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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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她本人曾在國公府、親自經(jīng)歷過的、并那些驚心動魄甚至一并官司告到老皇帝那兒、也解決不了的那件事兒…… 14.第十四章 偷襲 錦繡四五歲幼年之時,是的,她也被迫纏過足。 那是她的祖母,還未過逝的陳國公母親一品誥命太夫人。 一天,錦繡被她的祖母偷偷摸摸抱到她暖閣屋里?!蚌 卞\繡還有個乳名,叫霏霏。那是她出生在細雨霏霏的暮春時節(jié),天,正下著雨,她母親陳國公夫人偷懶,便隨口起了個這小名兒?!蚌 崩献婺赣终f,并溫柔把小孫女兒摟進在懷里,拍著,哄著,勸著:“像咱們這樣的大家族,這樣的出生,哪還有個女孩子家家不纏小腳的?——呵,別聽你娘的,你看看祖母我,就這三寸金蓮,配上這樣的弓鞋,這樣的裙子,走起路來,這腰才顯得細,體態(tài)才輕盈優(yōu)美,行動間,一舉手一投足,才有氣質(zhì)是不是?——你不裹腳?你怕疼?呵呵,當心啊,以后長大了可嫁不出去咯!” 女人的終極目標是嫁人。錦繡也不例外。 只不過,除了這終極目標以外,還有可以拿命和她抵換的,便是,錦繡愛美! 甭說是臉上的一顆小小雀斑,就是一顆針孔大的小痘粒,都會讓她對著鏡子,疑神疑鬼大驚失色好半天。 當然,那時的錦繡也就……僅僅四五歲。 錦繡自然不想嫁不出去的,更不想,就因自己的不裹小腳不纏足而變成世人眼中的怪物一個。眼淚流了一大缸子,“那……那……那能不能我再大一點來裹?”她矛盾掙扎,開始在祖母的腿上扭來扭去耍起賴來?!安恍?!”祖母和邊上的老嬤嬤們異口同聲——而錦繡,也就在那時,第一次眼見,到底,什么是纏足。 她疼。 那種無以言說的疼…… 拜過小腳娘娘,一切工作準備就緒。然后,老祖母便讓幾個嬤嬤把小小的、僅僅五歲的錦繡按壓在一張矮凳子上坐著。腳下,放的是一盆熱水。像洗嫩姜塊似的,把她的腳細細地擦洗干凈,然后,一個年老力大的嬤嬤握著錦繡的腳手一用力,“咯吱咯吱”,便要將她大拇指外的其他四趾盡量朝腳心拗扭,并且,一邊坳,一邊在腳趾縫撒些類似明礬藥物等粉末…… 是的,那也是錦繡一生、從未體驗過的真實而巨大的強烈“惡夢”。 錦繡,已記不得當時自己是怎么哭天搶地、呼爹喊娘、在那矮凳子上左右掙扎抗拒說她不要裹了,不要裹了,就算以后嫁不嫁得出去也沒關(guān)系,變丑也沒關(guān)系……而眼瞅著那些嬤嬤們越發(fā)手上使力,有板有眼,再要將她那幾根小小的腳趾頭再往里一掰——終于,大概是錦繡的哭喊和求救,立時喚起她母親陳國公夫人的所有潑辣與洪荒之內(nèi)—— “誰?誰敢再動我霏霏一下,試試?!你們試試?!” 一副要吃人的母老虎樣。 陳國公夫人黑風掃臉,就那樣,走上前,一把抱起并奪了她女兒小錦繡,開始了她和她婆婆一場轟動整個京城的巔峰大對決…… 錦繡的老祖母自然氣得不行:“反了!簡直是反了!”她手拿著拐杖,拐杖另的一端惡狠狠指向錦繡的母親,也就是她的兒媳陳國公夫人:“以后!以后你給我記住了!”她說,聲音加重,并一字一頓:“——以后,你女兒長大要是嫁不出去、或者她丈夫嫌棄她,羞辱她——到時候,都是你這個做娘的責任,你聽懂了嗎?都是你的責任!都是你??!咳咳咳,咳咳咳……”眾人的勸說,那天的老祖母,真的顯是沒怒火攻心,氣倒下去。 錦繡的母親挑挑眉,卻只是笑了。 很是滿不在乎地,朱口細牙,她笑,悠悠地:“嫁不出去是嗎?——好!嫁不出去也正好!死嗅著一個裹腳臭布拉扯著不放的死變態(tài)、死惡心男人——我們家霏霏,還真不如不嫁!” 就那樣,一場巔峰對決,芝麻大的一個家事,最后竟告到皇帝老兒跟前。 具體詳情過程以及結(jié)果暫且不談——只是,就著這一事上,錦繡從幼年的時光與記憶伊始——她的童年,就常常不由自主地、耳濡目染地、甚至是潛移默化地、灌輸了她母親給予她太很多震駭于世俗、也不容于世上多數(shù)女子的種種想法和觀念。 她母親說,男人與女人,打一出生,就應該是對等的、平權(quán)的、沒有誰能壓過誰……裹腳?裹個屁的小腳?——這東西,不過是一個畸形男權(quán)社會下的畸形審美,這腳,自然打死也是不能裹的……而至于男人與女人呢,生而為人,何來狗屁貴重輕賤之說?……除此,她的母親陳國公夫人還告訴過錦繡,常說,孔孟夫子那一套——對,也就是盧信良拜為圣尊的那一套,是絕對絕對不能相信迷信的!他們要把世人變成一個個沒有靈魂、只剩軀殼的提線木偶——不讓他們有權(quán)利知道,一個人,生而為人,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價值、意義、以及尊嚴和自由……如此然后,她又開始嘆,可惜啊,可惜錦繡生錯了地方——如果,是生活在她所出生的家鄉(xiāng),那個遙遠地、再也無法回去的家鄉(xiāng)——那么—— “那么又怎么樣呢?……” 錦繡問。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不得不說,錦繡母親在許多人眼里,包括錦繡她這個女兒眼里,也有太多太多偏激、幾乎謎一樣的東西。 她解不開她。 正如一直不明白母親口里常常掛著的那個家鄉(xiāng)究竟在什么位置,哪個地方一樣。 錦繡母親便不再說話了。 有些憂郁,也有些傷感。 她搖頭長嘆一氣。 捏捏女兒那水水的、嫩嫩的、猶如剛出籠的水晶似的包子臉,頗有些自嘲地,一笑:“不管怎么樣,霏霏,母親到了這兒沒別的愿望,就只希望,你的將來,能活得自由,活得幸福,活得隨心所欲一些……別那么苦哈哈,成天一小受氣包子……” 錦繡自然不可能成為“小受氣包子”。 她的骨子里面,沒有那個血液。 母親的言傳身教。注定她會活得比別的女孩離經(jīng)叛道一些。所以,她說,當然是對邊上一直默默聽她講述的杜二姐:“——那么,你現(xiàn)在應該懂了吧?”檀板聲聲,拉回現(xiàn)實。也不知杜二姐究竟有沒有真的聽進去,錦繡繼續(xù)喝著茶,茶水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頓住,續(xù)道:“盧信良那家伙——我之于他,不是說我知不知好歹的問題。”當然,她覺得她一直都是知好歹的,“綠帽子”事件,她心里有愧,而且,這愧也不少。只不過沒有表現(xiàn)出來。除此,她還感激他。 然,她又說:“我們兩個人吶——就壓根兒不應該結(jié)合婚配在一起!就好比,這雞的腦殼安在鴨頸上,這老坯模套不上新磚瓦——各種的不對頭!各種的尺寸尺碼不對!——所以,就目前這境況來說呢,是他看我十二萬個不順眼,我看他十二萬個不順眼,呵!”無奈聳肩,她又道:“既然如此,咱們干脆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這總該行了你說是吧?” 杜二姐無語。竟不知該對錦繡勸說些什么好。人無所設(shè)處地的立場經(jīng)歷,有些言論,便顯得很是虛弱以及蒼白。 就這樣,兩個人又不知說了好些兒閑話。一時盞茶功夫。說著說著,忽然,杜二姐把錦繡的胳膊肘彎靠了一靠。 很是輕微地,靠了一靠:“喂,葉姑娘吶!——葉姑娘?” 旨在提醒她去看一個人,一個女人。 并且,還就是,錦繡打死也猜想不到的,那個,曾被指證過“經(jīng)她勾引”、后又“被自己慘遭拋棄”的張舍的老婆——吳大娘子。 “盧夫人……” 據(jù)說,自從被她那混賬王八相公勢必休掉的吳大娘子——現(xiàn)如今,人是越來越會打扮了,也越來越美了。自從生了孩兒回了娘家——再經(jīng)歷那一番諸事,吳氏,現(xiàn)在似乎徹底是脫胎換骨,改頭換面,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不僅會穿衣,會調(diào)脂抹粉,整天把自己,恨不能打扮成一仙女娘娘似的。頭插珠翠,遍身綺羅,招招搖搖走動于整個京城十里大街,臉上一色笑瞇瞇,也不知避閑和忌諱……總之,現(xiàn)在的吳大娘子,和以前那個老實悶不吭聲一味簡樸持家的張家好媳婦,簡直是判若兩人。 她走過來,似是看見了錦繡。故意地,甚是驕矜挑釁地,擺動湘裙,環(huán)佩叮當,對著錦繡盈盈一拜。 錦繡問:“誰呀?”邊搖著扇子。其實,她是真的不認識這女人。 杜二姐趕緊在邊上站起身招呼微笑解釋了,如此這般,簡簡單單一說。錦繡輕“哦”了一聲,點點頭,也不抬。也不正眼瞧那吳氏一眼,“我乏了!”說一聲,意思是,她要回去了,得走了。 然而,偏偏地,那吳氏這一趟來,是來尋她娘家阿弟的,見找不著人,卻是錦繡那“婊/子狐貍精sao/貨”坐在那兒,正俏模俏樣閑閑喝著茶——當然,吳氏還不知錦繡那一茬是為邊上這杜二姐出氣,只知當時的那一樁,要不是這女人的勾引,自己的相公何曾那樣對她——雖后迷途知返,現(xiàn)來求她——到底是難解心頭這氣,況且這錦繡又是陳國公的掌上明珠,如今堂堂盧大首相的名娶正妻——她不敢得罪,卻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 見錦繡把她不理不睬地,白眼一翻,當即陰陽怪氣地,笑:“?。∥艺f盧夫人,怎么一見了妾身來,就要巴巴地趕著回呢?——這人都說,不吃辣椒不發(fā)燒——我說夫人您,這一你沒有吃辣椒,二沒白日見鬼的,見了妾身,何必心虛如此呢?——”話里藏針,嘰嘰歪歪,就是一通。 錦繡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