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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都?xì)q時記(暴發(fā)戶日常)在線閱讀 - 第28節(jié)

第28節(jié)

    她一向信奉美人在骨不在皮,不過皮相若是好看到姜阿豚這般,少那么幾根骨頭似乎也無傷大雅了。看來天子并沒有眼疾,看姜婕妤兄長的樣貌,想必她也是當(dāng)?shù)闷鹛熳藝摹?/br>
    姜景仁連中衣都未著,一身淺栗色家常軟羅單袍,因是來見尊親,好歹將腰帶系緊了些,只露出胸口處一小片白里透紅的肌膚,那紅暈一直延伸到脖頸和臉頰,一雙眼眸霧蒙蒙如輕云蔽月。

    那身衣裳雖是半舊的,緣邊上卻像女子似地繡了纏枝桃花,他也不著冠,只戴了一條皂巾。那衣服十分輕軟,小風(fēng)一吹便飄飄揚(yáng)揚(yáng)。

    鐘薈一見他的衣著和臉色,便知他才服過寒食散,她前世的三表叔自詡名士風(fēng)流,日日服食五石散,也不知是發(fā)散得不好還是怎的,不過而立之年便身染惡疾,藥石罔顧,渾身潰爛而亡,聽聞死狀極慘,還是她阿翁頗有先見之明,斥之為悖禮傷教,一早就嚴(yán)禁家中子弟沾染。

    太好了,鐘薈心道,不但有個心懷叵測的后母虎視眈眈,還有個風(fēng)流倜儻的阿耶隨時可能撒手人寰。

    姜阿豚抬起頭,冷不丁撞見老太太鐵青的臉色,嚇得后背一涼,趕緊正了正臉色,故作嚴(yán)厲地對長子斥道:“你這孽障是越來越不成話了!家里費(fèi)了那么多銀錢替你延請西席,你還不發(fā)奮用功,成天瞎胡鬧,就不能學(xué)點(diǎn)好嗎!今日看在老太太份上暫且饒你一回,若再啕氣,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姜曇生低著頭,作出虛心受教的樣子,事實(shí)上每一團(tuán)肥rou上都寫滿了不服,眼珠子往旁邊一斜,心說那也得有好給我學(xué)啊。得空還惡狠狠地向二娘子掃去一道眼風(fēng)。鐘薈若無其事地回他一個明媚的笑容。

    老太太唯恐生變,將學(xué)館的事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等著姜景仁那邊把事情說定,就將嫡長孫與束脩一起捆了押送上山。

    姜景仁也知道自己在兒子面前沒什么威信可言,不過是在老太太跟前虛應(yīng)個故事,狠狠剜了他一眼便偃旗息鼓。

    “咳咳…”老太太臉色越發(fā)難看,單那兩聲咳嗽比姜大郎剛才那番教訓(xùn)兇狠多了,枯瘦黝黑的手蠢蠢欲動,眼看著就要去抓那豹頭拐杖。

    姜景仁心里一慌,目光躲閃,四下里一瞟,終于落在了二娘子身上。

    “阿耶?!辩娝C捏著鼻子叫了一聲,方才他們幾個已經(jīng)給姜大郎見過禮,她便覺得這額外的一聲虧了。

    姜大郎這才后知后覺地端詳起這許久不見的二女兒,感覺有些陌生。

    二娘子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散花綾單衫和沉綠羅裙,外罩一件綴真珠的裲襠,單衫袖子按照如今時新的樣子做得上窄下寬,雙鬟髻頂上分別簪著一簇海棠花,圓潤微豐的臉頰比那海棠花瓣還嬌艷,水靈靈往那兒一站,像是畫上走下來的仙童。

    其實(shí)幾個子女中就屬次女長得最像他,只一雙杏眼隨了她阿娘陳氏。姜景仁搜腸刮肚一番,竟然想不起來上回仔細(xì)看她是什么時候,也不記得比起上回見她是胖了還是瘦了,想來病了那么久應(yīng)是瘦了吧。

    于是姜大郎便頂著一張春風(fēng)化雨的粉面,摸了摸二娘子的發(fā)鬟,關(guān)心道:“病了許久都瘦了?!?/br>
    鐘薈低頭看了眼自己微凸的肚皮,實(shí)在無法自欺欺人——這個月阿棗已經(jīng)替她改了兩回腰帶了??峙逻B她院子里的蘆花肥母雞阿花都能看出她胖了,可見這姜大郎對他次女有多不上心。原身真是耶不疼娘不愛,鐘薈很有些替她不值。

    三個嫡女中,姜大郎最寵的確實(shí)是三娘子。大女兒從小不在身邊,談不上有什么感情,三娘子年紀(jì)最小,剛出生那會兒他和曾氏感情正融洽,幾乎是他抱在手里長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

    至于二娘子,不如三娘子討喜會來事,難得見一回還躲躲閃閃的,久而久之便不放在心上了。

    每回在街市上看到胭脂水粉和繡帕簪環(huán)之類的女孩子玩意兒,他都會惦記著三女兒,偶爾想起便給二女兒和幾個庶女捎帶一份,更多時候是全然將她忘了——大約也不是忘了,只是個個都有便顯不出他對三娘子的鐘愛來。作為一個常常不著家的阿耶,寵愛女兒的手段著實(shí)不太多的。

    姜大郎并不覺得把獨(dú)一份的薰球偏給三娘子有什么不對,阿姊讓著meimei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況且曾氏要做賢婦,好東西向來緊著陳氏的幾個孩子,已經(jīng)叫三女受了不少委屈。

    然而他看著次女用那雙肖似亡妻的眼睛飽含期待地望著他,突然有些心虛起來,不由自主往袖子里摸,仿佛心意夠誠就能再摸出個薰球來似的。

    那薰球全京都只有瑤山閣的匠人丁菊巧能做,中間有機(jī)環(huán),放在被褥中爐體常平,近來在世家小娘子中蔚然成風(fēng),尋摸一個已是費(fèi)了不少功夫,故而方才一見女兒就忍不住拿出來獻(xiàn)寶,如今上哪兒去尋第二個。

    不過他這一番摸索也不是一無所獲,竟給他掏出個挺精巧雅致的方勝香囊來,也記不得是哪個相好送他的,心道下回定要犒勞那蘭心蕙質(zhì)的女郎一二。

    他拉起二娘子的左手,將那香囊放在她攤開的掌心,溫柔地說道:“這是阿耶送你的,拿去頑吧。”

    “真的嗎?”二娘子忽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如獲至寶的驚喜,仰頭盯著她阿耶。

    姜景仁被她看得越發(fā)良心不安,找補(bǔ)道:“下回阿耶找更好玩的東西給你?!?/br>
    “這個就很好了,阿耶送的便是最好的,”鐘薈珍而重之翻來覆去地欣賞一番,嘴角忍不住一翹,狐貍似地彎彎眼睛,朗聲將那香囊上的字念了出來:“今夕已歡別,合會在何時?”

    在場眾人都是一愣。只有二娘子一臉茫然地贊道:“好詩......”

    可不是好詩么?文義淺白,雅俗共賞,連大字不識的姜老太太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一張臉頓時黑成了鍋底。

    第29章 賣兒

    香囊風(fēng)波以姜老太太的寶杖又掉下幾塊金玉告終,蒲桃那頓大的還欠著,因姜大郎還肩負(fù)著重要使命,不好直接打殘了。于是姜大郎回屋叫仆人搽了些棒瘡藥便領(lǐng)著蒲桃去了曾氏院里。

    曾氏以眼神作刀,在蒲桃臉上刮了幾個來回,當(dāng)著姜阿豚的面到底沒說什么,冷笑像沉渣似地從心底泛起。

    以為攀上了高枝逃出生天了么?也不將眼睛睜睜大,菟絲花攀上根細(xì)蒲葦,且等他丟開手,往后還不是任由她這個主母揉圓搓扁?

    曾氏應(yīng)付此類事情極富經(jīng)驗(yàn),簡直可以說是她婚姻生活中的主旋律。她熟能生巧,三下五除二便叫人在園中南丙院里理出一間坐東朝西的空屋子,把蒲桃打發(fā)了過去,那院里住著兩個頂潑辣的貨,她只需作壁上觀,就能叫她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蒲桃沒有名分,不能呼奴使婢,只能自己伺候自己,那月例比她在二娘子院子里當(dāng)乙等婢子時還低那么少許。

    姜大郎當(dāng)晚開始就宿在了蒲桃屋里,翌日一大早住正屋的那只出頭鳥就叫兩個壯仆婦押著卷了鋪蓋搬去了甲三院。

    ***

    姜大郎也沒忘記正事,即便忘記那拐杖祖宗也會提點(diǎn)他一二,況且他對自己的嫡長子寄予了厚望——沒出息的爹對子女總是望得格外厚。

    總之第二天一早,姜大郎便帶著兩個得力的家仆出門尋訪北嶺先生。

    北嶺先生這名號聽著像是隱居山中的世外高人,姜景仁以為必定要耗費(fèi)些時日,還特地在京城四大樓之一的望南樓設(shè)了一席,請那幫酒rou朋友幫忙出謀劃策。

    誰知席間才提起個話頭,就有幾人投箸停杯,腮幫子牙疼般地抽搐,一臉往事不堪回首。幾個天涯淪落人唏噓長嘆一番,其中一位對姜景仁道:“孟澤兄與令郎究竟何仇何怨?”

    姜景仁頓時有些狐疑,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意識到,與他結(jié)交的都是些不成器的紈绔,可見那北嶺先生徒有虛名。然而看他們心有余悸的模樣,又似積威甚重,竟不知如何取舍了,只好做了個揖道:“犬子不成器,仆聽聞北嶺先生教徒有方,便想叫那不肖子投入他門下?!?/br>
    方才開口那位是尚書右仆射的庶八子,生母是個舞姬,二十四歲以八品郎中起家,一直到三十多愣是沒挪窩。只見他皺著一張臉,拿著根牙箸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碗沿道:“這北嶺先生啊,一言難盡……”

    雖然狐朋狗友們再三向姜大郎保證,北嶺先生什么破銅爛鐵都收,越是破爛他越喜歡,姜阿豚驅(qū)著馬,拉著束脩,領(lǐng)著僮仆來到學(xué)館山門口時,仍然惴惴不安自慚形穢,生怕人家見了他這不成器的阿耶不愿要他兒子,到時候與姜老太太交代不過去。

    不過他白擔(dān)心了一場,因?yàn)樗B正主的面兒都沒見著,接待他的是兩個愁眉苦臉的弟子,一個長得像胡瓜,一個長得像菜瓜。

    姜景仁怕被拒絕,帶了整整一車的束脩,各色綾羅綢緞和米糧應(yīng)有盡有,光卸貨就費(fèi)了大半個時辰。

    兩個弟子見慣了場面,熟門熟路地清點(diǎn)了一下,一言不發(fā)地將數(shù)目記到簿子上。

    姜景仁一向敬畏讀書人,正躊躇著不知該怎么開口,其中一位長得像菜瓜高足問道:“足下是自己拜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