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燕赤霞皺著眉頭,在心中下了個結(jié)論。他覺得夏安淺之所以膽大妄為,竟然敢來黑山,是因為她的弟弟是個很能打架的小怪物。至于她本人,大概是沒多少本事的。 千年古剎,當(dāng)夏安淺踏入蘭若寺的大門時,心中微微一顫。 古剎之中,慈眉善目的菩薩高高在上,蓮花座下,香爐中并無煙火。 常說佛門清凈地,大概是不會有什么污穢之物的??墒聦?shí)并非如此,凡間也并非處處有佛音,也并非是供奉什么,便會有什么。這座古剎廢棄已久,如今又是春天,木制的菩薩雕像大概是因為潮濕腐朽,身上都長出了蘑菇。 鯉魚精看到了蘑菇,嘆為觀止:“哇,菩薩顯靈,身上都長出蘑菇了。” 燕赤霞頗為無語地看了鯉魚精一眼,想說什么,但還是忍住了。他折騰了一晚上,身心俱疲,并不想跟這幾個人多說些什么。 “我住在西邊的廂房里,你們請便?!?/br> 夏安淺看著周圍,點(diǎn)頭,“好的,多謝?!?/br> 燕赤霞又說:“晚上若是聽到什么聲音響,千萬不要出來?!?/br> 夏安淺這才回過頭來,看向青年,“你是擔(dān)心我們會被樹妖捉走嗎?” 燕赤霞:“呸,誰擔(dān)心你們,我怕你們吵著我睡覺!” 夏安淺“哦”了一聲,揮了揮手,“好好好,絕對不吵著你睡覺。你走吧,我們會照顧好自己。” 燕赤霞看著已經(jīng)反客為主的夏安淺,默了默,覺得自己真是吃飽了撐著那么cao心。唾棄了自己幾下,轉(zhuǎn)身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正殿。 夏安淺牽著安風(fēng)的手,環(huán)顧四周,然后緩緩朝東邊走去。燕赤霞住在西廂,那她就住東廂好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樂得清靜。只是,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聽到有人竊竊私語。 “jiejie,你看,你們臭道士竟然帶了個女人到蘭若寺?!?/br> “那個女人到底是什么人?我瞧她平平無奇,也沒什么特別的,不過模樣倒是好看,不如將她殺了,將她的魂魄提出來獻(xiàn)給姥姥。這樣,我們也可以不用那么累了?!?/br> “別胡說,沒看到剛才她的弟弟身上靈氣充沛嗎?說不定是個厲害人物,不許輕舉妄動?!?/br> “……” 竟然還想殺她? 夏安淺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笑,真是想知道這兩個女鬼到底幾斤幾兩。她不動聲色,像是什么都沒聽見一樣。 尾隨在她身后的鯉魚精環(huán)顧四周,他不像夏安淺,是鬼魅出身,聽不到一陣陣的鬼語,他只覺得一股又一股的寒意朝他襲來,而且他還感覺到一股強(qiáng)大的妖力籠罩著蘭若寺,弄得他腿都有些發(fā)軟。弱者遇到強(qiáng)者,若是強(qiáng)者氣息不加以收斂,必然是以重壓之勢逼向弱者,鯉魚精覺得自己被那股強(qiáng)大的妖力壓得心里直打顫。 這時,夏安淺已經(jīng)到了東廂。 東廂久不居人,一股霉氣撲鼻而來。夏安淺眉頭微蹙,寬袖一揚(yáng),四面的窗戶就已盡數(shù)打開,風(fēng)從窗戶灌了進(jìn)來,一抹輕紗也跟著拂進(jìn)了窗戶一腳。 夏安淺眨了眨眼,“這地方,居然還有輕紗?” 她走過去,只見東邊的窗戶外面,是一個涼亭。涼亭四周,用淡紫色的輕紗圍著,輕紗隨風(fēng)而動,時而落下時而拂起,隱約可見涼亭之中,放著一把古琴。而在古琴旁邊有一個臥榻,榻上似乎有人。 勁風(fēng)被那股強(qiáng)大的妖力弄得心頭發(fā)顫,此時只好拼命想法子轉(zhuǎn)移注意力,于是指向涼亭,“安淺,那里好像有人?!?/br> 夏安淺緩緩一口氣吹過去,涼亭之上的輕紗盡數(shù)拂開。等勁風(fēng)看到臥榻上的人時,嚇得整個人“咚”的一聲坐在了地上。 臥榻之上,確實(shí)有一個人,可那個人坐在臥榻之上,姿勢像是在抱著什么,身上的衣衫褪至腰間,整個人已經(jīng)全然沒了生氣,再仔細(xì)一看,發(fā)現(xiàn)那個人不過是一層皮裹在身上,好像是一具被風(fēng)干的軀體。夏安淺眨了眨眼,手一揚(yáng),窗戶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勁風(fēng):“那是個男人。” 夏安淺:“嗯?!?/br> 勁風(fēng):“他是被人吸干了精氣而死的?!?/br> 夏安淺:“嗯,然后呢?” 然后呢?勁風(fēng)默了默,忽然哭喪著臉說:“然后我忽然很想念鬼使大人。這個人肯定是被蘭若寺里的女鬼害死的,她們擾亂輪回,鬼使大人怎么都沒來將她們逮回冥府去???” 夏安淺看了一眼勁風(fēng),她其實(shí)也不知道勁風(fēng)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離開白水河至今,已經(jīng)一百年過去了。一百年來,既不見鯉魚精長修為,又不見鯉魚精長膽量,就光是長了個歲數(shù)。夏安淺覺得有些心累,勁風(fēng)已經(jīng)四百歲了,妖跟神仙不一樣,聽說妖是五百年一小劫,千年一大劫,勁風(fēng)這樣,等到他五百年小天劫的時候該要怎么辦? 夏安淺伸手摸了摸勁風(fēng)的頭,有些敷衍地安慰道:“這百把年來人間也不太平,到處都是妖魔作祟,鬼使大人日理萬機(jī),忙得很。可能蘭若寺這地兒的樹妖和鬼怪鬧騰得還不是那么厲害,冥府無暇顧及?!?/br> 勁風(fēng)說起這個,心里忽然就沒那么害怕了,“可話也不是這么說的,從前我們在白水河的時候,我看到鬼使大人就常來看安風(fēng)。怎么現(xiàn)在都不來了?”他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說道:“安淺,說起來,我們竟然已經(jīng)有一百年沒見過鬼使大人了?!?/br> 一百年? 人間一年,冥府一日。 人間百年,對于天上冥府而言,不過匆匆數(shù)日。 而且,夏安淺偏頭想了想,黑無常此人行事也不按常理出牌,就像她就沒弄明白過當(dāng)初在甘家鎮(zhèn),黑無常為什么會在最后關(guān)頭出現(xiàn),將她從心魔中拉了出來。夏安淺垂下雙眼,她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本泛黃的書籍,這本書籍夏安淺能看到上面的字,可安風(fēng)和勁風(fēng)都看不到。 那本書,是黑無常當(dāng)時臨走的時候丟給她的。 那個男人倒是什么話都沒說,只扔下一句—— “這本書你留著,你能學(xué)多少,全靠緣分。” 夏安淺將那本書接了過來,登時無語,果然是全靠緣分,因為當(dāng)時的這本書,是一本無字天書。她當(dāng)時倒是想將黑無常拽住,問他給她那么一本又舊又破的無字天書給她到底幾個意思?耍她嗎?! 她氣得牙咬咬,想將那本無字天書扔了,書本來就要脫手而去了,可愣是在最后關(guān)頭又沒扔出去。 無字天書就無字天書吧。 她揉了揉額頭,默念了幾遍清心咒,以免自己心中老是生出想要將鬼使大人打死的念頭,然后就將無字天書收了起來。然后,在一年后的某個夜里,她沒事做翻書籍,順便也將那本無字天書拿出來曬曬月光。那本無字天書不曬則已,一曬就曬出了兩行字。 當(dāng)時夏安淺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后來的時候,無字天書動不動就會冒出幾行字來,到如今她已經(jīng)能看到三分之二的內(nèi)容了。 到如今,夏安淺大概已經(jīng)知道那本書主要是修行水系的法術(shù)以及一些幻術(shù)。一百年過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修行到了哪一步,但她已經(jīng)可以毫不費(fèi)力地變出白雪了。 第36章 倩女幽魂(二) 一百年過去,當(dāng)年的甘鈺已死, 至于他有沒有轉(zhuǎn)世, 夏安淺并不關(guān)心。 秦吉了耗費(fèi)全部的靈力將阿英將身上的濁氣凈化后, 就陷入了沉睡。她跟夏安淺說, 大概會睡一陣子, 對于這些仙者來說,一陣子大概就是上千上萬年,夏安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哪個時候, 但秦吉了有鷹王守護(hù)著, 肯定是不會出岔子的。 夏安淺既然能離開白水河, 自然就不會再在那個地方待著。即使她如今心結(jié)已開, 可那個地方對她而言, 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地方,能離開她高興得很。 這一百年來的夏安淺, 并沒有隱居在深山老林里修煉,她帶著安風(fēng)和勁風(fēng)到處走。有喜歡的地方, 她會在那里停留一兩年, 因為安風(fēng)和勁風(fēng)老是長不大的模樣,所以他們在每個地方待的時間都不長。夏安淺這次路過黑山村的時候, 看到黑山妖氣沖天, 就覺得有些奇怪。而安風(fēng)從小就對這些妖氣靈氣感覺特別靈敏, 早在離得黑山老遠(yuǎn)的地方,就開始興奮。 夏安淺倒是沒想著要去殺妖什么的,所謂大路朝天, 各走半邊。 妖魔鬼怪,大家相安無事、各自安好那就是最好的局面了。不過她仗著安風(fēng)萬法無用,又有吞山倒海的能耐,有時候看到不順眼的妖魔,還是會去收拾。可那并不意味著,她到蘭若寺來就是要收拾那只千年樹妖的。 夏安淺看著東廂里的布置,除了東邊的涼亭之外,其他的窗戶外并沒什么地方,倒是在北邊窗戶,居高臨下可以看到一個斜坡之下,有潺潺溪水,溪水所經(jīng)之處,只有卵石不見花草,溪水流到一個寬敞的地方,就匯聚成了一個小池塘,像是一個天然的澡池一般,還冒著裊裊的白煙,竟然是溫泉。 夏安淺眨了眨眼,忽然耳邊一陣笑聲。 原本還是空無一人的澡池上,竟然有兩個貌美的女人在其中嬉戲。安風(fēng)聽見了聲音,跑過來,整個人跳到了窗戶上。 夏安淺手一抬,就將他的眼睛蒙住了。 安風(fēng)眼睛被蒙住,不樂意了,腦袋左右轉(zhuǎn)動,想要掙開夏安淺的手??上陌矞\的手一絲一毫也沒有移開,她將安風(fēng)抱了下來,才將手移開了。 安風(fēng)委委屈屈地看向她。 夏安淺不為所動,“不許看。” 勁風(fēng)聽到他們的話,湊過去,“什么東西不許看?”他不看還好,一看,兩道殷紅的血就從鼻孔了流了出來。 夏安淺:“……” 勁風(fēng)有些狼狽的轉(zhuǎn)過身,捂著鼻子看向夏安淺。 夏安淺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勁風(fēng)活了快四百年,以前在白水河的時候,膽小如鼠,還擔(dān)心上岸了被妖怪欺負(fù),麗姬那些人的荒誕玩鬧他雖有耳聞,可從來沒有親眼所見。而剛才那么一瞥,活色生香的場景讓少年郎一下子沒把持住,氣血翻涌,就這樣了。 夏安淺遞給滿臉通紅的鯉魚精一條手絹,忍住笑意,“嗯,都怪這百把年來我疏忽了,等什么時候你見到了鬼使大人,讓他帶你去看看眼界?!?/br> 勁風(fēng)被夏安淺一說,惱羞成怒,忘了心中的害怕,拿過手絹就憤憤轉(zhuǎn)身,決定要離夏安淺遠(yuǎn)一點(diǎn)。剛才被夏安淺蒙了眼的安風(fēng)見狀,難得不欺負(fù)勁風(fēng)了,跟他同一陣線,兩個小家伙排排坐在夏安淺身后的板凳上。 而這時,一道柔媚的聲音響起—— “官人,要一起么?” 夏安淺聞聲看過去,只見一個佃戶裝扮的男人站在冒著白煙的池子前,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水里的那兩個女人。 月光下,兩個女子膚若凝脂,長長的頭發(fā)鋪在了水面上,相貌極美,又生了一雙勾魂眼,一勾一轉(zhuǎn),似乎便能將人的心魂都給勾走了。 那個男人望著她們,先是吞了吞口水,接著沒忍住,開始的時候步伐還有些猶豫,后來的時候越走越急,整個人迫不及待地?fù)溥M(jìn)了池中。那兩個女子見狀,嬌聲笑了起來,她們身上僅穿著輕紗,被水弄濕了之后,便將身上的曲線盡數(shù)勾勒出來。 男人左擁右抱,盡情嬉戲。 只見其中一個女子勾著他的脖子,仰著頭,脖頸的線條優(yōu)美,水珠隨著滑膩的肌膚滾下,看得男人血脈噴張。他將人摟在了懷里,十分急色的模樣。 “官人,慢一點(diǎn)?!?/br> 其中一個女子嬌嗔的聲音響著,接著她捧著那男人的臉,臉上帶著柔媚的笑容,紅唇上前,似乎是要吻上那男人的唇。 只是忽然,她的目光一變,男人的身體一僵。 只見男人身上的精氣從他的口鼻盡數(shù)泄出,被前方的女人延綿不絕地汲取進(jìn)了她的體內(nèi)。 而這時,一把帶著鋒芒的劍從樹林中飛了出來,從男人和女人之間橫穿而過,打斷了女人汲取精氣的行徑,“妖孽,又來作亂!” 女人一聲驚呼,那把劍好像是會轉(zhuǎn)彎一般,又朝那個女人飛了過去,女人躲避不及,劍便從她的胸前橫穿而過,她呻吟了一聲,和那個男人一起雙雙倒在了池中。而這時,另一個女子驚呼了一聲,“meimei!” 可惜,倒在池中的女人已經(jīng)不能再應(yīng)她,只見那個池中的女人身體微動了兩下,隨即就化作一陣青煙,跟水面上的白煙化為一體。 夏安淺這才看清楚這個女人的長相,她比那個已經(jīng)化作一縷青煙的女鬼長得更有風(fēng)韻一些,眼睛宛若盛滿了盈盈秋水,受驚之時,讓人看到她的眼神便忍不住心生憐愛之心,不忍傷她。 可惜前來捉妖的男人心硬如鐵,大概對風(fēng)月之事也沒什么興趣,因此手中一捏手訣,那柄劍又直直朝她飛了過去。 女鬼驚呼一聲,轉(zhuǎn)身就要逃走,可惜慢了一步,劍已從她的肩膀劃過,她悶哼了一聲,整個人趴在地上。 燕赤霞冷眼看著她,對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毫無所動。 她捂著肩膀,睜著眼睛看著捉妖師的逼近。就在這時,一個藤條從林中飛出,直接打向燕赤霞,燕赤霞一個后翻筋斗,默念口訣,輕喝了一聲“去”,只見他身后的飛箭化作幾十道箭影,盡數(shù)飛向林中。 這時,一個笑聲從林中響起—— “小道士,就你這點(diǎn)道行,怎么跟我斗?怎么,石竹青如今就這點(diǎn)能耐了?” “我呸,就你這不男不女的老樹妖也配喊我祖師爺爺?shù)拿?!?/br> 樹妖的聲音,忽男忽女,在靜謐的夜里顯得森然可怕,鯉魚精聽著忍不住抱緊了身邊的安風(fēng)。天哪,這老樹妖是雌雄同體,好可怕。 反倒是安風(fēng),聽見了樹妖的聲音,眼前一亮,看向夏安淺。 夏安淺搖頭,“不行?!?/br> 安風(fēng)的臉垮了下去,眉頭皺著,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