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皓佳掰著指頭，若有所思地總結(jié)了一句。抬手輕輕摩挲著下頜，沉吟了片刻，又匪夷所思地搖了搖頭：“所以——我們可愛的狼人朋友，他其實是一只哈士奇嗎？”

    第9章 創(chuàng)口深要打破傷風

    “哈士奇——這個名字聽起來很有趣，是什么特別的種類嗎？”

    魏瓏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替他打開門，優(yōu)雅地微微俯身，引著尚皓佳向餐廳走去。

    “我是一頭高貴的雪狼，不是什么見鬼的哈士奇！”

    兩人聞聲抬頭，尚皓佳還不及反應(yīng)，就被吸血鬼熟練地攬進懷里。向后轉(zhuǎn)了半個圈，堪堪避開了從天而降的狼人朋友。

    大概是因為實在太急于解釋清楚，賀嘉倫的身體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部分狼變。身上長出了柔軟細密的白毛，雙眸變成了一片冰藍色，腦袋頂上也立起了兩個耳朵。一條碩大的尾巴撐破褲子從身后垂下來，才忍不住晃了兩晃，就被他緊緊夾在了兩腿之間。

    “你好，我的雪狼朋友?！?/br>
    看著他眉心顯眼的三火紋路，尚皓佳信服地點了點頭。望著那一身柔順光亮的狗毛，終于還是忍不住抬起手，友好地撓了撓他的下巴。

    “嗷嗚——嗚……”

    賀嘉倫忍不住晃了晃尾巴，本能地嚎了一聲，卻才嚎到一半就轉(zhuǎn)為委屈至極的哭腔。用兩只被藏在袖子里的狗爪子捂住了臉，打著噴嚏從二樓的回廊一躍而下，頭也不回地夾著尾巴沖出了別墅。

    “他好像受到了挺大的打擊……我用不用去道個歉？”

    看著被戳穿的人形哈士奇掩面離去，本性善良的尚醫(yī)生再一次感到了強烈的愧疚之情，心虛地回頭問了一句。

    “請不要在意，事實上——這種情況我們已經(jīng)十分習慣了。”

    魏瓏含笑擺了擺手，右手虛握成拳抵在鼻尖，輕咳一聲將笑意掩飾過去：“狼人在變身之后，都會有性格和行為方式上的明顯變化，只不過——和大部分狼人變得暴躁而沖動不同，嘉倫會變得更加多愁善感和神經(jīng)質(zhì)一些，而且更加難以溝通，經(jīng)常一撒手就找不到人了。因為這個原因，我們通常也不太支持他隨意變身?！?/br>
    “我現(xiàn)在忽然很想問一問他的家族史——住在三等艙的狼人愛上了被主人精心打扮的哈士奇姑娘，我已經(jīng)腦補出一部堪比泰坦尼克的狗血大戲了?！?/br>
    尚皓佳搖搖頭低聲嘟囔一句，跟著魏瓏走下旋梯，又忍不住抬起頭：“魏先生，這間別墅這么大，就只有你和賀先生兩個人住嗎？”

    “不不，其實這里是許多朋友暫時落腳的所在。由于我個人的經(jīng)歷，我也十分愿意在他們暫且窘迫的階段提供幫助——當然，我的朋友，這里永遠都留有一間為你而準備的房間，任何你感到疲憊或是饑餓的時候，都可以在這里落腳。我以我家族的名譽起誓，下一次你造訪的時候，我絕不會再犯下擅自脫掉你的衣物這種愚蠢的錯誤了?！?/br>
    魏瓏忽然站定，朝著他優(yōu)雅地一躬，語氣熱情又充滿著真誠，簡直從頭到腳都在精準地詮釋著“熱情好客”四個字的標準含義。

    沒料到自己的隨口一問會引出這樣大段的回答來，尚皓佳被他嚇得退了半步，正要警惕地拒絕這種莫名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注意力就被忽然飄來的一股誘人香氣給吸引了過去。

    在他的面前，一個餡餅正從天上緩緩掉下來。

    “……”

    尚皓佳心情復雜地盯著那盤餡餅，一時竟不知道應(yīng)該做出怎樣的反應(yīng)。

    “阿力，今天又是由你來承擔送餐的工作嗎？”

    朝著空氣微笑地打了個招呼，魏瓏抬手將那一盤餡餅接過來，又歉意地朝尚皓佳微微欠身：“考慮到你的飲食習慣或許更偏向中式，我就拜托了孟天師來替你準備晚餐，卻沒想到居然會是阿力來送餐——這也是別墅中的伙伴之一，是一只已經(jīng)活了一千多年的鬼魂。之前我所提到財產(chǎn)被上交給國家的，就是這一位運氣不佳的朋友?！?/br>
    “久仰久仰……”

    尚皓佳看不到鬼魂的具體位置，只能猜測著朝半空拱了拱手，便感覺到一陣陰風從自己頸后隱隱刮過，叫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不知道這個問題是不是有所冒犯——我可以請教一句，是所有的人離世之后都會留下鬼魂嗎？”

    作為一名急診科醫(yī)生，尚皓佳當然不怕尸體，但這是必須要建立在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的基礎(chǔ)上的。

    在知道眼前確實有一個活生生的鬼魂之后，一度敢在停尸房睡覺的尚醫(yī)生，忽然就感到背后隱隱蔓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

    “這倒不會——事實上，由于各個國家的陰司都十分負責，只有很少的鬼魂會由于登記錯漏或者意外身亡，才會不慎滯留人間。”

    魏瓏搖了搖頭，體貼地解釋了一句，又同半空中打了個招呼，顯然是那個鬼魂已經(jīng)又飄了回去：“阿力的狀況就屬于比較特殊的一類——他是在走夜路的時候遇到鬼，被活活嚇死的。事實上直到現(xiàn)在他依然十分怕鬼，所以為了自身的安全，他一直都會跟在負責除鬼的天師身邊，很少敢獨自出去?！?/br>
    “我還一直以為這只是個段子。被鬼嚇死之后變成鬼，場景一定一度十分尷尬……”

    接過魏瓏遞過來的餡餅，尚皓佳若有所思地點了了點頭，又警惕地試探著咬了一口：“考慮到你們整體的飲食體系，我還是必須確認一下——這里面沒有什么奇怪的餡料，對不對？”

    “請放心，天師也是正常的人類，所以我才會拜托他來準備你的晚餐?！?/br>
    望著他警惕的神色，魏瓏不由失笑，耐心地點了點頭，卻又遺憾地輕嘆口氣：“事實上，我本該擺出盛大的宴席來招待你的到來的。只是我對人類的食物還不太了解，所以準備不周，還要請你原諒?！?/br>
    “沒事沒事，你能管我一頓飯，我已經(jīng)不勝感激了?！?/br>
    聽到他的保證，尚皓佳才松了口氣，快速解決了面前的幾個餡餅，總算叫隱隱作痛的胃熨帖了下來：“說起來——我還是很好奇你的進食方式。你是吸血鬼，按理來說你的食物就是血液才對?？赡慵热粫炑?，又怎么才能順利解決這個矛盾呢？”

    “事實上，我們吸血鬼并不需要食物，血液只是我們力量的來源而已。”

    魏瓏耐心地搖搖頭，又倒了杯紅酒遞給他：“但是我們想要獲得力量，其實并不僅僅局限于吸食血液。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神秘的洞窟和遺跡之內(nèi)，都隱藏著能夠為我們補充力量的天然祭壇。只要我能夠順利地找到它們，補充一次力量，就可以支撐相當一段時間了?！?/br>
    “聽起來還不錯，像是四處尋寶一樣?！?/br>
    尚皓佳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正要再追問些一直以來好奇的問題，兜里的手機就忽然震了起來。

    “抱歉?！?/br>
    歉意地朝著魏瓏點了點頭，尚皓佳從兜里掏出手機，才掃了一眼來電提醒，面色就忽然嚴肅了下來：“是我，怎么了？”

    “老尚，對不住——知道你在休假?？评镯敳蛔×?，你能趕緊回來幫忙嗎？”

    另一頭的聲音帶了歉意，更多的卻是無力的焦急和疲憊，顯然正面臨著十分棘手和叫人頭痛的情況。

    急診科的人手雖然緊俏，在通常情況下卻也都是夠用的，更不要說最近還來了幾個的實習生。一旦到了需要打電話把其他人緊急召回的地步，不是發(fā)生了什么嚴重的連續(xù)車禍，就是哪里又出現(xiàn)了火災(zāi)或是爆炸，總歸絕不會是什么太理想的局面。

    “好說，你先跟我說說情況，我心里也有個底?！?/br>
    尚皓佳連忙起了身，朝著魏瓏打了個手勢，就快步往二樓的房間跑了上去。

    “我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市中心忽然出現(xiàn)了大規(guī)模的猛獸傷人事件，現(xiàn)在傷者越來越多，看起來像是被熊或者老虎之類的動物的爪子給抓傷的。有幾個還被拍斷了肋骨，需要緊急手術(shù)，我們已經(jīng)從普外調(diào)人過來支援了，但是不夠用……”

    對面的聲音因為跑動而有些斷續(xù)，背景還夾雜著不少呻。吟和痛呼聲，情況顯然已經(jīng)十分混亂緊急。

    “我知道了……我這就往醫(yī)院趕。”

    這兩天的經(jīng)歷叫尚皓佳下意識便猜到了真相，心中不由微沉，扔下電話抓起外套穿在身上。才一回過身，便迎上了魏瓏同樣嚴肅擔憂的目光。

    “不會是嘉倫——他獸化的時候通常沒有什么攻擊性，而且我也一直有替他修剪指甲……”

    “我知道不是他，哈士奇一般不撓人，都是直接上嘴撕的?！?/br>
    尚皓佳點了點頭，捶了兩下隱隱發(fā)酸的后腰，終于還是勇敢地上前一步，雙手扶住了魏瓏的雙肩：“我的朋友，盡管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過分——你愿意再送我一次，帶我盡快回到醫(yī)院去嗎？”

    “一點都不過分——正相反，我由內(nèi)而外，全心全意地愿意為你效勞?！?/br>
    魏瓏的目光忽然亮了起來，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朝著他熱情地張開雙臂：“我這一次會注意姿勢，請相信我，這次一定不會令你再受傷了?！?/br>
    第10章 縫合前要記得清創(chuàng)

    救命如救火，是每個急診醫(yī)生都會牢記的基本準則。

    作為一名十分負責的急診科醫(yī)生，在被魏瓏問起要用多快的速度到達醫(yī)院的時候，尚皓佳無疑選擇了“越快越好”這個地獄模式的選項。

    當然——這個選項其實是地獄模式這件事，是在尚皓佳雙腿發(fā)軟地被撂在醫(yī)院門口的時候，才終于深刻意識到了的。

    “還好嗎？因為感到你確實很著急，所以我盡量提升了一些速度，希望沒有令你產(chǎn)生太嚴重的不適。”

    魏瓏扶著他站穩(wěn)，關(guān)切地詢問了一句，又體貼地替他理好了身上的衣物：“我只擔心有沒有再一次叫你感到不舒服——畢竟相對來說，人類的身體總要略顯脆弱，一不小心就會被弄傷……”

    努力將自己的情緒從飛行模式中切換了回來。尚皓佳深吸了口氣，心有余悸地搖了搖頭：“還行，就是有點兒暈吸血鬼……我先進去了，今天多謝你幫忙，我回頭請你吃飯。”

    聽到他的話，魏瓏不置可否地偏了下頭，眼中帶了些饒有興致的神色：“多謝你的邀請——我實在感到十分的榮幸……”

    尚皓佳的心思已經(jīng)全撲在了接下來該采取的急救措施上，也沒注意自己順口說了什么，朝他擺了擺手，便快步跑進了醫(yī)院。

    看著那個快步?jīng)_進醫(yī)院的背影，魏瓏摩挲著下頜，眼中再度閃過些極淡的血色，唇角就挑起了個意味深長的弧度。

    夜色濃稠，吸血鬼回過身望著黯淡的弦月，瞳孔再一次化作子夜般的墨色。輕巧地縱躍而起，隱沒進了暗沉的夜色之中。

    救護車的車燈在醫(yī)院門口晃成了一片。才沖進門診樓，眼前的慘像就叫尚皓佳心中一沉——傷者和家屬幾乎擠滿了急診外面的走廊，連門診大廳都擺了好幾張病床，護士們一刻不停清創(chuàng)包扎，卻還是有傷者在被陸陸續(xù)續(xù)送過來。

    “老尚，你怎么這么快——你是又去睡停尸房了嗎！”

    急救室門口傳來了驚訝的喊聲?？戳丝匆呀?jīng)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走廊，尚皓佳索性撐著等候區(qū)的座椅一躍而過，順手接過了同事拋過來的白服套上：“回頭跟你扯淡。情況怎么樣，這是都送咱們院來了嗎？”

    “咱們院離得最近，現(xiàn)在也在往別的院分流了?！?/br>
    同事跟著他快步進了急救室，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倒是都不致命，疾控也已經(jīng)把狂犬疫苗送過來了。現(xiàn)在的問題是必須要盡快清創(chuàng)縫合——清創(chuàng)有護士做，縫合人手實在太緊，不然也不會這么大半夜的把你叫過來……”

    “我知道了——給我間小手術(shù)室，不用助手了?！?/br>
    尚皓佳簡潔地應(yīng)了一句，利落地洗手消毒，戴上口罩跟無菌手套，就快步走進了急診的小手術(shù)室。

    躺在手術(shù)床上的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頭發(fā)染成了花花綠綠的顏色，肩上還有個狼頭刺青，顯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他的胸口上落著觸目驚心的三道血痕，傷口極深，幸而心電血壓都還算穩(wěn)定，聽見門口的動靜還側(cè)了頭望過來，意識顯然也還算清醒。

    “傷口都處理好了，我現(xiàn)在先替你麻醉——別害怕，大小伙子身上有幾條疤不算事兒?；仡^等你出去跟別人打架，把衣服一扒，等閑級別的混混都不敢動你?！?/br>
    尚皓佳仔細檢查過已經(jīng)清理消毒，鋪好了無菌方巾的創(chuàng)口。溫聲安撫過那個青年的情緒，就從清創(chuàng)包里取出了兩只利多卡因來，用消毒棉球再一次擦拭著傷口的四周。

    那青年面色慘白，神色也有些萎靡。聽到他的話才精神一振，抽著涼氣笑了笑：“還是算了吧，要是個什么刀口，我也能出去顯擺顯擺——這算什么，我跟人家說是狗撓的嗎……”

    “狗哪有這么大的爪子，你就不能說是你掉進了老虎園，和老虎進行了殊死搏斗？”

    換上新的無菌手套，尚皓佳一邊同他語氣輕松地說笑著，盡量分散開他的注意力，一邊快速完成了麻醉。又利落地穿針引線，準備開始縫合傷口。

    青年嗤笑一聲，卻也不敢亂動，只是無奈地擺了擺頭：“扯淡，誰都知道我們是去聽演唱會的。也真是點兒太寸，我到現(xiàn)在都沒鬧明白，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給了我這一下……”

    “按理說它的體型應(yīng)該很大，你沒看清嗎？”

    傷口不算太長，卻極深，幸好沒有碰到肋骨和內(nèi)臟。尚皓佳快速地逐層縫合了傷口，聽到了青年的說法，不由順口追問了一句。

    “誰能看得清啊，場地下烏漆墨黑的，都跟著臺上音樂一通猛搖。反應(yīng)過來就眼前一黑，除了疼什么都不知道了。”

    青年重重嘆了口氣，見到他停下了動作，連忙拍了拍床沿：“醫(yī)生醫(yī)生——您別光跟我聊天兒啊，怎么不趕緊縫了？”

    “縫完了，自己出去吧。記著傷口不能沾水不要動作幅度過大，剩下的去問護士，叫下一個?！?/br>
    尚皓佳已經(jīng)利落地收拾起了診臺上的東西，聞聲便頭也不抬地應(yīng)了一句。青年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連忙撐著床沿爬起身，看著胸口整齊的縫線，忍不住搖著頭嘖嘖贊嘆：“不是我說——醫(yī)生，您這針腳還真齊整，跟訂書機訂得似的……”

    “我還是頭一次聽見這么夸人的。”

    輕笑著搖了搖頭，尚皓佳才把污染的無菌手套脫掉，那青年穿衣服的動作卻忽然一頓，眼中就帶了些匪夷所思的神色：“醫(yī)生，我沒逗你——但是你看看我的傷口是不是已經(jīng)好了？”

    “你沒逗我嗎？”

    尚皓佳忍不住挑了眉質(zhì)疑一句，正要轉(zhuǎn)過身，那青年的聲音卻忽然變得痛苦至極：“醫(yī)生——醫(yī)生，我好像喘不上氣了，好疼，救救我——”

    想起曾經(jīng)聽過有關(guān)狼人的傳說，尚皓佳心中就止不住地一沉，最后一絲僥幸也不得不散去。立刻回身打算暫時控制住身后的青年，耳旁的痛呼聲卻已經(jīng)轉(zhuǎn)為了刺耳的狼嚎。

    “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尚皓佳重重嘆了口氣，眼疾手快地躲過了那青年胡亂揮舞的利爪，利落地將手術(shù)室的門反鎖上。那青年的雙目已經(jīng)充斥了滿滿的血色，神色也變得混沌而猙獰，顯然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