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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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棗出門時還拍著胸脯向蒲桃打包票,沒想到出門就打嘴,還不知老太太和夫人知道了要怎么問責(zé),滿腹怨氣全著落在姜曇生身上,當(dāng)即柳眉倒豎地脆聲對姜曇生道:“小郎君好大出息!連一母同胞的meimei都欺負(fù),您捫心自問,可對得起先夫人在天之靈?” 姜曇生早就留意二娘子身邊有個婢子模樣生得好,方才還覷了她半晌,覺著小美人發(fā)起火來也別有風(fēng)情,心上像被小貓撓了撓,只在聽到“先夫人”幾個字的時候臉色微變,只一瞬便又登徒子似地涎皮賴臉起來。 正要占幾句嘴上的便宜,冷不防被人當(dāng)腰一撞,腳下不穩(wěn)一個趔趄,又被跌在地上的食盒絆了一下,一個屁墩摔在了地上,胖子跌起跤來也分外隆重,弄出山崩地裂的動靜,聽著就挺疼,當(dāng)下唉喲唉喲地干嚎起來。 卻說姜悔幾次三番受辱,每每隱忍不發(fā),打落牙齒和血吞,因他們一個長一個幼,一個嫡一個庶,身份有如天淵之別——這是他想當(dāng)然爾,要鐘薈說,姜家的嫡子和庶子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樣拿不出手。 連好意請他吃蒸餅的嫡妹受欺負(fù),他也不敢出頭,只是袖手旁觀,他知道那是可鄙的,然而面對嫡兄時的怯懦和服從卻已根深蒂固了。直到看到阿棗上前與姜曇生對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個奴婢都不如,愧疚之下,便有了方才那一出。 待姜曇生看清始作俑者是誰,也不唉喲了,臉倏地往下一沉,拿手點著姜悔道:“打!給我往死里打!” 第12章 霸王 可惜姜曇生沒料到上個學(xué)如此兇險,來時只帶了兩個花容月貌的小婢子,紅.袖添香素手研墨在行,做打手就有些勉強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進(jìn)退,竟然呆立著不動。 姜曇生只好自力更生,以雙臂撐地,無奈身軀過于沉重,半天沒能支棱起來,便恨聲罵那兩個美人:“你們瞎的么?還不扶本公子起來!” 倆人被罵已是十分委屈,癟著嘴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何曾做過如此粗重的活,又拉又拽好半天才把姜曇生從地上拉起來。 “沒用的東西!”姜曇生過河拆橋把美人甲往旁邊一推,又在美人乙膝窩里踹了一腳,捋起袖子便朝姜悔沖過去,揪著衣襟將他掀翻在地上,左一拳又一腳地踢打起來。 姜悔也不還手,只躬著身子護(hù)著頭臉。 他破天荒地逞了一回英雄,早已耗盡了本就不多的勇氣,他不后悔,甚至有幾分快意,但快意完了卻又后怕起來。 他和姜曇生不比尋常兄弟,姜曇生最多被數(shù)落幾句,等待他的卻不知是什么樣的懲罰——板子笞杖他不怕,咬咬牙挺過去便是了,但他有個致命的軟肋。 鐘薈本就一腦門官司,偏偏姜悔還來添亂,差點沒把她愁死。 鐘大才女自問即便不能說算無遺策,至少也有些運籌帷幄的能耐,今日卻是有些托大了,只想著下劑猛藥激一激那不成器的嫡兄,誰知他的羞恥心藏得太深沒激出來,卻放出了一只逮人就咬的瘋狗來。 鐘薈從不知道十多歲的孩子能頑劣至此,這已經(jīng)不能叫做頑劣了,該叫刻毒才是。 她和阿棗和阿杏上前拽住姜曇生,有他們沖在前頭,姜悔的小書僮也大著膽子上前來攙扶自己的主人,姜悔嘴角破了個口子,右邊臉頰腫起一塊,青青紫紫和著沒擦干凈的墨,煞是精彩紛呈。 好在姜曇生看著肥碩,身子卻有些虛,掙脫了幾下掙不開,也就作罷了,破風(fēng)箱般呼哧呼哧喘著氣,臉上橫rou一顫一顫:“今日暫且饒你一回?!?/br> 姜悔松了一口氣,開始收拾起衣袍上沾的灰來。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姜曇生慢吞吞地道,“從明日開始,這瑯?gòu)珠w再不許你踏足一步。” 姜悔的軟肋他太清楚了,姜曇生瞇縫著小眼睛,欣賞了一會兒姜悔臉上的無助和恐懼。 “我話還沒說完呢,”姜曇生臉上的神情讓鐘薈想起幼時養(yǎng)過的貓,那畜生也是帶著這樣漠然的惡意把逮到的耗子抓了放放了抓,“你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我便準(zhǔn)你繼續(xù)上學(xué)?!?/br> 鐘薈挑了挑眉,剛要開口,便見一身狼狽的少年二話不說一撩袍擺麻溜地跪了下來,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咚咚咚”磕完了三個響頭,抬起頭時額上都紅了一片。 姜曇生拊掌大笑,滿身肥rou顫顫巍巍,音調(diào)一拔高便有破聲,實在慘不忍聞:“哈哈哈,好一條乖順的狗兒,可惜本公子又改主意了,這學(xué)啊……你還是上不成了。” 姜悔咬了咬下唇,旋即又松開,臉上有種詭異的寧靜祥和,掩蓋住他四肢百骸中正在醞釀的一場風(fēng)暴,不過醞釀到一半就被二娘子打斷了。 “你差不多行了,那么大個人,別說頂門立戶,成天價地欺負(fù)兄弟姊妹,瞧這出息,我這做meimei的都替你臊得慌。”鐘薈總算意識到和嫡兄這種天生缺幾根筋的人是不能綿里藏針泥中帶刺的,罵他就得用大白話。 反正已經(jīng)撕破臉了,她橫豎占著個“年紀(jì)小”,索性鬧大了撕擄到長輩面前也不吃虧。 “阿兄阿姊們今日到得真早?!鄙碇掳卓棾蓨A襦,外罩天青色錦緞半袖的三娘子好似一盆涼水潑在姜曇生熊熊燃燒的怒火上。 放眼整個姜府,也就是正院那對母女,能叫姜曇生稍稍假以辭色了。 姜明淅原本該與年歲相當(dāng)?shù)乃睦山酪粨埽律斡汕胤蜃恿黹_一堂課講《孝經(jīng)》,因著入春以來四郎突然發(fā)起疹子來,也不知過不過人,便把課停了,三娘子不愿落下功課,曾氏便與夫子通融了,讓她旁聽兄姊們的課。 三娘子眼角微紅,臉頰上還印著一道褶子,她方才已經(jīng)覺察出屋子里的氣氛有些古怪,不過并未放在心上,她這嫡兄三天兩頭地尋釁滋事,逮著機(jī)會就要為難姜悔那窩囊廢,哪天沒古怪才是真古怪呢。 叫她在意的是自己今天起晚了,以勤補拙的姜悔就罷了,竟然叫懶出了名的姜曇生和姜明月越過了自己去。 春困秋乏,姜明淅又是長身體的年紀(jì),渴睡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然而曾氏在讀書一事上從不因她是孩童而容情,日日嚴(yán)加督促,久而久之三娘子便將這些規(guī)矩都視作金科玉律,還舉一反三地為自己另加了許多額外的桎梏,比如按時到不算按時,必得早于其他兄弟姊妹心里才過得去——只除了姜悔,那傻冒恨不能住在瑯?gòu)珠w,若和他比夜里就不用睡了。 “阿兄,”她老大不高興地喚了姜曇生一聲,頓了頓又想起什么來似地對一旁的鐘薈道:“阿姊你也來啦?!?/br> 說罷帶著兩個小婢子快步走到自己的書案前,經(jīng)過一身狼狽的姜悔身旁時連個眼風(fēng)都吝于給他,直把庶兄當(dāng)成了墻柱子。 別看姜曇生不待見一母同胞的姜明月和姜明霜,在繼母所出的三妹姜明淅面前卻有幾分兄長的樣子,當(dāng)下收斂起悍氣,向二娘子扔了一把“改日算賬”的眼刀,走到三娘子身旁:“阿雁來啦,阿兄前日在金市西南角的文玩鋪子里尋摸到一幅你上回說的那什么......衛(wèi)什么的畫兒,回頭你替阿兄掌掌眼?!?/br> 三娘子卻不稀罕這待遇,手里捧著個黃銅鎏金的小袖爐,不錯眼地看著兩個婢子訓(xùn)練有素地將氈席等物鋪設(shè)在她案前,眼睛都沒抬一下:“衛(wèi)安期的畫?怎么會大剌剌放在朝街的鋪子里出售,阿兄別又像上回似的叫人騙了,花數(shù)萬錢買回來把贗品漢劍。” “再不會的,上次是蕭家那。。那狗崽子勾著外人坑你阿兄,”姜曇生想起那蕭九郎將自己當(dāng)猴兒耍,氣不打一處來,“哪日叫本公子逮著他,必揭了那小白臉的皮?!?/br> 姜明淅背著他翻了翻白眼,并不搭腔,心里膩味得很,這嫡兄長得像豬,其實比豬還蠢,成日里斗雞走狗地混跡在市井之間,伸著他那顆冤大頭任人宰割,叫她很是看不上。 而姜曇生眼高于頂,覺得闔府只有繼母曾氏和三娘子兩個明白人配和他說話。 只是他這三meimei不怎么愛說話,只愛讀書上進(jìn)。姜明淅急不可耐地叫婢子將書本、文房取出來擺好,又催促他們速速研墨,自己則正襟危坐,翻開一本《論語》,嘴唇翕動,默聲誦讀起來。 姜曇生無趣地撇撇嘴,也屈尊紆貴地將巍峨的身軀挪動到自己的書案前,他的幾案與眾不同,比旁人的都要大一圈,且比尋常幾案高,方便將兩腿伸向前去。 兩個美人終于不用勉為其難充當(dāng)打手,得以重cao舊業(yè)很是慶幸,動作比往常更利索上三分,行云流水地從紫竹笥中取出姜曇生的象牙簟和狐腋氈墊鋪好,在案上加了翠藍(lán)的綈錦,將一方純銀參帶臺硯置于其上。 幾案旁還擱了個紅泥小炭爐,美人甲整理完書卷紙筆等物,便旁若無人地煮起茶來——這是南人帶過來的風(fēng)尚,時下正風(fēng)靡京都。 美人乙便拎著袖子翹著蘭花指研起墨來,身姿十分賞心悅目。 阿杏和阿棗已收攏起食盒與琉璃碟的尸骸,將幾案拾掇停當(dāng)。鐘薈便對姜悔道:“時辰尚早,阿兄回去換身衣裳吧?!?/br> 姜悔心里苦笑,這幾日陰雨連綿,他只有三套換洗衣裳,兩套尚在院子里廊下陰著,剩下一套此時就穿在身上,回去也沒什么可換的,平白落乳母幾個白眼罷了,然而其中困窘與尷尬不足為人道,便只是感激地笑了笑道:“有勞二meimei關(guān)心,不妨事的?!?/br> “也是,來來回回的也著實麻煩?!辩娝C想他必然有什么難處,不便刨根問底,只命兩個婢子將幾案往姜悔那邊挪近些。“阿兄的硯碎了,今日將就著用我的吧?!?/br> 姜悔低頭看了看推到他跟前的硯臺,下意識地就想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