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溫艾的反應(yīng)讓他看到了未來的另一種可能。

    家屬區(qū)的小賣部還是劉打鐵在開，只不過原先那條嚇人的大狼狗已經(jīng)老得趴在地上叫喚不動了。

    岳驍買了兩袋大米，一路扛上八樓，王奶奶打開門，伸手要來幫他卸米袋：“又讓你們破費了。”

    “沒事兒，您不是腿腳不方便嗎?！睖匕淹跄棠汤揭贿?，沖岳驍沒好氣道，“扛廚房去?！?/br>
    “好?！痹莉斃侠蠈崒嵉剡M了廚房，把米袋放在米缸旁邊。

    “辛苦驍驍了?！蓖跄棠棠昧藦埵峙两o岳驍擦汗，可岳驍現(xiàn)在一七五了，王奶奶夠不著他。

    “我自己來?！痹莉敯咽峙两舆^來擦了擦臉，沖老人家笑了笑，“謝謝奶奶。”

    王奶奶沒有后代，溫艾和岳驍又只有一個住在鄉(xiāng)下的爺爺，三人雖然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實際上比不少婆孫親得多。

    王奶奶讓他倆在沙發(fā)上坐一會兒，自己去臥室里拿出一個鐵盒子，這鐵盒子溫艾和岳驍可熟了，以前磕著碰著了，王奶奶就用里面的糖果哄他們。

    只是現(xiàn)在，鐵盒子已經(jīng)掉漆生銹了，他們也長大了，但王奶奶這份心一點都沒變。

    三人邊吃糖邊說話，其間岳驍一直往溫艾這邊看，溫艾要么看地，要么看王奶奶，反正就是不和他對視。

    過了一陣，王奶奶系上圍腰往廚房里走：“你們下去玩吧，等會兒吃晚飯的時候再回來?！?/br>
    溫艾現(xiàn)在正看岳驍不順眼著呢，一點兒也不愿意跟他獨處。溫艾想賴在廚房里幫忙打下手，結(jié)果王奶奶手一揮：“去，你那手我還不知道？別給奶奶添倒忙?！?/br>
    兩人被趕出了門，樓道里，溫艾抱著胳膊走在前面，岳驍看著他的后腦勺走在后面。

    溫艾現(xiàn)在光是聽到岳驍?shù)哪_步聲都覺得煩，加快速度往樓下躥，結(jié)果岳驍也咚咚咚地跟著他跑。

    溫艾心里更煩了，你說這人什么毛病，剛剛一副要保持距離的樣子，現(xiàn)在又巴巴地跟過來。

    溫艾腳步一停，轉(zhuǎn)身瞪著岳驍，還沒來得及說話，岳驍就舉起雙手道：“你別生氣，這樓道太窄了，沒法和你并排?！?/br>
    溫艾撇撇嘴：“誰稀罕了？”

    岳驍?shù)吐暤溃骸拔蚁『??！?/br>
    溫艾沒聽清：“什么？”

    岳驍搖搖頭：“沒什么?！?/br>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樓道，視野變得明亮開闊。

    岳驍在后邊叫住溫艾，眼里有一絲期待：“一起走嗎？”

    溫艾回頭：“走去哪兒？”

    “我是說——”岳驍非常認(rèn)真，“你還想和我并排走嗎？”

    溫艾只哼哼了一聲，岳驍卻懂了。

    他笑著走到溫艾身邊，用承諾的語氣道：“咱們以后都并排走?！?/br>
    一輩子。

    第42章 竹馬·八

    兩人早過了撅著屁股玩泥巴的年紀(jì)了, 王奶奶讓他倆下來玩，他們一時間也不知道玩啥，只能手插褲兜瞎晃悠，路上遇到以前認(rèn)識的鄰居，還得停下來寒暄幾句。

    針織廠在家屬區(qū)邊兒上建了個籃球場，有時候會組織職工來打球賽，平時基本都讓那群初高中的運動積極分子占領(lǐng)著。

    溫艾和岳驍路過籃球場時，視線往鐵絲網(wǎng)里一掃，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羅冬東和陳飛陽。兩人正一對一地尬球，溫艾隔著老遠(yuǎn)都能感受到他倆之間那種熱火朝天的激烈氣氛。

    羅冬東不住這一片兒，他能出現(xiàn)在這里和陳飛陽尬球，原因只有一個。溫艾往四周一看，看臺上那穿著連衣裙的小姑娘可不就是苗苗嗎？

    岳驍在旁邊問：“去打個招呼？”

    溫艾瞪他一眼：“還用你說？”

    幾人從小玩到大，初中又是一所學(xué)校的, 感情這么好，碰巧遇上了沒道理裝看不見。

    兩人繞到籃球場入口，鐵網(wǎng)門今天開得有些窄, 目測就七八十厘米的空隙，一個人過還算寬敞，非要同時過兩個人就顯得這兩個人有點智障了。

    溫艾及時側(cè)過身體才終于擠進了門，還差點沒摔一跟頭。

    他一扭頭沖岳驍惱火道：“干嘛跟我搶??？你后一步進來不行嗎？”

    “剛剛不是說了要并排走嗎？”岳驍一邊拍著剛剛在鐵門框上沾的那一袖子灰，一邊朝溫艾笑了笑，“答應(yīng)了你的?！?/br>
    溫艾見他說得認(rèn)真，莫名其妙道：“你就是缺心眼兒?！?/br>
    岳驍沒反駁, 光沖著他笑。

    “你們怎么來了？稀客呀！”苗苗一個人在看臺上無聊得不行，看見溫艾和岳驍，眼睛都亮了，“我正悶得慌，正好你們陪我說說話。”

    溫艾挨著她坐下：“二東和飛陽都陪著你，你還嫌悶？”

    苗苗露出無語的表情：“他倆從中午打到現(xiàn)在，跟我說過的話沒超過十句，真不知道把我叫來是干什么的?！?/br>
    溫艾幫他們說好話：“讓你來當(dāng)裁判啊，專門打給你看的?！?/br>
    “得了吧?！泵缑绲皖^理了理裙子，“我充其量就是個觀眾。”

    溫艾安撫了她幾句，轉(zhuǎn)頭看向岳驍，用下巴指了指場上的尬球二人組：“看見沒，跟你一樣缺心眼兒的?！?/br>
    岳驍順著他點頭：“看見了?！?/br>
    羅冬東和陳飛陽打得投入，滿身大汗地回看臺邊中場休息時才看見溫艾和岳驍。

    “又來看王奶奶了？”陳飛陽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彎下腰從放地上的背包里翻出一盒夾心餅干，給大家一人分了一塊。

    “嗯?！睖匕贿吙酗灨梢贿吇?，“來送點東西?！?/br>
    羅冬東沒要陳飛陽的餅干，灌了兩口水，頂著一頭卷毛笑話他：“小胖子就是小胖子，隨時隨地都帶著吃的?！?/br>
    羅冬東看向苗苗：“苗苗，這樣的人不能要啊?！?/br>
    “別老管我叫胖子，我這都抽條了?！?nbsp;陳飛陽又把餅干往他面前送了送，“真不吃？補充體力的?！?/br>
    “不用?！绷_冬東坐到岳驍旁邊搭住他的肩，“我們瘦子體力好，是不是啊馬哥？”

    “是，不過飛陽現(xiàn)在也是瘦子了?！痹莉斝α诵?，指著停放在籃球場外面的自行車，“二東，你車借我騎一會兒？”

    “騎什么車??！”羅冬東捏了捏他的肩膀，“我還想著跟你打會兒球呢！”

    岳驍搖頭：“不打。”

    “你別纏著人家。”陳飛陽把羅冬東從岳驍背上扯下來，用下巴指了指溫艾，“馬哥能拋下筠筠和你打球去？”

    “小竹子一起來唄?！绷_冬東站起來沖岳驍旁邊的溫艾打了個響指，“我教你，包教包會！”

    溫艾看了看羅冬東滿脖子流的汗水，搖搖頭：“不玩。”

    得，溫艾這一票否決了，誰也別想再說動岳驍。

    羅冬東掏出車鎖的鑰匙扔岳驍懷里，抱著籃球又和陳飛陽下了場。

    苗苗覺得沒勁，跟著溫艾和岳驍一起離開球場，出來后和兩人告了別，裙邊一轉(zhuǎn)，步態(tài)輕盈地回家去了。

    岳驍把自行車推到大路上，跨上車座，轉(zhuǎn)頭沖溫艾道：“上來，兜風(fēng)去！”

    溫艾走過來，扶著他的肩，腿一抬，坐上了后座。

    八月末的天氣還悶熱著，這會兒車轱轆轉(zhuǎn)起來，風(fēng)一吹，整個人都清爽了。

    岳驍騎得很穩(wěn)，載著溫艾穿梭在這片承載了他們童年回憶的家屬區(qū)里，不少樓房的外墻已經(jīng)泛了黃，覆上了一層年代感，熟悉的人和事倒還依舊守在這里，花壇前的涼面攤兒，三單元一樓的麻將館，空地邊的最大的那棵黃桷樹——你看，現(xiàn)在樹枝上還掛著幾個小屁孩兒呢。

    溫艾和岳驍坐在同一輛車上，看著同一片風(fēng)景，估摸著回憶起來的也是同一些事情。

    “坐穩(wěn)?！痹莉斖蝗坏?，“要下坡了?！?/br>
    溫艾一聽，瞬間放開岳驍?shù)囊陆歉臑樽プ∷难?/br>
    家屬區(qū)里只有一個坡，不長，但陡得要命。

    “你慢點下??！”溫艾連探頭看一眼陡坡的勇氣都沒有，只敢沖岳驍嚷嚷，“你要是把我摔了我跟你沒完！”

    岳驍穩(wěn)穩(wěn)地把住剎車柄：“別怕。”

    話音剛落，溫艾就感覺整個人猛地往前傾斜了一個大幅度，然后就這么斜著一路往下沖，速度越來越快，車子不停地震動著，好像下一秒就要一個跟頭翻下坡一樣。

    “岳驍——”溫艾像尋求庇護的小奶崽一樣縮在岳驍背后，兩只手藤蔓似的纏住他的腰，越纏越緊，“岳驍岳驍岳驍……”

    “我在。”刮過耳旁的風(fēng)里傳來岳驍?shù)穆曇?，“快到了?！?/br>
    沖下坡也就幾秒時間，溫艾卻感覺那種撓得人心慌慌的失重感持續(xù)了一個世紀(jì)。

    重新回到平地后，岳驍停下車，用腳撐著地，偏過頭問：“還好嗎？”

    “好什么呀好……”溫艾抱著岳驍?shù)难?，?cè)頭貼在他背上不停地深呼吸，軟綿綿道，“你讓我緩緩……”

    “好。”

    岳驍不敢再動，剛剛生死極速的時候他忙著cao控車頭，這會兒停下來靜下來了，他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溫艾這樣依賴地抱著他有多曖昧。

    岳驍?shù)纳眢w越來越僵硬，溫艾感覺到了，直起身松開他，順手往他背上糊了一巴掌：“怎么變得硬邦邦的？”

    岳驍紅著臉不敢回頭，尷尬地咳嗽兩聲：“你項鏈膈著我了，有點疼。”

    “活該?！睖匕拖骂^把小竹馬從衣領(lǐng)口里拽出來，這項鏈他戴了三年多，紅繩都不知換了幾條，“你雕的時候怎么沒想到這一點？我經(jīng)常被這玩意兒猝不及防地膈到胸口，老疼了，我還沒說什么呢！”

    岳驍沉默了一會兒：“疼的話就取下來吧。”

    “取不取要你來指揮？”溫艾把小竹馬塞回衣服里，拍拍他的肩，“去球場，把車還了回奶奶家吃飯。”

    岳驍笑了，聲音也上揚起來，一蹬腳踏板：“走咯！”

    初三，學(xué)生們都背負(fù)著中考的壓力，成績優(yōu)異的才能繼續(xù)念高中，不然就只能去上技校。

    岳驍不是讀書那塊料，成績不上不下的，每天晚上都把自己關(guān)房里刻苦用功。

    這天吃過晚飯，溫艾敲開岳驍?shù)姆块T，岳驍見他抱著一堆復(fù)習(xí)資料，一下子有些愣。

    “杵門口干嘛！”溫艾沒好氣道，“這些書不重??！”

    “我來拿?！痹莉斱s緊從他那兒把書全部接過來，“進來吧。”

    溫艾隨手帶上門，走到書桌旁坐下，把桌上翻開的習(xí)題冊收到一邊，騰出一塊地方：“放這兒?！?/br>
    岳驍把書放過去，拖了根板凳坐溫艾旁邊：“這是？”

    “你笨到這種程度了嗎？幫你補習(xí)看不出來？”溫艾表情有點不自然，“要不是爸爸非要我來，我才懶得教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