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大概,我曾經(jīng)跟他一眼,心中不忿不平不甘,可卻無能為力。所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選擇一條對自己最為有利的路。感覺很無奈,也很憋屈,可除了灰飛煙滅,就再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鬼使大人聽到她的話,眉頭皺得死緊,“你的心魔,是不是跟這個有關系?” 夏安淺微笑著抬手,揉開他緊皺著的眉心,并不否認。 “有沒有關系,如今還重要嗎?” “無咎,我們帶著安風一起,去人間走一趟吧?!?/br> 鬼使大人問:“為了什么要去人間走一趟?” 夏安淺側頭,笑睨了鬼使大人一眼。 為了什么? 為了曾經(jīng)有人將一個寄托著少女情思的玉佩交給她,讓她去看一看,那個曾經(jīng)的少女,是已作他人婦,還是依然在等她。 即溪。 月光如水,夏安淺施展了隱身術坐在一戶人家的屋頂,黑無常站立在她的身旁,與她一同看著對面屋里的場景。 這是一戶三進的宅子,主人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家底應該也算殷實。夏安淺所看到的,是這戶宅子女主人的居所。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可以看到一個相貌姣好的女子正抱著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 而這時,一個男子走了進來,他手中拿著一件衣服,模樣十分歡喜。 “夫人,這是阿娘親手為我們孩兒做的百家衣,你看可好看?”傳說新生兒要吃百家飯,穿百家衣,就能健康快樂,少病少災地長大。 女子點頭,應道:“好看?!?/br> 男子聽到了她的回答,眉開眼笑,語氣有些迫不及待:“那我們給孩子換上?” 女子抬眼看向他,男子微笑將手中的百家衣往旁邊一放,上前兩步,從背后將女子抱在了懷里,順著她的手托著她抱著的嬰兒。 “夫人,如今這么與我一起,你心中,覺得歡喜嗎?” 女子轉頭,那雙眼睛與丈夫對視著,語氣中是絲絲縷縷化不開的溫柔:“當然歡喜,我如今有夫有子,已經(jīng)覺得十分滿足?!?/br> 黑無常看著底下的那對年輕夫妻,男人已經(jīng)摟著女人和孩子走進了里間,他低頭,問夏安淺:“還看嗎?” 夏安淺搖頭,“不看了,走吧。” 東郭予到了若水之濱,徹徹底底地成為了疫鬼。而昔日那個與他兩情相悅的少女,如今已作他人婦。夏安淺想,其實也沒什么不好,不論是人是鬼,總是要往前看的。既然當日不吭一聲地離開,不管是有著多少不得已的苦衷,可誰讓你沒個交代走了? 沒有誰會一直在原地等著誰。 這樣其實也沒什么不好,但夏安淺心中就是覺得有些……遺憾。 不過人生在世,難免遺憾。 因為遺憾,所以才有了白月光朱砂痣。 夏安淺站了起來,站在屋頂上的鬼使大人朝她伸出手,“不看那就走了?!?/br> 夏安淺微笑著將手放進了他的掌心,他隨即將她握緊。 月光下,男人俊朗的眉目如畫,他握著她的手,將她帶到身旁,臉上的神情近乎肅穆,他十分鄭重其事地與她說道:“不會有遺憾,我握緊了你的手,就不會再放開。” 第101章 畫壁(一) 天邊云舒云卷,在春日柔和的陽光下, 一個淺碧色的身影走在山林間的臺階上, 她拎著裙擺沿著長長的臺階往上走, 在她身旁, 有個蹦蹦跳跳的小家伙。 夏安淺抬頭, 臺階的盡頭是一座寺廟,這個山林,靈氣繚繞。 人一踏進其中, 只覺得山林無盡的靈秀的, 令人心曠神怡。而且山林之中有許多珍貴的藥材, 近來迷上煉丹的勁風早就如果脫韁的野馬, 漫山遍野地去才藥材去了。 “安風, 你慢一點。你如今是個人間的三歲稚兒,可不許亂飛?!?/br> 安風依然在臺階上一蹦一跳的, 像是沒聽到夏安淺說什么。 夏安淺也隨他去,這個山林這么多的靈氣, 肯定有很多精怪在這里修煉, 別說安風飛一下,就是飛十下大概也是沒有問題的, 她只是習慣了叮囑一句而已。 臺階的盡頭, 是一座籠罩在煙霧中的寺廟。 夏安淺覺得按照慣例, 這種地方的寺廟要么就是有個得道高僧,要么就是有個妖僧,不管哪一個, 都不是省油的燈。 但是修煉之人,對危險的環(huán)境還是十分敏感的。她從踏入這片山林開始,只覺得這個地方鐘靈毓秀,令人心曠神怡。就連平時淘氣的安風,來了之后,好似心情也變得頗為不錯。起碼讓他別亂飛,他就沒有亂飛。 而這時勁風頭上戴著個用樹藤編的帽子,后背背著個簍子,裝滿了各種各樣的草藥,懷里還抱著一大堆,“我在這兒找了許多草藥,安淺,我看到還有一些名貴的草藥,但是那些地方好像都有精怪守著,我能讓安風去幫我打架嗎?” 夏安淺十分干脆:“只要你能讓安風聽你的,我沒問題啊?!?/br> 勁風:“……” 可問題是安風不聽他的啊! 夏安淺看著勁風的模樣,攤手,輕飄飄地說道:“那我能怎么辦呢?他不聽你的,我也很無奈啊?!?/br> 勁風悻悻地看了夏安淺一眼,覺得近日的夏安淺是越發(fā)地惡劣了。人間戲文里不都說,有了意中人相伴的女子,會變得分外可人的嗎?他怎么沒感覺?! 夏安淺轉過頭,繼續(xù)沿著長長的臺階往上走。 “這個地方靈氣盎然卻不會讓人產(chǎn)生壓迫之感,你在這里采藥可以,但就別帶著安風去打架跟那些精怪搶藥材了,人間俗話都有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呢。更何況,你還不是強龍?!?/br> 勁風被夏安淺的話會心一擊,十分受傷。他的臉色十分惆悵,幽幽說道:“鬼使大人去鐘山怎么還沒回來?” 他想念鬼使大人了,鬼使大人在的時候,夏安淺就像只小綿羊一樣。 夏安淺沒有理會勁風,慢悠悠地沿著臺階往上走。 鐘山之上,有個養(yǎng)龍池。鐘山神君的元神消散之前,曾經(jīng)跟她說,安風的真身是銜燭神龍,可是從前鐘山的銜燭神龍出生到化形長滿鱗片前,都要在養(yǎng)龍池里養(yǎng)幾百年。即使能化形了不在鐘山的養(yǎng)龍池里養(yǎng)著,也不會像安風這樣在濁氣滾滾的下界長年累月地待著。 聽鐘山神君話里的意思是人間濁氣太多,對安風并無好處。夏安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于是最近都沒有打算要將安風往人間煙火旺盛的地方帶。她養(yǎng)傷的時候,帶著安風在北海之上的小島住了一陣,好了之后,想趁著如今黑無常還不用去冥府待命,就想和黑無常帶著安風一起到鐘山去看看。 可黑無常說,鐘山新的帝君這萬把年來不知道是做什么,封山了。鐘山帝君在鐘山外設了重重直入云霄的冰山,讓外人無法進入。 黑無常讓夏安淺帶著安風先在下界的這些靈氣繚繞的山川里玩一會兒,他去鐘山看看情況,再去找他們。 夏安淺自從和鬼使大人在一起之后,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從衣食住行到什么時候打坐修煉都要被人管,煩不勝煩。難得如今可以松一口氣,忙不迭地點頭,不管鬼使大人提什么要求都說好。 她這么反常的表現(xiàn)反而讓鬼使大人有些心慌,總感覺夏安淺要背著他鬧騰出什么岔子來。 夏安淺被鬼使大人弄得哭笑不得,她跟他唱反調他不高興,她什么都順著他不放心,到底要她怎么弄? 最后,鬼使大人不知道又從哪兒變出了一個金環(huán),據(jù)說他在金環(huán)上刻了個傀儡符,臨走前千叮嚀萬叮囑,讓夏安淺務必要時刻帶著這個金環(huán)。 于是,安淺姑娘只好又換了個金環(huán)戴。戴的時候,還在想:這男人怎么這么愛cao心? 可想歸想,埋怨歸埋怨,心里頭卻是止不住泛起絲絲的甜意。 夏安淺有時候想起來,都忍不住要唾棄一下自己,怎么這么口是心非?表面上嫌棄得要命,可心里美滋滋的。她想了想這些年來游歷人間的所見所聞,覺得作為一個女人這樣口是心非,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并不打算檢討自己。 黑大人前腳剛走,夏安淺就帶著安風和勁風到了這座名叫索龍山的地方。 長長的臺階似乎是沒有盡頭,明明那座籠罩在煙霧之中的寺廟就近在眼前,可怎么走,還有那么長的一段路。 勁風跟著夏安淺一步步地往上爬,前方的安風正雙手背負在后,一蹦一個臺階地往上,十分有活力。 勁風抹了抹額頭的汗,跟夏安淺說道:“這個地方,直接施展法力上去不就可以了,何必要慢慢爬上去這么累人?!?/br> 夏安淺看了勁風一眼,笑道:“這個索龍山風景秀麗,說不出的靈氣逼人,我們在此間走了這么久,也不見有什么不懷好意的精怪前來攔路,可見上方的寺廟中,定有得道高人在此。我們以腳力慢慢爬上去,方顯誠意?!?/br> 勁風:“你覺得寺廟中有得道高人?” 夏安淺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對,你相信我,絕對不會錯的?!?/br> 勁風:“……” 爬到臺階的盡頭,一座古剎立在山頂之上,尚未入大堂,前方的空地中已經(jīng)放置著一個佛像。 佛祖慈眉善目,凝望著紅塵的眾生百態(tài)。 夏安淺站在佛像前,上手合十,行了個禮。安風見狀,有樣學樣。 稚兒雙手合十,眼睛緊緊閉著,然后也彎著腰撅著小屁股,鞠了個躬。 夏安淺柔和的目光落在了安風身上,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我佛慈悲,雖然她并不認為佛祖那么有空將眾生一一普度,可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這句話也并非是毫無根源。 夏安淺拜完佛祖,便打量著這座古剎。 與當日黑山上的蘭若寺,這座名叫芳華寺的千年古剎顯得年代更為久遠一些,斑駁的燭臺,臺階上的青苔,古剎兩旁各種著一顆參天大樹。大樹上飛鳥不斷,夏安淺想大概是這山上的鳥兒幾乎都在這地兒筑窩了,不然哪來這么多的鳥不斷地飛回來? “阿彌陀佛?!?/br> 一個聲音響起。 夏安淺轉過頭去,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僧人,體型微胖,身穿著灰色的僧服,脖子上掛著佛珠,眉頭是雪白的。 安風看到有僧人,噠噠噠地走過去,仰著頭。黑白分明的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僧人。 僧人看到安風,微微一笑,彎腰伸手在他的小腦袋上拍了拍,“小施主看著好生面善?!?/br> 僧人看著一派的翩然出塵,夏安淺走過去,客氣而有禮地說道:“我與弟弟路經(jīng)此地,看到了臺階的盡頭便是寺廟,便想來瞧瞧,敢問大師法號?” 僧人笑道:“貧僧法號思凡?!?/br> 思凡?是思念凡間還是什么意思? 夏安淺聽到這個法號,心里有些意外,抬眼看向思凡大師。 大師身在紅塵外,是出世之人,但他與世人打交道卻也頗有心得,無論說什么話都是一副春風化雨般的模樣,潤物細無聲,他甚至還放任安風將他掛在脖子上的佛珠拿了下來,隨安風將佛珠散成一堆還是將佛珠捏成灰。 思凡大師領著夏安淺沿著寺廟旁的臺階往上走,上面才是正兒八經(jīng)給人上香祭拜許愿的地方,香爐中燃著幾柱剛點完不久的香。 思凡大師說道:“芳華寺平日香客并不多見,有時一年十個月都不見有香客前來上香的,可這兩天卻十分可貴,先是來了孟龍?zhí)杜c朱孝廉來此看壁畫,如今又來了幾位施主?!?/br> 夏安淺點了一炷香,插在香爐里,笑著與思凡大師說道:“大師法號思凡,果然是人如其名,對這些來去隨緣的事情看得這么重。” 大師也不否認,說了一聲“善哉”后,便引著夏安淺走出大殿。 兩人才走出正殿,就看到讀書人模樣的男子從前方走來。兩人姿態(tài)有些親密,大概是交情非常好的朋友。只是……夏安淺有些狐疑地看向那個朱孝廉,一個破舉人身上竟然有紫氣? 而關鍵是,這個朱孝廉怎么這么面善? 二百年前,孫紫菡轉世成公主,那時候跟在她身邊的,不就是跟這個朱孝廉長得沒差的國師嗎?鬼使大人說,那個國師是下凡歷劫的仙君,這都多少年過去了,這個仙君的劫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完?而且還變成了一個滿身窮酸氣的舉人老爺? 第102章 畫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