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水蘇盯著她半晌,他覺得這個不是他喜歡的秋秋,可黑哥哥說她就是白秋練。雖然很不想承認(rèn)這個就是白秋練,但水蘇還是點頭。 白秋練:“你以前不是說喜歡我嗎?” 水蘇:“我以前是喜歡的,可現(xiàn)在不喜歡了?!?/br> 白秋練聞言,近乎喃喃自語地問道:“為什么?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做了什么事情,都會無條件地去喜歡嗎?” 難道男人都這樣,喜歡的時候什么都是好的,不喜歡的時候,就可以翻臉無情嗎? 夏安淺本來想說些什么,可看著白秋練的模樣,又什么都不想說了。站在她身側(cè)的安風(fēng)看著白秋練的模樣,皺了皺鼻子,一個噴嚏打過去,白秋練上方就好像是下了冰雹一樣,細(xì)細(xì)碎碎的冰渣子落了她一身。夏安淺有些無奈地看了看安風(fēng),并沒有斥責(zé)他。 黑無常手中鋼刀一收,“好了,該了解的事情如今都清楚了,你有什么不滿?” 白秋練恍惚中聽見黑無常的話,不由得凄然笑起來,“有什么不滿?我不滿的事情可還多了呢,這是個什么見鬼的天道?難道天道就是讓強者橫行霸道,弱者受盡欺凌嗎?” 黑無常:“你自己心術(shù)不正,就別怪天道了。天理循環(huán),哪個都沒有逃脫過。西海龍君身受禁術(shù)反噬,至今生死未卜,而你本該有一線生機,妖類壽命千萬年,你若是對西海龍君懷恨在心,就該沉下心來修煉讓自己成為大能,再去掀了西海龍宮。你入了魔,濫殺無辜,擾亂輪回,還怪到天道頭上,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白秋練還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樣看著黑無常。 黑無常嘆了一口氣,手中打出去一個光圈,光圈落在了白秋練身上片刻,她就變成了一只小小的鰭豚在江邊的水坑里。 勁風(fēng)看著白秋練被打回原形,眼里微微一酸,可到底是沒去做什么。 黑無常做完這一切,側(cè)頭看向夏安淺,“我得先回冥府一趟,隨后就去西海?!?/br> 夏安淺不知道鬼使大人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跟她報告行程,但她聽到黑無常這么說,本能地點了點頭,“好,我先將蘇州城中泛濫的洪水引回江中,隨后也要走了?!?/br> 黑無常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就不見了人。 夏安淺回頭,看向勁風(fēng),勁風(fēng)正對著水坑里的鰭豚發(fā)愣。 “你想將她放回江里嗎?” 勁風(fēng)回過頭,微微一愣,搖了搖頭,“不了,她被打回原形,這么呆呆笨笨的,到了江里只會被人欺負(fù),或許就讓她在這個水坑里,有好心人經(jīng)過的話,還會將她撿回家里養(yǎng)著。” 夏安淺笑著低頭,伸手揉了揉安風(fēng)的小腦袋,沒有吭聲。 還養(yǎng)著?不被人捉回去宰了吃就是走了不知道多少輩子的大運了。 初夏的午后,陽光有些過分熱情。夏安淺和安風(fēng)在落腳的院子中盛涼,安風(fēng)腦袋在夏安淺身旁拱啊拱的,然后直接躺倒,頭枕在她的大腿上,要睡覺。 勁風(fēng)蹲在院子里,看著院中一個大魚缸,魚缸里一只鰭豚在里面待著,旁邊還插著一朵蓮花。 “前兩天水蘇又從西海里跑出來,說是來看一下秋練??汕锞毴缃穸际且恢宾掚嗔?,呆呆笨笨又毫無知覺,有什么好看的?”勁風(fēng)一只手撥著魚缸的水,那只鰭豚果然是很笨,沉在水里動都不動。 這只鰭豚是半個月前夏安淺他們路過一家酒樓時,夏安淺察覺到白秋練那微弱的氣息,讓勁風(fēng)帶回來的。當(dāng)時鰭豚已經(jīng)被酒樓的廚師放在砧板上,廚師磨刀霍霍,馬上就要將這只鰭豚給宰了。夏安淺也覺得到底是活了幾百年的鰭豚,凡人還是別亂吃比較好,所以就讓勁風(fēng)去將鰭豚買了下來。 勁風(fēng)將鰭豚買下來,覺得放回江里,大概沒兩天她有得被人捉起來,干脆就帶回來養(yǎng)著。夏安淺給鬼使大人送信的時候,就無意中說了句勁風(fēng)在養(yǎng)著白秋練,然后水蘇就跑來了。 夏安淺低頭,手背摩挲著安風(fēng)rou嘟嘟的側(cè)臉,問道:“西海龍君醒了么?” 勁風(fēng):“我還沒來得及問呢,水蘇就被龜丞相帶回去了。” 夏安淺“哦”了一聲,又沒有吭聲。 夏日的天氣很容易讓人感覺昏昏沉沉的,夏安淺看著安風(fēng)已經(jīng)安然入睡的模樣,自己也幾乎要打起瞌睡了。她一會兒在想如果她是白秋練,她會怎么做,一會兒又在想水蘇曾經(jīng)那么喜歡白秋練,等西海龍君醒后,他知道了一切,心里會是什么感覺? 想著想著,她就睡著了。再度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頭正枕在一個寬厚的肩膀上。 男人的聲音低沉好聽:“醒了?” 她像是醒了,又像是沒醒,眨了眨眼又再度閉上,聲音帶著鼻音:“我剛才做了個夢?!?/br> “嗯?什么夢?” “我夢到我沒有借障目珠給白秋練,她和慕蟾宮兩個人在洞庭江上一邊劃船一邊念詩。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就變成了入魔的白秋練。我想如果我像白秋練那樣眼睜睜看著母親灰飛煙滅卻無能為力,說不定也會發(fā)瘋的?!彼f著,聲音越來越低,最后的那幾個字幾乎聽不清。 男人側(cè)頭,下巴在她光潔的額頭蹭了蹭,良久才笑道:“不會?!?/br>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夏安淺不會成為白秋練,還是說夏安淺即使成為了白秋練,也絕不會像白秋練那樣不顧一切入魔。 西海龍君已經(jīng)醒來,雖然虛弱,但會慢慢恢復(fù),龍君醒了,被龍君喚醒的王妃也已經(jīng)蘇醒,如今的水蘇整只小白龍都沉浸在“阿娘居然真的回來了”的狂喜當(dāng)中,興奮地繞著西??耧w,鰭豚一族和西海龍君的恩怨至此終于告一段落。 黑無常看著身旁夏安淺的睡顏,微微一笑,頭往后方的椅背一靠,也閉上了眼睛。 他想,偷得浮生半日閑,還是讓他先打個瞌睡再回冥府吧。 第67章 畫皮(一) 佩蓉覺得內(nèi)宅平靜的日子可能不長了。 她這些日子總是夢見自己和王生還沒成親的時候,那時候她的父親還是四皇子的老師, 王生是將門之后, 也時常進宮陪同四皇子騎馬射箭, 她夢見自己一身男裝, 騎著馬與那兩個英俊又不失銳氣的少年在草原上奔跑。 后來她和王生成親了, 她喜歡梅花,王生為她種了一片梅林,每到冬天的時候, 寒梅盛開, 大雪過后, 枝頭上的花凝結(jié)了一層冰霜, 晶瑩剔透, 十分漂亮。 王生和她一起在梅林中賞花,他有時候喜歡在她耳邊說悄悄話, 每次他說了什么放肆的話時,她總會偷偷地從地上抓一把雪, 趁他不備的時候塞進他的衣領(lǐng), 將他凍得激靈。然后他會大笑著在雪地里追她,等追到了之后, 他總會情不自禁地將她摁在梅樹下, 肆意親吻。 可是夢著夢著, 她就看到了一個美麗得近乎妖嬈的女子出現(xiàn)在她和王生之間,她臉上的笑容帶著十分惡意,并毫不吝嗇展現(xiàn)她年輕動人的胴|體, 她雙臂環(huán)在王生的脖子上,紅唇親著他的肩膀,那雙如絲嫵媚的眼像是示威般看向她。 “夫人,您輸了?!?/br> 佩蓉聽到這話,從夢中驚醒。 “夫人,您怎么了?又做噩夢了?”丫鬟如意的聲音帶著幾分擔(dān)心。 佩蓉看了看眼前的景物,外面陽光燦爛,冬日的暖陽照耀著大地,雪地在陽光之下顯得分外刺目。她微瞇了眼睛,聲音有些微?。骸拔宜硕嗑茫俊?/br> 如意遞了一杯熱茶給她:“不久,約莫一盞茶的時間?!?/br> 佩蓉坐了起來,接過熱茶看向窗外,只見一個婀娜的背影在兩個婢女的陪同下,走入了梅林。她緩步走下臺階,那長長的裙擺就拖拽在雪地上,前方,是她的丈夫王生眉目含笑,看著那個女子。 她收回了視線,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好似方才那一幕對她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似的。 她不慌不忙地將手中的杯子交給如意,問道:“夏姑娘可到了?” 如意接過杯子,說道:“剛才管事來報,說夏姑娘和兩位表少爺一起,已經(jīng)在城外了。” 佩蓉站起來,對著如意遞過來的銅鏡整理妝容,只見鏡中的女子相貌端莊,十分溫婉的模樣。她整了整花黃,站起來,淡聲說道:“那就派人去請將軍,就說我希望將軍能放下身纏身的瑣事,陪我一起迎接遠(yuǎn)道而來的表妹表弟?!?/br> 如意應(yīng)了聲“是”,就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佩蓉走出門外,冬天冷冽的空氣似乎能讓人凍到骨子里,即使艷陽高照,也暖不了人心。 此時在江城的城門,一輛低調(diào)中透著奢華的馬車通過護城河,進入了城門。 夏安淺撩開了馬車的車簾一角,看向外面的景物,而這是一個小腦袋湊了過來,也跟著一起看。 “安淺,你現(xiàn)在的身份是將軍夫人的親表妹,因為父母都去世了,所以將軍夫人,也就是你的佩蓉表姐,顧念昔日姨母對她的疼愛,以及你們幼時的情誼,所以特別將你和弟弟接到將軍府暫住一些時日。”勁風(fēng)手里翻著一本小冊子,跟夏安淺說道。 夏安淺笑著回頭瞥了一眼勁風(fēng):“怎么?擔(dān)心有人看我掀車簾,說我不知禮數(shù)?” 勁風(fēng)抬頭,“到將軍府是你決定的,你要做什么,心里比我有數(shù)多了?!?/br> 白秋練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十余年,那只呆呆笨笨的小鰭豚也早就壽終正寢。他們是修行之人,既要修習(xí)法力,也要修行功德。夏安淺說修功德事小,掙銀子事大,若是修功德和掙銀子都能兼顧,那就更好了。夏安淺從前的時候,只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個一年左右,可最近幾年,他們就一直在江城附近住著。 江城之中,也有修道之人,這些江城的百姓對修道的人也并不覺得稀奇。 夏安淺和安風(fēng)深居簡出,倒是鯉魚精時常奔波幫補家計,所謂奔波,不過就是他時常到市集里聽一下八卦,譬如哪家鬧鬼了啊,哪里鬧妖怪了這樣的事情,得到了消息,他就會跟那些發(fā)生靈異事故的人家聯(lián)系,然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久而久之,在江城也小有名聲。 其實在江城之前,他們以前每到一個地方,都是靠這樣的事情來掙銀子的。只是在那些地方停留的時間太短,因此并不像如今在江城這樣小有名氣而已。 勁風(fēng)手中的冊子,其實是江城以及江城附近找上門的一些生意,夏安淺覺得最近修煉得無聊,也該是要活動一下筋骨了,于是拿來他的冊子隨手一翻,就翻到了將軍夫人的那一頁。 將軍王生,是朝廷器重的將軍,三個月前打敗匈奴,班師回朝的時候,不止自己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個……meimei,名叫小唯。 大伙兒說是meimei,可再在營之中,真的只是meimei嗎? 而且那個meimei長得楚楚動人,一顰一笑,都分外讓人動心。 將軍夫人佩蓉覺得丈夫從邊疆小村帶回來的美麗女子,不是人,而是妖。 夏安淺對將軍夫人的這個猜測覺得十分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這個佩蓉覺得小唯是妖,卻不去找什么大名鼎鼎的捉妖師,而是找上了他們。佩蓉私下派了信任的丫鬟找勁風(fēng),問他的同伴是不是女的。 勁風(fēng)當(dāng)時只覺得對方有毛病,只要能替她們辦事,管他們安淺是男是女做什么? 可后來那個丫鬟三番四次私下來詢問,說其余厲害的捉妖師都是男的,他們家夫人不想找那些捉妖師。而且家丑不宜外揚,她家夫人還希望事情可以辦得隱秘一點,而且將軍夫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十分大方。當(dāng)然其實他們不缺錢,能不能成全看夏安淺的興趣。 那天夏安淺問勁風(fēng)要了個冊子,翻到將軍夫人的這一頁,就叫勁風(fēng)去看一下將軍王生帶回來的meimei到底是長什么樣。 可勁風(fēng)還沒出去,佩蓉就私服親自上門了。 夏安淺恰好勾起了好奇心,就親自見了佩蓉。 “大戶人家,也有難言之隱,我不愿將軍之事,為旁人所知。還望姑娘此番是不是答應(yīng)我的要求,都要替保密?!?/br> 身為將軍夫人,即使是一身布衣,也難掩其色,十分端莊??上Ф饲f太過,大概會讓人覺得索然無味。夏安淺暗中觀察了佩蓉的舉止,發(fā)現(xiàn)她無論是坐姿還是站姿,角度也好神態(tài)也好,恰如其分,開始的時候賞心悅目,看多了就有些疲勞。 夏安淺有些莞爾:“夫人若是認(rèn)為我不會替您保密,又怎會找上門來?”說著,她將一杯熱茶推往佩蓉的方向,“夫人,請喝茶?!?/br> 佩蓉雙目落在桌面上冒著白煙的茶,茶湯被夏安淺分出了一朵梅花的形狀,她淡聲說道:“你們到江城五年,頗有些名聲,可外面的人都知道勁風(fēng),至于宅子里的主人是誰,眾說紛紜,只說主人深居簡出,不喜旁人打擾。這些年來,到底做了哪些生意,卻無人知曉,只知道此間的主人能驅(qū)鬼除魔,是個十分講信用的生意人?!?/br> 夏安淺端起茶杯,白皙修長的指趁著白色的陶瓷,格外好看。 “夫人過譽了,我們不過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br> “我此行前來,就是希望你能助我消災(zāi)?!?/br> 夏安淺側(cè)頭,望著眼前那位端麗的女子,她似乎是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制在心里,即使是說起丈夫打了勝仗帶回了一個疑似妖物的女子,也不見有憤怒之情。 那么得體,那么驕傲,可又那么壓抑。 “你希望我怎么給你消災(zāi)?” 佩蓉:“替我查清楚那個女人到底是人是妖?如果是妖,讓將軍知道她的真面目。” 夏安淺:“你覺得她到將軍府是什么目的?” 佩蓉一愣。 夏安淺微笑,語氣不徐不疾地繼續(xù)說道:“夫人,您看著好似并不怕這些妖物,否則您不會明明懷疑她不是人,還能這么久都不動聲色。您對這些妖物都不怕,那么將軍大概也是不怕的吧?” 佩蓉抬眼,看向夏安淺,眼里流露出了一點詫異:“我確實不怕這些妖物,我幼時曾有一位朋友,他是捉妖師。” 夏安淺心想既然她有捉妖師的朋友,又何必來找她?朋友總比她這個陌生人要可靠得多。 佩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成親的時候,我的這個朋友就離開了江城。而且,我如今已是他人的妻子,不便找他。有的事情,或許你我皆是女子,會更能體會彼此內(nèi)心的苦處。我不愿讓昔日的朋友,看我笑話?!?/br> 夏安淺想起那時跟佩蓉的見面,覺得這個將軍夫人,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她的丈夫打了勝仗帶回了一個美麗的少女,她也要將自己遠(yuǎn)方的表妹接到江城,住在將軍府中。 她打的是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