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我女兒不就是你女兒啊,她給掙的面子不也有你一份嘛。博士怎么了,博士好,咱們女兒也不差啊,進的可是事業(yè)單位呢,將來再找個當官的老公,下半輩子就有福了。” 趁著兩夫妻在角落里拌嘴,顧毓錚和外婆打聲招呼后趕緊溜去了廚房。 看到女兒進來,耿霜泠拿出一把青菜:“小遠在洗菜,你過去和他一起?!?/br> “媽,這個點五舅和五舅媽怎么在家啊?難道是也下崗了?上半年的時候還聽說他們廠效益好沒問題呢?!?/br> “問題這種事,不就是想要有就馬上能有的嘛。” 這些年來,企業(yè)破產員工下崗的事情時有發(fā)生,不過當時的大多數(shù)職工思想還比較保守,只要能發(fā)錢解決基本生活就不愿意下崗另謀出路,所以很多廠子也就那么半死不活地拖著,直到98年一波巨大的浪潮涌過來,上面終于下了壯士斷腕的決心,大批維持困難的企業(yè)紛紛宣布倒閉。當然了,這些倒閉的企業(yè)里也少不了渾水摸魚的,明明持續(xù)盈利中的一夜之間成了虧損然后迅速宣布倒閉轉為個人承包的現(xiàn)象夾雜其中。 但是不管企業(yè)領導層怎么搞,最終的結果就是無數(shù)職工一夜之間丟了鐵飯碗,造成的后續(xù)影響也是余波不斷的。 “連五舅他們都下崗了,那他們怎么不著急找新工作?。坑袥]有說過接下來是什么打算?” “他們廠給安排好了后面保險的事,自然就沒那么急了。至于接下來的,你五舅想學你小舅自己開店,你五舅媽想進我公司,他們兩為了這事自己都還掰不清呢,我就等他們想好了再來嘍。” 原來如此,顧毓錚懂了。難怪剛才五舅媽對她態(tài)度那么熱情,不管是開店做生意還是進耿霜泠的公司,可不都要想著找小姑子靠一下么。 小舅前幾年主動辭職開了家西餅屋,現(xiàn)在成了市里唯二的兩家西式糕點房之一,生意紅火,生活水平自然是節(jié)節(jié)上竄,去年攢了錢后買了套房子搬出去了。有了這樣的榜樣在前,五舅夫妻的心態(tài)自然不會像其他人那么不踏實。 耿霜泠道:“大人的事別管那么多了,你的事,想好怎么跟你爸交代了嗎?” “不要用交代這么難聽的詞嘛,說得好像是犯錯誤一樣?!鳖欂瑰P不滿地翻翻白眼,“見招拆招吧?!?/br> 耿霜泠嘆氣:“你啊,就仗著你爸疼你。” 顧毓錚嘿嘿笑著跑到安致遠身邊:“聽見了嗎,我爸疼我,你大膽地上吧?!?/br> 安致遠:“……”叔叔疼你才更可怕好嗎?感覺他會想打斷我的腿,哭唧唧。 天色漸暗,菜肴一盤一盤往桌上端的時候,該過來的人都陸續(xù)過來了。 用餐地點還是在堂屋,顧毓錚環(huán)顧一圈,比起當年,桌子少了一張,家里的兄弟姐妹除了小表弟耿洲,其他的全在外面沒回來。不過家里多了一個小娃娃,上幼兒園的年紀,是二舅家小兒子的孩子,他在外地工作,將孩子托付給父母了。 不知不覺,耿家的第四代又多了一個…… 耿洲故作老成地對顧毓錚道:“姐,這是你最后一個暑假了,珍惜吧。” 顧毓錚沖他齜牙一笑:“但我畢業(yè)后就是大人了,不用寫作業(yè),你羨慕嗎?” 耿洲:“……” 安致遠好笑地往顧毓錚碗里夾了一塊魚rou,去了刺的:“說得好像你畢業(yè)后真的就不做實驗不寫報告了一樣?!?/br> 顧勇軍看到安致遠理所當然的動作,眼皮一跳。他的性格向來不多話,做的比說的多,面對下屬他光是把臉一板就很嚇人了,更是用不到多費口舌,這個時候想說點什么,又覺得無話可說。 安致遠察覺到他打量過來的視線,心里也是惴惴,飯后偷偷地問顧毓錚:“你爸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顧毓錚搖頭:“不知道。就讓他這么看著唄,等他自己看出來了,你不就省事了?!?/br> “你答應阿姨說給你爸做思想工作就是這么做的?” “對啊,誰規(guī)定一定要談話才是思想工作,我這叫潛移默化,讓他自己慢慢接受。等你說了以后他要還接受不了,我再出面撒嬌一下就好了?!?/br> 安致遠:“……阿姨說得對,你就是仗著叔叔寵你?!鳖櫴迨澹阋矊檶櫸叶嗪茫^續(xù)哭唧唧。 既然顧毓錚說拖,那就慢慢拖吧。反正這次回來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足足能呆滿兩個月,那么長的時間,自己總能把事情搞定吧。 時間是最不經拖的,一拖就拖了一個多星期。安致遠坐不住了,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顧叔叔的眼神太有威懾力。有他在一邊守著,自己的說話和動作都放不開了。雖然顧毓錚說最好是多露點蛛絲馬跡讓顧勇軍慢慢察覺,有緩沖地接受,但他作為挖人閨女的一方哪有那個膽子,一些稍微親密點的舉動完全不敢有。 這天晚上快10點了,顧勇軍才起身回自己臥室洗漱,顧毓錚又躥進安致遠睡的書房聊天。 安致遠膽戰(zhàn)心驚:“你說叔叔是不是真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你看他現(xiàn)在回房間的時間越來越晚,感覺就是故意在客廳守著我?!?/br> “那你就去坦白唄?!?/br> “我也這么想,你說我這幾天表現(xiàn)怎么樣?夠可以吧,孝順的程度夠不夠?!?/br> 顧毓錚想了想安致遠最近端茶倒水、掃地擦玻璃的勤快勁點頭給予肯定:“可以,簡直孝順得跟親兒子一樣,比我還貼心。” “明天你爸不上班會早起趕早市買菜,我陪他去然后趁機說?”安致遠征求意見。 顧毓錚正要回答,忽然書房的門被敲響,“咚……咚……咚”不緊不慢的三聲。 兩人同時一個激靈,只聽顧勇軍的聲音響起:“顧毓錚,出來,該睡覺了?!?/br> 顧毓錚趕緊跳起來沖出門,雙手大張:“爸,門沒關,就是虛掩的,我們沒做壞事!” 顧勇軍定定地看她一眼,緩緩開口:“什么是壞事?這么晚了該進哪個房間自己不知道嗎?” 好了,什么也不用說了,顧毓錚刷一下躥回自己房間,關上門:“爸,我睡了,我明天要吃鹵雞爪,你記得買?!闭f完關燈上床,一系列動作快如流水,再不出聲了。 顧勇軍搖搖頭,看了眼還呆在書房沒出來的安致遠,上去幫他關門:“你也早點睡?!?/br> 這一句算得上溫和的話語讓安致遠心頭狂跳,叔叔到底是什么意思? 放在床上的手機屏幕閃了一下,安致遠拿起點開,果然是顧毓錚發(fā)來的短信。 99年,國內已經出現(xiàn)了彩屏手機,而他和顧毓錚用的這一款安裝的是更為先進的智能cao作系統(tǒng)。 點開短信,顧毓錚:大膽地上吧,我爸爸肯定發(fā)現(xiàn)了。 回復:那你剛才還跑得兔子一樣。 顧毓錚:體現(xiàn)你誠意的時候到了,明天買菜好好表現(xiàn)。 回復:好緊張。 顧毓錚:……已睡覺,明天見。 ☆、第92章 早晨5點不到,夏日的天才剛放亮, 顧勇軍就起來了。這是他的習慣, 不上班的日子去趕早市, 買最新鮮的食材為家人做飯, 這段時間女兒在家更是不能怠慢。 聽到外間傳來的動靜, 安致遠從床上一躍而起, 三兩下打理好自己,先顧勇軍一步拎起籃子:“叔叔我和你一起。” 南方小城的清晨是安靜的,又是喧嘩的。沿江一片的路段上, 城郊的居民排成了整齊的兩列,或自種或批發(fā)的蔬果擺得整整齊齊,鮮嫩的菜葉上還留有晶瑩的露珠。 顧勇軍不喜歡去市里規(guī)劃好的菜場,身為傳統(tǒng)的于水居民,他更喜歡買早市里自種自賣的農家產品。 安致遠跟在他身后,看他和其他人一樣不時停下腳步問價錢,在他蹲下的時候也跟著學習挑揀。 顧勇軍話是少了點,但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和顏悅色的, 見他跟著蹲下來,也會在翻揀的時候傳授幾句買菜攻略,完全是一副家庭煮夫的新好男人形象。 一派平和的表現(xiàn)讓安致遠漸漸放松,琢磨著什么時候開口比較好。無論是學習還是事業(yè)還是其他各種事情,安致遠都底氣十足,可是在女朋友和女朋友的父母面前,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只等待審批的小羔羊。 早市每天5點不到出攤, 到了半上午的時候就會陸續(xù)散去。隨著這片早市繁榮起來的是旁邊的一條小巷,售賣禽rou類的商戶租用了巷子兩旁的門面,買完了蔬果的人們自然會去那邊轉一圈給餐桌上添幾道葷食。 挑完了蔬菜,他們拐進了巷子,在熟悉的攤位上剁了一斤排骨,又買了一條魚就轉出來了。安致遠看看身后賣禽類的鋪面,可惜前面的顧勇軍連個眼神都沒給,繼續(xù)往巷子外走。 “叔叔?!卑仓逻h停下腳步叫喚。顧勇軍回頭看他。 “顧毓錚說想吃鹵雞爪?!彼⌒囊硪淼靥嵝选ky道顧叔叔心里還是生氣了,所以故意不給顧毓錚買? “哦,那你去買吧?!鳖櫽萝娖届o地道。 安致遠趕緊加快速度跑到攤子前,稱了兩斤雞爪,他跑回顧勇軍身邊:“還有別的要買嗎?” 顧勇軍將他手上拎的雞爪拿過來,攤開袋子翻了翻:“挑得還行,以后她想吃什么,你都要這樣記著?!?/br> “???”安致遠愣了下,馬上反應過來,“叔叔放心,不管顧毓錚想吃什么,只要是她能吃的,我都盡量給她弄來。她想要的東西,我也都給她買來?!?/br> 顧勇軍點點頭,繼續(xù)無聲地往前走。 安致遠心里不踏實,還是直接問吧,磨磨唧唧他也煩:“叔叔,你知道我和顧毓錚的事了???” “嗯?!鳖櫽萝娤?,都是男人,自己好歹也是過來人,要是看不出你小子兩眼里冒的什么光,我就白活了。 “那你不生氣?” “你說說看我為什么要生氣?”當了一段時間的領導,學會反問了。 安致遠回答:“其實我也覺得沒什么要生氣的,可是好像一般的爸爸都會生氣?!?/br> 顧勇軍沉默了下,道:“我也是一般的爸爸,但我的女兒不是一般的女兒?!?/br> 安致遠:“……” 女兒找男朋友了,顧勇軍的心情之復雜,豈是“生氣”兩字能形容的。 能找男朋友了,說明女兒長大了,捧在手心里的寶貝有朝一日沖向了更廣闊的天空,作為父親來說,他更多是欣慰女兒的成長和傷感于自己作為父親的愛護給的還不夠。 不過顧毓錚從小獨立慣了,又很少守在身邊,對于這一天他多少也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倒也不會太難受。 至于“男朋友”,呵呵,顧勇軍還真不怎么討厭。雖說打自家閨女主意的小狼崽子膽子不小,可占便宜的是誰還真不知道呢。安致遠勉強也算他從小看到大的,自己閨女哪哪都好,又有個聰明的腦瓜子,是被狼叼走還是把狼拐回家看門,現(xiàn)在還說不準。 安致遠不知道顧勇軍的想法,他現(xiàn)在就一門心思取得準岳父的認可:“叔叔你放心,我一定會對顧毓錚好的,也會孝順你和阿姨,你把我當兒子使喚就行?!?/br> 瞧,這忠心表的,不知道安國生聽到了會不會心疼丟了一個兒子? 顧勇軍微微點頭,將手上的東西在菜籃子里碼好,又交到安致遠手上:“提好了。” “好?!卑仓逻h喜滋滋,“叔叔,你好開明,之前他們說你這一關最難過,我覺得他們看錯了,你那么慈祥,又那么疼小輩,怎么會刁難我們呢。” 顧勇軍淡淡掃他一眼:“男子漢,要有毅力。” “???” 回到家,顧毓錚正好結束了早鍛煉,四人一起吃完早飯,安致遠積極表示他來刷碗,耿霜泠打量了一圈,招呼顧毓錚帶他出去逛街,自己將顧勇軍拉進了廚房。 大早上的逛什么街,店門都還沒開呢。 周六的早上街上行人不多,睡懶覺的睡懶覺,忙家務的忙家務,大熱的天誰也不會沒事出門亂晃悠。顧毓錚將安致遠往城門外的公園帶:“沒事多看看綠樹綠草,對眼睛好?!?/br> 安致遠將早上與顧勇軍的對話完完整整地復述了一遍,詢問親親女友的意見:“你說叔叔是什么意思?應該是同意我們了吧?” 顧毓錚琢磨了一下:“他有明確說出同意或是類似的話嗎?” “沒有,就是聽著感覺像。而且他應該早就看出來了,一直不說是默認吧。” 顧毓錚搖頭:“我爸如今的字典里就沒‘默認’這個詞,他最后一句說的是‘要有毅力’吧?” “對啊,叔叔說的沒錯啊,男子漢本來就該有毅力?!?/br> 顧毓錚同情地看著他:“我爸的意思應該是,你要一直有毅力地表現(xiàn)下去,直到他完全認可才會明確表示同意,換句話說,你現(xiàn)在屬于考察期。” 就說爸爸哪會那么輕易讓人過關的,理智上理解孩子長大了總會談戀愛的,情緒上總還是會不爽。棒打鴛鴦的事情他做不出來,故意設置障礙也不是他的行事風格,那就換個方式嘍。不點頭也不搖頭,就這么慢慢觀察你。 安致遠聞言點頭:“考察期就考察期,我一定會讓叔叔知道我是真心愛護你,也是真心把他當自己父親孝順。” 顧毓錚往他手里塞了一個桔子:“相信你,女婿是半子,加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