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哀家醒來后,還記得那天女動人的舞姿。小時候的記憶隱隱浮現(xiàn),那是哀家很久很久看過的一支舞,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br> 姬昊空輕聲問道:“母后還記得是何人所跳嗎?” 姜太后想了想道:“是別國來京城巡演的舞姬,哀家只記得那臺上有十多人,各自拿著顱器,一人持鈴奏樂舞動。以前不覺得有什么,今日和皇帝說到,哀家突然很想再看一遍那一支舞。” “母后會再看到的?!奔ш豢张e起羹勺,又喂了對方一口參湯,堅定道。顱器是西藏密宗修法的法器,名叫“嘎巴拉”,十多人一起跳的佛事舞曲,尋找范圍已經(jīng)縮小了許多,還怕找不到嗎? 教坊司中,主管該司的奉鑾張大人,正和掌管樂舞的左、右韶舞齊聚。片刻后左、右司樂兩人也都來了,大伙兒將皇上的口諭聆聽了一遍,彼此大眼瞪小眼,傻眼了。 “你們有誰知道這支舞?有誰見過或者聽聞過?”張大人問道。 眾人苦思冥想,沒有人說話。各國舞曲不同,就算佛事也有專門的舞曲,太后娘娘說是年幼時見外國巡演舞姬跳過,年代已久沒有流傳下來,或者不出名,亦或是哪支舞姬隊伍的專有舞,這不是為難他們嗎? 張大人見眾人不說話,心中就咯噔了一下,提聲道:“你們都不知道嗎?” “大人……我等之前未曾見過此舞?!北娙思娂姳硎咀约汗氯豕崖劊贿^都愿意努力去打聽。 “微臣去翻閱典籍!” “小人去拜訪上一任韶舞!” “我去問問其他姐妹……” 大伙兒一哄而散,離姜太后的壽宴只有一個月時間,不但要知道此舞怎么跳,還得盡快排練出來! 深宮內(nèi)苑之中,柔美女子正在撫琴,琴聲恬靜舒軟,清幽脫俗,若黎昕在此,就會聽出此曲扶風(fēng)公子曾經(jīng)彈奏過。這位柔美女子的琴藝雖不如扶風(fēng)公子,卻也已經(jīng)是少有的雅樂,就算琴藝高級的昭德長公主姬傾國在這里,此女的琴藝也不比她差。 “主子,主子——”宮女急急忙忙趕回來。 “何事焦急?緩口氣慢慢說?!迸尤崧暤馈K逯冈谇傧疑闲性屏魉畵崤?,嫻熟的指法,未曾因為對方的打擾,有過一次停頓和瑕疵。 宮女跪地稟報道:“主子,一個月后就是姜太后的壽辰。姬昊空下令誰要能獻(xiàn)上一支舞,不管是何人,不管官職大小,都會破例提拔,往上升一級?!?/br> 柔美女子輕笑道:“還有這等好事?什么舞竟能引得姬昊空拋出重賞?教坊司無人敢應(yīng)嗎?” 宮女笑道:“就是因為無人知道這支舞,才重金懸賞知道此舞的人,打算趕在太后生辰前排練出來呢!” 宮女飛快將這舞的幾個關(guān)鍵詞說了出來,外國舞姬,十多人舞蹈,手持嘎巴拉和鈴鐺,最后在飛橋上飛升。 柔美女子聽了一頓,琴聲卻沒受到影響。 她勾起嘴角,咯咯笑起來,語氣愉悅道:“本宮的機(jī)會來了!這支舞現(xiàn)世不超過五次,在晉國只表演過一次,教坊司的人不知道也不出奇。領(lǐng)舞的舞姬最終進(jìn)了江國皇宮。結(jié)局那段飛升之舞,只有她才能跳出來,旁人不知道秘訣,外面自然就失傳了。本宮看過舞譜,因為此舞太特殊,也曾還原過,想不到此時就能派上用場了?!?/br> 宮女開心道:“主子!只要你將此舞獻(xiàn)出,教導(dǎo)教坊司的人順利趕在太后生辰前排練出來,就能提分位了?!?/br> 柔美女子道:“不錯,只要再升一級,就能擁有自己的主宮,在外人面前也能自稱本宮,你稱呼本宮時也不必躲著旁人,偷偷摸摸的。以后我們行事,也會更加方便?!?/br> 她眼中閃過一絲野心道:“不過本宮不打算將秘訣交給教坊司,這正是本宮在皇帝太后面前露臉的機(jī)會,本宮要親自領(lǐng)舞?!?/br> 宮女道:“主子剛才說,只有那位領(lǐng)舞的舞姬才能跳出來,旁人都跳不出來。主子舞技出眾,又知道秘訣,一定能在太后生日宴上一舞驚鴻,把其他人都比下去!主子,這一支舞叫什么名字?” 柔美女子輕笑道:“《十六天魔舞》?!?/br> 她蔥白的手指,在古琴上不急不緩的演奏,委婉連綿,清泉叮咚不絕,清幽的曲調(diào)傳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這一次,連天都在幫她…… 第94章 舞法天女 白馬過隙,轉(zhuǎn)眼便到了姜太后的壽辰。宮中所有人都盡心竭力為這個特殊的日子做準(zhǔn)備。 大伙兒都知道太后撐不了幾日了,若在這個大喜日子出了紕漏,得罪了皇上和太后,少不得被扒一層皮。 “皇上,太后娘娘請您過去?!碧笊磉叺拇髮m女靖雁來請人。 姬昊空理了理常服上的皺褶,就要帶著黎昕和白鵬海一同過去。靖雁目光在黎昕身上不著痕跡的掃過,面色如常在前面引路。等到了朝陽宮前,姬昊空進(jìn)了門,她將旁人都攔在外面,畢恭畢敬道:“皇上,太后娘娘只想和您說些家常話?!?/br> 姬昊空頜首道:“你們?nèi)テ钚菹ⅲ入蕹鰜?。?/br> 說罷獨自進(jìn)了姜太后的寢宮,和平時一樣,并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勁。 今日姜太后氣色極佳,久病枯敗的臉色有了一層紅暈。許是生辰到了,人也精神了起來。見到姬昊空,她起身相迎,立馬被對方請回去,靠在軟墊上休息。 “哀家今日覺得精神頭不錯,不信你問靖雁?!?/br> 大宮女靖雁行禮回稟道:“皇上,太后娘娘一早就起來了,胃口極好,比平日多用了小半碗粥?!?/br> 姬昊空勾起嘴角道:“母后今天是壽星,全天下的百姓都為母后過壽呢?!?/br> “就你嘴甜?!苯笮Φ?,連語調(diào)都不似以往慢吞吞的。 她揮了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哀家想要和皇上單獨說一會兒話。” 靖雁行禮離開,將殿中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都帶了出去。姜太后見他們都出去了,微微笑道:“皇帝,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個兒心里清楚,昨晚哀家又夢見先皇了,他說要接哀家走,讓哀家準(zhǔn)備準(zhǔn)備,你說……” “母后……”姬昊空心中絞痛,面上笑容不減道,“母后身體好著呢,別多想。太醫(yī)都說母后的身子骨比以往都好?!?/br> 姜太后搖搖頭道:“太醫(yī)是否還說過,哀家活不過這個冬天?” 姬昊空怒道:“是誰這么大膽,胡言亂語,朕饒不了他!” 姜太后笑道:“皇帝怒的不是太醫(yī)胡言亂語,而是有人對哀家說實話。哀家心里清楚得很,就算不說哀家也猜出來了。哀家今日……是回光返照吧?” “母后不要多心,養(yǎng)好身體才是?!奔ш豢蛰p聲道,語氣微微顫抖。 姜太后拍了拍對方的手,道:“不必瞞我,有些話哀家若不早點說,以后怕就沒機(jī)會。哀家最后下一道懿旨,皇帝聽不聽哀家的?” “母后不會有事!” “哀家只問你,哀家的懿旨,皇帝你遵不遵從?” 姬昊空面露哀色,轉(zhuǎn)身不讓對方看出來。頜首道:“母后請說。” 姜太后嘴邊的笑容收起來,面容肅穆道:“哀家死后,宮中不得納男妃?!?/br> 姬昊空像是被踩了尾巴,面容驚恐道:“母后!” “知子莫若母。哀家只想知道,哀家的話你還聽不聽?” “母后何必如此?朕從沒想過,朕……答應(yīng)你!” 姜太后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又道:“哀家死后,皇帝也不得娶男后入宮!” “……”姬昊空眉頭緊鎖,緘默無言,心中似有很多不平。 姜太后說出這番話,費了很大的心血,一陣猛烈咳嗽。姬昊空連忙為她推背順氣,好一會兒之后,姜太后緩了過去,臉色紅潤了些許道:“哀家會將這兩條寫進(jìn)懿旨里?!?/br> 姬昊空眉頭皺得更緊,半晌開口道:“既然是母后的心愿,朕都會遵守?!?/br> 他雖然眼角微紅,答應(yīng)的太快,還是讓姜太后起疑。 她不放心道:“哀家想聽皇帝親口說一遍?!?/br> 姬昊空握拳,緊抿嘴唇沉聲道:“朕絕不納男妃,也不娶男后!” 姜太后總算釋然一笑道:“你若違誓,就讓哀家在地獄永受煎熬。” 姬昊空握緊拳頭,姜太后明知道他孝順,以自己發(fā)毒誓,比他管用??磥硭麑桕康男乃?,是讓姜太后最放心不下的事。 姬昊空緩緩松開拳頭道:“母后請放心。朕以前絕沒有此意,以后也不會有!” 姜太后嘆息道:“不要怪母后。前朝是怎么覆滅的?皇帝要以史為鑒,沒有一個男人甘愿留在后宮。” “母后你說得對?!奔ш豢拯c了點頭。 沒有哪個男人甘愿留在后宮。朕怎么舍得將黎昕禁錮在這座小小的地方? 朕愿意封他為相,封他為侯,甚至封他為異姓王,唯獨不會封他為男妃、男后!朕愿意讓他執(zhí)掌百萬大軍,怎么舍得讓他掌管后宮三千,這般委屈著自己? 可是姜太后身為太后,身為過去無限風(fēng)光的皇后,一輩子都耗費在和后宮女人的爭斗中。 這一切母后怎么會明白?他的黎昕從來不是依靠一個男人而活。他要是不抓牢了,對方就會跟外面的小妖精跑了! 為了不刺激姜太后,這些話姬昊空沒有當(dāng)她的面言明。人和人之間的追求是不一樣的。 為籌備壽宴,宮中亭臺、御苑繡幕相連,陳設(shè)中多了蟠桃和長生花、萬年青,象征長壽之意。昭德長公主早早便來了,隨后賢王帶著側(cè)妃前來參加壽宴,坐于殿上。 姜淑妃暫代皇后之職,同他們一起作于坐于殿上,其他宮中嬪妃坐在殿外兩廊,每個人面前都擺放著美酒佳肴。 黎昕站在姬昊空身后,保護(hù)對方安全。太后不希望大擺筵席,所以這次沒有請百官來賀,來的都是重臣以及姜家在朝中當(dāng)官的。 黎昕有些日子沒見到姬子騫,對方對他友善微笑,他也朝賢王微微點頭回禮。在皇上身邊伺候,又當(dāng)著太后和其他人的面,不好顯得和親王私交過甚。 姬傾國神情復(fù)雜地看著與她相鄰而坐的溫宜春,又抬眼去看黎昕。不過更多目光落在姜太后身上,眼中閃動不明的情緒。 姜太后在那本小說里,身體沒能支持到過年,所以如今活到三月初,已經(jīng)延長了原有的軌跡。黎昕覺得姬傾國一定深有體會。這些日子她進(jìn)宮來得特別勤,那種感覺就仿佛,來一天少一天,每一天都是賺來的。 他見過對方躲在宮中角落偷偷抹眼淚,不過每回靠近,對方就一臉高傲地仰頭離開,一點都不將自己的脆弱展示在人前。 筵席開始,姬昊空杯中倒?jié)M千歲酒,給姜太后賀壽,先干為敬。彩臺上教坊司準(zhǔn)備的歌舞不絕。每一盞御酒舉起,都會有新表演,百戲雜耍,且歌且唱,好不熱鬧。 連太后最喜歡的伶人,也上去表演神仙拜壽的故事,那俊俏的優(yōu)伶一上臺,姜太后的眼睛明亮,更加集中注意看戲了。 “賞,重賞!”姜太后極喜歡這名伶人,比當(dāng)初的董伶人還要喜歡,預(yù)感到自己時日不多,每次都賞賜豐厚。教坊司投其所好,讓他演了兩出戲才退場。 他一離開,姜太后靠在軟墊上,有些精力不濟(jì)了。 姬昊空舉杯,他讓教坊司精心準(zhǔn)備的舞曲上演了。異域曲風(fēng)響起,十六名頭上垂發(fā)編了數(shù)根辮子,戴著象牙佛冠,身披瓔珞的舞姬出場,她們手持嘎巴拉等法器,一人持鈴奏樂,隨著鈴聲一步步踩著滿地絹花,登上了彩臺。 此刻的彩臺,已被布置成四周回旋階梯的飛橋。 姜太后聽到不同尋常的梵音樂聲,已經(jīng)直起身子,直視前方飛橋??吹绞┲蠹t銷金裙,披著云肩,長袖舞動的天女,雙眼閃過懷戀的光芒,唇邊微微勾起回憶的笑容。 千花織布障,百寶貼仙衣。十六天魔隨聲舞起,在飛橋上單腳點地,急速旋轉(zhuǎn)著。她們飄逸的長袖和身上的瓔珞,在旋轉(zhuǎn)中如同綻開的花。 大紅銷金裙擺和她們數(shù)根長辮子,也在轉(zhuǎn)動中驚艷了眾人。 領(lǐng)舞之人持鈴,舞姿與旁人不同。她的鈴聲引導(dǎo)著所有舞姬在飛橋上舞動。雖曲子名為天魔舞,卻個個如飛天仙子,姿色不凡。但這十五個天女加起來,也沒領(lǐng)舞之人鐘靈毓秀,仿佛天地間所有的靈氣都匯聚給了她。 她的腰肢纖細(xì)柔韌,在舞曲中彎成不可思議的弧度,尋常人若是做這個動作,肯定得閃了腰。 不知道為何,當(dāng)領(lǐng)舞之人做出這個高難度動作時,姬昊空瞥了黎昕一眼,這鬼祟的動作,立馬被黎昕察覺到了。 “?。 奔A國突然小聲叫出來,“江白容!” 她的語調(diào)太過古怪,似乎又驚又怒,不過因為飛橋上的表演太精彩,旁人都沒注意她的語氣,只聽到她叫出的內(nèi)容,紛紛認(rèn)出了領(lǐng)舞者。 “江婕妤!她怎么在臺上?”殿外的嬪妃們小聲議論道。 有比她們位分高一些,知道內(nèi)情的人小聲告訴她們。 “meimei們不知道吧?太后想看的這支舞,只有江婕妤會跳。等這一曲跳完,她便是江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