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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都歲時記(暴發(fā)戶日常)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噓!”劉氏嚇得趕緊去捂她的嘴,“這話可不能瞎說哎!哪里還有什么錦繡樓,這傳出去可是大罪!”

    “嘁!瞧把你嚇得!”姜老太太不以為然道,“又沒有旁人,從我口里出,入你的耳,能被誰個聽去。”

    “哎喲我的老太太您行行好吧!我還想多活幾年見孫媳婦兒吶!”劉氏抓著胸口的衣襟做眼做勢地道,“二娘子說的那山里的學館……您到底拿什么主意?”

    姜老太太盤算了片刻,兩道濃眉糾成一團,一拍案桌中氣十足地朝屋外喊道:“阿瓜!阿瓜死哪兒去啦?把阿豚那崽子給我找回來!”

    “那二娘子……”劉氏摸了摸袖中的琥珀簪子道,“您舍不得送孩子去......,有人怕不這么想......”

    “我還沒死呢,看他們哪個敢賣女求榮!”姜老太太拍案道,過了會兒又悠悠地嘆了口氣,“心眼子只要用在正道上,多點也不是什么壞事,左不過我這把老骨頭在這世上賴活一日,便把只眼睛看她一日罷了?!?/br>
    第17章 口舌

    姜景仁卻不是輕而易舉能找到的,他雖名為阿豚,卻活似狡兔,不知身在哪個銷金窟里。

    今上御極十五年,四海升平,物阜民康,洛京一派盛世氣象,酒肆坊曲、秦樓楚館不知凡幾,除此之外尚有無數(shù)姊妹人家隱藏在里坊巷陌間。

    奴仆阿瓜幾乎將鞋底走穿,將雙腿跑瘸,連姜阿豚的一根毛都沒撈著,每晚蔫巴巴地回來硬著頭皮找姜老太太復命,還得挨幾下拐棍,實是天下第一苦不堪言的差事。

    姜曇生那日見二娘子突然暈倒,也不是不著慌,真假先不論,他自己也知道這事說出來不地道,捅到長輩那邊怕是落不著什么好。

    忐忑不安地回了自己院子,提醒吊膽地縮頭等了兩天,只是讓曾氏叫過去不痛不癢地訓了一通話,罰抄了幾篇書,禁了幾天足,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

    倒是姜老太太那邊一反常態(tài)地悄無聲息,叫姜曇生心里發(fā)虛,虛歸虛,并不耽誤他腳底抹油,如常上外頭飛鷹走狗,好不自在快活。

    這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正是賞景尋芳的好時節(jié)。

    鐘薈昨夜做了許多紛繁的亂夢,恍惚回到某一年的仲夏,氣候格外燠熱,她苦夏得厲害,懨懨地躺在微微沁涼的象牙席上。

    她前世的阿娘就坐在床邊輕輕搖著羽扇,嘴里含糊地唱著什么歌謠,鐘薈屏氣凝神,卻怎么也聽不清詞兒,人就在眼前,那聲音卻像隔了千山萬水似的。

    鐘薈眼角的余光瞥見隔得遠遠的幾案上一座晶瑩剔透的冰山,明明一絲風也無有,水晶簾子卻叮當作響,心一落,便醒了。

    其時天光已經(jīng)大亮,鐘薈發(fā)現(xiàn)是被子裹得太多,捂出了一身汗。她望著花里胡哨的帳頂發(fā)了一會兒呆,用手背擦了擦微濕的眼角,張口喚人。

    蒲桃打起帳幔,見她眼梢微紅,便問道:“小娘子可是做噩夢了?”

    “是好夢?!辩娝C喉嚨有些干,澀澀地道,“出了一身汗,與我打水沐浴吧。”

    蒲桃便也不多問,先遞了薄荷水與她潤口。

    沐浴更衣罷,不一時小廚房送了早膳來,鐘薈一瞅,又是稀粥并幾樣菜菹,兩片薄得透明的rou脯根本于事無補,純粹是釣她饞蟲的餌食。小臉不由皺成一團,婢子們看著都感同身受地苦悶起來。

    看來是不能再“病”下去了,鐘薈苦大仇深地用罷早膳,去給老太太和曾夫人請了安,曾氏自然又是一番噓寒問暖,包了幾樣上好的滋補藥材與她。

    老太太則更直截了當,將每回見了二娘子都搞奇襲的蘆花肥母雞阿花用竹籃裝了塞給她,又親手拔了幾顆水嫩的小青菜,讓她回去燉了補身子。

    別看姜老太太送起金子來大方,對她院里的兩只蘆花雞卻很著緊,每回都威脅要將脾氣暴躁的阿花燉了,卻直至今日方才付諸實施。

    鐘薈受寵若驚:“怎么好偏老太太的雞……”

    三老太太劉氏挽著籃子送她到門口,一邊把被捆著雙腳還要咯咯叫著往外掙的母雞往籃子里塞,一邊笑著道,“不打緊,這畜生已經(jīng)五日不下蛋了。”

    “……”

    回到自己院子里,鐘薈對著籃子里的阿花大眼瞪小眼了一回,不打不相識,她與這只驍勇善戰(zhàn)的雞中黥布頗有些惺惺相惜,不太忍心就那么燉了,終是咽了口唾沫,叫粗使婆子用麻繩綁了一只腳牽在墻角一棵最粗壯的桃樹下聽候發(fā)落。

    在書房捏著鼻子抄了一篇女誡,鐘薈抬頭見窗外風清云淡,便撂了筆帶著兩個小婢子去園子里閑逛。

    主仆三人沿著回環(huán)的廊廡和曲折的小徑散漫地走著,兩個小婢子手上不得閑,一忽兒折柳,一忽兒撲蝶,見了花鈴要撥一撥,見了新奇的草蟲也要駐足觀看一番。

    鐘十一娘自矜慣了的,自不好那樣不成體統(tǒng)地活蹦亂跳,只一邊輕移蓮步一邊留心園中的一草一木,但凡是能入饌的品種先在心中暗暗記了一筆,以便他日開花結(jié)果時拔得頭籌。

    一行人拾級而上,來到園中地勢最高的攬月亭,鐘薈指著東邊道:“那邊一片藤蘿長得倒好,待著了花,可摘一些來吃?!?/br>
    “花也能吃么?”阿杏微張著嘴驚奇道,“有什么好吃的?”

    鐘薈還沒說什么,阿棗先揶揄道:“沒見識的鄉(xiāng)巴佬,有的世家小娘子一年到頭只吃花,吐出的氣都是香的?!?/br>
    “……”

    鐘薈還未病得那般沉時,每年春暖花開時節(jié),閨中姊妹都要設百花宴款待手帕交,屆時飲花露,食花饌,行花令,賦花詩,很是風雅,不過偶爾為之有趣得緊,倒沒聽說過誰能一年到頭啃花過活的。

    這丫頭真是好了不得的見識,鐘薈折服。

    “嘖,那些貴人可真怪,”阿杏想象了一下,吐了吐舌頭,“那我情愿頓頓吃麥飯哩!”

    “咦?”阿棗眼尖,指著一處道,“那不是大郎君么?”

    鐘薈順著她水蔥般的指尖望去,果不其然,掩映在藤蘿下的肥軀可不就是她“禁足”中的大兄么?

    姜曇生自不把禁足當回事,睡到日上三竿,領著兩個機靈的小奴就往東墻根去了,既然曾氏下了令,打門里過是不成的,沒的掃了繼母的臉面。

    這一段院墻附近少有人跡,有藤蔓遮掩,墻頂上還有個豁口未來得及補上,十分適于攀爬。

    他三不五時遭禁足,身邊的仆從也早已熟慣了。不用主人示下,其中一個小仆心里默道一聲晦氣,認命地彎下腰弓起背——誰叫他昨日賭輸了,只好生受這苦刑。

    姜曇生扶著另一名小仆的肩頭,踏上一只腳,另一只腳方離地,腳下的小仆晃了晃差點撲倒在地,強提一口氣,好容易穩(wěn)住身形。

    姜曇生竭力把手往上夠,扒住墻頭的豁口,有些時日沒來,磚石上生了些青苔,手一滑,肥rou波浪般一涌,墊在身下的小仆后心又遭受一記重擊,另一小仆趕緊托住姜曇生的尊臀一個勁將他往上推送,主仆三人齊齊揮汗發(fā)力,三張臉都憋成了豬肝色,眼看著就要成了。

    偏偏這時背后傳來個清朗的童音:“何人在此逾墻鉆洞?哎?這不是我阿兄么?”

    這一聲不打緊,姜曇生腳下的小仆一驚,先破了功,姜曇生沒了支撐,另一小仆手腳細得麻稈似的,憑一己之力如何承托得住肥胖主人的分量,就勢一倒,三人“哎唷哎唷”滾作了一團。

    阿棗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忙又用袖子掩住嘴,生怕被那霸王記恨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