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著唐木表情，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唐木頗有興味的看著他們：“要為了見你們主人一面，折損自己的自尊嗎？還是說砍了我，然后將你們的主人變成怪物？”

    藥研藤四郎慢慢將刀還鞘，緩緩朝著唐木雙膝跪下，伏地磕頭道：“審神者大人，請求您讓我再見一次大將，再見一次主人?！?/br>
    “唉?！柄Q丸國永嘆了一生氣，將懷中女子放在一旁，用手撫弄了一下她額前的碎發(fā)，然后和藥研藤四郎一樣，朝著唐木跪下伏地道，“之前得罪了，請審神者大人原諒。求審神者大人再讓我見一次主人?！?/br>
    唐木看了一眼兩個伏在她面前的付喪神一眼，抬起右手，右手食指間出現(xiàn)一個光點(diǎn)：“那我就讓你們見見她吧?！?/br>
    ……

    ……

    “鶴丸，藥研……”

    一聲嘆息在兩位付喪神耳邊響起，鶴丸國永和藥研藤四郎猛地抬起頭，一瞬間，淚水模糊了他們的眼睛。

    在唐木身邊，一個身穿巫女服，赤腳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子苦笑著看著他們。

    “大將……主人……”藥研藤四郎哽咽道，“抱歉……抱歉……沒能保護(hù)好你……”

    “主人啊，你這樣還真是嚇到我了?！柄Q丸國永用手背抹了一把淚水，露出和以前一樣開朗的笑容，“我這樣子嚇到你了嗎？”

    “嚇到了。”那女子點(diǎn)頭，她轉(zhuǎn)頭對唐木道，“雖然很感謝您，但是折辱我的家臣，還是過分了吧?！?/br>
    唐木輕笑道：“是誰的家臣先對我不敬來著？而且，求人就拿出求人的態(tài)度，怎么跪一下就叫折辱了？”

    女子皺眉，然后鞠身一拜，道：“是我管教不利，請您原諒他們?！?/br>
    唐木道：“倒是個明事理的人。不過你那位付喪神可是要將你做成怪物哦，這樣你還要護(hù)著他嗎？”

    女子道：“既是我家臣之錯，我一日為主，便會一并承擔(dān)罪責(zé)?！?/br>
    唐木笑道：“包括那些噬主的墮化刀？那些讓你在無盡屈辱中喪命的背叛者？”

    女子道：“是我之錯。受這些折磨，是我的報應(yīng)?！?/br>
    “主人！”

    “大將！”

    女子搖頭：“若不是我研究魔化付喪神的課題，并輕信愛人，將研究成果交付于她，怎會有如此磨難。的確是我的錯?！?/br>
    唐木道：“的確是你的錯啊，你的研究，應(yīng)該是和你那一位愛人一起進(jìn)行的吧。”

    女子再次皺眉：“你如何得知？”

    唐木道：“這付喪神墮化之后，本丸朝著我的本丸靠攏之時，我便察覺到了。你本丸中的墮化氣息，和我的刀曾經(jīng)身上的墮化氣息相似?！?/br>
    “主人……”三日月宗近道，“你……”

    唐木道：“我早就發(fā)現(xiàn)本丸附近空間有異樣了，只是事不關(guān)己，懶得查看而已。當(dāng)時之政府下命令尋找你的時候，我才猜測，可能和你有關(guān)吧。沒想到你猜對了。我本丸的刀被前任審神者做實驗，全體墮化。既然兩者墮化氣息相同，應(yīng)該和你的研究有關(guān)系吧?！?/br>
    “你家那只鶴能順利入魔，你的研究方向是正確的?？梢阅阈宰?，不可能用其他付喪神做實驗。理論研究能直達(dá)正確方向……”唐木搖搖頭，“不可能。有人替你修正數(shù)據(jù)，給你節(jié)省了許多時間吧。讓我猜猜看，正是你的愛人和你一起研究的吧？你大概只會認(rèn)為你的愛人很聰明，一下子就能揪出你數(shù)據(jù)的錯誤？”

    “先得到結(jié)果，再往回推算，當(dāng)然容易啊?！碧颇緡@氣，“可憐我本丸的刀哦，就這么淪為試驗品了?！?/br>
    女子臉色蒼白，身形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更讓人恐懼的事，他們已經(jīng)得到了實驗結(jié)果?！碧颇镜?，“就算不能侵入時之政府的刀劍付喪神管理系統(tǒng)，他們和溯行軍勾結(jié)起來的話，恐怕接下來的戰(zhàn)場會異常艱難了吧。你說這些恐怖分子，怎么就這么唯恐天下不亂呢?！?/br>
    女子喃喃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重復(fù)著這句話，身形閃爍不定，好像下一刻就要消散了。

    “主人！”鶴丸國永想上前，卻又怕自己的魔氣傷害到女子，“不要這樣，不是你的錯，你只是被騙了！”

    “不，就是我的錯。”女子搖頭道，“我害了你們，害了他們，害了很多很多人，都是我的錯……”

    “大將，請不要這樣，是我們沒有保護(hù)好你?！彼幯刑偎睦傻?，“請不要這樣……你的靈魂會受不了的！”

    唐木冷眼看著。居然真被她猜中了。

    這次神隱背后的原因，居然真的和她的本丸有關(guān)聯(lián)。

    “主人……”加州清光擔(dān)憂的看著唐木。

    唐木道：“心軟了？你不恨她？”

    加州清光沉默了一會兒，道：“的確……不是她的錯。”

    聽魔化的鶴丸國永的話，這個審神者研究魔化最初的目的，是想讓遭受不公待遇而陷入墮化的付喪神恢復(fù)理智。即使入魔，恢復(fù)理智的付喪神的人生，還是可以繼續(xù)下去。

    可是她的一番好意被人扭曲了，她的研究成果也被壞人竊取了。

    這個人，還是她的愛人。

    唐木道：“如果我沒有來得及凈化你的同伴，你還會原諒她嗎？”

    加州清光聳肩：“不會。正因為被拯救了，現(xiàn)在過得不錯，我才會說出原諒的話?！?/br>
    唐木看了加州清光一眼，道：“你倒是誠實?！?/br>
    單純不做作，不愧是我的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笑道：“主人，送她成佛吧。可別真的被鶴先生禍害了。”

    唐木家的鶴丸道：“叫黑鶴先生，不要跟我混淆了。雖然我喜歡給人驚嚇，但可沒有把死去的主人做成怪物的愛好?！?/br>
    鶴丸國永白了唐木家的白鶴一眼。

    他發(fā)現(xiàn)，他和自己相性不和。

    唐木道：“既然我家付喪神這么說了……三日月，鶯丸，安定，青江，鶴丸，你們也準(zhǔn)備原諒她嗎？”

    “我和清光一樣?！?/br>
    “哈哈哈哈，老爺爺?shù)男男乜墒呛軐拸V的?！?/br>
    “既然三日月殿下都這么說了，那我也選擇原諒吧?！?/br>
    “我對美人想來很寬容的。”

    “都被主人救了，那就算是人生的一點(diǎn)驚嚇好了?！?/br>
    唐木道：“那好吧。你看，他們都原諒你了。你也振作點(diǎn)，我還準(zhǔn)備讓你復(fù)活呢，你要是靈魂消散了，還怎么復(fù)活？”

    “哈？！”所有人都被唐木嚇呆了。

    說好的成佛呢？！說好的轉(zhuǎn)世呢？！說好的不能復(fù)活成怪物呢！

    唐木挑眉。這不是還沒死透嘛。

    第55章

    唐木并非故意說話大喘氣。

    她在顯化女子靈魂時感覺有些不對勁。當(dāng)鶴丸國永將女子身體放在地上, 女子身體周遭魔氣稀薄不少時, 唐木趁機(jī)用靈力查探了一下女子身體。發(fā)現(xiàn)女子雖然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但生機(jī)并未斷絕。

    唐木思考一番后，明白了女子現(xiàn)在狀況。

    在陰陽師的圖鑒中，桃花妖有一個技能叫復(fù)活。

    唐木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即使那復(fù)活只能用于式神，也違背了常理。

    唐木學(xué)習(xí)陰陽術(shù)之后，所知復(fù)活只有泰山府君祭。而泰山府君祭還是一命換一命。

    至于修煉泰山府君祭也不會長生不老，只是轉(zhuǎn)世時不會失去記憶。唐木去過的羽衣狐的世界, 安倍家的人之所以長生不老，不是泰山府君祭的作用，而是副作用。這副作用就是激發(fā)了安倍子孫血脈中的妖怪血統(tǒng)。妖怪壽命比人類長, 且修煉也會使壽命更加長久。泰山府君祭是正統(tǒng)修煉道術(shù), 讓他們的壽命比人類長很多很正常。

    只是修煉到一定階段，會有各種劫數(shù)。安倍家繼續(xù)修煉下去，也會有各種劫數(shù)“收割”他們的性命。

    長生之路，沒有一條是平坦的。死而復(fù)生什么的, 更是不被允許?；蛟S在地獄秩序還不完善的時候, 有些法術(shù)高強(qiáng)的人能鉆空子?，F(xiàn)在地獄管理已經(jīng)十分完善，要從地獄手中搶人, 就等著地獄鬼神找上門吧。

    和桃花妖熟悉之后，唐木才知道，這復(fù)活技能并不是真正的復(fù)活。妖怪和人類不同，他們并非靠身體存活。和陰陽師簽訂契約的妖怪，都有一縷神魂寄宿在契約之中。桃花妖的復(fù)活, 其實也是一種治療。式神受到重傷之后，會回到契約之中，桃花妖治療其神魂，讓其力量增強(qiáng)到重新可以凝聚形體的程度。

    這么說起來，桃花妖的治療能力也是非常出眾了。

    限制也是有的。式神若是受到契約無法保護(hù)的重傷，神魂俱滅，桃花妖便無可奈何。而且復(fù)活之后，妖怪的身體傷勢治愈，神魂傷勢則需要慢慢修養(yǎng)。若不好好修養(yǎng)，肯定會對以后修行有害。

    女子能將刀劍付喪神培養(yǎng)到可以脫離戰(zhàn)場的程度，自身的道行也肯定十分強(qiáng)大?？梢哉f，若是審神者沒有變化的前提下，在刀劍付喪神刷夠功勛的時候，審神者也觸碰到了脫離人身第一個桎梏的地步。

    就像是安倍晴明在晚年的時候，可以靈魂出竅到處亂跑逗孫子玩。

    女子雖達(dá)不到安倍晴明的地步，但道行也讓她沒有立刻死去。而是一種靈魂離體，身體進(jìn)入假死的狀態(tài)。

    若讓桃花妖提升其身體活力，她再將其靈魂上死氣魔氣凈化，并加強(qiáng)其靈魂強(qiáng)度，讓女子活過來的可能性很大。

    女子靈魂離體之后，身體活力在飛速流逝，即使自動進(jìn)入假死狀態(tài)保護(hù)自身，頂多不到半小時，這個身體的活力就會完全失去。女子靈魂也會從生靈轉(zhuǎn)化成死靈。到時候，就真的只能去地獄報道了。

    救人和恢復(fù)妖怪力量不同，桃花妖會耗費(fèi)大量靈力，甚至可能下一次任務(wù)都不能參加了；她用自身靈力為其凈化靈魂，幫其靈魂回歸，也會耗費(fèi)大量精力，說不定會虛弱好一陣子。

    這可是真真正正的救命之恩。

    唐木說出自己可以讓女子復(fù)活之后，以女子學(xué)識，立刻就能推斷出自身狀況。唐木嘴邊掛著戲謔的淺笑看著女子和她的兩位付喪神。

    唐木什么也沒說，什么要求都沒提。

    唐木想看看，這位女子會如何選擇？

    她遭遇了那么多痛苦，遭遇了摯愛的背叛，一腔熱血被踐踏，美好的愿望變成了害人的工具，她還想活下去嗎？什么都記得的活下去，遍體鱗傷的活下去？

    那女子顯然也在猶豫，她的兩位付喪神在主人出現(xiàn)之后就沒有多言多語。

    他們都知道，最終還是要女子自己選擇生或死，他們無法左右。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女子身體的生機(jī)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消失，兩位付喪神身上的氣息逐漸不穩(wěn)，特別是已經(jīng)入魔的鶴丸國永。他閉上眼睛，極力壓抑自己的魔氣。

    “時之政府要來了哦?！碧颇镜?，“我已經(jīng)感覺到這個時空縫隙的空間波動。復(fù)活你是打地獄的擦邊球，可以推到我不懂地獄規(guī)矩上。若時之政府的人出現(xiàn)，可是連擦邊球都不能打了哦?！?/br>
    所以，快點(diǎn)做決定吧。

    女子渾身微微顫抖。

    她在害怕。

    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感覺到如此害怕了。

    即使看著自己視作親人的付喪神們一個一個的墮化，感受神志不清的他們在自己身上施加屈辱和傷痕，但她的心并沒有因此被擊垮。

    即使后來想明白，自己被背叛了，女子也沒有喪失理智，只是自責(zé)。

    或許那時候，她想過自己不過一死，死亡之后一切都忘記了，就不需要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