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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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說要自己探索航路!”鄭子明在心里早就謀劃好了預(yù)案,接過老長史的話頭,笑著補充。“繞過幽州,直接去跟遼東的契丹人打交道。契丹人越是對大海一無所知,咱們才越有機會在其岸邊找到合適的港口。而契丹名為一國,各部族頭領(lǐng)們,權(quán)力地位卻遠遠超過中原諸侯。商隊以做生意為名,打點遼東的各家部族,深結(jié)厚納,想必那些頭領(lǐng)和族老們,也不會將送到手邊兒的發(fā)財機會拒之門外!” “如此,如此倒可以冒險一試!”老長史范正雖然未曾去過遼國,這幾年卻通過與朋友之間的書信往來,對遼國的情況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其國內(nèi)組織結(jié)構(gòu),恰如鄭子明所說的那樣松散。 遼國的歷任皇帝,與其說是一國之君,倒不如說是所有部落的共主。只是在對外劫掠時,有統(tǒng)一號令群雄之權(quán)。平素則只能控制上、東、南三京及三京周圍很小的一部分區(qū)域,其余大面積國土,則任由各部自行其事。(注2) “單單從輿圖上看,遼東沿岸的確有很多地方應(yīng)該可以找到天生的良港。然而將貨物送上岸容易,若是想將貨物送到上京和東京出售,恐怕比在中原去上京艱難十倍。不說別的,光是沿途來去如風(fēng)的馬賊,就足以讓咱們?nèi)素攦煽?!”潘美的著眼點,與老長史范正完全不同。很快,就從另外一個角度對鄭子明的設(shè)想提出了質(zhì)疑。 “船舶載重,遠遠高于馬車。所以我打算從軍中調(diào)集一批好手充當(dāng)?shù)犊?,與貨物隨行?!编嵶用飨攵紱]想,就直接給出了解決方案。 “你,你莫非……,你真是膽大包天!”潘美愣了愣,隨即如夢初醒。兩只秀氣的丹鳳眼瞬間瞪了個滾圓,嘴里說出來的話卻在半途中嘎然而止。 “子明莫非打算……”老長史范正也恍然大悟,同樣把試探的話說了一半兒,又果斷地吞回了肚子。 他和潘美都是當(dāng)世少有的聰明人,只要稍微花些心思,就可以將鄭子明的真實打算,猜個清清楚楚。 從海上輸送貨物是虛,至少,在往遼東輸送貨物這一塊,完全就是個幌子。鄭子明真正的意圖,肯定放在了為商隊充當(dāng)護衛(wèi)的刀客隊伍上!那支隊伍的成員,肯定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銳,并且在作戰(zhàn)時無懼個人生死! 當(dāng)商隊熟悉了遼東各地的道路之后,刀客們的目標(biāo),必然是營州。前朝亡國之君石重貴被圈禁在那里,劉漢國的皇帝和諸侯們,都巴不得此人早死早托生。然而,此人卻是鄭子明的生父,他在世上剩下的唯一血脈至親。 想把石重貴活著從遼東救出來,難比登天。即便僥幸成功,此人的回歸,對于滄州軍來說,也絕非一件幸事。相反,滄州軍有可能因此成為眾矢之的,每個諸侯,都欲除之而后快。 “有百害而無一利!”“得不償失!”“先皇若歸,汝將置之何地?”剎那間,無數(shù)質(zhì)問之語,都在潘美和范正二人嗓子眼兒打轉(zhuǎn),然而最終,他們兩個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以目互視,無奈地搖頭。 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不管石重貴的死活,唯獨鄭子明不能。此時滄州軍實力單弱,無論小皇帝劉承佑還是其余諸侯,都故意將石重貴跟鄭子明之間的關(guān)系忽略,以免他依仗前朝皇子的身份,蠱惑人心。然而當(dāng)哪天滄州軍一飛沖霄,若是石重貴依舊被囚在遼東,恐怕“棄生父于絕地而不顧”,就會成為所有敵人攻擊鄭子明的借口,任他怎么解釋,都難以洗脫“不孝”的罪名。 “此事必須去做,不用再探討,還請各位,竭盡全力相助!”能感覺到兩個臂膀心里的糾結(jié),鄭子明將刀插到地面上,緩緩站直了身體?!暗青嵞晨梢猿兄Z,沒有絕對把握,絕對不會去嘗試最后一步?!?/br> “屬下遵命!”既然鄭子明把話都說到了如此份上,范正和潘美等人便不再試圖勸阻,紛紛站直了身體拱手。 從李家寨練兵之時起,鄭子明給自己和身邊人定下的規(guī)矩便是,無論任何事情在執(zhí)行前,都可以各抒己見。但是決定執(zhí)行之后,無論當(dāng)初大家伙兒的態(tài)度是贊成還是反對,都必須全力以赴。因此,回到了府衙之后,很快,他所提出來的三個任務(wù),就被細分、詳化,變成一條條軍令和政令,以最快速度推行了下去。 在滄州軍的保護和警戒下,土地上的莊稼,被收割,裝車,曬干,歸倉;大批從北方逃回來的男丁和不愿意從事耕種的游民,被征募入了軍營,在潘美、陶大春、李順等人的監(jiān)督下,開始了艱苦訓(xùn)練;從海里撈上來的珊瑚、硨磲、玳瑁,還有原本被當(dāng)作神蛻的鯨魚骨頭,則在城里的小作坊中,變成了高雅華貴的珠寶和擺設(shè),然后以最快速度裝上馬車、大船,朝著杭州和汴梁城迤邐而去。 海上貿(mào)易剛剛開始探索,一時半會兒見不到成果。陸地上去打通汴梁官場的行動,卻是立竿見影。諸位皇親國戚們收到了來自滄州的“禮敬”之后,個個眉開眼笑,對滄州刺史鄭某人的好感與日俱增。 如此明目張膽的公開行賄,當(dāng)然瞞不過有司的眼睛。沒幾天,相關(guān)密報,就擺上顧命大臣史弘肇的案頭。 “這個混賬東西,比他老子當(dāng)年還要混賬十倍。早知道這樣,當(dāng)初老夫就不該心軟,答應(yīng)常思保他一命!”老將軍史弘肇又是生氣,又是感覺好笑,拍著桌案,大聲數(shù)落。 “也好,有太后的幾個兄弟替他說好話,陛下就無法將他不肯奉詔的事情,遷怒到別人頭上!”中書舍人路汶是史弘肇的心腹,湊上前朝著密報上瞅了兩眼,笑著開解。 “黃口小兒,他即便遷怒又能怎樣?”史弘肇聞聽,立刻冷笑著撇嘴。對小皇帝劉承佑的反應(yīng)不屑一顧。 “總比天天想方設(shè)法給大人添堵好!”路汶搖搖頭,非常謹慎地提醒?!氨菹履挲g漸長,樞密切莫繼續(xù)把他當(dāng)成無賴頑童看待。古語云,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行了,行了,我在朝堂上,盡量多給他留點兒情面便是!”明知道路汶的話是出于一番好心,史弘肇依舊覺得煩躁異常,用力揮了下手,大聲回應(yīng)?!扒疤崾?,他別自己出乖露丑,總是鬧出何不食rou糜的笑話!” “這……,大人所言甚是!”路汶愣了愣,苦笑著拱手。 事實正如史弘肇所說,劉承佑絕非有道明君。可再昏庸糊涂的皇帝,也是皇帝。豈能長時間忍受朝政盡數(shù)被權(quán)臣所把持? 正準(zhǔn)備硬著頭皮再勸幾句,耳畔卻已經(jīng)傳來了史弘肇的吩咐,“行了,你別說了,老夫自己心里有數(shù)。趕緊替老夫把明日早朝時需要走一次過場的事情,都給整理出來。等廷議上通過了,也好當(dāng)場拿給陛下用印!” “是!”路汶不敢怠慢,立刻拱手領(lǐng)命。然而身子才轉(zhuǎn)過了一小半兒,卻又忽然回過頭,用極低的聲音提醒道:“樞密大人,下官最近聽聞,聽聞……” “有話就大聲說,別像個娘們一般!”史弘肇又用力揮了下手,仿佛自己身邊飛著無數(shù)只蒼蠅。 “下官聽聞,最近禁軍當(dāng)中,人事變動頗為頻繁?!甭枫胍Я艘а?,聲音依舊低得像蚊子哼哼。 “禁軍的將領(lǐng)任免,都在皇上和姓聶的職權(quán)范圍之內(nèi),老夫不好橫加干涉!”史弘肇將他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卻不認為有什么要緊,“且隨便他們折騰去,想對付老夫麾下的龍武軍,禁軍還差得遠!” “明槍易躲……”路汶被說得一陣氣結(jié),強打精神繼續(xù)補充。 “老夫不進內(nèi)宮,他們難道還敢當(dāng)街行刺不成?”史弘肇依舊拿他的提醒不當(dāng)回事,聳聳肩,冷笑著回應(yīng)?!昂昧?,無論如何,老夫都感謝你的美意。但是,除非陛下不打算要江山了。否則,他即便再急著親政,也不會蠢到光天化日之下跟老夫束甲相攻的地步。更何況,郭家雀兒此刻還領(lǐng)著大軍坐鎮(zhèn)鄴都!” 注1:唐代時,已經(jīng)有海貿(mào)往來日本和新羅。但海上貿(mào)易都被南方地區(qū)把持,北方沿海地區(qū)很少染指。此外,海上運貨也多發(fā)生在國與國之間,中國自己南北方則貨物運輸,則主要依靠運河與陸路。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元末,南方糧食北運的通道被紅巾軍切斷,才有張士誠用海船從杭州往塘沽運送稻米。 注2:遼國從立國起,各代皇帝一直致力于打造一個像中原一樣的朝廷。但直到澶淵之盟前后,其政治架構(gòu)都未能完全擺脫原始的部落聯(lián)盟狀態(tài)。只有在燕云十六州,才繼承了完整的地方官府。 第七章 國難(八) “護圣右軍都指揮使趙弘殷,前日被陛下派出去巡視皇莊……”連續(xù)兩次提醒都沒得到史弘肇的重視,中書舍人路汶心中好生沮喪,沉吟了片刻,再度點出了第三處異常。 護圣軍是禁軍的正式番號,護圣右軍都指揮使趙宏殷平素與史弘肇、郭威等人多有往來。其子趙匡胤,與郭威的養(yǎng)子柴榮,還曾經(jīng)義結(jié)金蘭。在右衛(wèi)大將軍聶文進肆意朝左右護圣軍內(nèi)安插親信之時,右軍都指揮使趙宏殷卻被調(diào)離了汴梁,這兩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回答他的,是一陣悉悉索索的紙張翻動聲。中書舍人路汶抬眼看去,只見史弘肇已經(jīng)開始聚精會神地批閱公文,壓根兒沒認真聽自己剛才說了些什么。 一股無力的感覺,頓時涌遍了中書舍人路汶的全身??嘈χo史弘肇又行了個禮,他默默地退了出去。默默地回到了廂房中自己的座位上,去應(yīng)付自己份內(nèi)的那些職責(zé)。 “也許是我自己杞人憂天了!”一邊迅速地整理明天上朝所需要的內(nèi)容,他一邊繼續(xù)搖頭苦笑。從樞密使府到皇宮前部專供召開朝會宣政殿,不過才一千多步距離。而樞密使府側(cè)面,就駐扎了一個指揮的龍武軍。即便真的有事,憑著史樞密的身手以及身邊護衛(wèi)的本領(lǐng),應(yīng)該能堅持到府內(nèi)的龍武軍抵達。只要雙方能夠順利匯合,周圍即便有千軍萬馬殺到,也休想再擋住史樞密的去路。 如是想著,慢慢地,他的心思也終于安定了下來。很快,就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頭的公務(wù)上。 當(dāng)落日的余輝灑滿了窗子,所有明天需要在朝會上處理的公文,終于整理完畢,及時送到了史弘肇的案頭。史弘肇自己,也終于結(jié)束了一天的cao勞,伸了個攔腰,準(zhǔn)備回后宅跟家人一起用飯。 見中書舍人路汶臉上依舊帶著幾分焦慮,老將軍笑了笑,搖著頭道:“行了,老夫知道你是怕有人不懷好意。明天朝會之后,老夫再調(diào)一個廂的龍武軍,到城內(nèi)駐扎便是!放心,老夫獨領(lǐng)一軍作戰(zhàn)的時候,聶文進那廝還穿開襠褲呢。他若是真敢輕舉妄動,老夫一個廂的兵馬,足以滅掉所有護圣軍。” “這,屬下希望自己是杞人憂天!”路汶臉色微微發(fā)紅,拱著手回應(yīng)。 “陛下雖然年少無知,卻不是個瘋子,應(yīng)該知道輕重?!笔泛胝乜戳丝此袷窃趶娬{(diào)一個事實,又像是再給自己打氣,“老夫沒有做司馬昭之心,可若是陛下真的瘋了,老夫也不吝讓他做個曹髦!”(注2) 麾下的龍武軍戰(zhàn)斗力天下無雙,只要自己一聲令下,半個時辰之內(nèi),就能打垮任何對手,控制整個汴梁。生死之交郭威手握重兵坐鎮(zhèn)鄴都,如果京畿有事,也可以星夜殺回來將李業(yè)、聶文進、后贊等鼠輩挫骨揚灰。如此懸殊的實力對比,史弘肇相信只要小皇帝沒徹底瘋掉,就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當(dāng)然,該做的防備,他也不會忽略。比如最近每次出府去上朝,他身邊至少都有一個都的甲士護送。每次朝會結(jié)束,他也不再接受任何人的宴請,直接跳上戰(zhàn)馬打道回府。自從一個多月前郭威走了那時起,他甚至連內(nèi)宮都不再去了,任由小皇帝劉承佑在里邊為所欲為。以免自己真的一時疏忽,步了漢朝大將軍何進的后塵。(注1) 為了表示自己從諫如流,第二天去上朝之時,史弘肇特地將貼身護衛(wèi)增加到了兩個都。朝服之內(nèi),也套了一件來自青羌的猴子甲,十步之外,可以擋得住任何弩箭的偷襲。 如此龐大的隊伍直奔皇宮,當(dāng)然無法不引起外人的關(guān)注。才經(jīng)過出府之后的第一個十字路口,開封府尹劉銖,就頂著滿頭大汗迎了上來。遠遠地將雙手并攏到胸前,以武將之禮高聲問候,也不管史弘肇能否聽得見,“昔日帳下小卒劉銖,拜見指揮使大人!敢問大人,如此興師動眾,到底所為何事?” “當(dāng)然是去上朝!劉府尊,難道我家大人帶多少護衛(wèi)隨行,還需要提前向你報備么?”史弘肇的親衛(wèi)都指揮使周健良毫不客氣地舉刀在手,厲聲喝問, “不敢!”開封府尹雖然穿著一身文官袍服,卻依舊做像武將一般在馬背上挺直了腰桿拱手,“昔日帳下小卒劉銖,愿為指揮使大人執(zhí)韁!” 說罷,翻身跳下坐騎,直接就朝隊伍中央闖。親衛(wèi)都指揮使周健良見狀,頓時手臂就是一僵。正琢磨著該不該指揮弟兄們將此人架開,身背后,卻已經(jīng)傳來了史弘肇的聲音,“罷了,爾等放他過來吧!他現(xiàn)在是開封府尹,的確有權(quán)過問老夫帶多少隨從!” “遵命!”周健良咬了咬牙,無可奈何地拉動韁繩,給劉銖讓了一條通道出來。 其他隨行文武幕僚,面面相覷。誰也找不到理由,將劉銖擋在隊伍之外。后者早在史弘肇還給劉知遠做侍衛(wèi)親軍都指揮使那會兒,就已經(jīng)在其手下效力。今天迎上來之后只字不提開封府尹的職責(zé),卻一口一個“昔日帳下小卒”,可謂是正把住了史弘肇的脈門,讓素來看重香火之情的史樞密,怎么可能對其不理不睬?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劉銖已經(jīng)來到了史弘肇的坐騎旁。果然伸手拉住了坐騎的韁繩,毫不猶豫地充當(dāng)起了馬前一卒。 “子衡,不可,千萬不可如此!”史弘肇頓時再也端不住架子,飛身下馬,劈手奪回了韁繩。“你現(xiàn)在好歹也是一品高官,老夫不能如此輕賤于你!放下,放下,有什么話,你直接說好了,老夫肯定不會讓你為難。” “若無將軍昔日指點提拔,哪有屬下的今天?”劉銖沒有史弘肇力氣大,只能松開了韁繩。隨即,后退兩步,肅立拱手,“是以無論將軍今天做什么,屬下都絕不敢橫加干涉。只愿鞍前馬后,為將軍遮槍擋矢!” “這,這……”史弘肇原本以為,劉銖會拿自己所帶的親兵太多說事兒,卻萬萬沒有想到,身為開封府尹的劉銖,會如此直接地擺明態(tài)度,愿意跟自己共同進退。頓時,心中就覺得一暖,笑了笑,主動朝著親軍都指揮使周健良擺手,“德正,讓一半兒弟兄回府。子衡剛剛上任,咱們別讓他難做!” “大人!”周健良一拱手,本能地就想勸阻。誰料史弘肇卻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把眉頭一皺,低聲斷喝,“別啰嗦,讓新增加的弟兄回去休息??偣膊乓磺Ф嗖铰烦?,一百人和兩百人,能有什么分別?” “是!”親軍都指揮使周健良不敢抗命,只好按照史弘肇要求,讓自己的副手何穹,帶著今天早晨多增加的那一百護衛(wèi)打道回府。 見史弘肇如此替自己著想,開封府尹劉銖也滿臉感動。又以下屬身份,向史弘肇行了禮,隨即挺起胸脯,大聲保證,“樞密大人放心,屬下也不是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只要屬下有一口氣在,這汴梁城內(nèi),就沒人能碰到您半根寒毛!” 說罷,將胳膊一抬,居然又去替史弘肇牽戰(zhàn)馬韁繩。 史弘肇雖然倨傲,卻怎么可能讓當(dāng)朝一品大員,做自己的馬童?趕緊抬手拍了對方胳膊一巴掌,笑著數(shù)落:“行了,子衡,別裝模做樣了,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老夫今天如果真的讓你牽了馬,明天咱們大漢國,就得成為全天下的笑話!” “嘿嘿,嘿嘿,將軍心腸好,就是知道體貼我們這些小兵崽子!”劉銖的臉色又是一紅,躬下身,像偷糖餅吃被抓到的晚輩一樣,大拍史弘肇馬屁。 史弘肇心中,頓時又想起了當(dāng)初領(lǐng)著此人沖鋒陷陣時的情景,笑了笑,輕輕揮手,“行了,既然你目的達到了,就回去做事吧。開封府尹,可不是什么閑差!” “屬下,屬下今天也打算去參加朝議,雖然屬下愚鈍,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但,但至少能替大人您壯壯聲威。”劉銖滿臉堆笑,再度表明姿態(tài)。 史弘肇最近正覺得自己對汴梁的控制力大不如以前,見劉銖居然如此熱情,便不愿冷了此人的心。略作沉吟,笑著點頭,“也罷,咱們兩個一起走走。反正還來得及。也有些日子,沒跟你坐在一起喝酒了!” 劉銖立刻打蛇隨棍上,媚笑著回應(yīng),“可不是么,自打李守貞造反之后,大人您就忙得腳不沾地。我們這些屬下,有時,有時真的不敢去打擾您!” “該來就來,老夫又不會把你丟出門外去!”史弘肇看了他一眼,笑著搖頭。 對方曾經(jīng)在他麾下效力多年,雖然算不上是鐵桿心腹,袍澤之誼卻也頗深。因此,談著談著,彼此之間就再也感覺不到絲毫的隔閡。特別是說到先帝劉知遠生前,帶領(lǐng)大家伙一起驅(qū)逐契丹人的壯舉,那種與子同仇的感覺,竟然再度涌了滿胸。 只可惜,從史弘肇府邸,到皇宮的距離實在太短。還沒等二人說盡了興,隊伍的正前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朱紅色的宮門。 “跟老夫進去,散了朝,咱們再一起喝酒!”對門口的禁軍將領(lǐng)看都不看,史弘肇向劉銖吩咐了一句,隨即帶著親衛(wèi),直接穿門而入。一直走到了宣政殿前三十步處,才又揮了下手,讓周健良帶著親兵們,在殿前的空地上整隊候命。然后邁動雙腿,大步走上了漢白玉鋪就的臺階。 八名級別在三品以上的中書省和樞密院官員,緊隨其后。開封府尹劉銖,則非常謙卑地,跟在了整個隊伍的尾部。宣政殿內(nèi),小皇帝劉承佑已經(jīng)起身迎接,宰相楊邠,吏部尚書蘇逢吉,以及其他一些早就到了的文武大員,也笑呵呵地轉(zhuǎn)過了面孔。 一切如常,史弘肇頓時松了一口氣,微笑著邁過宣政殿的門檻。楠木做的門檻有些舊了,裂開的木釬,恰巧掛住了他的官袍后擺。 “該修一下了!每年那么多錢,也不知道皇上都花到了什么地方!”史弘肇皺了皺眉,側(cè)過頭,打算吩咐身后的中書舍人路汶記下此事,散朝后找有司撥??罹S護皇宮。眼角的余光,卻恰恰看到開封府尹劉銖,正像幽靈一般朝自己飄了過來。 “子衡——”雙眉之間的區(qū)域猛地一麻,他果斷側(cè)身閃避,同時將雙手握成了拳頭。還沒等手臂蓄滿力氣,耳側(cè)忽然又吹過來數(shù)道寒風(fēng),幾支弩箭,從小皇帝的御座后,疾飛而至。 “砰!砰!”青羌瘊子甲,能擋住弩箭的利刃,卻卸不去弩桿上的巨力。史弘肇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被兩支手臂粗的弩箭,送上了半空。圓睜的雙目中,他看到中書舍人路汶和兩名樞密院官員,被另外幾支巨弩帶著,從自己身下飛過,鮮血像瀑布般,撒滿了漢白玉臺階。臺階上,開封府尹劉銖,手持一把短刀大開殺戒,凡是從他身邊跑過的官員,無論文武,一刀一個,皆被其剁翻在地。 “殺,殺光他們!”顧不得自身安危,史弘肇在半空中發(fā)出怒吼。他的親兵們,的確已經(jīng)拔出兵器,沖向了宣政殿大門。然而,大隊大隊的禁軍,卻從宣政殿兩側(cè),從防火的水缸后,從供官員們休息的廂房里,從一切可能藏身的地方,螞蟻般涌了出來,將他的親兵們,迅速吞沒在冰冷的刀光當(dāng)中。 注1:何進,東漢末年的權(quán)臣,何太后的哥哥。被太監(jiān)張讓等人,假托何太后的名義召入后宮,然后以關(guān)門打狗的方式亂刀砍死。 注2:曹髦,魏文帝曹丕之孫,因為不滿司馬昭專權(quán),所以帶領(lǐng)一百多名心腹,在沒有任何武將響應(yīng)的情況下,直接殺向了司馬昭的府邸。結(jié)果被司馬昭麾下的爪牙擊敗,自己也慘死街頭。 第八章 崢嶸(一) “呯!”“呯!”“呯!”三支粗大的弩箭,從戰(zhàn)船上飛出,貼著海面射向三十幾步外的巨鯨。正在追逐魚群的巨鯨雖然毫無防備,龐大的身體卻恰恰來了個高速下潛。弩箭頓時失去了目標(biāo),徒勞地在海面上掠出了三道細長細長的白線,最后力道盡失,變成三根漂浮的木桿,隨波起伏。 “轉(zhuǎn)舵,轉(zhuǎn)舵,避開鯨魚剛才出現(xiàn)的位置,把弩箭用繩子拉回來,上弦再射!”鄭子明在甲板上用力揮舞著拳頭,大聲咆哮。原本白皙的胳膊上,布滿了陽光留下的瘢痕。 方頭方腦的沙船在舵手側(cè)cao控下,艱難地旋轉(zhuǎn)身體。雖然速度極慢,卻依舊將船上的大部分兵卒閃了個東倒西歪。北方人不喜歡玩水,能在河溝里撲騰幾下的都很少,驟然從陸地走上了甲板,一個個就都變成了軟腳蝦。連站穩(wěn)都非常困難,更甭提是對著目標(biāo)射箭揮刀。 “注意,注意下盤。腳下不要用死力,就像騎馬一樣,顛起來,顛起來。讓你的身體隨著甲板一起動!”潘美兩只手死死地抓著纜繩,背靠著桅桿,沖著周圍的弟兄大聲提醒。 理論上,他的話語無懈可擊。然而,兩條正在哆嗦的大腿,卻暴露了他紙上談兵的事實。猛然間一個海浪涌來,沙船劇烈顛簸。剛剛“指導(dǎo)”了別人潘美,像只風(fēng)箏般被甩到了半空中。全憑著一雙手握得足夠緊,才勉強沒有被丟進滾滾波濤當(dāng)中。 “放松,腰桿放松!別一直繃著,腰桿繃得越緊身體越不靈光。腳趾用力,實在站不穩(wěn)的,就拿繩子把自己綁在船舷的護欄上?!崩铐槂捍┲粭l鼻犢短褲,像猴子般,在甲板上躥來跳去。一邊向周圍的人施以援手,一邊不停地介紹自己的心得。 與眾人的尷尬情況不同,他從第一次出海時起,就展示出了超強的適應(yīng)能力。短短幾個時辰之內(nèi),便可以在甲板上張開雙臂行走。如今更是奔跑跳躍,與平素在山間趕路沒任何分別。 “李將軍,拉我,拉我一下!” “暈,我頭暈!” “給我,給我一根繩子,快,快給我一根繩子!” “救,救命……” 四下里,叫喊聲響成了一片。被鄭子明從滄州軍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們,慘白著臉,佝僂著腰,不停地向李順兒請求援助。好不容易有了表現(xiàn)機會的李順兒則來者不拒,聽到哪邊的叫喊聲大,就迅速地跑向哪邊,或者將失去平衡的弟兄們挨個扶穩(wěn),或者給無處借力的弟兄手中塞上一根纜繩,或者將已經(jīng)嘴唇發(fā)黑的弟兄扶到船舷旁,用繩子捆住腰,讓他們可以放心向水里大吐特吐。 “這,這就是你的海上奇兵?”一道修長的身影從桅桿頂盤旋而下,像個燕子般落在了鄭子明身邊,笑著質(zhì)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