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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亂世宏圖在線閱讀 - 第30節(jié)

第30節(jié)

    這種情況,肯定無法威懾敵軍。常婉淑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弓箭手們的異常,果斷調(diào)整部署。“常清,你帶上咱們家的人,把他們替換下來!”

    道觀的院墻比不得城墻,能供落腳的地方有限。所以,她不能將有限的落腳點,浪費在那些已經(jīng)被嚇軟了的獵戶身上。哪怕他們的箭法再精準(zhǔn),甚至在平素能百步穿楊。

    “諾!”被點到名字的家將頭目常清插手施禮,轉(zhuǎn)身叫起自己麾下的弟兄,扛著梯子去換人。

    被換下來的獵戶們,一個個如同虛脫了般蹲在地上,慚愧得無法抬頭。就在十幾個呼吸之前,他們還認(rèn)為憑借自己的一身本事,能在鄉(xiāng)鄰們面前做一個英雄豪杰。甚至還幻想著自己如何殺敵數(shù)十,血流滿身卻死不旋踵。然而到了此時此刻,他們才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是做英雄豪杰的料,沒等血流滿身,卻先尿了褲子。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就在此時,一陣凌亂且古怪的鐘聲,突然從三清殿前響起,令所有人詫異地扭頭張望。一瞬間,心中的慚愧和恐懼就減輕了大半!

    “做道場嘍,做道場嘍,有人敲鑼,沒人敲鐘怎么行?”一片驚詫的目光下,寧彥章的笑臉從古鐘后閃了出來,丟開鐘錘。順手從腳邊撿起一對鐃鈸,蹦蹦跳跳,“咣——咣——嗆啷——咣——咣——嗆啷——!”

    肥碩的身軀,再配上滿臉的戲虐,活脫一個戲臺上的小丑。

    “噗哧!”常婉瑩被逗得笑出了聲音,臉上緊張表情一掃而空。其他奮起反抗的民壯們,也都忍不住笑著搖頭。

    云風(fēng)觀原本是一座被遺棄的廟宇,布局方方正正,建筑四平八穩(wěn),更像一座土財主的院子,而不是修身養(yǎng)氣之所。里邊的銅鐘、香爐、鐃鈸、木魚等物,也數(shù)量眾多,花樣齊全。平素都丟在原地或者院子角落里任憑風(fēng)吹雨打,如今在關(guān)鍵時刻,卻剛好派上的用場。

    被困在道觀里的鄉(xiāng)民們不會念什么真經(jīng)假經(jīng),但是辦紅白喜事時,卻少不得要敲敲打打。很快,便有五六名膽子大的老人受到寧彥章的啟發(fā),蹣跚著從三清殿里走了出來,抱住懸在半空中的鐘錘,從兩側(cè)廂房翻出銅鑼和木魚,從少年人手里搶過鐃鈸,齊心協(xié)力奏響了一曲《湘妃怨》。(注1)

    這下,門外的刀盾撞擊聲,可就徹底失去了震懾作用。非但院子里持械待命的民壯們一個個哄堂大笑,連進攻方的步軍百人將李進,也覺得自己的行為簡直就是在老君面前跳大神。氣得咆哮連連,催動隊伍加速向道觀大門沖了過去。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隔著一百多步,后排的弓箭手就射出了數(shù)十支雕翎。箭尖處寒光閃爍,就像一頭猛獸在半空中亮出了獠牙。

    然而,擋在猛獸獠牙面前的,卻是兩張緩緩閉攏的門板。仿佛存心刺激對方一般,兩伙民壯在門板后賣力喊著號子,聲音抑揚頓挫,“嗨,呀呀,嗨嗨呀呀,加把勁兒啊,關(guān)上門兒啊。大鬼小鬼進不來啊——!”

    一陣噼里啪啦撞擊聲,成為號子聲的伴奏。大部分羽箭都射在了門板上,不甘心地四下顫動。只有零星幾支越過的墻頭,被真無子等道士跳起來用寶劍一撥,直接撥得不知去向。

    墻頭僅有的幾處落腳點,常府的家將們彎弓搭箭,奮起還擊。他們的人數(shù)不及對手十分之一,射出來的羽箭卻又穩(wěn)又狠,才第一輪齊射,就將一名伙長和兩名刀盾兵放翻于地。

    賊軍本以為道觀里是一群牛羊,只要沖進去就能隨便宰割。卻不料想當(dāng)頭挨了一棒,頓時被打得有些頭腦發(fā)暈,站在被射死的同伙尸體旁,舉盾護頭,腳步遲遲不愿向前繼續(xù)移動。

    “呸!我當(dāng)是什么玩意兒,原來是一群紙糊的老虎!”從門縫里見到先前兇神惡煞般的匪徒們,居然表現(xiàn)如此不堪。道觀內(nèi)鄉(xiāng)民們頓時膽氣大振,跳著腳在里邊大聲嘲諷。

    “有種繼續(xù)往前沖啊,爺爺?shù)牡蹲觿偰ミ^,保證一刀一個!”

    “沒卵蛋的玩意,剛才的威風(fēng)哪里去了?”

    對手的窩囊形象很快不脛而走,無論親眼看到,還是隨便聽了一耳朵。眾鄉(xiāng)民都迫不及待得扯開嗓子,將心里殘存的恐懼和焦慮伴著憤怒一起喊了出去。

    “沖進去,先入觀者,記首功,獎賞加倍,可全部自留,不用向任何人上交!”步軍百人將李進聽聞,氣得兩眼冒火。先揮刀朝著空氣虛劈了數(shù)下,然后跳著腳鼓舞士氣。

    話音未落,幾道寒光忽然凌空飛至。嚇得他的聲音直接變成了鬼哭狼嚎,縮起脖子就往親兵的身后鉆??蓱z的親兵毫無防備,想要移動腳步躲閃,后腰處束甲皮帶卻又給李進抓了個死死。只來得及向后仰了下身子,就被四支羽箭齊齊射中,慘叫一聲,死不瞑目。

    “沖上去,沖上去將他們殺光!”下一個瞬間,百人將李進頂著一腦袋的人血,從親兵尸體下鉆出來,張牙舞爪。

    一眾士卒們鄙夷地看了他幾眼,磨磨蹭蹭地繼續(xù)朝道觀大門靠近。刀盾兵將各自用手中的盾牌將咽喉和上身護得嚴(yán)嚴(yán)實實,長矛兵則拼命將長矛左搖右擺。只要有可能,都盡量將與自家上司的距離拉遠(yuǎn),唯恐稍不留神,又被此人抓住做了rou盾。

    “弓箭手,弓箭手呢,你們都沒吃飽飯么?”步軍百人將李進自己,也知道剛才的作為實在太缺人性。不敢再回到隊伍正中間位置坐鎮(zhèn),而是舉著一個不知道從哪個倒霉鬼手中搶來的盾牌,氣急敗壞地跑前跑后。

    隊伍后排的弓箭手們無奈,只好改齊射為散射,朝道觀正面墻頭上幾個站人的地方發(fā)起遠(yuǎn)距離攻擊。這個距離上,射中單獨目標(biāo)的難度,對他們來說著實有些大。紛紛飛起的羽箭,基本上全都偏離了目標(biāo)。即便有一兩支偶爾例外,也被常府的家將們在最后關(guān)頭用弓臂格飛,落得空歡喜一場。

    而常府的家將們,卻沒有光挨打不還手的嗜好。發(fā)現(xiàn)對方的羽箭對自己威脅力不大之后,立刻從容地拉開角弓,開始對“匪軍”隊伍當(dāng)中的大小頭目們,進行重點“照顧”。很快,就又有兩名弓箭兵伙長和一名長槍都頭重傷倒地,慘叫著在血泊中來回翻滾。

    “分工,弓箭手分工,別胡亂射。每個伙集中力量對付一個!快,你們這群廢物,平素吹牛皮的本事都哪里去了?!”步軍百人將李進猴子般前竄后跳,啞著嗓子給麾下的弓箭手支招。

    他的話,聽起來的確很有道理。眾弓箭手們強行壓制住心中的慌亂,再度以伙為單位組織起來,齊心協(xié)力對付道觀院墻上的目標(biāo)。這下,常府的家將們立刻就遇到了大麻煩,被凌空而至的羽箭射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轉(zhuǎn)眼,就有人被亂箭射傷,不得不順著梯子撤下觀墻。繼續(xù)留在原地阻擊敵軍的幾位,也因為要分出大部分精力來避免自己被射中,射出的箭越來越缺乏準(zhǔn)頭。

    “全都撤下來,放棄院墻上的制高點。去迎客殿,上房頂。真無師兄,麻煩你派幾個人舉著鍋蓋護住他們!”常婉瑩對此早有準(zhǔn)備。再度調(diào)整戰(zhàn)術(shù),將幾名用箭的家將全都撤下了墻頭,調(diào)往備用陣地。

    真無子知道自己不是領(lǐng)兵打仗那塊料。很干脆地從諫如流,從身邊點起了七八名道童,搬著梯子,舉著鍋蓋做的盾牌,護送弓箭手們爬上迎客殿房頂。

    前后不過耽擱了十幾個呼吸功夫,卻令戰(zhàn)場上的局勢急轉(zhuǎn)直下。外邊的匪徒們發(fā)現(xiàn)來自觀墻上的威脅徹底消失,立刻把握住時機,加速前沖。轉(zhuǎn)眼間,兩個百人隊就已經(jīng)抵達(dá)道觀正門口。

    刀盾兵們迅速分左右排列,用盾牌組成一道安全的長廊。長矛手們則迅速將長矛打成水桶粗的捆兒,抬在肩膀上,準(zhǔn)備對觀門發(fā)起最后沖擊。

    再不入流,他們也是職業(yè)的殺人者。而道觀里邊的大多數(shù),卻是第一次走上戰(zhàn)場。職業(yè)對業(yè)余,過程雖然出現(xiàn)了一絲瑕疵,但最終結(jié)果,他們相信不會有任何懸念!

    注1:古代民樂,早期為祭司神靈時樂曲,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傳。據(jù)考證里邊有很多男歡女愛方面的內(nèi)容,后來被白居易去蕪存菁,改成了著名的曲牌,《長相思》。“巫山高,巫山低,暮雨瀟瀟郎不歸,空床獨守時?!?/br>
    第八章 烏鵲(七)

    “里邊的人聽著,趕緊打開大門,把常二小姐交出來!本將有好生之德,可饒爾等不死!”躲在距離大門五尺遠(yuǎn)的一面盾牌下,步軍百人將李進挺胸拔背,得意洋洋地發(fā)出最后通牒。

    羽箭至少需要十步以上的距離才能實現(xiàn)拋射,隔著一面高墻,里邊即便藏著一個養(yǎng)繇基,也無法傷害到他。所以他可以在麾下兵卒們做好撞門的準(zhǔn)備之前,盡情地緩解一下剛才被憋在肚子里的恐慌。(注2)

    只是,“驚喜”總在人得意忘形時從天而降。隔著一堵高墻,羽箭的確無法傷害到他,板磚卻不受這個限制。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十幾枚青灰色的磚頭就破空而至。噼里啪啦,將他和身邊的刀盾兵們砸了個東倒西歪。

    “保護將主,保護將主!”幾個平素跟李進關(guān)系不錯的都頭,趕緊搶了盾牌撲過去,把此人死死護在身下,以免自家頂頭上司“出師未捷身先死”。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實卻證明,他們舉動純粹是自作多情。有更多的板磚飛躍了墻頭,目標(biāo)卻根本不是李進,而是毫無規(guī)律地,落向其他正在準(zhǔn)備抬著“撞錘”準(zhǔn)備砸門的士卒,將他們砸得滿腦袋是血。

    “哎呀!”

    “娘咧!”

    “我的腳,我的腳,缺德死咧。哪有用板磚打仗的!”

    ……

    連正式旗號都不敢打的“匪徒”們,士氣原本就極低。很多人心中甚至存著強烈的抵觸情緒,純粹是怕受到軍法處置,才不得不跟著其他人隨波逐流。劈頭蓋臉挨了一頓板磚之后,眾人立刻在道觀的大門口兒亂成了一鍋粥。你推我,我擠你,東躲西藏。已經(jīng)打好了捆兒的長矛又丟在了地上,被無數(shù)雙大腳反復(fù)踩過,踩得七零八落。

    “全,全給我站住。刀盾兵,刀盾兵重新整隊,護住,護住長矛兵頭頂。長矛兵,長矛兵給我在中央整隊,抬起撞錘。別跑,別跑,磚頭砸不死人,趕緊給我列陣,列陣!”群蟻搬家般混亂的隊伍當(dāng)中,步軍百人將李進又探出個血淋淋的大腦袋,頭盔歪在了一邊,額角起了個青包,門牙也斷了大半截,“給我列陣沖門。所有人聽令,先入門者,受上賞。冊勛三轉(zhuǎn),官升——哎呀!”

    一支不知道從何處飛來的冷箭,狠狠地戳在了他的左肩窩處,推著他踉蹌后退,一跤坐倒。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更多的羽箭,從道觀的迎賓殿屋頂射下,將他身邊的親信和頭目們挨個放翻于地。

    利用民壯們拿板磚爭取來的時間,常府的家將和先前被嚇尿了褲子的那幾個獵手,已經(jīng)結(jié)伴爬上了迎賓殿的屋脊。居高臨下,箭如飛蝗。

    迎客殿原本是和尚收進門香火錢專用,距離大門只有二十步遠(yuǎn),建得極為富麗堂皇。殿頂?shù)母叨?,也因為地勢和建筑本身的雙重原因,足足高出了大門丈余。站在屋脊上的人能輕松看到大門口的人,從容彎弓射擊。而站在大門口的人想要還手,射出來的箭卻要受高度和風(fēng)力的雙重影響,無論力道和準(zhǔn)確度,都大幅衰減。

    只在幾個呼吸的功夫間,門口的匪徒就又被放翻了十?dāng)?shù)個。而他們倉促發(fā)起的反擊,卻連屋脊上人的寒毛都沒有碰到半根。頓時,所剩無幾的士氣徹底歸零。眾人慘叫一聲,抬起受傷昏迷的百人將李進,踉蹌著向后撤去。轉(zhuǎn)眼間,就退到了距離大門二百步外,只留下一地的長矛、樸刀、盾牌,還有二十幾個血淋淋的尸體。

    “打開大門,將賊人遺棄的兵器撿回來!”站在三清觀頂統(tǒng)領(lǐng)全局的扶搖子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額頭,大聲命令。

    剛才那短短半柱香時間里,他的心臟跳起來又落下,落下去又跳起,緊張得幾乎都無法正常給身體供血。但在敵軍倉惶后撤的剎那,他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停滯原地多年的道心,忽然又開始松動,也許用不了太久,便能更上一層樓。

    不止是他一個人,因為局部的小勝而大受助益。道觀中的所有民壯們,也同樣感覺到自己與先前相比大不相同。原來那些殺人者都是表面上兇殘,事實上比膽小鬼還膽小鬼;原來打仗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原來殺人者挨了箭也會死,挨了板磚也會喊疼……

    在勝利的鼓舞下,大伙迅速拉開道觀大門。當(dāng)著敵軍的面兒,從容不迫地?fù)熳叩厣系谋鳌⒍芘?,順便給血泊中翻滾哀嚎的傷兵一刀,徹底解決他們的痛苦。

    “把那個丟人現(xiàn)眼的家伙抬下去斬了,懸首示眾!把都頭以上,還活著得給我押過來!”防守一方興高采烈,進攻一方,卻是愁云密布。統(tǒng)兵的步將李洪濡恨手下嘍啰當(dāng)著外人的面兒給自己丟臉,毫不猶豫地對潰兵中的帶頭者執(zhí)行了軍法。

    “是!”立刻有四名親兵沖入潰敗回來的隊伍當(dāng)中,不由分說拉起李進,一刀削掉首級,挑上高桿。更多的親兵則從人群中拉起還活著的兩名都頭,用刀架在脖子上押到主帥身前,聽候發(fā)落。

    “脫去底衣,當(dāng)眾杖責(zé)二十,然后貶為普通兵卒,戴罪立功!”李洪濡對兩名都頭的求饒聲充耳不聞,咬著牙下達(dá)處置命令。

    這個結(jié)果,比當(dāng)眾斬首稍好,卻也非常有限。且不說當(dāng)眾被扒光了屁股打板子之后,兩名都頭從此再也難以在同伴面前抬起頭來,仕途從此斷送。下次發(fā)動進攻時,他們還要忍著傷痛沖在最前方,十有八九是有去無回。

    “其他人,全部下了兵器和盾牌,充當(dāng)死士,抬錘撞門!再有不戰(zhàn)而逃者,當(dāng)場處斬!”李洪濡卻依舊不解恨,將目光掃向其他潰兵,殺氣滿臉。

    這下,頓時有人當(dāng)場痛哭了起來。剛才有盾牌保護和弓箭手掩護,他們還傷亡了一成多。如果什么保護和掩護措施都沒有,大伙豈不是全失去了生還了可能?

    然而,李洪濡卻不敢再對他們留半分情面。三角眼就在他身邊冷笑不止,稍遠(yuǎn)處,還有郭允明派來的大量行家里手在撇著嘴旁觀。如果他再不表現(xiàn)得狠辣果決一些,即便今天最后贏得了勝利,恐怕也會給三角眼和郭允明兩個頭上的主人,留下懦弱無用的印象。那樣,非但他此前的所有努力都瞬間化作東流,此后,他在即將建立的大漢朝廷里,也永遠(yuǎn)失去了占據(jù)一席之地的可能!

    “劉兆安,你再帶兩個百人隊上。李芳,帶人把剛剛砍下的樹干抬過來。劉葫蘆,你將剛才撤下來的這群廢物全都押在陣前,讓負(fù)責(zé)抬樹撞門!有不從者,斬!”迅速權(quán)衡完了輕重,李洪濡將目光轉(zhuǎn)向自己的副將和鐵桿親信們,啞著嗓子吩咐?!拔也还苣銈冇檬裁词侄危雮€時辰之后,必須拿下整座道觀,并且把常二小姐,毫發(fā)無損地帶到我,帶到王大人面前!”

    “得令!”劉兆安大聲答應(yīng)著,帶頭拱手向三角眼行禮?!罢埻醮笕饲议]目養(yǎng)神,半個時辰之內(nèi),末將定然請大人進三清殿休息!”

    “小兔崽子,你倒是機靈得緊!”原本已經(jīng)滿臉冰霜了三角眼聞聽,立刻咧嘴而笑。虛虛向前踢了一腳,大聲補充,“去吧,咱家希望你不是在說嘴。如果你能做得到,咱家保證你連升三級!”

    “謝大人提拔!謝將主栽培!”劉兆安乖覺地躬身下拜,先后給三角眼和李洪濡兩人行禮。

    連升兩級,他就能從眼下的步軍副將,升到步軍副指揮使。沖鋒時不必再身先士卒,轉(zhuǎn)進時也不必再持刀斷后。死于沙場的機會大大減少,而加官進爵的機會,卻成倍增加。所以不由得他不喜出望外。

    但驚喜之余,他卻不敢忘記自家上司。畢竟李洪濡這廝再本領(lǐng)不濟,好歹也是漢王妃的親族。今后升官的速度只可能比自己快,絕不可能比自己慢。

    “嗯,去吧,別給我丟臉,也別讓王大人失望!”看到自家心腹如此知道把握分寸,步將李洪濡含笑捻須,“來人,給劉將軍他們幾個擊盾助威!”

    “是!”周圍的親兵們,齊聲答應(yīng)。揮動鋼刀,用力敲打表面上包裹著鐵皮的盾牌?!皡鐓鐓纾瑓鐓鐓?,呯呯呯!”單調(diào)重復(fù)的敲擊聲再度響起,不似先前那般洪亮,殺氣卻更甚十倍。并且每一輪敲擊聲的背后,仿佛都帶著一去不回的決絕。

    “弟兄們,跟著我來!”步軍副將劉兆安深吸一口氣,一手提刀,一手持盾,大步向前。他不必回頭,自然有人小跑著跟上。他也不必做太多的動員,有李進那顆血淋淋的腦袋,還有一百八十多名被收走了兵器,只能抬著剛剛砍來的樹干撞門的死士在,他身后的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刀身與盾牌撞擊聲一波接一波,壓抑得令人無法呼吸。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咣啷,唔哩哇啦,的的,的的,的的……”不肯讓進攻方專美于前,道觀里,再度響起了用鐵鐘、銅鑼、鐃鈸、木魚交織而成的水陸道場。陰陽怪氣,忽高忽低,將擊盾聲攪得斷斷續(xù)續(xù),將進攻方將士的攪得心煩意亂,雙腳一陣陣發(fā)軟。

    然而,兩軍交戰(zhàn),畢竟比拼的不是誰家軍樂更為響亮。盡管道觀里的水陸道場,遠(yuǎn)遠(yuǎn)壓制住了外邊的刀盾相擊聲。匪徒們與道觀大門的距離,卻再度迅速縮短。兩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站在迎賓殿屋脊上的弓箭手們,率先向敵軍發(fā)起了打擊。

    七八名抬著樹干的“死士”,慘叫著摔倒。進攻方的隊伍先是微微頓了頓,卻立刻又加快了速度。副將劉兆安親自沖到了死士們的身后,揮舞著鋼刀朝踟躇不前者做劈砍狀。另有六十幾名弓箭手,把羽箭搭上弓臂,不瞄準(zhǔn)站在高處的常府家將和獵戶們,而是瞄準(zhǔn)了在隊伍最前方抬著樹干的自家袍澤。

    注1:上節(jié)忘掉了一段備注。本節(jié)補全。褒姒,周幽王的妻子,周幽王為了博她一笑,烽火戲諸侯,導(dǎo)致亡國。馮皇后,晉出帝石重貴的續(xù)弦,石延寶的繼母。原本是石重貴族叔的妻子,丈夫死后,被石重貴迎娶。喜歡干預(yù)政務(wù)又缺乏頭腦,后與石重貴一道被契丹人抓走,病死塞外。

    注2:養(yǎng)繇基,春秋時期著名神箭手。百步穿楊的成語,就是由他而來。原文:楚有養(yǎng)由基者,善射;去柳葉者百步而射之,百發(fā)百中……

    第八章 烏鵲(八)

    “弟兄們,前進升官發(fā)財,后退必死無疑。跟著我上??!”臨時被李洪濡調(diào)過來統(tǒng)率“死士”的百人將劉葫蘆也算個難得的勇悍之輩,手舉鋼刀和盾牌,護住自家全身要害,頂著箭雨沖在了整個隊伍的最前方。

    跟我上,和給我上,彼此之間雖然只有一字只差。在冷兵器時代,效果卻是天上地下??吹竭B主將身邊的劉隊將都舍了性命往前沖了,自知沒有退路的“死士”們大受激勵。嘴里發(fā)出一陣鬼哭狼嚎,抱著樹干,低下頭,踉蹌向前。

    站在迎客殿屋脊上的常府家將和獵戶們,早把一切看了個清楚。集中箭矢,朝劉葫蘆、劉兆安兩人頭上招呼。然而這兩位能從大頭兵一步步爬到百人將、步軍副將位置,無論生存能力和作戰(zhàn)經(jīng)驗,都遠(yuǎn)非普通士卒可比。跑動之時,身體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從不給別人瞄準(zhǔn)自己的時間。遇到危險時也不過度緊張,能用盾牌擋就用盾牌擋,能用鋼刀撥就用鋼刀撥,實在盾擋刀撥都來不及時,干脆就將身體縮進盾牌后像野驢一樣倒在地上打滾兒,盡量護住胸腹和哽嗓等處要害,用小傷來換取活命之機。

    結(jié)果接連三輪羽箭射過,站在迎客殿屋脊上的弓箭手們,非但未能將劉兆安和劉葫蘆兩人射殺。反而錯過了阻攔“死士”隊伍的最佳時間。待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判斷失誤,準(zhǔn)備痛改前非之時,抬著樹木的死士們,已經(jīng)沖到了距離道觀大門三十步之內(nèi)。

    這個距離再改弦易轍,已經(jīng)為時太晚。盡管常府的家將們箭術(shù)高超,盡管屋頂上的獵手們表現(xiàn)個個都和最初判若兩人,但是他們的人數(shù)畢竟太少了。匆忙射出了羽箭,又將門外的“死士”放翻了七八個,卻最終無法阻擋對方的腳步。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兩根成年人腰桿粗的樹干,一尺尺地沖進了大門的陰影當(dāng)中,最后化作兩聲巨響。

    “轟!”“轟!”隨著劇烈的撞擊聲,榆木制造的道觀大門搖搖欲墜?!按u頭,拿磚頭砸死他們!”大師兄真無子急得兩眼冒煙,親自彎腰從地上舉起一塊半尺長的方磚,奮力甩過門樓。

    “嗖嗖,嗖嗖,嗖嗖嗖!”大門附近的民壯們紛紛趕過來幫忙,將磚頭一波波丟過院墻。正在抱著樹干撞擊大門的“死士”們,被砸得慘叫連連。但是,在自家人的鋼刀與利箭逼迫下,他們卻徹底發(fā)了狠,寧可被活活砸死,也不敢再主動后退半步。

    有人被磚頭砸中了腦袋,悶哼一聲,軟軟地栽倒。后面的同伙立刻哭泣著上前補位,雙手抱住樹干,腳步隨著幾個伙長的號子,快速前后移動?!耙?,二,向前!”“轟!”“一,二,向前!”“轟!”“一,二,向前!”“轟!”

    剎那間,號子聲,哭喊聲,垂死者的呻吟聲,板磚與頭顱接觸的重?fù)袈?,以及樹干撞中門板的轟鳴聲,組成了一個古怪而又蒼涼的旋律。壓住了后面的刀盾相擊聲,蓋過了院子內(nèi)的水陸道場,鉆入墻內(nèi)墻外每個人的耳朵,像魔鬼的手爪一樣,撕扯著周圍每一個人的心臟。

    “?。 币幻麄?cè)翼負(fù)責(zé)掩護的刀盾手受不了魔鬼的撕扯,忽然丟下兵器,雙手捂住耳朵,掉頭就跑。副將劉兆安在兩名親兵的保護下沖上前,一刀砍飛了此人的首級。“無故后退者,死!擾亂軍心者,死!大喊大叫者,死!拖延不前者,死!”

    一口氣說了四個“死”字,他又沖到大門的另外一側(cè),砍翻兩個因為受了重傷,躺在血泊中“擾亂軍心”的自己人。然后紅著眼睛,舉起血淋淋的鋼刀,“弓箭手,弓箭手別管屋脊上的人。給我靠近到二十步,向門里拋射。別管準(zhǔn)頭,射死一個算一個!長矛兵,長矛兵分列兩旁,想辦法爬墻進去,都別愣著。先入觀者,我跟他義結(jié)金蘭!”

    這是一道非常老辣的命令,徹底體現(xiàn)了他的臨陣決斷能力和多年的戰(zhàn)場經(jīng)驗。原本跟在隊伍最后的弓箭手們聞聽,紛紛放棄毫無收獲的仰面對射??焖儆窒蚯芭芰硕畮撞剑{(diào)整角度,對著半空中射出一排箭雨。

    “啊——!”

    “娘咧——!”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