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勁風默默地看了夏安淺一眼,她低著頭看著手中的鈴鐺,又不知道神游到哪兒去了。他總覺得夏安淺是有些過于樂觀了。那個東郭予,雖然看著文質(zhì)彬彬,可給人的感覺特別不舒服。 而且身為鬼怪,東郭予又是被前任瘟疫鬼暗算,才變成這么半人半鬼的。大概心中也是十分不平衡的,說不準會使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呢。 就在勁風暗中發(fā)愁的時候,原本已經(jīng)神游天外的夏安淺好似是察覺到什么一樣,臉上的神色一變,整個人就站了起來。 勁風看向她。 夏安淺的手指抵在嘴唇上,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一片死寂的曹公山,遠處連綿不斷的鬼火,還會有什么東西會在這午夜出現(xiàn)? 夏安淺閉了閉眼,忽然張開,那清亮的眼中閃過殺氣。無數(shù)冰凌從她身后憑空出現(xiàn),隨著她的一聲輕喝就朝四面八方散去。 “去!” 山林依然一片死寂,飛出去的冰凌就好似水入大海一般,除了打在樹木上的回響,毫無回應。 沒有回應就是一種回應,可這樣的回應,讓夏安淺直覺不對。 勁風也察覺到不對勁,站了起來,十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問道:“麗姬會跟東郭予一起暗算我們嗎?” 夏安淺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見她雙手張開,整個人飛了下去,纏在雙臂的絲白披帛飄在她身后,顯得十分飄逸。 要不是此刻非常時候,勁風都想贊嘆一聲,他們家安淺平脾氣不太好,性格有時候也怪得緊,可勝在人長得好看,連帶著一舉一動好似都格外賞心悅目。 夏安淺抬頭,見勁風還在樹枝上坐著,不由得揚了楊眉,“你還在上面做什么,下來?!?/br> 勁風嘆了一口氣,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夏安淺:“我總覺得這地方有什么不對。” 勁風被夏安淺的話一噎,有氣無力地說道:“這地方難道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對嗎?” 確實是從一開始就不對,但感覺不是這樣的。夏安淺皺著眉頭,她忽然抬起手,透過五指的間隙,能看到紫黑色天空上的星河,繁星點點。天空之上,居然有一只烏鴉飛過? 夏安淺一愣,她終于發(fā)現(xiàn)到底是什么不對了。 夏安淺捏了個手訣,幾分細若毛發(fā)的冰針在月光下,還泛著銀光,朝天空飛去。 忽然“啊”的一聲,一個男子痛呼的聲音響起。夏安淺和勁風對視了一眼,接著,一個灰色的身影在天空中出現(xiàn)。 勁風楞了一下,“東郭予!” 在夜幕之下,一身灰衣的東郭予臉色灰白,飄浮在半空中。他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地面上的兩人。 勁風迎他那冷冷的目光,好似是他們欠了他好幾百兩銀子一般,就覺得十分生氣。 勁風怒道:“半夜三更,你竟然敢來偷襲?!” 東郭予卻不為所動,身上的衣袍無風自動,身后出現(xiàn)了好幾簇鬼火,只見那青藍色的鬼火在他身后變成了無數(shù)利劍的模樣,直接飛向勁風和夏安淺。 勁風從懷里掏出一張符咒,擋了出去。鬼火所化成的小利劍盡數(shù)化為火花,隨即在空中煙消云散。 東郭予見狀,也并不慌張,他念了個口訣,只見一把巨大的劍從他身后出現(xiàn),他手一揮,那帶著他法力的鬼火之劍朝勁風壓去。 夏安淺眉頭也沒皺一下,靈力催動,無數(shù)的冰凌朝東郭予飛去。東郭予還來不及讓勁風見識鬼火之劍的厲害,就被夏安淺的冰凌逼的往后翻了好幾個筋斗,避開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冰凌。 等那一波冰凌過去,東郭予在空中站定,看向夏安淺。 在他背后,無數(shù)的鬼火在飄浮著,藍綠色的鬼火將他慘白的臉色映得越發(fā)地瘆人。 夏安淺見他鬼火御個不停,看了就煩,干脆直接捏了個手訣,天空中登時落下紛紛揚揚的大雪。大雪紛飛,林中的氣溫驟然冷了起來。 東郭予灰見狀,灰色眸中殺意盡顯。 大雪紛飛,氣溫過低,他御不了鬼火,但他周身瘧氣,隨便哪一種都足以摧毀一座城。他冷冷一笑,數(shù)股瘧氣從他身上散出,盡數(shù)朝夏安淺飛去。 夏安淺嚇了一跳,避開了那些瘧氣,掛著鈴鐺的白綢直接朝東郭予擊過去。 東郭予嗤笑一聲,他先前吃過這兩個鈴鐺的苦頭,此刻竟早有防備。鈴鐺在空中舞動著發(fā)出悅耳的聲音,可東郭予卻好似什么都聽不見一般。他看著夏安淺的模樣,嘴角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你以為同樣的招數(shù),我會躲不過第二次?如果真是那樣,我又怎么能活到今天?” 夏安淺揚眉,“哦”了一聲,隨即白綢飛出,纏住了東郭予的手腕,打算要是鈴鐺治不了他,那用白綢將他五花大綁也是不錯的選擇,誰讓這個家伙不知死活地來暗算她??烧l知纏住東郭予的白綢瞬間變成黑色,隨即便像是腐朽一般化為碎片。 夏安淺目瞪口呆,為什么半個疫鬼也會這么厲害? 東郭予看向她,冷笑著說道:“你不是自詡很厲害的么?” 夏安淺似乎是氣極了一般,那雙眼睛的帶著幾分惱怒瞪向他。 東郭予淺笑:“你跟麗姬是朋友,我本不該傷你。可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跟冥府的鬼使大人有關系。你要是能活著走出曹公山,那我可就倒霉了。” 誰知這時,夏安淺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只聽得她輕喝一身,“封!” 在她前方的東郭予瞬間被凍在了一根冰柱里。 夏安淺偏頭注視著冰柱里的東郭予片刻,而剛才一直在旁邊觀戰(zhàn)的勁風也走了過來,跟她一起打量著那根冰柱半晌,然后說道:“也不知道麗姬知不知道她的救命恩人要來暗算我們。” 就在夏安淺正想說話的時候,封著東郭予的那根冰柱驟然裂開,那冰渣子還飛得到處都是。 東郭予雖然掙脫了冰柱,可下一瞬地上又冒出無數(shù)的冰錐,那些細細的冰錐在月光下,還能反射出光芒來,顯然是想要將他從腳心捅到頭,直接捅死。 夏安淺冷笑,“不就是半人半鬼的一個東西,你以為我還治不了你?” 她說著,在東郭予那邊的地上不斷冒出冰錐,東郭予飛身而起,可不管他起來多高,那些冰錐都能追著他多高一般。 而勁風見狀,與夏安淺合作無間,他連續(xù)打出幾道符咒,每一道都打在了東郭予身上,冒出黑煙。 在半空中的東郭予“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上。夏安淺走過去,伸出腳尖踢了踢他,“喂,先別死?!?/br> 東郭予有氣無力地看向她,想跟她說,他是不會死的,頂多就是形神俱滅??纱蟾潘膊⒉幌矚g夏安淺,因此閉上了雙眼,一副懶得睬她的模樣。 夏安淺看他那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她最討厭這種表面上假惺惺,暗地里卻使什么下作手段的人。 她琢磨著是將東郭予吊起來打呢,還是要怎么別出心裁地料理他一頓。 誰知東郭予卻睜開眼,看向她,“如果你們不是兩個人,不見得能將我捉起來?!?/br> 夏安淺卻不受他的激將法,秀眉微挑,一只腳又不客氣地在他身上踹了兩下,“我勸你最好省點力氣。麗姬在哪兒?” 東郭予抿著那泛著紫色的唇,并不說話。 夏安淺狐假虎威地威脅他,“你再囂張,我讓鬼使大人來收了你?!?/br> 她的話音剛落,一個男人的輕笑聲就響了起來,接著就是鬼使大人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她身旁。 “我說安淺,在你心中,我竟然是你的靠山,這可真是讓我倍感榮幸啊?!?/br> 夏安淺:“……” 為什么這個男人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他每次出現(xiàn)之前,都一定要聽到重點的嗎? 黑無常側首,狹長的眼里帶著幾分溫柔笑意,他伸手將她拉至身后,“一言不合就干架,多傷和氣。你好歹是個姑娘家,安風在睡覺,你也少折騰些吧?!蹦腥丝粗陌矞\的目光還是十分溫柔的,可落在了地上的東郭予身上時,瞬間便帶了幾分冷厲之色。 即使東郭予已視死如歸,面對那樣的目光,心中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第83章 蛇人(七) 黑無常的眼睛盯著東郭予片刻,“半人半鬼倒不是什么新鮮事兒, 你若是不想成為疫鬼, 自行了斷即可。若是想要成為疫鬼, 便老老實實地在若水之濱待著, 到此占山為王, 只會讓你罪加一等?!?/br> 勁風張了張嘴,本來想跟黑無常告狀這只半瘟鬼還暗算過夏安淺的,而且還不止一次!但忽然想到了麗姬, 又把話憋了回去。 反正這只疫鬼在夏安淺身上, 也沒討到什么便宜。 東郭予原本已經(jīng)被打趴在地上了, 如今看到了黑無常, 便忍著身上的疼痛坐了起來。他臉上也不見驚慌, 只是嘴角勾起了一個充滿諷刺的弧度,十分敷衍地說道:“竟是來自冥府的鬼使大人, 有失遠迎?!?/br> 他從未見過黑無常,民間傳說的黑無常和眼前的相差甚遠, 可他從前也在麗姬嘴里聽說過, 民間傳說的黑無常不過是凡人臆想出來的。凡人大多數(shù)都怕死,黑白無常都是冥府的鬼使, 誰都不會對他們有好印象, 當然在民間流傳的形象都奇丑無比。相比之下, 那個專吃小鬼的鐘馗在民間的形象都比他們不知帥了多少倍。 黑無常見東郭予一副不怕死的模樣,倒是沒說什么。他側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夏安淺,“看風景, 看出半個疫鬼來了?嗯?” 夏安淺總覺得鬼使大人的那個尾音,帶著些許的鼻音,確實是性感得有些誘人不錯,可她老覺得那聲“嗯”拐了好幾個彎,像是要興師問罪的前兆。 “這十萬大山,本來風景挺好的,花好樹好什么都好,還有許多靈禽走獸,我還琢磨逮一兩只新鮮好玩的給安風,等他醒來了,說不定他心血來潮,想要一只坐騎呢?!闭f著,她還幽幽嘆了一口氣,好似十分無奈的模樣,“可誰知越是往里走,那些靈禽走獸就越少,到后來,除了蟲子就連個其他活物的影子都沒有啦。我也沒想到原來是有疫鬼在作祟?!?/br> 黑無常扔給她一個“待會兒再跟你算賬”的眼神,高大的身影朝東郭予走去。 他剛才一路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察覺到此地死氣沉沉定然是有疫鬼作祟。一般魔物之類的,即使是要吞噬靈體或是霸道一方,也會有其他的氣息。 他本來也沒怎么放在心上,上古時期至今,千千萬萬年,時有魔物妖物在下界作亂,妄圖顛覆天地,也有嫌活得膩味兒的神族墮落入魔,那都不是什么新鮮事。 疫鬼雖然帶了個鬼字,可上古時期第一個疫鬼,是顓頊氏之子,那是神族。雖然是不怎么受人歡迎,還時不時就要被人間驅(qū)逐的瘟神,但好歹也是神族之后。 神族也分三六九等,從上古至今,上界和下界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惡戰(zhàn),上古神族沉睡的沉睡,殞滅的殞滅,早就七零八落了。 唯獨顓頊氏疫鬼這一族,打架的時候不頂用,可人家是瘟神,到哪個地方旁人都不愿意接待。上界和下界惡戰(zhàn),他們在旁毫發(fā)無傷,頗有幾分隔岸觀戰(zhàn)的意味。等上界戰(zhàn)將將下界收拾得差不多,天地秩序重整,他們又在若水之濱等著上界指令,隨著人間二十四氣節(jié)變化,在人間布瘟。 疫鬼不只是一個,而是一群,不同的疫鬼,都聽命于一個主疫。 黑無常原本以為只是尋常的疫鬼,以夏安淺如今的能力,對付一個尋常疫鬼綽綽有余??伤麤]想到這曹公山里的疫鬼,竟是半人半鬼。 東郭予仰頭,見黑無常走了過來,灰色的瞳孔微縮了下。不是他怕,而是鬼使大人又以大欺小,一身來自冥府的威壓毫不留情地朝東郭予壓了過去。東郭予本就被i夏安淺修理得差不多了,如今又被鬼使大人這么一整,原本灰白的臉色幾乎要發(fā)青,額角冒出豆大的汗珠。 就在東郭予以為自己要承受不住的時候,忽然一道女子柔媚的聲音響起—— “喲,許久不見,鬼使大人依舊威風呀?!?/br> 抬眼望去,是一身風情的麗姬緩緩而來。隱藏在火紅色長裙之下那瑩白修長的腿,隨著她的走動若隱若現(xiàn)。 夏安淺見狀,都止不住暗中贊嘆,真是個美得大膽張揚的妖姬,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冰清玉潔,而是帶著令人十分難以抗拒的妖嬈,格外鮮活的魅惑。 黑無常面無表情地看著麗姬。 麗姬迎著鬼使大人的目光,嬌笑著走近,看到坐在地上的東郭予,神色似乎十分驚訝:“東郭予,你怎么跑來這兒了?你不是跟我說,只是到西面的懸崖邊上靜靜嗎?” 她一變說,一邊款款走近,也沒直接走到東郭予身旁,反而是走向夏安淺。她走到夏安淺身旁,一只胳膊正想搭在夏安淺的肩膀上,目光卻隔空跟鬼使大人的目光相遇。 鬼使大人的眼神要笑不笑,一副“你試著將手搭上去試試看”的神情,麗姬抬起在半空中的手略微停頓了下,隨即又狀似十分自然地收回來,撩了一下垂在肩膀上的頭發(fā)。 “東郭予,你要是生出了要跟安淺多相處的心思,大可與我說嘛,何必這么偷偷摸摸的。你瞧,這不是弄出誤會來了嗎?” 勁風被麗姬這種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做法弄得目瞪口呆。 黑無常冷哼了一聲,“不管他是什么心思,他在這個地方就是錯。你這只蛇妖,也別想著替他掩飾些什么了?!?/br> 夏安淺有時候閑得無聊,會湊熱鬧,但那僅限于安風不會無端端就睡上一年半載的時候。她雖然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但是該愛惜小命的時候,還是比誰都愛惜的。 黑無常一開始看到被夏安淺打趴下的東郭予時,心中就有些納悶,以這個半人半鬼雖然比尋常疫鬼要厲害些,但還不足以在這個曹公山占山為王。而且以夏安淺一貫的作風,她雖然不認為自己會主持什么正義,但是這種不好好待在若水邊上卻要來為禍人間的貨色,她動起手來也是眼睛都不眨的。怎么對這個東郭予就分外特殊了些? 難不成她看上了這注定不會有好下場的小白臉? 那怎么可能呢? 鬼使大人覺得夏安淺要是放著一個來自冥府的帥得狂放不羈的美男子都沒動心思,反而對這半個疫鬼動了心思,那肯定是中了什么迷魂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