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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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道友不死貧道之事,官場上幾乎人人都無師自通。故而剎那間,司田參軍李良就成了被驅(qū)趕出群屬的孤雁,再也找不到任何同伙。愣愣地四下看了一圈,他忽然心中有了明悟。搖搖頭,慘笑著道:“罷,罷,罷。既然諸君都恨不得李某立刻死,李某就遂了爾等之愿便是。李某此去,定在閻王面前替諸君禱告,祝諸君個個高官得做,福壽雙全!” 笑過之后,將頭一低,與許言五一樣,閉目等死。 常思見狀,心里頭反而對此人生出了幾分憐憫。把頭轉(zhuǎn)向劉老大,繼續(xù)詢問,“哪個是許四老爺,是不是你旁邊那個頭發(fā)灰白的家伙?什么周二爺、趙秀才等一眾鄉(xiāng)老呢,他們今天可否在場?” “就是他!”劉老大彎腰低頭,用頭盔上的鐵尖指向許言五?!爸芏斬?fù)責(zé)籌劃物資,留在周家莊沒有跟來。趙秀才和秦秀才騎不得馬,也留在那邊陪著他。其他的幾個,好像剛才全都被您給宰了。即便僥幸沒死,此刻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拉過來!”常思用鐵蒺藜骨朵指了指許言吾,大聲吩咐。 兩名親兵快步上前,從俘虜堆中架起許言吾。后者自知今天有可能已經(jīng)在劫難逃,也不掙扎反抗,任由親兵們將自己架著,拖拖拉拉,丟到常思的馬蹄之下。 “剛才劉老大的話,你可聽見了,你還有什么話說?”見此人年齡已經(jīng)七十開外,常思放緩了語氣,低聲問道。 “老夫乃是馮可道大人的同鄉(xiāng),家中還有兩個不太爭氣的犬子,分別拜在天平軍節(jié)度李公與河中節(jié)度趙公帳下參贊軍務(wù)?!痹S言吾抬頭看了看常思的臉色,答非所問。 “老子問你可曾聽見了劉老大的指控!”常思將鐵蒺藜骨朵再度狠狠朝地上一戳,怒容滿面,“不曾問過你背后還有誰做靠山!即便是當(dāng)今天子,老子想頂都給頂了,你休要再指望說還能替你撐腰!” “這……”再度認(rèn)識到了常思的彪悍,許言吾心中剛剛生出的一絲僥幸也瞬間消散,猶豫了一下,沉聲回應(yīng),“他說的的確是事實,聯(lián)莊自保,的確乃是老夫所謀劃并背后主持。但老夫全力促此事,卻不是為了跟官府做對,而是為了在土匪到來之時,有自保之力。” “可曾巧取豪奪,欺壓良善?”常思聽得微微蹙眉,繼續(xù)大聲盤問。 “那么多莊主、寨主都聚集在一起,其中難免有幾個得意忘形的!為了大局計,老夫有時候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許言吾想了向,振振有詞地回應(yīng)。 “老子問的是你自己,可曾搶男霸女,謀財害命,勾結(jié)jian猾胥吏,仗勢欺人?”常思被他大言不慚的說辭氣得啞然失笑,搖搖頭,大聲問道。 “沒有,肯定沒有!大人盡管去明察暗訪,我許家在潞南乃有名的良善之家,每年想賣身投效為奴未婢的,向外趕都趕不盡,又何必?fù)屇邪耘??”許言吾猛地抬起頭,理直氣壯地回應(yīng)。仿佛自己的所做所為,都是為國為民一般,“至于下毒殺掉前任總莊主,也是不得己而為之。那人乃鮮卑遺種,腦后生有反骨。萬一他與契丹人勾結(jié)起來,澤潞兩州,必然生靈涂炭!而他的兒子媳婦們既然舉家逃進(jìn)山中去做土匪了,那么大一片田產(chǎn),總不能就此荒廢。所以,老夫才暫時拿過來代管,好歹也能租出去,養(yǎng)活不少租田謀生的鄉(xiāng)親!” “呀,看不出來,您老還是隱世大賢!”常思聽得又驚又氣,兩只rou眼泡里頓時充滿了小星星,“如此算來,您非但沒錯,反而于國有功了?” “那要看怎么算了!”許言吾抬頭看了一眼常思,侃侃而談,“慕容家的祖宅田產(chǎn),還有奴仆佃戶,的確都?xì)w了老夫名下。但潞南那些莊子,這些年齡,也因為老夫殺伐果斷,沒有什么內(nèi)訌發(fā)生。這些年來,更沒有任何刁民造反,給官府添亂。甚至在去年契丹人入侵之時,潞南各地,更是平安無事,沒讓皇上耗費半點心思在此,以至于耽誤了進(jìn)軍汴梁的霸業(yè)!” “嗯!”非但常思本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刺史王怒,以及還心懷忐忑的其他文武地方官吏,一個個也目瞪口呆。 生于亂世,最容易見到的,就是人性的各種卑劣。老實說,比許言吾還窮兇極惡十倍的壞人,他們都沒少見。然而,像許言吾這種,壞得理直氣壯,壞得自以為天經(jīng)地義的,大伙還真是平生第一次開眼。好在今天是常思帶領(lǐng)騎兵擊敗了一萬莊丁,若是讓莊丁們打垮了常思麾下的騎兵,這許四老爺,還指不定能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來! “可你又不是官府,怎么可以隨便定人死罪?”正當(dāng)大伙誰都憋得說不出來的時候,寧子明忍無可忍,走上前,大聲反駁,“就算慕容莊主真的惡貫滿盈,可抓他和處置他,也是官府的職責(zé),你有什么資格越俎代庖。至于安定地方,像你這樣,惡人得勢,良善之人只能忍氣吞聲,算哪門子安定?只要老百姓不鬧事便好,無論公道是非,那還要朝廷和官府何用?官府之所以存在,不就是為了讓天下有個公道,讓老百姓受了欺負(fù)還有個說理的地方么?怎么可以由你這種人,倚強(qiáng)凌弱,為所欲為?!” 一番話,他自認(rèn)為全占住了理,說得義正詞嚴(yán),擲地有聲。誰料,許言吾只是歪著頭不屑地掃了他一眼,便冷笑著奚落,“你是誰家的野孩子,居然如此自作聰明?你們家大人沒告訴過你么,此乃是亂世!既然是亂世,自然是誰胳膊頭硬誰有理,誰實力強(qiáng)就該該由著誰立規(guī)矩。至于主持公道,那是騙騙小孩子的話。非但亂世無此可能,就是太平盛世,哪朝哪代,官府不是維持地方安寧為主。只有你這種乳臭味干的雛兒,才會考慮什么公道不公道?!” 注1:紅契,即田產(chǎn)轉(zhuǎn)讓相關(guān)文書。類似于后世的產(chǎn)權(quán)證。通常是當(dāng)事雙方去官府訂約,交割。然后官府在上面蓋個紅章,并以文字備案。所以又稱紅契。 第二章 蓬篙(十二) “這……”寧子明閱歷淺,對許言吾之言以前聞所未聞。本能地發(fā)了一下愣,轉(zhuǎn)過頭去向刺史衙門的一干地方官員尋求印證。 仿佛不忍心面對他單純的目光,包括刺史王怒在內(nèi),所有地方官員一個個都微微將頭低下了一些,無言以應(yīng)。 在同樣的年紀(jì)之時,他們當(dāng)中的絕大多數(shù),也跟現(xiàn)在的寧子明一樣單純善良,且胸懷壯志。也曾經(jīng)堅信,自己當(dāng)了官兒之后,一定會公正廉潔,為國為民。然而,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加,他們卻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少年時代的想法,乃是天底下最一廂情愿的美夢。 所謂公正公平純屬扯淡,弱rou強(qiáng)食,才是天理。想要當(dāng)一個好官兒,最大的秘訣就是忘掉少年時那些夢想,永遠(yuǎn)站在強(qiáng)者的一邊。對上,卑躬屈膝,曲意逢迎。對下,則趨炎附勢,廣結(jié)善緣。 換句話說,想做一個眾koujiao贊的好官,就不能講什么良心,什么公平。除了拍上司馬屁之外,治理地方,則是損弱補(bǔ)強(qiáng),逆天而行。先縱容豪強(qiáng)們招攬鄉(xiāng)間有勇力者,壓制百姓。再利用豪強(qiáng)約束鄉(xiāng)間有勇力者,使他們不敢輕易生事。然后自己再借助官位和上司的支持,穩(wěn)穩(wěn)吃定那些豪強(qiáng)。如此一級級遞進(jìn),才是最有效辦法。只要能保證權(quán)力層次分明,不用花費多少心思,民間便會秩序井然。反之,則是越忙越亂,越亂越忙,既得罪了鄉(xiāng)賢,又出不了政績。用不了幾天,就得卷鋪蓋回鄉(xiāng)! 只是這些為官之道,與大伙平素讀過的書,說過的話,相差實在太遠(yuǎn),著實有些不便公然宣之于口。所以眾人愧疚歸愧疚,卻誰也不會傻到站出來,與馬上就會被處死的許言吾站在一起,理直氣壯地告訴寧子明,你就是個一廂情愿的蠢貨,許四老爺說的才是至理。 沉默,很尷尬得沉默。與四下里俘虜們的糟糟切切相比,以常思的戰(zhàn)馬為核心的二十步之內(nèi),此時此刻,反倒成了最安靜的區(qū)域。沒有人站出來幫著寧子明反駁許言吾,也沒有人站出來承認(rèn)許言吾說得乃是官場現(xiàn)實。大伙只是低著頭,眼睛看著靴子尖,滿懷心事,同時悄悄豎起耳朵。 “退下吧,你,還是太嫩了些!”數(shù)息之后,第一個傳進(jìn)眾人的耳朵里,毫無意外是節(jié)度使常思的聲音。 “是!”仿佛剛剛打了場敗仗丟盔卸甲而歸一般,寧子明面紅耳赤地拱了拱手,快步走到一邊。 “少年人不諳世事,讓許莊主見笑了!”又深深吸了幾口氣,常思收起鐵蒺藜骨朵,飛身下馬,微笑著向許言吾點頭。 “無妨,他年紀(jì)尚?。 痹S言吾眼睛里迅速涌起一絲希望的光芒,揚地抬起頭,下嘴唇幾乎彎成了一個八字。 “你說得對,眼下乃是亂世!”常思的目光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隱隱有火花四濺,“既然是亂世,自然是誰胳膊頭硬誰有理,誰實力強(qiáng)就該該由著誰立規(guī)矩。” “不敢,不敢,許某也曾為官多年,心里略有所得!”許言吾客氣地接過話頭,笑著謙虛。 “可今天這一仗,是老子贏了!”常思的聲音再度陡然轉(zhuǎn)高,聽在眾人耳朵里宛若驚雷。過午的陽光照在他胖胖的身軀上,讓他整個人金光燦爛。仿佛一座披著金甲的天神,巍然矗立,絢麗奪目。 “是!”許言吾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心中剛剛升起了一絲希望之火也再度變成了死灰,身體晃了晃,汗流滿臉。“節(jié)度大人技高一籌,居然這么快能讓刺史和團(tuán)練使大人向你屈膝,聯(lián)手起來騙我等放下了長兵和弩弓!” “你錯了!”常思忽然展顏而笑,圓圓的面孔上寫滿了得意,“老子根本沒做好準(zhǔn)備,更沒想到爾等居然敢主動集結(jié)起來向老子展示實力。在與爾等開戰(zhàn)之前,老子根本不知道刺史和團(tuán)練使會站在哪一邊,更沒有要求他們兩個幫忙去騙爾等放下長兵!” “呃——!”許言吾愣了愣,身體不由自主后退。其他團(tuán)練營的將佐,也個個目瞪口呆。他們?nèi)洛e了,常思就跟刺史王怒,團(tuán)練使方崢兩個人之間根本沒有默契。此人硬是憑著一腔血勇,壓垮了所有對手的信心。他怎么會有如此大的膽子?他怎么能有這么大的膽子? 一片驚懼的目光中,澤潞節(jié)度使常思四下看了看,滿臉驕傲地宣告,“不相信,是吧?老子就知道你們不會相信??衫献悠妥隽?,并且贏了一個干凈利落。老子還可以大言不慚地告訴你,即便爾等今日依舊拿著長矛和強(qiáng)弩,即便爾等與團(tuán)練前后夾擊,最后,結(jié)果還是一樣!還是老子帶著弟兄們在爾等尸體上縱馬馳騁,爾等照樣不堪一擊!” “你……”許言吾先是臉色發(fā)黑,想說常思大言不慚。然而咬牙切齒半晌,最終卻又嘆息著低下頭去,喃喃地道,“既然贏的是你,自然隨你去說。老夫跟你爭這些口舌上的風(fēng)頭,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 “哈哈哈……”澤潞節(jié)度使常思仰起頭,大聲狂笑,如瘋似癲。半晌之后,抬手擦了把笑出來的眼淚,高聲說道:“有道理,沒想到你姓許的是如此明智之人!老子今天贏了,所以老子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子今天要是輸給了你們這群烏合之眾,以后老子在澤潞,就是個面團(tuán)節(jié)度,你們想怎么揉捏,你怎么揉捏!只要你們不造反,朝廷那邊,想必也懶得多事!” 許言吾低著頭,難得一次沒有接茬。灰敗的面孔上,卻分明寫著一個大大的認(rèn)同。 “誰胳膊頭硬誰有理,誰實力強(qiáng)就該該由著誰立規(guī)矩。既然如此,老子還跟你們啰嗦個屁!來人,把這姓許的,還有那個姓李的,給老子拖到野地里斬了,頭顱掛在城墻上示眾。其家產(chǎn)統(tǒng)統(tǒng)抄沒充公,妻子兒女全部發(fā)賣為奴。誰敢姑息求情,就以通匪罪論處!” “是!”立刻有親兵撲上前,拎起許言吾和李良,推到路邊,手起刀落。旋即,把頭顱用繩子拴了,先掛在樹梢上風(fēng)干。等著稍后回城之時,再懸首城門,以儆效尤。 常思卻兀自難平心中暴戾之氣,擺了下手,大聲喝到,“王政忠,速速把你這兩個月搜集到的東西給本節(jié)度呈上來!本節(jié)度今天打贏了,要立規(guī)矩!” “遵命!”侍衛(wèi)親軍指揮使王政忠大聲答應(yīng)著,從馬鞍后的一個皮質(zhì)口袋里,掏出厚厚的一疊寫滿了字跡的白紙,雙手逞到常思面前。 常思隨手抄起第一頁,丟給寧子明,大聲吩咐,“念,大聲點,讓盡量多的人聽見!” “遵命!”寧子明不知道常思的葫蘆里頭究竟賣的是什么藥。雙手捧起紙張,大聲朗讀,“梁翼,祖籍上黨。官職,潞州團(tuán)練大營步兵指揮使。天福七年二月初四,以剿匪為名,進(jìn)入雞鳴驛。將該處大戶馮老實一家連同長工、奴婢六十七人,盡數(shù)殺死。天福九年正月十四,受司庫參軍韓延麒委托,以比試武藝威名,校場扼殺都頭周福。周福之妻未出三月,被韓延麒強(qiáng)納為妾。其子周寶貴,女周歡兒不知所蹤。天福九年三月初八,與都頭吳雙一道……” “冤枉——!”未等他將一頁紙上的文字念完,被提到名字的幾個地方武將,已經(jīng)大叫著沖出了人群。周圍負(fù)責(zé)監(jiān)視的莊丁們正愁找不到機(jī)會將功贖罪,豈肯讓他們輕易逃走?迅速圍攏過去,拳打腳踢,轉(zhuǎn)眼間,就將幾個倒霉鬼打得筋斷骨折,如同爛泥般拎到了常思面前。 “殺了,首級懸城門示眾!”節(jié)度使常思看也不看,擺手吩咐。 “是!”親兵們拖死狗一樣拖起梁翼等人,到路邊野地里當(dāng)眾處斬。常思則將目光再度轉(zhuǎn)向滿臉震驚的寧子明,大聲催促:“繼續(xù)念,愣著干什么,沒見過死人,還是今天沒吃飽飯?” 寧子明的心臟微微打了個冷戰(zhàn),聲音隱約帶著幾分干澀,“黃見鐘,原籍長子。少年時為盜匪所掠,其家無力支付贖金,故留山寨為嘍啰。天福六年春,受招安入團(tuán)練大營。為百將,與梁俊、孫杰、路汶等為同鄉(xiāng),并稱‘長子四虎’。天福七年,帶領(lǐng)手下劉羅鍋、李疤瘌等二十余心腹,假扮盜匪洗劫雞鳴寺,殺死和尚與無辜百姓八十與人,得贓款贓物……” “弟兄們,姓常的要把大伙趕盡殺絕!我等絕不可繼續(xù)等死!”猛然間,從路左被分開看押的第二、第三,第四簇團(tuán)練隊伍里,跳起三十余個精壯漢子,一邊大聲鼓動同伴奮起反抗,一邊沖向擺放在遠(yuǎn)處的兵器堆。 常思身后的騎兵早有防備,立刻列隊包抄過去,將這些人一一砍死。然后拎著血淋淋的橫刀,圍著一眾俘虜們縱橫馳騁。 有股無形的殺氣,凌空卷過。讓連勇和莊丁們,個個臉色煞白,兩條大腿軟得如同面條?!班弁ǎ 薄班弁?!”“噗通!”……,成批成片的人,陸續(xù)跌坐于地。凄涼的哭泣聲此起彼伏。 “繼續(xù)念!”常思心腸宛若鐵石,聲音也冷得如同晚年寒冰。 沒有人敢看他的臉,更沒有人敢與他的目光正面相接,這一刻,他就是閻羅王轉(zhuǎn)世。抬手之間,定人生死。 第二章 蓬篙(十三) “何,何秀峰……”寧子明聲音從常思身邊傳來,帶著明顯的顫抖,卻不僅僅是因為恐懼,“祖籍屯留,世代務(wù)農(nóng)。年少無賴,四處浪蕩。天福初,與人前往塞外販賣鐵器,發(fā)財返鄉(xiāng)。賄賂縣尉,得戶房主事職,后輾轉(zhuǎn)升遷,入府衙,為刺史府孔目官。天福四年夏,在街頭見一美貌女子,遂起歹念。策馬追之,將其撞倒于地,頭破而死。女子父兄入縣衙喊冤,時任刺使趙相如以調(diào)笑誤撞之語替其開脫。罰其俸祿兩個月,責(zé)成其將女子厚葬結(jié)案。未幾,女子父兄在外出之時,皆為蒙面山賊所殺。而其家……” “冤枉——!”孔目何秀峰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自辯,“大人,下官,下官賠了那家五百貫,五百貫足色rou好呢。他家父兄當(dāng)時也答應(yīng),不再追究此事。五百貫rou好,娶十房正妻都夠了,更何況他家乃閭左貧戶……” “來人,把剛才的繳獲物里,取幾樣值錢的東西拿給老夫!”常思揮了下胳膊,冷笑著打斷。 “遵命!”親兵們大聲答應(yīng)著,從剛剛繳獲的戰(zhàn)利品中,撿出兩條嵌著寶石的腰帶和數(shù)塊染著血的玉玨,捧到了常思面前。 “拿給他!”常思沖著何秀峰指了指,大聲吩咐。 這個命令,然在場所有人都滿頭霧水。包括已經(jīng)嚇尿了褲子的孔目何秀峰,也雙手捧著“厚賜”,不知所措。 “可值五百貫?”常思深深吸了口氣,低下頭,看著孔目何秀峰的眼睛問道。 何秀峰被看得心里打了個哆嗦,連忙放下賞賜,叩頭辭謝,“值,值,大人,下官無尺寸之功,不敢,不敢……” “這不是賞你的,是買你狗命的?!背K紱_著他撇了撇嘴,冷笑著給出答案,“來人,給老子拖路邊斬了,然后把這些東西賠償給他的家人!” “冤枉——!”司倉何秀峰癱倒于地,凄聲慘叫。周圍卻沒有任何同僚,敢替他求情。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常思的親信拖到路邊野地里頭,一刀砍下了首級。 “接著念!”常思先四下掃視了一圈,隨即大聲催促。 “騎將韓守業(yè),黎城人……”寧子明不敢違背,繼續(xù)抓起下一張紙。上面又列了一樁滅門慘案,牽涉了刺史手下一名文職,潞南一個莊主,以及團(tuán)練大營內(nèi)一名騎將,一名都頭。沒等他把整篇罪狀念完,被點到名字的人已經(jīng)面如死灰。一個接一個跪倒于地,大聲求饒。 眾官員和團(tuán)練們,同情地看了一眼被點到名字者,不約而同地將身體挪遠(yuǎn)。血滴從刀刃上滑落的聲音猶在耳畔,這當(dāng)口,沒人敢跟被點到名字的倒霉鬼站在一起。更沒人心里頭敢再生出絲毫反抗之意。 常思今天贏了,他胳膊頭最硬,他的話就是規(guī)矩。大伙既然輸了,就只能任其宰割! “你們勾結(jié)起來滅人滿門時,可曾想過饒恕對方一人?”常思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冰冷異常。 所有俘虜都齊齊打了個哆嗦,將身體挪得更遠(yuǎn)。然后眼睜睜地看著常思的親兵沖到自己身邊,拖起已經(jīng)嚇癱了的倒霉鬼們,像拖豬一樣拖到路邊,盡數(shù)誅殺。 第五、第六、第七張紙上,所羅列的案子差不多。都是地方豪強(qiáng)與貪官污吏勾結(jié)起來,奪人田產(chǎn)妻女,謀財害命之舉。常思聽完,也不管對方如何申辯,立刻著令親信將涉案者處以極刑。轉(zhuǎn)眼間,路邊的大樹上就掛了近二十顆血淋淋的頭顱,個個滿臉絕望。 “司功參軍何立……”寧子明先前還有些于心不忍,當(dāng)發(fā)現(xiàn)涉案者幾乎個個死有余辜,胸腹內(nèi)就慢慢涌起了一股酣暢之意,不待常思催促,抓起第八張紙,高聲宣讀。 “大人!”眼瞅著自己手下的文武官吏以被干掉了將近三分之一,刺史王怒再也堅持不住,悲鳴一聲,走到常思面前,躬身哀求,“節(jié)度大人,手下,手下留情啊。他們,他們雖然個個該死,但,但要是一口氣全殺光了,這,這潞州所轄各地,就,就沒人做事了?!?/br> “節(jié)度大人,我等知錯了,求大人給我等一個機(jī)會,讓我等戴罪立功吧!”團(tuán)練使方崢干脆直挺挺跪了下去,以頭不住搶地。 “我等知錯了,愿意將功贖罪,請節(jié)度使大人給我等一個機(jī)會!”四下里那些文武官員一看,趕緊齊齊磕頭求饒。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恐慌。 澤潞兩州,多少年來都是朝廷和漢王之間的緩沖地帶。兩家都只求這一片不出事,誰都不愿意多花半分精力去整頓吏治,約束地方。所以地方官場早就爛透了,不肯同流合污者,在此根本無法立足。而照著常思今天這種,根本不講證據(jù),不問緣由,抓到把柄就斬首示眾的做法,從刺史往下,包括團(tuán)練使方崢本人,恐怕只要是個當(dāng)官的就難逃一死。并且此刻他們即便再想著聯(lián)手反抗也為時已晚。將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將,兵器戰(zhàn)馬全都不在手邊,身后還有一群看熱鬧看得如醉如癡的莊丁們虎視眈眈。 “并非常某不愿意給你們機(jī)會,而是姓許的那廝……”低頭用眼皮夾了一下眾地方文武官吏,常思撇著嘴搖頭,“那廝有話說得好,此乃亂世,強(qiáng)者為尊。誰胳膊頭硬誰有理,誰實力強(qiáng)就該由著誰立規(guī)矩!常某今天好不容易才打贏了一場……” “大人開恩吶!”眾文武官員聞聽,全都趴在了地上,齊聲叩頭哀嚎。而刺史王怒本人,也“噗通”一聲都跪了下去,淚流滿面?!按笕嗣麒b,那,那姓許的,說得乃是積年陋習(xí),非正常所為。而此刻,此刻大漢剛剛立國,亂世已經(jīng)結(jié)束。大人,大人千萬不可因為他幾乎蠢話,就,就大開殺戒。貪官污吏死不足惜,可損了自家功德,就,就……大人,求您了。別殺了,再殺,地方上就沒人當(dāng)官了!” “可我怎么覺得,他說的話其實挺有道理呢?”常思皺起眉頭,故意在臉上露出了幾分遲疑。 “他,他說得沒有任何道理,沒有任何道理!” “他信口雌黃!” “他老而不死便是賊!” “那是前朝的道理,不是大漢!” “……” 眾文武官員拼命搖頭,爭先恐后地出言否定。心里頭,暗自將許言吾的祖宗八代罵了個遍。如果不是這老匹夫臨死之前把由頭愣塞進(jìn)常思手里,常思怎么可能動了這么大的殺心?即便要立威,頂多,頂多也是挑出一兩個倒霉鬼殺雞儆猴而已。他跟大伙無冤無仇,又不是第一天做官的愣頭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隨便拿出一本舊賬便照著上面的名字趕盡殺絕? “嗯……”將眾人的表現(xiàn)看在眼里,常思手捋胡須,低聲沉吟。既不宣告屠殺結(jié)束,也不催促寧子明繼續(xù)宣讀那些罪狀。只是由著一干地方文武官員等輩,繼續(xù)哭泣求告,搖尾乞憐。 “那是舊規(guī)矩,舊規(guī)矩,不是大人的新規(guī)矩。大人打贏了這仗,新規(guī)矩得由大人來立。許四,姓許的那套,早就該丟進(jìn)臭水溝!”正當(dāng)眾官員被虐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被俘的莊主堡主隊伍當(dāng)中,猛然響起一個“動聽無比”的聲音。 仿佛有一道光,照進(jìn)迷霧,王怒、方崢等人猛然驚醒,也不管說話者是誰,立刻順著桿子努力上爬,“對,對,這是舊規(guī)矩。節(jié)度大人初來,應(yīng)該破舊立新!” “你倒是有些小聰明??!”常思扭頭觀望,見給眾官員找到新鮮說辭的,正是莊丁總頭領(lǐng)劉老大。笑了笑,大聲道:“來人,把他給我拉到路邊去,打二十軍棍!要棍棍見血!” “饒命——!”劉老大先是凄厲地哀嚎,隨即,主動跳起來,連滾帶爬地?fù)湎蚵愤?。比起別人被拉出去砍頭示眾,二十軍棍根本不算什么。即便兩條大腿都被打斷,至少,他還能活著回去,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