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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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明槍易躲……”郭威張了張嘴,想要再叮囑幾句。然而,終是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從桌案上抓起茶壺,嘴對嘴兒一飲而盡。 第七章 國難(一) 劉承佑壞,卻不傻。這是史弘肇和郭威兩個的一致看法。所以二人在“不行廢立之事”這個大前提下,最好的選擇就是一內(nèi)一外,互為奧援。用各自手中的實力來威懾劉承佑,令后者不敢輕易再起歹心。 恰恰劉承佑也希望將兩個手握重兵的“權jian”分而治之,結果第二天早朝上,君臣雙方難得默契了一次,幾乎沒費任何口舌,就“恩準”了由史弘肇提出來的,讓樞密副使郭威兼任天雄軍節(jié)度使,出鎮(zhèn)鄴都,防備契丹的的議題。 散了朝后,圣旨和兵符,由史弘肇親手送到了郭威的家中。郭威雖然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也不想再做任何耽擱,立刻帶著柴榮去城外大營整頓兵馬,準備糧草物資。爺倆兒腳不沾地忙了兩個白天,第三天一大早,拔營啟程。 史弘肇、楊邠、王章三人,聯(lián)袂送到了十里之外。知道此番一去,郭威恐怕輕易不會再回汴梁,兄弟們心中,都涌滿了不舍。踐行的酒喝了一碗又一碗,卻是誰也不愿意第一個提“告別”二字。 末了,還是郭威自己硬起了心腸。把面前的酒盞直接一口悶盡,隨即故作粗豪地抹了下嘴巴,大聲說道:“不能再喝了,再喝,今晚就到不了陳橋驛了。三位兄弟,此后一定要自己多加小心。陛下自幼行事,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就憑他手底下那幾個窩囊廢?除了干些下三濫的江湖勾當,還能折騰出什么花樣?”史弘肇也一口干盡了盞中殘酒,滿臉不屑地回應,“行了,你盡管放心去,汴梁這邊交給我。他一天不改這混賬性子,老子便一天不會將大權交還給他。大不了,等他有了親生兒子之后……” “化元,休要信口胡說!”楊邠聽得心里不是滋味,立刻出言打斷?!氨菹履暧讱馐?,難免會受jian佞所惑。但我等身為托孤重臣,盡各自所能輔佐于他,讓他親賢臣,遠小人便是。相信假以時日……” 他的話也沒來得及說完,便被王章大聲打斷?!安坏攘耍僖詴r日,呵呵,以后的事情,幾位老哥多費心吧!王某是不想再管了。王某已經(jīng)給陛下上表,乞骸骨還鄉(xiāng)!我等是臣,陛下是君。君可輔,臣自當鞠躬盡瘁。君身側(cè)另有高明,臣又何必留下來礙手礙腳?” “王南樂!”沒想到王章這么干脆就拆自己的臺,楊邠頓時臉色一黑,回過頭,喊著對方的雅號提醒,“先皇對我等的大恩……” “激流勇退,也是報恩方式的一種!”王章翻了翻眼皮,懶懶地回應。隨即,又迅速將頭轉(zhuǎn)向郭威,壓低了聲音提醒,“到了鄴都之后,安置停當,就盡快將家眷也接了過去。汴梁雖然繁華,卻物價騰貴,實在不是什么易居之地!” “那是自然!”郭威原本就有類似打算,只是礙于朝廷規(guī)矩,不能立刻付諸實施而已。聽了王章的提醒,笑著向大伙作揖?!叭宇B劣,平素還請幾位哥哥多加看顧?!?/br> “包在老夫身上!”史弘肇毫不猶豫地朝他自己胸口指了指,大聲承諾,“放心,家門肯定給你看好了。什么時候有了空,什么時候你就派人回來接。若是令郎和其他家眷們少一根汗毛,你就拿老夫是問!” “令郎聰明好學,品性善良,絕非給父母惹事之輩!”宰相楊邠笑著拱了下手,顧左右而言他。 跟郭威的交情歸交情,但朝廷的規(guī)矩卻不能因人而改。郭威以天雄軍節(jié)度使身份出鎮(zhèn)鄴都,卻沒有交卸樞密副使職務,原本已經(jīng)開了中樞和地方職位兼領的先河。今后憑著手中的樞密使印信,無須通過朝廷,他就能調(diào)動整個黃河以北的兵馬和錢糧。如果再讓他把家眷也都接了走,汴梁這邊,就對他失去了任何控制能力。一旦哪天他野心膨脹…… “嘿!”王章忽然發(fā)出一聲冷哼,不是針對郭威,而是針對宰相楊邠。 后者立刻羞得面紅耳赤,拱了拱手,期期艾艾地辯解:“文仲,非楊某多事。楊某既然身居相位……” “理應如此,楊兄不必多說,小弟心里明白你的苦衷!”郭威笑了笑,側(cè)開身子,以平輩之禮相還。 亭子內(nèi),先前還依依惜別的氣氛,瞬間摻入了幾絲多余的味道。令兄弟幾個,再也沒有理由繼續(xù)依依惜別。相互又行了個禮,然后揮手各自離去。 數(shù)萬大軍帶著糧草輜重出行,當然不可能走得太快。第一天到了陳橋驛,就扎營安歇。第二天花了一整天時間渡過了黃河,然后又在北岸扎下了大營。第三,第四天,又是每天以不到四十里的速度迤邐向北,如是足足走了大半個月,才終于來到了鄴都。 同一天從汴京出發(fā)的信使,卻比大軍走得快許多。沿著驛站不斷地更換坐騎,只用了四天,就把中書省召鄭子明的回去述職的命令,送到了滄州。 “按朝廷慣例,地方官員,幾年回一次汴梁?”鄭子明正在跟潘美等人議事,接了令之后,不覺有些吃驚。手按刀柄緩緩站起身,皺著眉頭詢問。 前來傳遞命令的小吏王光頓時嚇得一哆嗦,趕緊躬下身子,大聲回應,“沒,沒定數(shù)。按,按道理,是,是任期滿了之后,才回汴梁聽候安排。然,然而有,有時候中書省覺得需要,也,也可以,可以臨時做出決定?!?/br> “有時候是什么時候?”鄭子明笑了笑,繼續(xù)低聲追問。 連續(xù)幾年在刀光劍影里打滾兒,他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怎么看怎么都人畜無害小肥。稍微皺一皺眉,兩眼之間便有殺氣翻滾而出。 中書省小吏王光,被鋪面而至的殺氣逼得連連后退。大顆大顆的冷汗,順著額頭鬢角滾滾而落。“大,大災之后。或者,大疫之,之后。或者,或者,朝廷中有大事未決,需要,需要征詢地方上的看法?!?/br> “那滄州可有大災,大疫,或者朝廷中可有大事未決?”鄭子明松開手,抬腿繞過桌案。 “沒,沒有!”小吏王光繼續(xù)快速后退,一不小心,腳下絆了絆,摔了個仰面朝天,“鄭大人,您別問了。小的就是個跑腿兒的,什么都跟小人沒關系!您,您想回,就接了這個令。不想回,也隨您的便!小的,小只管把命令送到,別的,別的真的管不著,真的管不著啊!” 第七章 國難(二) “哈哈哈哈哈……”議事廳里,眾文武放聲狂笑,一張張年青的面孔上,寫滿了不屑。 這年頭,兵強馬壯者為雄。地方官員眼里,對皇權的畏懼感原本就沒剩下多少。而劉承佑派遣刺客對鄭子明下黑手的做法,又令眾人對此人的品行和智力都產(chǎn)生了懷疑,因此,對劉漢朝廷的輕蔑就愈發(fā)地不加掩飾。 鄭子明本人,卻沒有跟著大伙一起發(fā)笑。而是快速向前走了幾步,親手將已經(jīng)快嚇癱了的小吏王光從地上扯將起來。然后親手替此人撣了撣衣襟上的塵土,溫言撫慰:“你別害怕,鄭某知道你乃奉命行事。鄭某只是奇怪,鄭某才上任不到半年,自問做事也算對得起朝廷。怎么朝廷,怎么中書省那邊偏偏就看某如此不順眼?” “不,不是。是,是……”小吏王光低著頭,不停地抬手抹汗,嘴里說出的話語也是顛三倒四,“不是中書省看您不順眼。是,是,是史樞密,不,不,不是,是,是……,唉!鄭大人,您就別難為小人了。小人真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真的?”鄭子明微微一笑,掌心又緩緩握住了刀柄。 “真,真的,十足十的真!”小吏王光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叩頭如搗蒜,“大人,您既然心里都清楚,就,就別再逼小的了。小的正是因為混得不如意,才給打發(fā)到您這里來。小的但凡是個耳目靈通的,怎么著也不會被逼著前來找死!” “怎么又是找死了?我這里又不是龍?zhí)痘ue?”鄭子明見狀,心中立刻了如明鏡。笑著又將小吏王光從地上扯了起來,大聲說道:“行了,你不用害怕,我不會難為你。來人,取些地方上的土特產(chǎn),給王大人壓驚!” “是!”當值的親衛(wèi)大聲答應,快步跑向了后堂。數(shù)息之后,就端來了一個粉白色,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雕花小箱,被陽光依照,瑞氣縈繞。 鄭子明從親衛(wèi)手里將箱子接過,親自遞向了小吏王光,“滄州地處偏僻,也沒什么好東西。王大人遠來是客,這份土產(chǎn),就請大人收下,算是鄭某對大人的一點心意!” “折,折殺了。下,下官怎么,怎么敢收大人您的東西。下官,下官……”小吏王光只求能活著回汴梁覆命,怎敢收鄭子明的“心意”?一雙手剎那間擺得如同風車。 “莫非王大人瞧不起鄭某?”鄭子明忽然把臉一沉,低聲斷喝。 “不,饒命——!”小吏王光嘴里發(fā)出一聲尖叫,趕緊雙手將箱子接過,緊緊摟在了懷中?!按笕损埫O鹿伲鹿龠@就收,這就收下!” “這就對了,你是奉命而來。無論朝廷對鄭某是何居心,至少咱們倆個之間,并無私人恩怨!”鄭子明臉上的烏云迅速消散,擺了擺手,和顏悅色地補充。 “是,是,下官,下官跟大人,下官對大人一直佩服,佩服得很!”小吏王光流著汗連連點頭,不經(jīng)意間,汗珠掉在了箱子上,居然迅速濺起了點點桃花。 “嗯?”他心里頓時打了個哆嗦,騰出一只手,迅速抹自己的額頭。原本以為額頭上流出了血,所以也會將汗水染紅。仔細看向手掌心去,卻是尋常水漬一團,壓根兒不帶絲毫顏色。 很顯然,古怪出在懷里這個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雕琢而成的小箱子上。汗水遇到了箱子,才會突然變成點點桃紅。 “是用巨鯤胸口處的骨頭雕的。滄州東面是一大片淺灘,夏天時總有巨鯤出沒,禍害漁民。鄭某恨其歹毒,就用床弩射死了幾頭。”鄭子明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明顯的炫耀滋味。 “巨,巨鯤!”王光手頓時又哆嗦了幾下,差點兒將箱子丟在地上。 但凡讀過書的人,都知道莊子所做的逍遙游中,關于巨鯤的描述。“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而現(xiàn)實中,鯤雖然沒有書中所描述的那樣龐大,但至少也有十幾丈長,宮殿般高矮,在大海中肆意往來,根本找不到任何對手。 就是如此兇猛的龐然大物,居然被鄭子明說宰就給宰了,連骨頭都給雕成了珠寶箱子!如此算來,鄭子明的武力,會是何等強悍?恐怕李孝恭,王彥章重生,頂多也是跟他打個平手。萬一此人被朝廷給逼急了,揮師南下,就憑現(xiàn)在朝廷中君臣失和,將士們心灰意冷的情況,誰人能站出來阻擋他的兵鋒? 重,無比的重。小吏王光自問不算文弱,卻被懷中的箱子,給壓得氣喘如牛。兩條大腿,卻像脫了力般,又酸又軟,顫抖不停。 而那鄭子明,卻示好不體諒他的心情。笑了笑,順口補充道,“只是個頭大一些的魚而已,其實沒有多兇。rou也太肥,不堪入口,只能用來煉油點燈!倒是胸骨和肋骨,白里透紅,適合拿來打造些小物件兒。雖然比不得象牙珍貴,好歹也能算個稀罕!,” “呃!”小吏王光的身體又晃了晃,差點被懷中的箱子給閃了腰。 rou肥,只能用來煉燈油!骨頭拿來打造小物件,還被嫌棄價值比不上象牙!這海中霸王巨鯤,遇到鄭子明,簡直是肥豬遇到了屠戶!而大漢國此刻雖然比滄州龐大百倍,雙方真的兵戎相見,鹿死誰手,恐怕真的未必可知! 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迅速伸過,在箱子落地之間,將起托住。隨即,鄭子明的另外一只手,將箱子蓋子稍微向上拉了下,又迅速蓋緊。 數(shù)道柔和的黃色光芒,透過縫隙,射入了小吏王光的眼睛。雖然一閃而逝,卻令他心中勇氣陡生。毫不猶豫地雙手將箱子搶過,死死地抱在了懷里。 黃金!鯤骨做的箱子,里邊裝的是大錠的黃金!天可憐見王某,因為得罪了上司,才被派到了這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差事!而誰能料到,王某此番竟然因禍得福,一趟公差,就把幾輩子的薪俸全都掙了出來! “多謝,多謝大人賞賜。小的,小的感激,感激不盡!”想到回家后將黃燦燦的金錠拿在燈下與妻子一道把玩的情景,小吏王光頓時心中勇氣陡生。先躬身給鄭子明行了個禮,然后壓低了嗓子補充道:“大人軍務繁忙,晚幾天去述職,其實也沒大妨礙。小的,小的回去后,就說,就向上頭匯報,遼寇又在越境打草谷。大人,大人帶領弟兄枕戈待旦,實在,實在脫不開身前往汴梁!” “朝廷通常會做如何反應,會不會牽連到你?如果那樣的話,鄭某心里就實在過意不去了!”見對方如此上道,非但隱晦地暗示自己不用去汴梁,并且連理由都一并替自己找好了,鄭子明也不愿做得太過分,笑了笑,設身處地的替此人考慮。 “沒事兒,反正小人就是個跑腿的。把朝廷的命令送到了大人這里,把大人的回音帶回去,就算盡了責。其他,都是大人物們的事情,與小人無關!”此刻的王光,正應了那句‘財壯英雄膽’,搖了搖頭,非常豪氣地補充。 “那就好,鄭某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拖累朋友!”鄭子明對他的態(tài)度非常滿意,笑了笑,輕輕拱手?!皝砣?,把土特產(chǎn)再拿一箱子出來,也好讓王大人回去之后,跟上司和同僚都有個交代?!?/br> “折,折殺,謝,謝大人賞!”王光習慣性地想要客氣,然而看到鄭子明那又在緩緩握緊的手掌,立刻躬下身子改口。 鄭子明笑了笑,伸手相攙,“這就對了,鄭某其實對朝中諸位大人,還有皇上,都尊敬得很。也不知道哪個不開眼的,專門給鄭某下絆子,恨不得立刻置鄭某于死地!” ‘當然是皇上!’王光心里暗叫,臉上,卻裝出一幅同情且激憤模樣,瞪圓眼睛,大聲說道:“可不是么,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大人您放心,回去之后,下官,下官一定想方設法,替大人分辨。讓同僚們都知道,大人對朝廷是一片赤膽忠心!” “那就有勞了!”鄭子明笑著拱手道謝,隨即,又裝作十分惋惜的模樣搖頭,“其實鄭某,也巴不得回汴梁看看呢。就是邊境之上,一日三驚,實在不敢這個時候丟下弟兄們,自己一個人躲回去。唉——!” 這幾句話,雖然沒有一句屬實,卻帶上了如假包換的汴梁口音。小吏王光聽得耳熟,立刻順口問道,“大人,大人莫非是汴梁人?這……” 話說到一半兒,猛然想起朝廷中,關于鄭子明真實身份的傳說,他又瞬間汗出如漿。低下頭,苦著臉,真恨不得狠狠給自己來上幾個大嘴巴! 鄭子明將此人的表現(xiàn)都看在了眼睛里,心中暗暗嘆氣。扭過頭,將侍衛(wèi)們再度拿來了珠寶箱,雙手摞在了此人的懷中,“這份土產(chǎn),王大人也請收好。唉!鄭某糊涂了,忘記大人是個文官。來人,幫王大人把土產(chǎn)送回驛館里去!” “謝,謝大人賞!”小吏王光被兩箱子金錠,壓得根本直不起腰。卻堅持著,先給鄭子明行完了禮,然后才將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腳邊兒上?!捌鋵?,其實小人也聽說過一些傳聞,只是,不知道,不知道……” 一邊說,他一邊迅速左顧右盼,兩只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得如同車輪。鄭子明頓時心領神會,擺擺手,命令麾下眾人暫且回避。不多時,議事堂中,就只剩下了兩張堆滿笑容的面孔和兩個粉白色的珠寶箱,有動有靜,相映成趣。 “好了,沒有外人了,王大人有話請放心大膽的講。出你口,入我耳,絕不會有第三雙耳朵聽見!”鄭子明的聲音,迅速在議事堂中響起,帶著與年齡既不相稱的成熟。 小吏王光的聲音緊隨其后,帶著如假包換的討好味道,“小的聽同僚胡說,也不知道當不當?shù)谜?。好像幾位老國舅,做事都很仗義。特別是宣徽使李業(yè),乃太后幼弟,與陛下自幼相交,關系極為親近。年初的時候有幾個吏部官員卷入了李守貞的謀反案,原本該被抄家滅族??衫顦I(yè)進宮見了一次太后,這幾人就都洗脫了嫌疑。只是損失了一些錢財而已!” “哦?”鄭子明的聲音陡然轉(zhuǎn)高,“有此等事,把握大么?” “據(jù)說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但具體如何,小的也只是聽聞,未曾親眼看見!”小吏王光咬了咬牙,說得斬釘截鐵?!按笕瞬环帘M力一試,總比,總比老是被人惦記著好!” 第七章 國難(三) 如果劉承佑多少有點兒人樣的話,哪怕大權旁落,王光這種京畿小吏也不敢對他失去敬畏。然而此人即位之后,除了斷袖分桃,就是給自己的親朋好友加官進爵,細數(shù)起來,竟一點兒正事兒都沒干。所以王光之流再出賣他,就不存在任何精神負擔了。 倒是鄭子明,沒想到在五個顧命大臣的聯(lián)手壓制之下,外戚們的影響力,居然依舊能膨脹到如此地步,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再度沉聲詢問:“李業(yè)等人如此胡鬧,史樞密就不管他們么?還有楊相和蘇尚書,他們難道也愿意眼睜睜地看著吏治日漸敗壞?” “不眼睜睜地看著又怎么著,史樞密駁了皇上的十次,總得讓皇上說得算一回吧?況且蘇逢吉早就投了皇上那邊,最近專門跟史樞密對著干。至于楊相,幾個月前因為出面阻止皇上給李家子弟隨便封官,回家路上被太后堵了個正著,差點抓了個滿臉花。他若是再老跟國舅們過不去,以后朝堂就成東市口了,每回光吵架拆臺就得折騰一整天,什么正經(jīng)事都不用再干!”小吏王光一邊冷笑著撇嘴,一邊竹筒倒豆子般,將朝堂上最近的種種丑事,給數(shù)落了個夠。 “噢!我真還是第一次聽說,多謝王兄賜教?!编嵶用髟铰犜接X得稀罕,越聽,心情越是復雜。到最后,竟然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憤懣,嘆了口氣,朝著王光輕輕拱手。 “不敢,不敢,大人是何等的身份,下官萬萬不敢跟大人兄弟相稱!”小吏王光又給嚇了一大跳,立刻側(cè)著身子跳開,連連擺手?!敖裉煜鹿俪忻纱笕撕褓n,無以為報,才順口多說了幾句。出了這個門,下官就會把所有的話全都忘掉,還請大人勿怪下官涼薄!” 汴梁城內(nèi),一直有傳聞說,滄州防御使鄭子明乃是前朝二皇子。所以才被皇上視為眼中釘。無論這個傳聞是否為真,凡是跟此人稱兄道弟者,恐怕將來都未必能落到什么好下場。故而,收錢歸收錢,出主意歸出主意,哪怕鄭子明今天再折節(jié)相交,王光都不愿意將彼此之間的關系繼續(xù)拉近分毫。 鄭子明自己,原本也沒指望跟全天下的人都能一見如故。見了王光的反應,也不著惱。只是笑了笑,輕輕點頭,“理所當然!出了這個門,鄭某就當今天的所有事情都沒發(fā)生過!” “其實,其實去打點幾個老國舅,未必,未必光是用錢!”見鄭子明如此好說話,王光反倒有些扭捏起來。猶豫了片刻,結結巴巴地補充,“就像,就像您今天賞賜給下官的這種鯤骨箱子,到哪都是稀罕物!送到幾個老國舅手里,恐怕比真金白銀效果還好。還有,還有珍珠,珊瑚、硨磲、玳瑁等物,只要個頭足夠大,就不愁入不了皇親國戚的眼!” “哦?這些東西,鄭某手里倒是不缺。但是該如何送出去,還請王大人不吝多加指點!”鄭子明聽得心中一喜,趕緊虛心向?qū)Ψ角蠼獭?/br> 滄州東臨大海,近岸處受黃河所攜帶泥沙影響,海水很淺,卻物產(chǎn)極豐。而因為戰(zhàn)亂和生活習慣等諸多因素的影響,當?shù)厝酥皇强糠N田和煮鹽為生,很少將目光投向海底。所以鄭子明最近在巡視沿海村寨時,只是稍加點撥,其手下的兵卒們,就從海水中撈了盆滿缽溢。 以當?shù)氐馁徺I能力和加工水平,這些撈出來的東西,一時半會兒肯定“消化”不下。這幾天鄭子明和長史范正兩個,正在冥思苦想,如何才能把海上的收獲推銷出去,給滄州軍換取更多的輜重和錢糧?小吏王光無意間提出來的“行賄”方案,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幾個老國舅出身都頗為寒微,所以胃口都不算大,做生意也很講究信用!通常像給四品地方官員說好話,只需要七八兩現(xiàn)銀就已經(jīng)足夠。大人您的情況特殊,恐怕要翻倍。但也不是……!”小吏王光,哪里知道鄭子明手里的海貨都堵滿了倉庫。本著讓對方的饋贈物有所值的想法,非常耐心地給鄭子明“出謀劃策”。 有道是,術業(yè)有專攻。京畿的官員,天生就比地方官員懂得如何打點疏通關節(jié)。在王光的全力幫助下,只花了半個多時辰功夫,鄭子明就得到了一份完整的“行賄”方案。幾個皇親國戚的胃口大小,對朝廷決策的影響力,以及小皇帝劉承佑最近跟權臣門之間的關系變化,都順手摸了個門清。 得到了如此大的幫助,鄭子明當然也不能虧待了王光。在臨別之前,又追贈了兩份土產(chǎn)。這回,就不是用小箱子來裝了,而是整整裝滿了兩架馬車。把個王光感動得熱淚盈眶,又主動替滄州軍提了許多討好朝廷的建議,才帶著兩袖金風,戀戀不舍地踏上了歸途。 “你真的指望,憑著幾個皇親國戚替你說話,就能讓小皇帝徹底忘了你是誰?”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潘美撇了撇嘴,冷笑著追問。 雖然對劉漢朝廷和小皇帝都沒任何好感,但是對于滄州軍主動向幾個老國舅行賄的謀劃,他卻是打心眼兒里頭厭惡。總覺得此舉非但行事不夠光明,效果也非常有限,頂多能解一時之急。待小皇帝劉承佑被耗盡了耐心,或者幾位皇親國戚的胃口越養(yǎng)越高,朝廷的兵馬,早晚有一天會打上門來。 “他肯定不會忘,但是,至少在他想要鏟除的名單上,我的名字會向后挪一挪!”鄭子明的目光從車隊的煙塵上收回,笑了笑,輕輕搖頭,“能多拖一天,咱們的準備就會更充分一些。此外……”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咧了咧嘴,笑容瞬間涌了滿臉,“給皇親國戚們送禮,也不光是為了賄賂他們。古語云,桓公好服紫,一紫值五素!那么大的鯨魚骨頭呢,總得想辦法全都賣出去!”(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