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盧教授還在喋喋不休，邊說邊比劃，“好家伙！基底動脈漲得像氣球一樣！”

    “一聊上就沒完沒了了是吧？”閔老師說不動盧教授，只能拎走傅星河，“小傅，來幫我端菜?！?/br>
    傅星河點頭，他進了廚房，林天正在盛飯。他抽了筷子，又從林天那里端走兩碗飯，兩個人沒說話，只有短暫的眼神交流。

    飯廳里，閔老師還在數(shù)落盧教授：“你就不能有點別的話題嗎，他難得休息一次，還一直手術(shù)手術(shù)……你好煩?！?/br>
    “那不說手術(shù)能說什么？”盧教授指著她，“你思想有問題！”

    閔老師反嗆道：“你一點也不擔(dān)心他找對象嗎？你們不能談點手術(shù)以外的話題嗎？小傅這樣都是讓你給帶的！不然他能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工作狂？！”

    他們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但通常，戰(zhàn)況也就這樣了，盧教授戰(zhàn)斗力弱，說幾句就搖頭：“不跟你扯，你歪理多。”

    傅星河見怪不怪，“吃飯吧。”

    林天認(rèn)真洗了手，他甩了甩水，出了廚房。

    菜做得多，閔老師記得每個人的喜好，只見盧教授用筷子挑起螞蟻上樹的粉絲，開始講解：“小傅你看啊，之前說的那個動脈畸形，血管纏繞……”閔老師敲了下他的手，“盧教授，現(xiàn)在是吃飯時間?！?/br>
    這樣的事情常常發(fā)生在他們家的飯桌上，盧教授無論看見什么東西都要聯(lián)想到手術(shù)，然后開始即興上課。也只有傅星河會這樣聽他說話。

    林天覺得有趣，心里發(fā)笑。

    之前他去閔老師家，都沒偶遇過傅醫(yī)生，所以這是他第一次見盧教授這樣。說到自己的專業(yè)時，便會熱情十足，亮著雙眼，疲憊一掃而空。感到有趣之外，也是羨慕的，要是他也學(xué)醫(yī)，那他是不是也能和傅醫(yī)生有這么多的共同話題？

    林天高考時，瞞著所有人報了醫(yī)學(xué)院，接著被家里人發(fā)現(xiàn)，他全市第一的成績出來后，家里人聯(lián)系教育局直接改了他的志愿。

    那時候父親憤怒地給他打電話，“你想學(xué)醫(yī)？你想學(xué)醫(yī)？！你想學(xué)醫(yī)？??？！”一連重復(fù)了三遍后，他吼道：“林天，你知不知道我們對你的期望？你將來是要管你爺爺?shù)墓镜?！?/br>
    醫(yī)學(xué)院的通知書悄然溜走，林天去了全國最好的大學(xué)，他學(xué)習(xí)金融，再次和傅醫(yī)生錯身。

    飯后，林天端著碗去洗，閔老師趕開他，“我來就行。”林天打開洗碗機，“這樣就行了?！?/br>
    傅醫(yī)生的廚房雖然不大，卻設(shè)計得非常便利，閔老師驚奇道：“現(xiàn)在東西這么高級了?！?/br>
    “洗的干凈嗎？”

    林天一邊點頭，一邊提起垃圾桶將垃圾倒進廚房垃圾處理器。他動作停頓，因為他看見了外賣盒。

    他想起閔老師說，有保姆給傅醫(yī)生做飯的，所以他怎么會吃外賣？

    他抿緊唇，眉頭也跟著皺起來。

    直到離開傅醫(yī)生家，他還滿腦子的外賣盒外賣盒。

    車上，音樂電臺點了首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坐在后座的盧教授突然跟著唱了起來，林天從后視鏡里看他們。閔老師靠在盧教授的臂彎里，她鬢角有些白，盧教授安靜地拍著她的肩膀。音樂完了，盧教授還在哼歌，閔老師說：“好了好了別唱了……”

    原來外科醫(yī)生也是要聽情歌的。

    這突然又給林天提供了一點勇氣。在外科醫(yī)生的世界里，他們沒有情感，沒有妥協(xié)，也沒有個人生活，而盧教授和閔老師的婚姻之所以能走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這么一丁點生活的溫情。

    他把夫妻倆送到家門口，閔老師道：“林天，每次都麻煩你，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林天擺手，他笑道：“老師，跟我不用客氣?！?/br>
    他發(fā)動汽車，閔老師家是老房子，外面這條街道有兩排很長的法國梧桐，他聽見夏夜里的蟬鳴聲，夜空還掛了一枚靜悄悄的月亮。

    轉(zhuǎn)入街口，鮮紅的加油站在夜色下顯得格格不入。林天雙手握緊方向盤，又抬頭看了一眼月亮，今天是滿月，照例地沒有星星。

    車子在道路開了一百碼，接著林天突然掉頭，他搖上車窗，沒有停留地朝著傅醫(yī)生家開過去。林天關(guān)了電臺，給他撥了過去，電話很快接通，靜謐的車廂里，是林天狀似平靜的聲音，“傅醫(yī)生，我好像不小心落了東西在你那里?！?/br>
    他不好意思道：“是手表，做飯的時候取的，應(yīng)該在廚房?！?/br>
    “現(xiàn)在過來嗎？”傅星河打開廚房燈，“我等你。”

    林天的心突然漏跳，腳底下不由自主一松，車速驟緩，“我……我馬上就過來了，嗯，已經(jīng)把老師和教授送到家了?！?/br>
    傅星河在廚房案臺上掃視一圈，林天咬著下唇道：“我忘了放哪兒了……記不起來了?！?/br>
    “等等，”傅星河把手機拿開些，他向前走了一步，側(cè)頭傾聽了幾秒，接著他突然拉開櫥柜，“……我看見它了?！?/br>
    玻璃瓶裝的谷物麥片旁，安靜地躺著一只手表，它的走針正機械地發(fā)出亙古的響動。

    原本林天是想明天給傅醫(yī)生打電話的，結(jié)果方才一沖動，他就用掉了明天的機會。他故意留下了手表，或許等明早傅醫(yī)生打開柜子拿麥片才會發(fā)現(xiàn)，接著傅醫(yī)生會給他打來電話。他計劃得很好，傅醫(yī)生根本不會猜到他是故意的。

    林天返程得很快，他把車停在小區(qū)外頭，步行了進去。

    聽見門鈴聲，傅星河打開門，他把手表遞給林天，“你的時間慢了幾秒，我?guī)湍阏{(diào)好了?！?/br>
    “……哎？”林天微微瞪大眼睛，耳朵一秒就紅了，“謝謝你！”

    “不用，”傅星河和林天差不多高，或許他要高一點點，但都是一雙鞋能解決的問題?！澳憬裉煨量嗔?。”

    “沒有的事，我閑不住的。”林天撓了下脖子，其實今天一天，他都沒能和傅醫(yī)生說上話，因為他和盧教授一直不間斷地在交談。只有做飯的時候，林天一直探頭出來問：“傅醫(yī)生，閔老師問你辣椒粉放哪里了？”“傅醫(yī)生，閔老師問……”他們才能簡短地說上一兩句話。

    傅星河盯著林天紅通通的耳尖看了兩秒，他垂下眼，把門拉開些，“不趕時間的話，進來坐會兒吧?！?/br>
    林天又愣了。

    “趕時間？”他回頭。

    “不，不趕！我很有空的?！绷痔熘皇菦]想到，他以為過來拿走手表，再看一眼就得走了。

    現(xiàn)在被邀請進去，完全是意外之喜！

    他跟著傅醫(yī)生進了門，卻看見茶幾上放了一罐啤酒，打開的筆電在播放一段手術(shù)錄像，屏幕上一片血rou模糊，根本不能分辨是什么部位。

    傅星河把筆記本蓋住，他打開冰箱，“還是果汁？”

    林天還是盯著桌上的啤酒看。

    傅星河注意到他的目光，道：“你開車，不能喝這個?！?/br>
    “我不喝，”林天望著他，“傅醫(yī)生，你……你可以喝酒嗎？”

    “我傷的是手?！彼o林天倒了果汁。林天說：“外傷也不能喝酒的，那什么……喝酒會加速血液流動，不利于傷口愈合。”他查過忌口，記得很清楚。

    傅星河朝他走過去，“你懂挺多的?！彼驯舆f給林天，“別告訴別人，我就喝這一罐。坐吧，別站著了?！?/br>
    “我不會說的，”林天很無奈地坐下，“但是你不能喝酒了，也不許……吃外賣?！彼麌?yán)肅地盯著傅星河，“不然我就告訴閔老師?！闭f完他便意識到自己逾矩了，他懊惱地捏緊手心。

    “嗯。”傅星河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道，他倚靠在沙發(fā)靠墊上，低頭喝著啤酒時，嘴角的弧度像是在笑。

    林天郁悶地喝了口果汁，還是蘋果胡蘿卜汁，冰涼地潤過喉嚨。

    作者有話要說：　　傅醫(yī)生的下飯菜和下酒菜全是重口味手術(shù)視頻233333

    蘋果胡蘿卜一起榨汁特別好喝！

    第13章 13

    “你怎么開車過來啦，”盧教授如臨大敵地撩起傅星河的袖子，“胡鬧，再不心疼手也不能這樣啊，你這方向盤得多重啊?！?/br>
    “怪我，就知道你看到這種病例閑不住?！北R教授邊說邊往醫(yī)院里走，“早知道我去接你，或者讓林天？你和他好像關(guān)系不錯吧?！?/br>
    “太麻煩他了?！备敌呛訐u頭，“病人做ct了嗎？mri呢？檢查出腦瘤了嗎？”

    “覺得麻煩人家還讓人照顧你那么久？我聽你師母說了，你住院那會兒，林天每天都去給你送飯？還幫你念病例是吧？你得好好感謝人，請他吃過飯沒有？”

    聽盧教授這么一說，傅星河也意識到了。“改天我再聯(lián)系他，”兩人進了電梯，他繼續(xù)問道：“是神經(jīng)異常反射？”

    就在剛才，盧教授的朋友發(fā)現(xiàn)了一起特殊神經(jīng)病例，他立馬告訴了傅星河，傅星河當(dāng)即從家里趕了過來。

    這是滬市的另一家醫(yī)院，盧教授的好友在這家醫(yī)院擔(dān)任主任醫(yī)師。傅星河還讀書的時候，就常常藉由這層關(guān)系來醫(yī)院見習(xí)。特殊病例，對他來說，吸引力無疑的巨大的。

    “他有幽閉恐懼癥，做不了核磁共振。差點在里面窒息?！彪娞莸搅藰菍?，盧教授先一步出去道：“總之，我們先看病例?！?/br>
    這一看，就是一天過去。

    閔老師在家里做了午飯等他們回來吃，結(jié)果到了下午六點，兩個外科醫(yī)生才回來。

    盧教授把鍋扔給傅星河，“你不知道他的，差點要給那個病人開刀，我說不行，老陳也說不行，他就非要看著手術(shù)做完。”

    傅星河識趣沒有反駁。

    閔老師望向盧教授，最后吐氣道：“你倆誰也跑不脫！”她轉(zhuǎn)身進了廚房，盧教授在她背后聳肩，一臉無辜地看著傅星河。

    她盛了飯出來，道：“原本想讓林天也過來的，算了，就知道你們倆這性子。”閔老師把筷子分給他們，“對了，龍教授他們家那個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的女兒，老盧，你們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的！她mama說她還單身，我想著要不要介紹給林天，人姑娘我瞧著特別好，文靜又漂亮，好像最近分到小傅他們醫(yī)院去了吧？我覺著吧……”閔老師正說的起勁，一把炒木耳就塞她嘴里了，“吃你的飯！”盧教授忍無可忍道。

    “林天他二十六了??！這就奔三了，那孩子那么好還單著，他不急我替他急?。　?/br>
    盧教授瞥著她道：“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小傅還在這兒呢，他都二十九了！”

    “這不是情況不一樣嗎。”閔老師就是熱心腸，她最愛撮合人，每成就一對鴛鴦，她就有說不出的成就感。

    “林天他不是有喜歡的人嗎?！币恢背聊母敌呛油蝗徊遄斓?，“您上次說，他有個暗戀多年的人?！?/br>
    閔老師沒想到他會關(guān)心這個，她放下筷子，有理有據(jù)道：“話是這么說，他這么多年一個女朋友都沒交，私生活干干凈凈，他這么優(yōu)秀的人，是不是哪里出問題了？他說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讓我給問煩了誆我呢?！遍h老師頓了頓，夾了一筷子菜：“沒準(zhǔn)他是沒遇見喜歡的呢?！?/br>
    “就你事多！”盧教授瞪著她。

    等傅星河走后，她果然按捺不住開始給林天打電話了。

    林天好笑道：“您哪兒有那么多閑工夫給我做媒啊，我年紀(jì)也不大，著什么急呢?！?/br>
    “你都二十六啦！”

    “好吧，我二十六，傅醫(yī)生不也二十九了？您怎么不給他……”

    “哎呀，他和你情況不一樣！”閔老師心直口快，一說出去自己就捂住嘴了。

    “不一樣？”林天瞇起眼。

    “我把那女孩兒照片發(fā)你？人剛畢業(yè)，醫(yī)學(xué)博士呢，正好分配去傅醫(yī)生他們醫(yī)院了，好像是……是放射科還是麻醉科來著?？伤`一姑娘了?！遍h老師趕緊岔開話題。而林天腦子里還兜著那個“不一樣”。

    “你要是真不喜歡，跟我說說你喜歡什么樣的？”

    林天道：“我喜歡比我高的?！?/br>
    “……你這是為難老師我呢？”林天起碼有185的個子，想找個比他還高的姑娘？閔老師知道他恐怕無意，只能作罷道：“穿高跟鞋比你高不行吧？”

    “不行。”林天笑道：“您就別幫我cao心了，我有分寸的……”林天垂下眼，心里想到了傅星河。閔老師說他和自己不一樣，能有哪里不一樣？

    總不能三個蛋吧？

    閔老師無法，和他又說了兩句后，掛了電話。

    正在看病例的盧教授在一旁瞥著她道：“看吧，多管閑事了吧？”

    “跟你說了的，林天那小子主意多著呢，萬一他就是沒喜歡的呢，萬一他就是有個暗戀的，想等著呢？”

    “他那理由都跟我用幾年了，”閔老師猛灌了一口水，“我不是多管閑事啊，我是真喜歡他，看著一個人那么單著心里挺……哎，你不知道讀書那會兒，每次開家長會他們家都沒家長，來的居然是個特助？哪個有錢人父母像他們家這樣??？林天回回都考第一，老師站講臺上夸他，準(zhǔn)備讓林天父母出來做演講，教教別的家長他們怎么帶孩子的，然后林天站起來說我父母工作忙，在外地?！彼刂氐胤畔虏ＡП拔沂钦嫘奶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