的力量,她恨極怨極的時(shí)候,能喚起河浪,可過后,她似乎又成了一個(gè)新鬼,力量平平,根本無法跟麗姬抗衡。沒兩下,她就被麗姬從空中打落。 金十娘趴在地上,靈體忽明忽暗。 麗姬望著她,臉上露出一個(gè)嗜血的笑容,“嘖嘖,就這點(diǎn)能耐???” 金十娘滿目恨意地看向她,“要?dú)⒁獎(jiǎng)?,悉隨尊便!” 麗姬本來想好了要一口將她吞到肚子里的,可想了想,竟然改變主意了。 “我本想將你吃了的,但想了想,覺得這般也不好。你既然不信聶鵬云是貪圖享樂好色之徒,我這般將你吃了,也沒意思。有的事情,總是要讓你看清楚的,對不對?” “這樣,我今日就放你一馬,好讓你有機(jī)會認(rèn)清聶鵬云的真面目。我雖為妖,但絕不像人那般上一刻是這般,下一刻是那般,出爾反爾,十分無恥。” 第7章 鬼妻(七) 夏安淺坐在榕樹上,看著底下一站一趴的麗姬和金十娘,沒有插手。 金十娘的靈體忽明忽暗,肯定是受了很重的傷,而且她今夜大鬧聶鵬云的新房,殺了新婦,閻羅殿上,自有枉死的新嫁婦喊冤,捉拿出逃的鬼魂這種事情怎么也應(yīng)該是由冥府的陰差來做,她可是半點(diǎn)興趣也沒有。 只見金十娘與麗姬對視了半晌,后來一聲不哼的走了。 麗姬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嗤笑了一聲,飛身上樹,在夏安淺身邊坐下。 夏安淺:“為什么放她走?” 麗姬的腿在空中一蕩一蕩的,笑著說道:“因?yàn)橄矚g?!?/br> “吞噬這些靈體對你其實(shí)也是挺有好處的,金十娘逃出地府,本來就是戴罪之身,她這本即使被陰差帶回去了,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你將她吞噬了,還省得出來找她的陰差麻煩,估計(jì)他們也會挺樂意的?!?/br> 麗姬聞言,卻輕哼了一聲,“他們樂意,我可不樂意。我最討厭怨靈了,吞噬了她感覺要鬧肚子的。” 夏安淺側(cè)頭瞥了她一眼,顯然是不相信麗姬的說法。 麗姬迎著她的視線,嘻嘻一笑,湊過去撩起了夏安淺的頭發(fā)放至鼻端輕嗅著,“安淺,你總是這樣不悶么?不如跟我們快活快活,很好玩很舒服,你一定會喜歡的?!?/br> 夏安淺聞言,也笑了起來,望向要嫵媚動(dòng)人的蛇妖,說道:“我要試,也應(yīng)該找個(gè)男人才對,你說是不是?” 麗姬聞言,輕哼了一聲,說得更加露骨,“你若是找那若楠,那肯定受不住,那家伙動(dòng)輒就要現(xiàn)原形的,到時(shí)候?qū)⒛阏垓v壞了,jiejie多心疼啊。還不如跟著我玩高興了,再去找他?!?/br> 這群沒節(jié)cao的妖怪。 夏安淺沒有再說話,其實(shí)兩百年如一日地過著這樣平靜的日子,倒是真的有些乏了。即使是如今漸漸有了形體,可她也不覺得高興,修行之路漫漫長,若是身邊沒個(gè)知冷知熱的知心人,那倒像是一項(xiàng)酷刑。 麗姬見夏安淺又是一副八風(fēng)不動(dòng)的模樣,有些沒趣地放了她的頭發(fā),整個(gè)人懶懶地靠在了身后的樹干上,“我放走金十娘,就是想看看她傷心的模樣?!?/br> 夏安淺有些狐疑地看向她。 麗姬朝她露出了兩排白牙,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犬牙,帶著幾分惡意地說道:“她不是口口聲聲說她的聶郎對她多好多一往情深么?我好心提醒她,告訴她聶鵬云的真面目,她卻不識好歹,還招來河水想將我打成落湯蛇,那怎么行?我非要把她放走,讓她好好看著,她的聶郎,到底是個(gè)怎樣的人,到時(shí)候,她就會感激我啦?!?/br> 夏安淺:“……她要是知道你也跟聶鵬云有一腿,大概會覺得那不是聶鵬云的錯(cuò),都怪你個(gè)妖艷賤貨,居然去勾引她的聶郎,到時(shí)候說不定不僅不會感激你,還要來殺你?!?/br> 麗姬一愣,然后哈哈笑了起來,“也可以啊,我還沒被怨靈追殺過的?!?/br> 夏安淺有些無語地看了麗姬一眼。 她有時(shí)候挺羨慕麗姬的,雖然到處興風(fēng)作浪,可她做的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隨心所欲地興風(fēng)作浪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的。 夏安淺還在想著,就聽到麗姬揉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安淺,如果你遇見了聶鵬云,你會怎么樣?” 夏安淺望著前方那個(gè)身穿著一身素衣的男人,覺得麗姬的問題真是個(gè)好問題。但最近金十娘的事情鬧得那樣兇,聶家村甚至都請來了所謂的天師要驅(qū)鬼了,聶鵬云怎么還敢出來? 一身素衣的男人不徐不疾地走在白水河畔,時(shí)而駐足凝望河面,時(shí)而又嘆息著往前走,好似漫無目的一般。 夏安淺站在河邊的大石頭上,望著月光下的男人。 果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或許也不能這么說,男歡女愛,皆是你情我愿,金十娘一生被他蒙蔽,至死對他也深情不移,也算是他有本事。 聶鵬云正在河邊走著,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像是能看到鬼魅一般,有些驚訝地看向夏安淺所在的榕樹下。 白水河畔的風(fēng)帶著夜里獨(dú)特的濕氣和青草的芳香,緩緩拂過,帶起她的發(fā)絲衣帶。 聶鵬云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又往前,他站在離安淺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忽然朝她作揖行禮,“姑娘,恕小生冒昧,你只身一人,何以深夜在河邊流連?” 夏安淺一愣:他能看見鬼魅? 隨即又回過神來,金十娘夜夜與他相會,要是他的陰陽眼不開的話,又怎能看見金十娘。但陰陽眼這玩意兒,也不是誰都能開的,不知道金十娘是用了什么法子給這家伙開的。 夏安淺側(cè)頭,看向聶鵬云,沒有搭腔。 聶鵬云長得好眉好貌,相當(dāng)符合古人對美男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加上身材也十分不錯(cuò),一身長衫,月光下看著倒是有幾分君子如玉的姿態(tài)。他就如同這世間絕大多數(shù)男人一樣,有著要享齊人之福的心態(tài)。 家花自然是好,可野花也有她獨(dú)特的韻味。 聶鵬云是個(gè)不甘寂寞的人,而且他似乎很善于利用自己的長處,就如同此刻在夏安淺跟前,彬彬有禮的斯文君子。 他見夏安淺沒有搭腔,不由得上前了兩步,“姑娘?” 夏安淺側(cè)過身去,只留下了一個(gè)背影給他,“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公子應(yīng)當(dāng)避嫌?!?/br> 夜涼如水,傳來的女聲冷清悅耳。聶鵬云望著夏安淺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撓了一下。他見過金十娘那般溫柔動(dòng)人的女子,也跟熱情放|蕩的麗姬廝混過,他宅中稍有姿色的侍女,都跟他有過露水情緣,那些人要么是欲迎還拒,要么是投懷送抱,即使是守著所謂的禮教男女之防,也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地做一下姿態(tài),哪個(gè)都沒有像眼前夏安淺這般冷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聶鵬云望著夏安淺的背影,心中涌起了幾分躍躍欲試的沖動(dòng)。 夏安淺并不想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太多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人間冥界,各有各的規(guī)則。她想要日子過得安生,就不能干擾生人,難道要她跟聶鵬云說她是鬼不成? 夏安淺靜立了一會兒,見聶鵬云還沒走,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耐:“公子,您不宜在此久留?!?/br> 聶鵬云聞言,不僅不生氣,反而又上前了兩步,“小生擔(dān)心姑娘深夜只身一人在此,會遇見心有歹意之人,不如姑娘告知小生您家住何處,讓小生送您回家?” 夏安淺聞言,回過頭去,冷冷一瞥。 目光冷清,可她的眼睛卻意外地好看。 聶鵬云被夏安淺那一眼弄得心中無比蕩漾,不知道這樣冷清的人,熱情起來的時(shí)候,是怎生的模樣? 夏安淺望向聶鵬云的眼角微微一挑,便挑出了幾分風(fēng)情,她盯著聶鵬云半晌,紅唇微彎了下,“你想送我回家?” 也不知道該說著聶鵬云是色膽包天還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寫的,他大概是跟金十娘麗姬這些人混了有些時(shí)日,以為鬼魅女妖,都喜歡跟人間男子廝混,尋歡作樂,不會取他性命。所以聶鵬云見到了夏安淺的那個(gè)笑容,更加心動(dòng)了,“不知姑娘是否賞臉?!?/br> 夏安淺:“可我家很遠(yuǎn)?!?/br> 聶鵬云:“你家路遠(yuǎn),有我作伴,豈不是更好?” 夏安淺微微一笑,“怎么更好了?” 聶鵬云望著夏安淺那個(gè)清淺的笑容,目不轉(zhuǎn)睛,他說道:“若是姑娘走累了腳疼,小生可以背你回去。” 夏安淺聞言,一愣,這等孟浪的言辭,竟從這么一個(gè)從小就讀所謂圣賢書的男人嘴里說出來。她看向聶鵬云,笑了笑,“公子好生熱情,可三更半夜,您就不怕我不是人?” 聶鵬云聽夏安淺言辭,以為她已經(jīng)心動(dòng)。他也并非是書呆子,沒有哪個(gè)人家的閨女會在三更半夜在河邊游蕩,眼前的女子,怕且是不知道何方靈體。但他這些年來家中放著一個(gè)金十娘,還能瞞天過海跟后宅侍女尋歡作樂,又跟麗姬這樣的女妖勾搭上,膽子早就肥的能喂狗了。因此絲毫不覺得跟夏安淺沾上關(guān)系,會有什么危險(xiǎn)。 在他看來,人要快活所以尋歡作樂,同樣的,眾生萬物,大抵也是這般。 聶鵬云:“是人不是人,有那么重要嗎?姑娘深夜在此流連,大概便是因?yàn)樾闹屑拍y耐,才會如此吧?相遇皆是有緣,今夜你我皆是寂寞之人,何不彼此安慰一番?” 夏安淺側(cè)頭,望著他。 真是有意思。 她想著,臉上露出了一個(gè)笑容,朝聶鵬云伸出了手,“我適才走路的時(shí)候,不小心扭傷了腳踝,如今疼得狠。” 聶鵬云望著朝他伸過來的瑩白雙手,十指如玉,他抬起手抓住,一股透心的涼意從對方的手里傳了過來,讓他打了個(gè)激靈。 夏安淺感覺到他的動(dòng)靜,抬起眼,問道:“公子,你怕了嗎?” 那一陣?yán)湟?,讓聶鵬云的腦子清醒了一下,可當(dāng)他聽到夏安淺的話時(shí),又腦子發(fā)熱了?!安?,我怎會害怕?我只是在想,姑娘到底是在此流連了多久,手怎會涼成這般?” 他一邊說著,另一只手也抬起,細(xì)細(xì)摩挲著夏安淺的手背。 夏安淺望著他的舉動(dòng),忽然她朝他靠近,聶鵬云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朝自己襲來,可那股陰冷的氣息又帶著幾分幽幽的冷香,禁忌又誘惑。 夏安淺忽然抬手,一只手輕撫著他的衣襟,聲音輕柔,“公子,我覺得……好冷啊?!?/br> 她的話音剛落,手就已經(jīng)用力,將聶鵬云往后推。聶鵬云一愣,抓著她的那只手沒松開,就連著她一起抱著倒在了地上,河邊土地松軟又是草地,因此他沒感覺到疼痛反而嘗到了美人投懷送抱的滋味兒。 他躺在草地上,望著趴在他上方的夏安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