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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都?xì)q時記(暴發(fā)戶日常)在線閱讀 - 第130節(jié)

第130節(jié)

    那婢子將她徑直帶往鐘熹的書房,到了門口行了個禮便告退了。

    鐘薈自己掀了門帷走進(jìn)祖父的書房,里頭燈火通明,鐘蔚也在,正坐在棋坪前專心致志地打著一本古譜,聽見門口的動靜抬起頭沖她挑挑眉:“你是挖了蕭家的祖墳么?”

    鐘薈回想了一下有些心虛,她沒挖人家祖墳,可是當(dāng)年在常山公主的莊園卻是扒下了蕭家祖宗一層臉皮。

    “又欺負(fù)你阿妹!”鐘老太爺從榻上坐起身隨手拿起手邊的銀鶴香寶子蓋敲了敲孫子的頭。

    鐘薈見他們神色并不凝重,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向祖父行了禮。

    “你和蕭九郎的親事成不了?!辩婌溟_門見山地道。

    鐘蔚見meimei一臉不解,恨鐵不成鋼道:“怎么換了個殼子芯子也變鈍了?這次的事多半是蕭家三房自作主張,如此大張旗鼓弄得盡人皆知,必是先行后聞,把那蕭老頭……”聽祖父不悅地咳嗽兩聲方才改口道,“那蕭翁一起算計進(jìn)去了。”

    鐘薈一葉障目,倒是沒想到這一層,聽阿兄這么一說方才恍然大悟,蕭九郎先下手為強(qiáng)把親事昭告天下原來不止為了防姜家有變。

    “這也難怪你,”祖父明著仿佛是替她說話,其實(shí)是見縫插針地揶揄她,“關(guān)心則亂么,咱們家阿毛是大姑娘咯?!?/br>
    鐘蔚聞聽此言倒是一掃憊懶之態(tài),眨眨眼,興味盎然地道:“你兩輩子加起來得有二十八了吧,嘖嘖,我叫你阿姊如何?”

    鐘薈想也不想便從棋坪上拈起顆白玉棋子朝他砸過去,她是常年玩投壺的,手上準(zhǔn)頭很好,那棋子打中鐘蔚的額角,頓時起了個淡淡的紅印,鐘熹對他們兄妹打打鬧鬧見怪不怪,又偏疼孫女,便只當(dāng)做沒看見。

    鐘蔚不好還手,只得揉揉額角接著對meimei道:“你姜家二叔可是當(dāng)朝給過裴霄沒臉的人,就為這層面皮,裴姜兩家這梁子也算結(jié)下了。蕭簡同裴霄這些年雖然貌合神離,不過眼下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同姜氏結(jié)親又引得裴霄起疑,又沒什么實(shí)在的好處,蕭簡雖窮了點(diǎn),人又淺薄,但是所圖不小,還不至于把你那仨瓜倆棗的嫁妝看在眼里,倒是他那幾個兒子撒漫慣了,尤其是三房,估計這回是缺錢缺狠了?!?/br>
    什么叫仨瓜倆棗的嫁妝,鐘薈心道,我嫁妝說出來嚇?biāo)滥恪?/br>
    鐘蔚瞥見meimei的臉色“咦”一聲道:“有很多么?”

    鐘薈伸手比了個大致數(shù)目,鐘蔚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可以的啊鐘阿毛,看不出來你還真是金子打的,難怪招小人惦記。”

    鐘熹也驚訝于姜家的家底之厚,有些孩子氣地計較道:“那咱們家也得加些。”

    鐘蔚無奈地看了看祖父,接著道:“那個蕭九郎……呵呵,前些日子弄得洛陽紙貴那篇大作你阿兄我也拜讀了,算是有幾分渲染文翰的小才吧,不過失之雕琢賣弄了,到底器局不夠宏闊?!?/br>
    鐘薈和她阿兄難得有所見略同的時候,正要點(diǎn)頭,便聽鐘蔚接著道:“竟然有人將他與我相提并論,這是得有多瞎?”

    鐘薈便默默地將正要彎下去的脖頸強(qiáng)行拗直了。

    連鐘熹也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將話岔開:“如今鬧得滿城風(fēng)雨,以蕭家的作派,若要悔婚,必定要尋你們家的不是,多半要拿你做文章,即便不是,遭蕭家悔婚對你的閨譽(yù)亦是有損,日后你同阿晏怕是難上加難了……”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面露難色,鐘蔚便接著道:“阿翁和阿耶阿娘的意思是把你認(rèn)回鐘家,還魂之說雖然駭人聽聞匪夷所思一些,不過前朝也有先例,且永寧寺的主持方丈與阿翁甚相投契,請他出面胡亂編一段什么前世今生的機(jī)緣……阿翁我知錯了,”鐘蔚揉了揉另一邊的額角,接著道,“大不了再去向天子求個旨意,也不是什么難事,咱們家這點(diǎn)面子總還有的。從鐘家出嫁,你和衛(wèi)十一郎門當(dāng)戶對名正言順,省去多少麻煩?!?/br>
    鐘薈抑制不住心動,這法子看起來兩全其美,著實(shí)誘人——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閨譽(yù),但是阿晏不用再受到失婚非類的詬病。

    不過沉吟片刻,她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我占了姜家二娘子的身軀已是虧欠良多,這些年姜老太太和姜家兄弟姊妹將我當(dāng)成真正的姜二娘,若是讓他們知道真相該有多傷心啊,特別是老太太……”

    鐘蔚待要再勸,鐘熹揮手阻止她道:“若非不得已阿翁和你耶娘也不會出此下策,罷了,如此行事確實(shí)太對不住姜家,你能這么想阿翁很欣慰,此事不必再提了。”

    ***

    如鐘家人所料,蕭簡起先對這樁親事一無所知,他這幾日抱恙在家,消息不如往日靈通,又有兒子孫子刻意遮掩隱瞞,直到全城都知道蘭陵蕭氏與姜屠戶成了親家,這才風(fēng)聞了消息,發(fā)現(xiàn)自己叫兒孫擺了一道,來不及興師問罪,先支棱起病骨直奔裴府,涕淚交加指天誓日地剖白陳情一番,只說是不肖兒孫自行其是,恨不能把一顆紅心剖出來給裴霄過目,好說歹說,裴霄那張活似剛從窖里取出來的老臉才緩和了些,兩人推心置腹,破鏡重圓,恩愛更勝往昔,蕭簡這才抹抹額頭上的汗打道回府,騰出手來收拾那不省心的孫兒——那紈绔兒子已經(jīng)無可救藥,蕭簡壓根不想理會。

    蕭簡一見孫兒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訓(xùn)斥:“我這些年如何栽培你,如何對你寄予厚望,你就自貶身價貼個屠戶家來報答我?不用矢口抵賴往你阿耶身上推,你打量我不知道是誰的主意?鼠目寸光吃里扒外的東西!我們蕭家短你吃穿了?我不管你使什么手段,明日就去給我把親事退了!若是再讓我聽見有人把蕭家和姜家相提并論,我蕭家沒你這個孫子!”

    蕭熠漲紅了臉,雙膝“撲通”往地上一跪,稽首哀求道:“求祖父成全!”

    蕭簡怒極反笑,顫抖的手指幾乎戳上他鼻尖:“我還以為你是自作聰明,沒想到是真糊涂!你看上那屠戶女什么?美色?美色所直幾何?哪里尋不到?我原以為你比你阿耶強(qiáng)些,原來也是塊朽木!將你從秘書郎擢至員外散騎侍郎我花了多少力氣?你以為是為什么?你不長眼睛?明年清河長公主選駙馬,現(xiàn)如今你弄出這檔子事,我替你煞費(fèi)苦心籌謀的全成了泡影!”

    蕭九郎仿這才如夢方醒,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蕭家還沒籌謀出悔親的法子來,倒是有人越俎代庖給他們行了方便。

    方姨媽是在同幾個妯娌打雙陸的時候得知消息的,聽聞姜家把二娘子許給了蕭九郎,將骰子往棋盤上一扔,連衣裳都不換就往姜家興師問罪去了。

    她向來很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也不請人通傳一聲,直奔如意院,將正在補(bǔ)眠的曾氏搖醒。

    曾氏好容易才闔會兒眼,叫她這么一攪和心里別提多惱火,破天荒地沒給她好臉色:“本來就是隨便相看,什么時候就許給袁家了?她姜明月能嫁進(jìn)蕭家是她本事,橫豎我這后娘插不上手,你去找她阿婆說理呀!”

    不能除去袁家那小禍根固然是其一,不過最令她不忿的卻是姜二娘竟然那么走運(yùn)能攀上蕭家,且還是蕭九郎——方姨媽年輕時是個佳人,如今身段是今非昔比了,可心底深處風(fēng)花雪月依舊,蕭九郎那篇《雪賦》翻來覆去讀了無數(shù)遍,都已經(jīng)能背誦了。她阿眉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連蕭家的邊兒都摸不到,憑什么姜屠戶家的草包能抱得才子歸?

    方姨媽原本還只是來找meimei說說理,出口悶氣,沒想到連親meimei也給她臉色瞧,這是揀了高枝看不上方家了么?

    方姨媽氣咻咻地往回走,坐在犢車上突然想起曾氏幾年前同她說過姜二娘在邙山中走失的事兒,似乎還扯上了汝南王府——曾氏雖然同她那阿姊說不上親密,可姜家以外能同她說句話的人著實(shí)不多,有些話也只有骨rou之親之間敢一吐為快。

    雖說那時候姜二娘才十歲不到,可流落在外好幾日,誰知道發(fā)生了些什么事?一般人家或許就囫圇過去了,蕭家如何能咽下這樣不明不白的啞巴虧?方姨媽起先還有些猶豫,一回府就聽婢子報告那袁小郎君今日又在院墻外探頭探腦,小娘子知道了又落了一回眼淚,晚膳只用了兩箸菘菜。自己過得不順?biāo)鞎r也容易見不得旁人風(fēng)光,方姨媽惡向膽邊生,第二日打雙陸時又說起蕭姜兩家結(jié)親的新文兒,便乘機(jī)對幾個妯娌和前來做客的宋家二房出了名的長舌娘子道:“哎,我同你們說個事兒,你們可千萬別告訴旁人……”

    第134章

    姜老太太懷疑自己真的是年紀(jì)大耳背了, 對三老太太劉氏道:“什么?阿嬰那時候才九歲,不是沒幾天就全須全尾找回來了莫?”

    劉氏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是誰在外頭亂嚼舌根子, 壞咱們家女孩兒名聲!”

    “這怎么就壞了名聲了?”姜老太太一發(fā)的困惑,“才九歲的孩子能怎么著?敢情外頭那些人不是吃鹽米倒是□□長大的?”

    話雖這么說,姜家二娘子的名聲卻是徹底敗壞了,起先從方曾氏那兒傳出的話還算接近事實(shí)真相, 只說姜家二娘子當(dāng)年不知因何緣故從自家莊園中走失,流落山中數(shù)日, 最后是汝南王府送回來的, 經(jīng)幾張口一傳,就什么千奇百怪的版本都出現(xiàn)了。

    有說是叫山賊擄去的——也不管這邙山距京城這么幾步路, 朝廷竟然放任山賊在其間游山玩水也不去圍剿;也有說壓根就是姜二娘同汝南王不清不楚——汝南王遠(yuǎn)在荊揚(yáng), 暫且還未得知自己如此喪心病狂;還有說姜家如今那小娘子壓根不是姜二娘,真正的姜二娘已經(jīng)死在山中,現(xiàn)如今那個只是生得有八.九成像, 壓根就是姜家買來充數(shù)的。

    其中有一種說法讓鐘薈不得不在意——當(dāng)日從姜家莊園擄走姜二娘的不是賊人,而是宮中侍衛(wèi), 背后指使之人正是當(dāng)年弒兄篡太子位, 最后死于宮中一場大火的先帝三皇子——自三皇子和外戚楊氏身隕族除后又過了數(shù)年,有關(guān)這位皇子的一些傳言也漸漸的不脛而走,最駭人聽聞的莫過于大火熄滅后侍衛(wèi)從他所居宮殿地下挖出的幾十具幼童骸骨, 據(jù)傳伺候他的宮人也供認(rèn)不諱,這位淵雅復(fù)禮的天潢貴胄原是個嗜殺成性的邪魔,那幾年洛陽城中走失的幼童已然化作他的刀下鬼。

    其它傳聞大多荒誕不經(jīng), 然而此種說法卻是其心可誅,又叫人不寒而栗——汝南王是沒影的事,傳話的人自己恐怕都不信,可司徒錚不同,非但□□幼女的聲名在外,還是個謀逆的賊子,和他扯上關(guān)系,不但污了她的名聲,還拖了整個姜家下水。

    背后渾水摸魚之人不難猜,始作俑者多半知道當(dāng)年司徒錚搜捕她和衛(wèi)十一郎的內(nèi)情——除了裴家人不作他想。

    鐘薈想起當(dāng)日在邙山中那個阿晏聞之色變的聲音,不由攢緊了手心,衛(wèi)氏一門英華已零落成泥,那背信棄義之人卻踩著他們的骸骨青云直上,世事之不公叫人齒冷。連她時隔多年想起來尚且心如刀絞,遑論忍辱吞聲的衛(wèi)十一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