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裴深愛很軟,脾氣也好。 這也是連驛說不出我不想結(jié)婚那句話的原因,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他似乎得到了一個他想要的答案,但他又好像不是想要這個,他好像把所有的一切都搞砸了。 又喝了兩口水,在連橋那要了手機(jī)來,連驛給裴深愛打電話。 在坡上,信號還可以。 撥打出那個熟記于心的號碼,他貼緊了耳朵。 然而,耳邊傳來了一句機(jī)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再撥打,撥打失敗。 再撥,還是無法接通。 連續(xù)打了七八次,除了無法接通就是撥出失敗,聯(lián)系不上人,整個人都焦躁起來了! 連橋把手機(jī)搶了回去,讓他好好休息。 他手里的礦泉水差點摔出去:“不用問了,她現(xiàn)在就我這心情。” 這邊晚上是又潮又冷,三個人擠在了一起。 鋪了一點紙殼,蓋著一條毛毯,天當(dāng)被,地當(dāng)床。 六子早就累得睡著了,連驛在邊上,睡不著,就靠著他哥翻弄手機(jī)。 一直聯(lián)系不上裴深愛,心里沒有底。 想念蔓延開來,他即使已經(jīng)累得透支了,仰望著逐漸明朗的星空,也睡不著。 連橋也是胸悶得很,背后發(fā)疼,呼吸都有點不順暢了,回頭看見弟弟還沒睡,撞了他的肩:“小驛,你為什么不想結(jié)婚,嗯?” 連驛沒有反駁,光是嘆了口氣:“還沒結(jié)婚,就有猜疑,我不能完全相信她,她也不能完全相信我,那結(jié)婚了呢,會不會永無寧日,我覺得會?!?/br> 他在他哥的包里翻出煙來,點著了。 夜空當(dāng)中,月亮也在烏云當(dāng)中出來了,缺了一邊。 兄弟兩個挨著,連橋好笑地看著他:“可是,安全感都是彼此相互給予的?。∧憬o她足夠的安全感,她當(dāng)然相信你,相反她給你足夠的安全感,你也不會再懷疑她。你們這談戀愛呢,吃醋啊有別扭什么的不是正常的么。” 連驛沒有說話,吐著煙圈。 他這會臉洗干凈了,英氣凜凜。 樣貌多出于母親基因,連橋在他額頭上點了下:“你這是典型地想太多。” 拿毛毯給弟弟好好蓋了一下,連橋伸手扶著雙膝站了起來,涼風(fēng)吹過他的臉,他站直了,迎著風(fēng),一手扶住了他們后面的礦泉水摞起來的高箱子。 低頭,他輕勾著唇:“小二,我知道你為什么不想結(jié)婚,讓我來猜猜,一個從小生活在不幸婚姻當(dāng)中的孩子,親眼看著父母吵架吵架吵架,看著mama抑郁消沉,看著她一日比一日消瘦,你就是害怕,是嗎?” 連驛揚著臉,兄弟兩個人,其實長得像的地方不多。 他總覺得他哥這次突然過來,變得哪里不一樣了。 說不出哪里不對,但是這個話題,他不想繼續(xù):“別說了,哥?!?/br> 連驛最大的問題就是看起來什么問題都沒有,其實問題大得很,這么多年,都沒有忘記過,而且這種痛在骨子里,他潛意識抗拒家里也抗拒成家,連橋以為,他戀愛了就好了,戀愛了順理成章就會想結(jié)婚,但是現(xiàn)在看來,有些事情,不讓他知道,他一輩子也不能釋懷。 連驛卷著毯子,打開一個邊,示意他過去休息。 連橋長長嘆了口氣,伸腳踢了踢他:“小驛,其實有一件事我知道,但是沒有告訴過你,你小時候看見過的那些,不全是真的。” 連驛仰著臉,怔住。 他哥哥一手撫在胸口,定定地看著他:“媽的抑郁癥不是因為爸得的,而是因為我得的,其實我不是爸的……” 麻麻的感覺,起初只覺得心悸,連橋撫著胸口腦中警鈴大作,不等一句話說完,他只覺得全身都緊繃住了,說不上是疼還是什么,眼前一黑一頭栽倒下來! “哥!” 第82章 一棵小草啊 x市的醫(yī)院里, 急診部人來人往,連驛被大夫擠在一邊, 腦子一片空白。 醫(yī)院急診到處都是人,樓上住院部也沒有空床,只能臨時搶救一下, 連橋突然發(fā)病,才給家里打了電話,讓返程的民用機(jī)趕緊再回來。 這邊醫(yī)療設(shè)施跟不上,只能做基本搶救。 老連一聽大兒子犯了心臟病也是急得不行, 讓他趕緊給帶家去, 說是先天的,恐怕得手術(shù)。 原來全世界都知道, 除了他。 血壓一路很低,他扶住一邊的六子,有點站不住。 小的時候, 他就算沒媽了, 也有哥。 在那些個缺失父親的日子里, 哥哥一直都在。 肩膀一側(cè)歪,六子連忙推了他一把:“二!你怎么了!” 他清醒了點,搖頭。 連橋搶救了一個多小時, 終于緩過了這口氣來。 血壓還很低,他也是真的累到了,身體扛不住了,沒想到會突然昏過去, 這口氣喘過來了,暫時就沒有生命危險了。 還好直接從醫(yī)院走,有氧氣更安全一些。 連橋還掛著點滴,連驛站了他病床前,握著他的手,紅著眼。 旁邊病床上的一個老人,電擊搶救四十多分鐘了,兒女都在哭,每一次顫動,身體在病床上彈起,都讓人不由自主地恐懼。 六子累極,坐了地上。 連驛緊緊握著連橋的手,又氣又惱:“我怎么不知道你心臟不好,身體這樣跑這來干什么……”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光是握緊他手,都似乎花光了渾身力氣。 倒是連橋,勾著唇,還在笑:“你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特別像要哭似地,怎么,你還想哭一通?。 ?/br> 哥倆個一個惱一個笑。 連驛是真的急了:“為什么瞞著我,你想瞞我到什么時候?” 連橋捏著他的手指頭:“瞞到再也瞞不住,瞞到我弟弟長大時候,瞞到我可以離開了的時候?!?/br> 連驛別開臉去,熱淚盈眶。 連橋拍著他的胳膊,示意他低頭:“你來,我跟你說一件事?!?/br> 不想聽,什么都不想聽。 連驛回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才是回頭:“你好好休息,一會咱們就回家。” 點滴快要掛完了,連橋拉著他低頭:“過來?!?/br> 連驛也是沒什么力氣了,就蹲了病床邊上:“別說那些沒用的了,你好好休息……” 卻是被他哥打斷:“這件事,今天不說,我怕回家了說不出口,小驛,你聽著,我真的不是爸的孩子,這件事我早就知道,我那個親生的父親落魄時候曾來找過我,被我攆走了。調(diào)查了之后我才知道,我和連家沒有什么關(guān)系,別說話,聽我說,我生父是一個過氣的畫家,媽年輕的時候和他在一起過有了我,后來才知道他有家,她為此抑郁,后來白連倆家聯(lián)姻,從結(jié)婚紀(jì)念日和我的生日就知道,咱爸是知道我的存在的,不得不說,這么多年了,爸對我視若己出,等你出生以后,媽的病總不好,無數(shù)次自殺未果,她們是經(jīng)常吵架,但是,其中的事情誰又能分得出對錯呢,家庭當(dāng)中,家務(wù)事最難分清是非黑白,我曾問過趙大夫,當(dāng)年媽的狀態(tài)一直不好,精神總也提不起來,甚至已經(jīng)有了幻覺……” 說到幻覺的時候,他長長嘆了口氣:“所以你抗拒的家庭,抗拒的所謂婚姻,其實就是假象?!?/br> 連驛咬牙:“你這是在為老連開脫,他在我媽死之前就和初紅杰在一塊了!” 連橋嗯了聲,有氣無力地:“沒有,我相信他沒有,你總要試著相信一個人,仔細(xì)回想一下,根本沒有,我們總不能讓爸一輩子都一個人,那不可能,至于說到底是不是老連把媽氣死的,我想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清楚了。” 連驛:“我不清楚,我也不想聽這個……” 他站了起來,前所未有的煩躁,才是靠了墻,頭抵在了墻上,喧鬧的急診室卻似乎安靜了下來一樣,連橋的聲音直接從背后鉆進(jìn)了耳朵里,命中。 連橋幾乎是吼著的了:“她走不出來!她是自殺!她就是擺脫不了抑郁想一個人了!” 回頭,幾乎是不敢置信。 他記憶當(dāng)中,mama的影像其實已經(jīng)忘卻得快差不多了。 手機(jī)在口袋里嗡嗡作響,連驛接通,飛機(jī)到了,他們可以回家了。 連橋在急診躺了三個多小時,血壓基本平穩(wěn)了,醫(yī)生也確定可以離開,六子和連驛才一起推了他出來,分秒不敢耽擱,立即趕回c市。 幸好他狀態(tài)一直都很好,直接送入了醫(yī)院,再檢查一遍。 連錚隨后趕到醫(yī)院,拿著拐杖又要打連驛,被身邊一直跟著的初紅杰攔了下來。 六子走了以后,連驛就坐在了地上。 這一夜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一直瞪眼到了天亮。 亮天以后,簽了字。 進(jìn)入監(jiān)護(hù)室的連橋緊急做了手術(shù),一家人就在手術(shù)室外等待。 老連拄著拐,靠坐在椅子上連連嘆著氣。 初紅杰在包里拿了一個黑色的日記本出來,走到了連驛的面前,蹲下來遞給了他:“這是你mama的日記,因為里面寫了太多不好的東西,你爸不讓給你,現(xiàn)在你長大了,你爸也老了,還是給你看看?!?/br> 他抬眸,伸手接過去,翻開。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哽咽著:“小驛,你想想我剛來你們家的時候,我們相處得很好,不是嗎?真的,我以前就很仰慕你爸爸,我也很高興能嫁給他,但是我發(fā)誓你mama在的時候我沒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你們家的事,她離開了以后,我總來照顧你的,你還記得嗎?你不理解我可以,但是你不能再傷你爸爸的心了,真的?!?/br> 是的,小的時候,他還管她叫過媽的。 連驛抿唇,揚臉看著她走回到父親身邊坐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 低頭,日記本上一頁頁都是母親的筆跡,很凌亂,有的頁面上還有她的眼淚,有的頁面上是她畫的小花,翻開看了看,前面多數(shù)都是對腹中孩子的怨念,對那個離開了她的男人的怨念,后面記錄的是她的心情,想一個人,想走,想重新來過。 他不知道他mama現(xiàn)在有沒有投胎轉(zhuǎn)世了,沒等看完就合上了日記本。 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來衣服都是他哥給帶的,沒有煙。 走到了長廊的那一頭,連驛拿著手機(jī)給裴深愛打電話。 嘟嘟的還是無法接通。 打了好幾遍,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 這個時候,越發(fā)地想要見她。 想道歉,想抱她。 想告訴她,他錯了,他不好,他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