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穿越到一個古代人的身上便足夠可怕,穿越到一個命途不幸的人身上,就更加可怕了。 前世趙華纓讀野史時,見到這個同自己一般的名字還覺可笑,但等她自己到了這個身子里頭去,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歷史上的趙華纓,便是在嫁入七王府中之后,早早過世的。 剛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全然不信命,想著后世記載的昭武帝逸事,便千方百計的往前去湊,豈知,終究是不能成事。 到頭來,昭武帝還是娶了原先的皇后,同史書記載并無二般。 被送到庵堂之后,萬念俱灰之中,趙華纓隱隱的也有些喜意,只是不為人知罷了。 ——如此一來,她便不會再嫁給七王,也不會如命中注定的那般,早早辭世了。 趙華纓也從沒想過只給自己留一條路,在試探著往昭武帝面前靠攏的時候,她暗自派人尋了陶光,這個后世傳名極廣的能臣,事先施恩與他,以圖后報。 陶光的傳記中,詳盡的記載了他赴春闈時,在金陵城外遇雨病倒之事,趙華纓估摸著時日,在打消了趙家人疑心之后,早早的等在了那里。 ——一切皆是水到渠成。 唯一叫她覺得遺憾的便是,這陶光是個死腦袋,只知道讀書,卻不諳風情,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他卻絲毫不明自己心意。 也罷,能得他的感激,已經(jīng)是有所收益,其余的東西,便只看緣分吧。 在這樣的念頭之下,趙華纓的日子也漸漸有聲有色,正在這樣的關(guān)頭,卻接到了賜婚的圣旨,豈能叫她不張皇失措! 青漓對趙華纓這番心思自是無處可知,只對著面前那碟子貴妃春雪吃的津津有味,因著有孕的緣故,皇帝不許她多吃,可架不住這會兒他正同章武候說話,沒工夫管她,才算是叫青漓鉆了空子,趁機多吃幾個。 西涼戰(zhàn)敗之后,便派遣使團到了金陵,商議戰(zhàn)后賠償與歲貢等事,可那時候皇帝忙著叫自己與小姑娘的婚事,也有意晾晾西涼人,便只叫他們在金陵待著,等到年后再去細談。 章武候做為戰(zhàn)時主將之一,自然也在這場談判中占據(jù)一席之地。 “此前,戶部尚書與鴻臚寺商議之后,便定下了索賠總額,”章武候沉聲道:“西涼使臣一見就變了臉,聲稱是獅子大開口,無論如何也不肯同意。” “戰(zhàn)敗之國,有什么資格挑三揀四,”皇帝生性強硬,除去纏在小姑娘身上要再來一回的時候會態(tài)度軟些,其余時候都不算是好說話,此刻自然不會松口:“若是大秦敗了,他們的譜兒還不知道要有多大。” “禮部尚書耿大人對此也頗有微詞,”章武候語氣有些不滿,毫不掩飾的跟皇帝打小報告:“說西涼上表求和,愿永世為大秦附屬之國,已是極有誠意,若是執(zhí)意要求索賠,只怕西涼百姓難以聊生,又說大秦既是天朝上國,禮儀之邦,便應該拿出自己的氣度來,斤斤計較于錢財,反倒使得周遭屬國離心。” “夷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強必寇盜,弱而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皇帝抿了一口茶水,方才冷笑道:“這類異族,稍有強盛之兆,便反噬其主,他們便是想歸附,朕也不敢收的?!?/br> “至于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你將朕原話告訴他們,”重重將手中茶盞放下,皇帝冷聲道:“既然覺得那些夷狄如此親善,便舉家遷往邊疆去吧。 好叫他們看看邊關(guān)百姓是如何家破人亡,也叫他們用禮義去感化夷狄。 若是能不動刀兵便使得大秦再無征戰(zhàn)干戈,那也是他們的本事,屆時,朕不止親自出城百里去迎,還叫他們升祔太廟,世代榮華。 問題上——他們行嗎? 自己的百姓都顧不上,居然對著西涼人去施展他們的仁愛之心? 混賬東西!” 章武候面有敬色,頷首贊同道:“陛下所言甚是?!?/br> “朕在西北時,也曾往邊關(guān)去看過,常年征戰(zhàn)使然,邊關(guān)民戶十不存三,留下的多是老人婦孺,年少力壯者多已戰(zhàn)死疆場,”皇帝語氣中有了幾分哀悼之意,沉聲道:“不說遠的,便是近前這一場,多少人家沒了兒子,多少孩子失了父親,那些想著只靠嘴皮子來回一碰,搏取一個仁善名聲的,是何居心?該殺!” “有陛下此言,臣便知曉應當如何行事了?!闭挛浜蚰抗鈭砸悖C聲應道。 “你看著去辦吧,”皇帝對章武候還是極放心的,聞言便道:“自有朕給你撐腰?!?/br> “臣倒想起另一處來了,”似是念及什么趣事,章武候忽的笑了:“昨日去的使館的時候,那正使還不忘討價還價,說他們帶了西涼最美的燕云公主來,便是想著化干戈為玉帛,陛下若是執(zhí)意苛待,未免太過不近人情。” “區(qū)區(qū)一個女人罷了,以為是天仙下凡么,”皇帝自得了嬌妻,便頗有些瞧不上別人的意思,嗤笑道:“你明日去告訴他們,若是愿意,那就是個搭頭,若是不愿意,便只管帶回去,左右朕也不稀罕,留下來反倒要費心想賞給誰,麻煩?!?/br> 瞧著面前的章武候,皇帝倒是想起那日小姑娘說的話了——一個男人,這么大年紀不成婚,一看便是有問題啊。 “你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要不,就賜給你了?” “別,”章武候忙不迭跪下,目光誠摯道:“臣今日此來,也是有事相求,想請陛下做主的?!?/br> 一提起將燕云公主賜給他,他便有事相求了,皇帝心里頭隱隱約約的也能猜出那是什么,只順口問道:“何事?” “臣于正儀大夫家的千金有意,”章武候答得恭敬,目光滿身希冀:“求陛下成全一樁姻緣?!?/br> 倘若章武候求的是別人,這會兒皇帝便一口應了,瞟一眼內(nèi)室,卻壓低聲音,道:“——仿佛,是皇后的表姐?” 章武候道:“是?!?/br> “那倒不好辦了,”皇帝自己念了一句,又瞥向章武候:“怎么不自己去提親?” “去了,”章武候老臉一紅:“被拒絕了?!?/br> “虧得朕沒事先應下,”皇帝心生慶幸:“人家不愿意,若是成了怨偶,皇后非得埋怨朕不可?!?/br> 章武候訕訕的看著皇帝:“臣沒辦法,所以才來求陛下啊?!?/br> 皇帝盯著他那副沒出息的樣子看了一會兒,終于道:“朕記得,方家女似乎與皇后年歲相仿?” “似乎是吧,”章武候也并不清楚,皇后畢竟是皇后,他一個臣子去打聽年歲,總歸是不合適:“臣也不太清楚?!?/br> 皇帝似乎來了興致,頗有興味的問了句:“為什么拒絕你?” 章武候干巴巴的笑了:“……臣太老?!?/br> 皇帝毫不掩飾的嘲笑出聲來。 “陛下恕臣冒昧,”章武候看著皇帝,虛心求教道:“皇后既與方家女年歲相仿,可您比臣還要年長,同娘娘相處起來,難道便沒有覺得別扭?” “并不曾?!被实郛吘故腔实?,君臣之別使然,便是魏國公府在年歲上覺得不滿,只怕也不會說出來。 事實上,便是說出來,皇帝也不會介意。 ——你就是比人家姑娘老,難不成還不許人家說了? 更重要的是,在二人相處的過程中,小姑娘似乎并不覺的有什么,那別人如何想,也就不重要了。 床笫之間,小妻子躺在自己懷里,極乖巧的叫‘爹爹’,不也很有情趣嘛。 皇帝輕咳一聲,心滿意足的道:“皇后生性溫柔,人亦可愛,同朕極為相得,夫妻親近還來不及,怎么會覺得別扭? 更不必說,皇后身懷有孕,眼見便能得子了?!?/br> 章武候無端的被塞了一嘴狗糧,只覺得牙疼不已,再想皇帝此言,倒是真的生出幾分認同來。 帝后大婚時,他已然返回戰(zhàn)場,自是無緣得見,可前后之間,陛下的改變,卻是極為明顯的。 素來冷硬如冰的男人,竟也生了幾分柔情,委實是令人吃驚。 順著這一茬兒,章武候忽的想起了十分要緊的一處:“之前在邊關(guān),有一回,陛下無緣無故致信去罵臣,不會是記恨皇后娘娘年幼時……與臣的一點兒淵源吧?” “怎么會,”皇帝答得滴水不漏:“多少年前的舊事了,皇后那時候又小,朕怎么會這樣小氣?!?/br> “臣就知道,是自己多想了,”章武候當真信了,心口大松一口氣,含笑道:“那時候娘娘才多大呀,矮矮的一個小娃娃,對著一個孩子生出什么心思來,那還是人嗎。” 皇帝:“……” 猝不及防的,心口中了一箭。 “過去的便叫它過去吧,咱們且看眼前,”暗自磨著牙轉(zhuǎn)了話頭,皇帝開始炫耀自己家的嬌妻:“皇后溫婉和順,也極貼心,朕回頭叫她請方家女入宮細問,指不定能幫你成就一樁姻緣。 不過也不能強求,她畢竟有孕,朕也舍不得叫她辛苦?!?/br> 章武候看不慣皇帝那副四下里撒狗糧的樣子,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道:“當年在西北的同僚,多半已經(jīng)開花結(jié)果,陛下這株鐵樹,現(xiàn)在才來得及開花,可是有些晚了?!?/br> “晚了又如何,”皇帝頗為自傲的瞟他一眼,道:“——朕開花晚,可是朕開的花大?!?/br> 第93章 姻緣 章武候走了, 皇帝側(cè)過身, 向自里間出來的小姑娘道:“妙妙覺得, 他怎么樣?” 青漓心知他并不是想要諷刺自己與章武候的一點兒淵源,而是問就自己表姐而言,這個人如何。 略一遲疑, 她便老老實實道:“各花入各眼, 我又不是阿蕊jiejie, 怎么會知道她究竟怎么想? 若是碰巧,說中了人家心思還好, 若是弄錯了,豈不是害人一生?” 瞥皇帝一眼,青漓道:“虧得你沒應下, 若是貿(mào)然應下了, 我必然是不依的?!?/br> 因著郝家之事,盡管阿蕊jiejie不曾表露出來, 可青漓也知她是傷心了,此刻是否愿意再談婚論嫁,也未可知呢。 皇帝摸了摸鼻子, 道:“既然如此, 妙妙找個空, 請你表姐入宮一敘,問問她的意思吧。 不是朕偏向章武候,所以想要撮合,而是朕深知他為人, 確實堪稱良配?!?/br> “他之所以不成親,并不是因為坊間流傳的那些有的沒的,而是為國為家?!?/br> 皇帝瞥了一眼小姑娘,見她心虛的低下頭,一副認錯的模樣,這才繼續(xù)道:“他年幼時,便跟隨母親遷居西北,頗受鄰間獵戶照顧,一來二去,便認那獵戶為義父,那段日子雖算不得好,卻也難言壞,比之遇上他義父之前,卻是好得多了。 好景不長,那之后沒幾年,那獵戶便參軍,隨即戰(zhàn)死沙場。 章武候既是有感于此,也是鑒于邊境慘狀,這才一直未有成家之念。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br> 青漓倒是不想其中還有這層關(guān)系,一時間,對于章武候此舉頗為動容。 有些事情,只嘴上說說容易,親自做起來可就難了。 “也好,”想著自己此前聽聞,她也覺章武候不錯,而章武候之母黃氏,較之郝老太,簡直是天地之別,心中也有幾分撮合的意思,便道:“過幾日吧,我請阿蕊jiejie入宮敘話便是?!?/br> 秦氏被關(guān)進了掖庭獄,恪太妃往七王府里去住了,兩位太妃正忙著相看女婿,宮里頭的刺頭都被收拾了,一時間,青漓也是清閑。 此刻有了事情去做,又是關(guān)系到自己的阿蕊jiejie,她倒也頗為熱切,第二日便請了方夫人與方蘭蕊入宮。 方夫人的婆母身子一直不好,便是初八宮宴那日,也不曾入宮,自聽聞青漓有孕之后,還是頭一次入宮來見她。 畢竟是自小見著長大的孩子,驟然間她也要為人母,方夫人不免大生感慨,拉著她手再三叮囑孕中需注意的事項,語氣頗為殷切,說的內(nèi)容也極為瑣碎。 這一類的話,青漓早聽董氏與身邊女官說了數(shù)遍,此刻再聽,卻也依舊極為仔細。 ——長輩自是一番好心,敷衍過去,豈非叫人心寒? 等將近況都說的差不多,青漓終于向方夫人低聲道:“我聽說,章武候去提親了?” “娘娘消息倒是靈通,”方夫人眼睛一眨,隨即反應過來:“陛下說的?” 青漓點頭應道:“是呀?!?/br> “也沒什么不好說的,”方蘭蕊微垂著頭,不曾言語,方夫人則云淡風輕道:“阿蕊不喜歡,所以就推拒了?!?/br> 不喜歡? “你們小姐妹素來感情好,一起說話也自在,我便不在這里礙事了,”青漓心下生出幾分疑惑,卻見方夫人起身,向一側(cè)的鶯歌笑道:“早早聽聞宮中清芳園的梅花兒好,鶯歌帶我去瞧瞧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