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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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敢,末將不敢!”寧子明習(xí)慣性地發(fā)了一下呆,然后才拱手施禮,“末將總覺得,劉,皇上的目光不會太短淺。比起您,李守貞、符彥卿、趙匡贊、侯益等,才是他應(yīng)該重點提防的目標(biāo)!除非,除非他已經(jīng)大權(quán)旁落,此刻汴梁由外戚當(dāng)朝!” “這怎么可能?”沒等常思表態(tài),楊光義第一個跳出來反駁?!盎噬峡墒邱R上天子,身子骨結(jié)實得很。耳朵也不會像書呆子那么軟!” “是啊,子明將軍的話雖然有道理,卻著實有些過慮了!”其他文武也紛紛開口,不認(rèn)為劉知遠(yuǎn)有被外戚架空的可能。 “的確是多慮了!”常思又拍了下手,然后輕聲給出答案?!按髾?quán)還沒有旁落,但比那還要麻煩。世子,我說得是現(xiàn)今太子,眼下病入膏肓,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主公只有兩個兒子,馬上,劉承佑那小混蛋就要當(dāng)太子了。以皇上的性子,絕對不會讓太子老老實實蹲在東宮準(zhǔn)備接位。而是會對其委以重任,然后自己在身后看著他,由著他性子折騰,積累經(jīng)驗,并隨時準(zhǔn)備出手替他收拾爛攤子!” 第六章 綢繆(一) 太子病入膏肓。 對于剛剛建立不到一年的大漢國君臣來說,這消息簡直就是晴天霹靂。特別是那些親眼目睹過后梁、后唐、后晉等朝興衰更替的老江湖們,一個個竟被打擊得六神無主,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從容。 并非他們對太子劉承訓(xùn)的感情有多深。這年頭,君臣束甲相攻,兄弟反目成仇的事情屢見不鮮,一個剛剛二十六七歲,從沒跟大伙一起上過戰(zhàn)場的儲君,不可能贏得一群老江湖的真心。然而,如果大漢國的儲君換成了二皇子劉承訓(xùn),眾人對未來的所有規(guī)劃,卻都不得不重新考慮,另行安排。倉促之間,未免就有些雞飛狗跳。 一個優(yōu)秀的繼承人,意味著國運(yùn)是否能夠延續(xù)。對此,眾老江湖們個個都深信不疑。而最近短短三十余年里,中原的朝廷,卻都像中了詛咒般,沒有一位繼任皇帝,能延續(xù)其開國之君的英明勇武。其所在朝廷,也于短暫的輝煌之后,迅速就走向了滅亡! 想當(dāng)初,朱溫的大梁國,就是因為沒有合適的繼承人,被后唐所滅。后唐的國運(yùn)經(jīng)歷過“鄴都之變”,也僅僅延續(xù)了十年,便因為同樣的問題,被石敬瑭的后晉取而代之。(注1) 后晉的第二任皇帝石重貴雖然遠(yuǎn)比第一任皇帝石敬瑭有志氣,卻不具備與他志氣相符合的才能,所以即位五年之后,被契丹人掠為階下囚,中原大地為此生靈涂炭。如今,同樣的詛咒又落到了劉知遠(yuǎn)的大漢國頭上,勉強(qiáng)繼承了他大部分才能且已經(jīng)成年的太子劉承訓(xùn)重病垂危,他的第二個兒子劉承佑,卻是個如假包換的紈绔子弟! “這天下,恐怕又要亂嘍!”不但見多識廣的老江湖們,心中對未來充滿的悲觀情緒。民間一些有識之士,得知太子病危的消息之后,也恐慌莫名。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從黃巢入長安到現(xiàn)在的近七十年里,有哪一次改朝換代,不是血流漂杵?雖然在私人編纂的書籍和話本中,這七十年里,遭受家破身亡慘禍的,多是帝王將相。然而在事實上,草民百姓在亂世中所承受的苦難,卻慘過帝王將相家十倍百倍。只是草民百姓的凄慘處境,從來引不起太多關(guān)注,也沒有資格讓文人墨客為他們動一下筆而已!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啼!”當(dāng)年魏武帝的詩作,是對亂世最真切的描述。三國之后,便是歷史上最為黑暗的五胡亂華時代,塞外民族輪番入侵,尋常百姓在入侵的胡人眼里,只被視作“兩腳羊”。而如今,北方的契丹人正在崛起,其兇殘野蠻之處,絲毫不亞于當(dāng)初的匈奴與羯胡……(注2) 這時代,從一方諸侯到普通百姓,對走馬燈般換來換去的皇帝,心里頭都沒多少忠誠。但是對那些剛剛被劉知遠(yuǎn)逼出中原的契丹胡虜,卻更是深惡痛絕。所以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大多數(shù)正常人還是希望劉知遠(yuǎn)的漢國,能多延續(xù)幾天,至少,讓中原的土地和百姓稍微恢復(fù)一些元氣,頂住契丹人下一輪南進(jìn)之潮再說! 當(dāng)然,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也并非所有漢家兒郎,都期待中原能長治久安。個別“胸懷大志”,或者“懷才不遇”者,巴不得動蕩歲月早點歸來。只有在亂世,他們才可能靠出賣和背叛,迅速攫取人生的第一桶金。也只有在亂世,他們才有機(jī)會踩著同胞的尸骨謀取個人功業(yè)。至于亂世到來之后有多少無辜者會枉死,契丹人會不會再度南侵,父老鄉(xiāng)親會不會再被異族當(dāng)作“兩腳羊”,則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 左衛(wèi)大將軍府長史,皇子劉承佑的的心腹謀士郭允明,無疑便是這樣一個“胸懷大志”者。因為去年辦事不力,并且同時得罪了太原常家和麟州楊家,他的“恩師”蘇逢吉也不敢保證他的前程。所以情急之下,他干脆把心一橫,直接投靠了誰也不看好二皇子劉承佑,借著對方羽翼,謀取一時之喘息。 誰料“吉人”自有老天相助,郭允明本以為自己追隨了劉承佑這個糊涂蛋二世祖之后,這輩子也只能蹉跎至死了。卻萬萬沒想到,這一賭,居然絕處逢生。智勇雙全,且素有小孟嘗之稱太子劉承訓(xùn),居然被一場小小的傷風(fēng),給送到了閻羅殿門口。原本誰都不看好,這輩子頂多做個太平王爺?shù)亩首觿⒊杏?,則成了大漢國的唯一皇位繼承人。(注3) 幾天來,無論外邊如何愁云慘霧,二皇子劉承佑的左衛(wèi)大將軍府內(nèi),卻是喜氣洋洋。誰都知道,皇上已經(jīng)強(qiáng)忍悲痛,在軍前召見過郭威、史弘肇、王章、慕容彥超等肱骨重臣,商量新的儲君人選了。而作為唯一的選擇,只要劉承佑最近這幾天別主動去招惹是非,被立為太子簡直是板上釘釘。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左衛(wèi)大將軍做了太子,他府中的長史、書吏、侍衛(wèi)、帳房,怎么可能不跟著水漲船高? 作為劉承佑麾下的長史,二皇子的“貧賤之交”,郭允明將來的前途,肯定不止一部尚書或者一州刺史。同平章門下事,樞密使的官帽,都隱隱在他頭頂上開始放光。 出路有了保證,人做起事情,自然就干勁兒十足。連日來,郭允明在大將軍府里,不停地調(diào)兵遣將,把可能影響到劉承佑被立為儲君的隱患,都盡全力遮掩消除。成車成車的金銀細(xì)軟,都被他派人送了出去。劉承佑以前費盡心力從全國各地搜羅來的美女,也被他越俎代庖,盡數(shù)贈給了留守汴梁的文臣武將。包括平素很少受人禮遇的太醫(yī)館和欽天監(jiān),都沒有遺落。其中幾個知名的郎中,個個都抱得美人在懷。眾多觀星使們,也全心滿意足,不斷從天空中,發(fā)掘出大漢朝國運(yùn)昌隆,盛世將要重現(xiàn)的吉兆! 而向來貪財好色的劉承佑,竟然難得地跟郭允明投緣,凡是后者所獻(xiàn)的計策,無不欣然采納。凡是后者認(rèn)為需要做的事情,無不鼎力支持。甚至在兩人私下相處時,撫摸著郭允明柔軟光滑的脊背,慨然承諾,“你盡管放手施為,出了事情我自己兜著。反正我阿爺只有倆兒子,我嫂子生的也全是女娃,我就不信,除了我之外,他還能把皇位傳給第三個人!” “臣拼著粉身碎骨,也要令殿下得償所愿!”郭允明感動得兩眼發(fā)紅,轉(zhuǎn)過頭,退開數(shù)步,躬身及地。 “別,別,別,說那么認(rèn)真干什么?趕緊,趕緊朝地上啐兩口,免得好的不靈壞的靈!”劉承佑的手落了空,也不氣惱,滿臉堆笑著吩咐?!爱?dāng)不當(dāng)皇帝,其實對我來說,也就那么回事兒。你看我阿爺,整天忙的要死要活,當(dāng)了皇帝這么長時間了,連汴梁城啥樣都沒來得及看!后宮里那么多美人,也全都天天守著空房。我哥更是,天天管這兒管那兒,結(jié)果沒等即位,就把自己活活給累吐了血。所以你盡管去張羅,不成我也不怪你。倘若老天爺真的讓我做了太子,一個二品顯爵位,肯定少不了你。若是哪天我真的當(dāng)了皇帝,樞密使還是平章政事,倆位置隨你挑。你要是能找出自己的父母家人,追封也好,實封也罷,我也絕不虧待了他們!” “臣,臣,殿下相待之恩,微臣永生不忘?!惫拭髀牭眯闹幸慌俣燃t著眼睛躬身道謝。 他只記得自己乳名竇十,原本姓什么,卻根本想不起來。所以光宗耀祖,惠及兄弟等事,注定就只能是一場好夢。然而,劉承佑的這些許諾,卻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重視。令他愿意為了回報對方,付出自己所有。 “你看,我都跟你說了,別那么認(rèn)真!人生在世,就要看得開,坐擁萬里山河,未必如守在方寸之地好夢一場!”劉承佑笑著向前走了幾步,雙手?jǐn)v扶住郭允明瑩那潤幾欲透明的手指,緩緩向上拉動。 “主公!”郭允明輕輕打了個哆嗦,脊背瞬間收緊,身體繃得如同一把剛剛拉滿的角弓。然而,這次,他卻沒有立即后退。而是快速換了幾口氣,緩緩松弛了全部肌rou和神經(jīng)。 想要吃餅子,就得付出! 很小很小的時候,那個老乞丐師父,就教會了他這個道理。 后來他找機(jī)會殺了老乞丐,但是對于這個道理,卻始終未忘! 注1:后唐從李存勖立國,到李從珂失國,延續(xù)的十三年。但開國皇帝李存勖是被明宗李嗣源篡位而死,因此嚴(yán)格講只能算傳承了兩代。李存勖統(tǒng)治的三年要單獨另計。 注2:羯胡,五胡亂華時,最殘暴的一個民族。喜歡腌制人rou做軍糧。對當(dāng)時的北方漢人、匈奴人和鮮卑人,都進(jìn)行過大規(guī)模野蠻屠殺。后被鮮卑取代,一部分軍人流亡江南。江南的梁朝待之以貴賓,這支羯胡卻很快又在其頭領(lǐng)侯景的帶領(lǐng)下反叛,公開宣稱:“若破城邑,凈殺卻,使天下知吾威名!”屠江南數(shù)十城。后因作惡太過,受到江南士族和百姓的集體排斥,戰(zhàn)敗身亡。 注3:正史上,劉知遠(yuǎn)還有一個兒子劉承勛,打小就是病秧子。所以不被當(dāng)做繼承人考慮。小說為了簡化,就忽略了他的存在。 第六章 綢繆(二) 燭影搖紅,夜風(fēng)繞著屋檐淺吟低唱。 有些痛,痛得銷魂蝕骨。在某一個瞬間,郭允明本能地摸向始終擺在床邊的短劍。只要拔出劍來,翻身朝上一刺,所有痛苦和屈辱都可以徹底解決。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卻始終沒有抵達(dá)劍柄,只是死死地抓住了帷帳,握緊,拼命地握緊,直到掌心被指甲刺得鮮血淋漓。 “我不會辜負(fù)你!”當(dāng)所有激情散去之后,劉承佑伸出舌頭在他耳垂下舔了舔,喘息著承諾。(不能寫得太污,具體場景大伙參見腦補(bǔ)便是。) 郭允明的脊背瞬間又是一緊,隨即,就像一只受了驚嚇的貓般跳了起來,全身赤裸著撲向窗口。天氣還冷,糊著絲綢菱花窗和厚厚的窗簾,無法將寒意完全隔離在外,一瞬間,他的全身上下就長出了細(xì)細(xì)密密的雞皮疙瘩。沸騰的血液開始發(fā)涼,淌過四肢、軀干和心臟,讓他迅速變得冷靜。轉(zhuǎn)過身,默默地走向愣在床上的劉承佑,一步,兩步,三步……,最后,他在距離對方三尺遠(yuǎn)出跪倒,默默叩首。 “你,你這是干什么?起來,快起來。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說便是!我,我可以對天發(fā)誓,此生絕不相負(fù)!”劉承佑被嚇了一大跳,趕緊高聲重申。 郭允明不是女人,卻比所有女人給他的感覺還要甘美一萬倍。所以劉承佑愿意滿足對方的要求,哪怕這些要求可能不太合理。 “微臣請求外放邊州,為大漢開疆拓土!請殿下務(wù)必恩準(zhǔn)!”郭允明又磕了個頭,聲音因為寒冷或者緊張,微微顫抖。他的身體也在微微戰(zhàn)栗,被跳躍的燭火一照,愈發(fā)顯得弱不禁風(fēng)。 “不行,我,我不能讓你走!我絕對不會讓你走!”劉承佑一步邁下了床,像小孩子搶玩具一樣,死死抓住郭允明的雙臂。“我知道剛才對不住你。但,但我發(fā)誓,我發(fā)誓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不愿意,這肯定是最后一次。我,我絕不勉強(qiáng)!” “主公,這樣下去,咱們兩個都會死的!”郭允明輕輕搖頭,兩行熱淚順著白凈的面頰緩緩而下。 “怎么可能?”劉承佑看得心里直發(fā)酸,伸手在郭允明臉上擦了幾下,搖著頭反駁,“我即便當(dāng)不了太子,也是個逍遙王爺,誰敢殺我?有我在,誰又敢殺動你一根寒毛?” “不,主公必須做太子,必須做皇上,否則,咱們兩個都將萬劫不復(fù)!”郭允明用力搖頭,臉上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落在了劉承佑的手上、身上,燙得劉承佑心軟如酥。 他卻仿佛絲毫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幅梨花帶雨般模樣有多誘惑,繼續(xù)抽泣著補(bǔ)充,“如果主公做不成太子,事情泄漏出去,太子和皇上斷不會容微臣活在世間。微臣一死是小,而主公,主公的清譽(yù),清譽(yù)若是因微臣所毀,皇上身邊那些人,郭威、史弘肇、常思,絕對會爭相落井下石!” “哼,那幫老東西,只是欺負(fù)我年紀(jì)小,又沒機(jī)會當(dāng)皇上而已!”劉承佑心中的yuhuo頓時化作的無名業(yè)火,捧著郭允明的臉,咬牙切齒地回應(yīng),“你說得對,我必須當(dāng)太子。只有當(dāng)了太子,那些人才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你。咱們兩個才有可能快快活活地在一起!” 郭允明輕輕咧了下嘴,愁云在眉梢縈繞不散,“不光要做太子,而且還要盡快做皇上。至少,要盡快單獨開府立衙。只有殿下如同當(dāng)年大唐秦王李世民一樣,大權(quán)在握,微臣才能回來跟殿下朝夕相伴。否則,微臣在殿下身邊一天,殿下就多冒一天被皇上放棄的危險!” “你不能走!”劉承佑聽得心中一陣緊張,迅速將手從郭允明的臉部移動到肩膀和后背上,半握半攬,連聲強(qiáng)調(diào),“我,我聽你的。我不是已經(jīng)聽你的安排,努力去爭太子之位了么?只是我哥他,他雖然性命垂危,卻遲遲沒有死掉而已!” 郭允明低垂的面孔,迅速閃過一絲輕蔑。隨即,又揚(yáng)起頭,讓對方恰好看見自己臉上的凄楚與不舍,“殿下不能這么說,微臣,微臣絕對沒有離間殿下兄弟的意思。微臣畢竟,畢竟是個男人。不敢求與殿下,殿下長相,長相廝守。只要,只要殿下知道,微臣,微臣心甘情愿替殿下付出一切就,就足夠了!哪怕,哪怕,微臣此去注定要戰(zhàn)死邊關(guān),微臣,微臣也,也心滿意足!” 說著話,他雙肩聳動,比真的女人還要柔弱無助。 “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劉承佑的胸膛,立刻被悲憤與溫柔填滿,跪下去,一把將郭允明抱在懷里,大聲叫嚷,“不就是搶個太子位置么?我盡全力搶便是!劉承訓(xùn)馬上就要死了,我就不信他還有機(jī)會還陽?你別走,我一定想辦法當(dāng)太子!我一定能護(hù)得住你。咱們兩個,這輩子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微臣,微臣愿意跟殿下生死相隨!”再度肌膚相親,郭允明的面孔又是一陣扭曲。然而,他卻將頭軟軟地架在對方肩膀上,放聲嚎啕,“能得到殿下如此相待,微臣今生,今生已無遺憾。只可惜,只可惜微臣這輩子沒有生為女兒身,不能,不能替殿下疊被鋪床,朝夕相守!嗚嗚,嗚嗚嗚——” “你這樣,你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比,比我身邊所有的女人都好。我,我自從你入府的第一天,就知道你比她們更好,更合我的心思!”劉承佑被哭得眼角發(fā)濕,抽動著鼻子安慰。 “嗚嗚,如果,如果有下輩子,微臣,微臣一定,嗚嗚,嗚嗚……”郭允明哭得語無倫次,仿佛要把這輩子所受到的委屈,全都化作眼淚哭出來??拗拗?,他忽然張開嘴,狠狠地咬住了劉承佑的肩膀。 “啊——!”劉承佑先是疼得皺眉,隨即,心中便涌起了一股怪異的感覺,又癢又麻,還有許多莫名其妙的悸動?!八弧凰弧?!”他一邊倒吸著涼氣,一邊用手在郭允明光滑的后背上來回?fù)崦?,仿佛撫摸著一塊傾國重寶,“別哭,別哭,我答應(yīng)你,答應(yīng)你去做太子,答應(yīng)你這輩子不離不棄!” 對著劉承佑身后的銅鏡,郭允明看到兩個光溜溜的男人身體和一幅扭曲的面孔。那是真正的他,目光中充滿了屈辱和不甘。然而,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卻是溫柔如水,熾烈如火,“還要,還要當(dāng)皇上。當(dāng)了皇上,才沒人敢再阻礙咱們!沒人敢亂說閑話!” “當(dāng)皇上,當(dāng)皇上!”只要能讓對方開心,即便是天上的月亮,劉承佑也愿意想方設(shè)法去摘,更何況是去爭奪一個原本就應(yīng)該屬于自己的皇位?因此想都不想,只管用力點頭。 “做一個李世民那樣的千古明君!”郭允明抽了抽鼻子,哀聲強(qiáng)調(diào)。 “做,做!李世民的帝位是從李建成手里搶來的。我為了你,也去搶上一回!” “誰要是敢對咱們兩個指指點點,就殺了他!”郭允明的目光漸漸變冷,guntang的眼淚去依舊朝劉承佑的后背上滴個不停。 “殺,誰敢阻礙咱們,我就殺了他?!奔绨蛱幍拇掏矗成系臏貪櫤蛻牙锏娜彳浉杏X交織在一起,令劉承佑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快速涌向了同一個地方。缺氧的腦袋根本沒法思考,只顧順著對方的話頭答應(yīng)。 “哪怕是常思、郭威和史弘肇!”郭允明目光中的屈辱和不甘,迅速化作了仇恨。咬著牙,繼續(xù)悲悲切切地補(bǔ)充。 “哪怕是常思、郭威和史弘肇!”劉承佑如同著了魔一般,不停地點頭?!皻?,誰敢阻咱們擋就殺誰!殺,你說殺誰咱們就殺誰!” 第六章 綢繆(三) “二皇子劉承佑鼠肚雞腸,郭允明那廝又心如蛇蝎,這兩個壞小子湊在一起,絕對做不出什么好事情來!”數(shù)百里外的澤州,武勝軍節(jié)度使常思用力拍了下桌子,大聲做出決斷,“老夫不想對不起我那老哥哥,但老夫也絕不會讓兩個小王八蛋把刀子架在脖子上。所以,從即日起,加快梳理澤潞兩州的速度。必須趕在有人打咱們的主意之前,讓武勝軍在此地牢牢地站穩(wěn)腳跟!” “是!”韓重赟、王政忠、楊光義等人肅立拱手,齊聲答應(yīng)。身背后,太陽透過帷帳,灑下萬道光芒。 劉承佑的荒唐與無恥,他們早就見識過。郭允明的陰險惡毒,當(dāng)初在漢王府里,大伙亦曾多有聽聞。而按照這個時代的傳統(tǒng),他們身上也早就打上了常系的記號,所以不到生死關(guān)頭,絕不可能主動改換門庭。否則,非但會遭到昔日同僚的唾棄,在新投靠的主公那里,也絕不會得到什么好的待遇。 “潞州靠近汾州和太原,由老夫親自負(fù)責(zé)?!蹦抗庠诒娙四樕暇従彃咭暳艘蝗?,常思開始分派任務(wù),“至于澤州……”他快速站起身,走到掛在墻上的輿圖前,用毛筆在上面狠狠畫了一道豎線,將整個澤州地區(qū)一分為二,“西邊,交給王政忠、解義和劉群理,你們?nèi)齻€帶五千步卒,一千騎兵,組成虎威軍。把那些遲遲不肯向老夫輸誠的堡寨,還有山里的大小匪窩,全給老夫拔了!” “末將遵命!”王政忠?guī)ьI(lǐng)解義和劉群理兩個,答應(yīng)著上前接令。 常思嘉許地向他們兩個點點頭,隨即將目光轉(zhuǎn)向韓重赟。在韓重赟身側(cè),他總能找到另外一個白白胖胖的少年。說不上有多欣賞,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未曾辜負(fù)他的期望,“虎翼軍花半個月時間整訓(xùn),然后沿著這條線往東掃。先拿最后幾個不肯屈服的堡寨練手,然后推進(jìn)到山區(qū)。賊人新敗,很難再同心協(xié)力對抗?fàn)柕取K阅銈儙讉€一定要耐著性子,一個山頭一個山頭慢慢地給老夫拔。威名都是積累出來的,只要你們不吃敗仗,哪怕動作慢一點兒,土匪們也會越來越怕跟你們交手。而萬一你們疏忽大意,陰溝里翻船,就會前功盡棄!” “是!末將明白!虎翼軍必不會令大人失望!”虎翼軍都指揮使韓重赟上前一步,代表全軍上下向常思許諾。 “嗯!”常思笑著從親兵懷里取出令箭,親手遞給了韓重赟。隨即,又快走兩步,來到寧子明面前,笑著補(bǔ)充,“你那天的戰(zhàn)術(shù),老夫琢磨過了。算不得什么新花樣!據(jù)傳當(dāng)年大隋的虎賁鐵騎,就經(jīng)常結(jié)硬陣沖鋒,打遍塞外無敵手。什么契丹人、奚人,包括當(dāng)時最為強(qiáng)大的突厥狼騎,見了他們都只有望風(fēng)而逃的份!” 寧子明反應(yīng)慢,正琢磨著該如何回答。四下里,卻已經(jīng)響起了一片嚶嚶嗡嗡的議論之聲: “???原來此招早有人用過!” “大人真是博聞強(qiáng)記!” “虎賁鐵騎么,那好像是幽州王羅藝的部曲!” “嗯,據(jù)說每個人都配三匹遼東馬,人和馬皆著重甲,箭弩不透?!?/br> “那后來怎么失傳了?” “對啊,怎么沒有人再撿起來?” …… 這是常思第一次對寧子明“獨創(chuàng)”的新戰(zhàn)術(shù)表態(tài),居然沒有半點兒猜疑。相反,還用自己淵博的見聞,替年青人找到了足夠的解釋。所以大伙如果再追著寧子明的師承不放,就有些不知道輕重了。干脆順?biāo)浦?,談起有關(guān)虎賁鐵騎的掌故來! “不是撿不起來,是用不起了!”一片低低的議論聲中,常思將手向下壓了壓,苦笑著補(bǔ)充:“當(dāng)年的銀槍效節(jié)軍,其實也是模仿虎賁鐵騎所建。只是大隋以傾國之力,不過才養(yǎng)得起五千虎賁鐵騎。楊師厚以魏博一鎮(zhèn),就算刮地三尺,也僅能效仿個輪廓而已。五千條長朔,是絕對配不起的,也耗不起那打造長朔的功夫。至于重甲,連人手一件都做不到,更何況戰(zhàn)馬?” “喔——”眾人恍然大悟,先是紛紛點頭,然后又紛紛搖頭著嘆息。 軍力這東西,絕對跟國力相關(guān)。當(dāng)年大隋全盛時期,擁有中原、西域、遼東和整個江南,國庫里的錢多得生了銹,糧倉修得鱗次櫛比。甚至一直到唐初貞觀年間,個別地方官府居然還能拿出大隋陳米來賑濟(jì)災(zāi)民。 而現(xiàn)在甭說魏博一鎮(zhèn),整個大漢國所有錢糧都加起來,也比不上當(dāng)年大隋的十分之一。所以將士們有條白蠟桿子使喚,有件牛皮甲穿,已經(jīng)是奢侈了。根本不用指望鋒長三尺,尾包白銅,桿部能擋住刀砍的丈八馬朔,更甭指望人馬皆披重甲。至于重建虎賁鐵騎,更是癡人說夢! “裝備不起重甲和長朔,虎賁鐵騎的戰(zhàn)術(shù)就行不通了!”常思的話語里,也隱隱帶著幾分遺憾,“輕甲防不住羽箭,銀槍經(jīng)不起硬撞,所以必須要保證騎兵的速度和靈活性,才能發(fā)揮出其威力。就像子明那天晚上的戰(zhàn)術(shù),如果換了老夫來指揮山賊。先派出弓箭手在你兩翼不停地攢射,然后讓騎兵向側(cè)后迂回包抄,正面則自己帶著親兵拼死頂上,同時找死士一層層地架設(shè)拒馬,且戰(zhàn)且退,盡可能地拖延時間。無需拖得太久,半柱香功夫,就能將你和你麾下的弟兄,消耗殆盡!” “是,節(jié)度大人所言甚是。末將當(dāng)初只是情急拼命,自己也沒想到此陣居然能收到如此奇效!”寧子明聽得額頭見汗,拱著手承認(rèn)。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對方乃烏合之眾,你這招用在當(dāng)時,最恰當(dāng)不過!”常思笑著擺擺手,繼續(xù)耐心地指點?!叭羰菍碛龅狡渌?jié)度使麾下的官兵,或者土匪中的絕對精銳,且不可再想著一招鮮吃遍天下。該怎么打就怎么打,按規(guī)矩做雖然收不到奇效,也輕易不會吃什么虧!” “謝大帥指點!”眾將佐知道常思的話,不止是說給寧子明一個人聽的,紛紛躬身受教。 “至于這個戰(zhàn)術(shù)本身——”常思擺擺手,示意大伙不必多禮。然后笑著提出自己的要求,“你,和韓將軍,楊將軍,以及虎翼營中其他弟兄,接下來不妨一邊作戰(zhàn),一邊琢磨著改進(jìn)。此陣的破綻主要在側(cè)面和身后,如果正面采用方陣,兩側(cè)再各自來一道斜陣。把方陣和雁行陣組合起來,用輕騎護(hù)住重騎兩翼,或許也是個好辦法。但是彼此之間的配合必須多加磨練,否則,一旦在你殺到對方主將帥旗下之前,側(cè)翼已經(jīng)被對方攻破??峙孪胍什客粐?,都沒有任何可能!” “是!末將謹(jǐn)遵大帥教誨!”寧子明心悅誠服,拱手向常思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