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顧小姐可聽見我說的話了?”賀紹景追著又問。 顧青竹抬眼,緩緩點頭:“聽見了?!?/br> “那顧小姐怎么說?同意與我做個戲搭子嗎?” 賀紹景越說越覺得自己像個登徒浪子,與前面那幾個巴在戲臺欄桿上吹口哨,調(diào)戲唱戲女子的少年們差不多了,只不過他調(diào)戲的是眼前這冷冰冰的漂亮小姑娘。 突然很期待小姑娘的反應(yīng),就算站起來潑他一臉?biāo)?,罵他是無賴,賀紹景也認(rèn)了! 顧青竹將手里的瓜子殼放到盤子里,抬眼對上賀紹景期盼的目光,溫和的莞爾一笑:“賀世子覺得我說‘同意’,合適嗎?” 顧青竹展顏一笑,讓賀紹景為之眼前一亮,還沒說話,眼角余光便瞥見一個身影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邊,賀紹景就是想不發(fā)現(xiàn)都難,因為那人挪動椅子的聲音非常大。 顧青竹與賀紹景對面而坐,祁暄坐在他倆中間,賀紹景很是意外:“幼清,你怎么……來找我的嗎?” 祁暄冷冽的目光在賀紹景和顧青竹之間回轉(zhuǎn),顧青竹眉心微蹙,卻沒說什么,兀自扭頭聽?wèi)?,看都不看他一眼,祁暄按下挫敗,對賀紹景回道: “自然。我又不愛聽?wèi)?,不找你來這里做什么。” 賀紹景看著祁暄,莫名覺得不對,可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點頭笑了笑,丫鬟來給祁暄上茶,賀紹景欲起身:“幼清尋我是有事?不妨去那邊說話?!?/br> 祁暄喝了口茶,擺擺手:“沒什么大事,就是被那幫人纏的厲害,想想還是你這兒清靜,待會兒他們要找來了,你可得幫我應(yīng)付著些?!?/br> 祁暄口中的他們,賀紹景沒問是誰也能猜到,畢竟武安侯世子難得光臨安國公府,平日里不怎么遇見他的人,自然要抓緊這機會與他套套近乎,將來若能得祁暄在武安侯面前說一句話,勝過他們自己努力十年。 笑著應(yīng)下了,賀紹景這才有空端起茶杯喝茶。 先前只顧著跟顧家的小姑娘說話,沒顧得上喝茶,突然來了個祁暄,他就算還有什么想說的,現(xiàn)在也不方便說了。 顧青竹扭頭看了兩眼賀紹景,賀紹景心上一喜,對她點頭致禮,似乎在向她說明自己對不速之客也很無奈的意思。 顧青竹調(diào)轉(zhuǎn)回目光,刻意忽略身后那兩道灼灼的視線,想著上一世祁暄和賀紹景兩人斗的你死我活,賀紹景追隨的是大皇子,祁暄追隨的是太子,兩人明里暗里交手多回,祁暄是那種若當(dāng)面交鋒,沒人能把他如何,但就怕背地里動手腳,祁暄是個將才,并不是適合朝局中的爾虞我詐,他最討厭的也是這些陰謀詭計,然而賀紹景最擅長的就是搞陰謀,那些年,折在他和張連清手里的大臣不知道有多少。 沒想到重來一世,還能看見這兩人相安無事坐在一張桌子上的畫面,盡管有些尷尬。 “你是顧家的小姐吧。” 祁暄放下杯子,忽然在顧青竹背后開口問了一句。 顧青竹眉頭立刻蹙起,扭頭瞪他,還沒開口,就聽賀紹景替她答道:“是啊,這位是忠平伯府的二小姐,對戲文頗有獨特見解,我是來請教的?!?/br> 賀紹景這是在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和顧青竹坐一張桌子嗎?這理由在別人聽來,沒什么問題,因為顧青竹對戲文見解獨到,所以賀世子才會坐在她旁邊請教。 然聽在祁暄耳中卻很不以為然,因為他就算再怎么不了解青竹,也知道青竹不喜歡聽?wèi)颍鼊e說對戲文見解獨到了。 只可惜這些話不能往外說。因為他和青竹現(xiàn)在還沒有關(guān)系,若他表現(xiàn)的太過,只會損及青竹的清譽,雖然在祁暄看來,他的青竹對這些根本不在乎,但他卻不能不為她在乎,因此就算找她也只敢偷偷摸摸的找,確定萬無一失了才行。 “原是忠平伯府的二小姐,失敬了。” 祁暄對著顧青竹的背影說話,賀紹景有些意外祁暄的主動,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難道就因為他坐在這里和二小姐說話,祁暄便如此反常? 賀紹景縱然心機再深,也不會覺得顧青竹這么一個半大的小姑娘會引起祁暄的注意,祁暄和他不同,他與這小姑娘有幾面之緣,每一面都讓他大開眼界,所以才產(chǎn)生濃厚興趣,祁暄他怎么會。 顧青竹沒有回答祁暄的話,賀紹景見狀,心里終于平衡了些,至少可以證明,他感興趣的姑娘是一視同仁的,并不是只對他一個人冷淡。 “二小姐緣何不敢看我?”祁暄繼續(xù)糾纏,心中有些抑郁,他剛才過來的時候,明明看見她對賀紹景笑了笑的,盡管笑的有些敷衍,但終歸是笑了,他不指望青竹能對他笑,但至少能光明正大的與他對視一眼吧,然而…… 對于祁暄的sao擾,顧青竹覺得不勝其煩,從座位上站起身就要離開。 “二小姐這就要走?” 賀紹景起身問話,顧青竹抿著唇,對他福了福身,算是告別,就在祁暄猶豫著自己要不要沖上去扮演一回攔路的惡霸,戲臺那邊傳來幾聲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原本熱鬧的吹拉彈唱驟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聲聲尖叫。 顧青竹停住腳步往戲臺那兒看去,正好看見戲臺轟然倒塌的一幕,臺下的觀眾嚇得四處逃竄,生怕戲臺砸到自己。一瞬間的功夫,戲臺倒塌,臺上戲子們有的跑掉,有的則被頂上的竹竿布景壓住了,那頂上的布景都是手指粗細(xì)的竹子和布搭起來的,沒什么重量,就是壓在身上也不會受重傷,倒是那戲臺下的樁子,看著就十分沉重,若有人卷到那樁子底下,肯定沒那么好過了。 果然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停了之后,只聽幾個少年焦急的聲音: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被壓在下面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br> 聽到這聲喊叫,顧青竹趕忙提著裙擺往那處跑去,先前目測戲臺下的樁子十分沉重,若真有人被壓在下面,可就要出大事兒了。 第38章 到了戲臺前面, 國公府已經(jīng)有不少護(hù)院趕過來, 將摔倒在戲臺上的人都扶下來,然后開始搬動搬動倒塌的戲臺樁子, 可剛一動,就聽見樁子下傳來一聲慘叫,護(hù)院們就不敢動了,旁邊的醉酒少年們似乎都嚇傻了,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顧青竹眉頭蹙著對那些護(hù)院說道: “喊得這么有精神,又沒死, 怎么著也得拉出來啊。” 這話雖然話糙,但理不糙。喊得大聲,就說明人還精神, 盡快拉出來救治才是正解。 “快快快, 來兩個力氣大的,抬著兩頭, 從中間把人拉出來再說。” 護(hù)院頭子下命令,護(hù)院們就開始抬, 可這戲臺子太重了,兩個人抬一邊都抬不起來, 祁暄從那幾個已然清醒過來的少年旁邊經(jīng)過,沉著指示:“你們幫著搬這邊, 愣著干什么。” 說完便走到另外一邊,賀紹景見狀,也上前幫忙, 一聲令下,兩邊一起抬,護(hù)院頭子從抬起的縫隙便爬了進(jìn)去,冒著生死危險,從里面硬生生的扯出一個半身血淋淋的少年,半身被鐵釘和碎木扎著,但最嚴(yán)重的還是他那腿骨,少年被拉出來之后,就一直弓起身子想去抱他的膝蓋,臉色煞白,痛苦。 人被救出來之后,戲臺下的樁子就徹底斷裂,崩塌下去了。 護(hù)院們都嚇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國公府還從來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呢,好好的戲臺怎么會坍塌? 顧青竹蹲在那少年旁邊,將他的手從抱著的膝蓋上拿開,只見膝蓋周圍密密麻麻的扎著碎木,深入腿rou之中,國公府的管家聞訊趕來,嚇得趕忙要把人抬起來找大夫去,被顧青竹攔著:“別動他,動了就殘廢了,讓大夫帶藥箱過來,板夾和繃帶,最好再找一副擔(dān)架,腳不能落地。 管家不知道這么一個小丫頭能干嘛,正猶豫著,肩上被祁暄一拍,管家才醒悟過來,匆匆派人去請大夫。 顧青竹跪在那哀嚎少年身旁,從腰間解下一條腰帶,腰帶內(nèi)側(cè)是一整套片兒刀,顧青竹抽出一把,小心翼翼將那少年腿上的褲子給割開了,旁邊的人都十分驚訝,就連那個哀嚎不已的少年咬著牙盯著這個與自己年歲差不離的姑娘。 膝蓋周圍扎了好幾跟手指長的碎木,看樣子是扎到骨頭了,表皮已然破裂,若是不能將碎木盡數(shù)除去,留下隱患在骨頭上,將來這條腿可能就要廢了,就算不廢,肯定也會留下一些難以治愈的后遺癥。 讓丫鬟拿來了兌茶的涼水,顧青竹從貼身的腰帶中抽出一把鑷子,趴在那膝蓋前仔仔細(xì)細(xì)的將碎木連皮帶rou,從骨頭中拔出,少年痛的直抽抽,顧青竹往旁邊看了一眼,對上祁暄,祁暄立刻過來,按住了那亂動的少年,出聲告誡:“不想變殘廢的話就別動。” 許是祁暄按住了,許是少年嚇住了,后來果真一動都不敢動,痛的直咬牙。 顧青竹趴在地上,替他將周圍看得見的碎木拔出,然后拔出幾根銀針,扎在這少年膝蓋周圍四個地方,少年的疼痛似乎得到了一些緩解。 管家?guī)е鴥蓚€大夫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后頭果真抬了一副擔(dān)架過來。 大夫來了,顧青竹就起來了,大夫接替顧青竹的位置,用紗布按在膝蓋上,擦掉血跡,發(fā)現(xiàn)膝蓋雖然流血不止,但周圍的碎木已經(jīng)清理的七七八八,尤其是骨節(jié)處的碎木,清理的相當(dāng)干凈。 緩緩抬起那少年的腿,將小腿上下稍微動了動,見少年并無更痛的感覺,大夫便對身后吩咐;“抬上擔(dān)架,小心著些?!?/br> 管家聽了之后,趕忙安排人上前,親自扶著將那少年公子抬到了擔(dān)架之上。 先前還在戲臺上唱戲的人并沒受太大的傷,先前那名唱青衣的女子坐在一旁,失魂落魄看著那坍塌的戲臺,因為這邊的動靜,已經(jīng)吸引了好些個賓客圍觀,安國公世子韓慶臣急急忙忙穿過人群跑過來,神情緊張,環(huán)顧一圈,落在那名唱青衣的女子身上,急急忙忙跑過去,關(guān)切的問:“素衣,你沒事吧?” 那被喚作素衣的女子臉上帶著妝容,看著有些滑稽,轉(zhuǎn)頭瞧見韓慶臣,便一頭撲入了韓慶臣的懷抱,世子夫人萬氏站在后方,目光沉沉的盯著自己的丈夫和他抱著的戲子,目光陰冷,沉聲吩咐: “來人,將這位受驚的姑娘帶去后院歇息?!?/br> 她身后來了兩個婆子,從韓慶臣手里把不住回望的戲子素衣給帶走了,韓慶臣想跟過去,卻對上世子夫人遞來的一記眼刀,兩人目光交錯間,就像發(fā)生了一場廝殺。 韓慶臣別過目光,甩袍冷哼離去,賀紹景來到萬氏身旁,輕問:“姨母,可有事?” 萬氏是賀紹景的親姨母,聞言振作,對賀紹景勉強一笑,與周圍賓客說了句抱歉,便由丫鬟扶著離開,留下二房,三房的太太們在這里安撫賓客。 顧青竹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從地上站起來,就覺得周圍不少賓客指著她,有幾個好事的當(dāng)著她的面兒就指戳起來: “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竟然這樣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撕了男人的褲子?!?/br> 在這些人眼中,顧青竹剛才的行為根本不是救人,而是不守禮法,沒有規(guī)矩的行為,本朝雖然允許未婚男女適當(dāng)?shù)慕涣髡f話,但身體上有接觸卻是多數(shù)人不能容的。 “她呀,我瞧著像是忠平伯府顧家的。就是那個,那個……伙同舅家來跟親爹要債的姑娘,怎么樣,兇悍吧?” 祁暄也聽見了,心中生怒,大喊一聲:“管家何在?” 管家立刻跑到祁暄面前,躬身問候:“世子,有何吩咐?” “你們這安國公府還真是什么人都能進(jìn)來,那種口無遮攔,無知透頂?shù)拈L舌婦就沒人管管?” 祁暄的聲音很大,幾乎能讓所有人都聽見,那兩個被他指認(rèn)的婦人臉色尷尬至極,其中一個想上前辯論,卻被另一個拉住,在她耳邊低語一番后,兩人才撇著嘴離開。 祁暄再回頭,想跟青竹安慰兩句,卻發(fā)現(xiàn)在他說話的時候,青竹已經(jīng)從另一邊人少的地方離開了。 賀紹景也是沒想到今天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這里動靜太大,主院里的男賓女賓全都給驚動了,也不知這件事會怎么發(fā)展下去。 秦氏也站在人群后頭將這件事從頭到尾看在眼里,待人群散去之后,才冷哼一聲,臉上露出笑意,先前還在想怎么教訓(xùn)那個臭丫頭,如今就有一個好機會送上門來。 安國公府后院里,世子夫人萬氏坐在外廳里默默垂淚,世子韓慶臣站在門邊,臉色陰沉,國公夫人大陳氏與陳氏坐在羅漢床,大陳氏嘆了一口大大的氣,韓慶臣聽見母親嘆息,趕忙回身,指著萬氏罵道: “你說你辦的叫什么事兒。我從前當(dāng)你是個好的,沒想到你心腸歹毒至此,不惜在母親壽辰當(dāng)日,要做那害人命的惡事?!?/br> 萬氏被罵,吸了吸鼻子,剛剛擦掉的眼淚再次凝聚,沙啞著喉嚨說道: “你若行的端坐的正,我又怎會出此下策,不過是個唱戲的,將你迷的神魂顛倒,我若不出手治她,她還真以為自己能翻身不成?我告訴你韓慶臣,我敢做,就不怕,你有本事便將我休了!只要我在,那個戲子這輩子都別想進(jìn)門!” 原來今天國公府內(nèi)戲臺坍塌是世子夫人萬氏所為,韓慶臣在外搭上了唱戲的女子,魂不歸家,萬氏氣不過,奈何平日里韓慶臣將那戲子藏的挺好,萬氏便用計,將那人騙來國公府里唱戲,在戲臺上做了手腳,想教訓(xùn)教訓(xùn)那個戲子,這才惹出這日的事情。 提起戲子,韓慶臣自覺沒禮,只重重哼了一聲,岔開這個話題:“你想害素衣,如今人沒害成,那個被戲臺砸了的孩子,你知道是誰嗎?陸家的嫡長孫,他祖父是首輔陸大人。你為了一己私欲,替安國公府?dāng)埾逻@種麻煩,我若以此事休了你,也是情理之中的?!?/br> 萬氏與之怒目相對。 大陳氏覺得心悶堵得慌,不住深呼吸,是真的被兒子和兒媳氣到了,陳氏安撫她兩句,這才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吵了,今兒是夫人壽辰,外面還有那么多賓客,現(xiàn)在沒人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當(dāng)是事故,既然發(fā)生了,就不能撂挑子不管,你們?nèi)堑檬聝?,得你們?nèi)テ搅瞬判??!?/br> 陳氏是韓慶臣的姨母,平日里走動頗多,對姨母的話還算聽得進(jìn),對一旁萬氏重重哼了一聲后,才領(lǐng)命下去,安撫賓客,想法子不讓這事兒發(fā)酵下去。 韓慶臣離開之后,陳氏才走到萬氏身旁,萬氏一下投入陳氏懷中,大哭起來:“我,我就是氣不過。我十五歲就嫁給他,這么多年夫妻情分,難道還及不上一個狐媚戲子嘛?!?/br> 萬氏是真的傷心了,但也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從陳氏身旁滑跪而下,對大陳氏磕頭: “母親,這事兒是兒媳的錯,陸家若是找來,母親盡管把我推出去便是,我做的錯事,我一力承擔(dān),絕不拖累國公府半分?!?/br> 看著兒媳如此,大陳氏也是心疼,兒媳雖然有錯,但錯的源頭在兒子,兒媳是為愛失了理智。 第39章 總的來說, 安國公府里出的這件事, 倒也沒有繼續(xù)鬧大,因為那幾個少年后來主動承認(rèn)了, 說是因為他們喝酒了,在戲臺前放肆,巴著欄桿拼命搖晃,才導(dǎo)致今次事件發(fā)生,賓客們也都將這當(dāng)成一場意外,私下里議論更多的還是有人受傷, 然后一個姑娘上前給人救治的事情。 陳氏從大陳氏那里出來,就聽吳嬤嬤來回稟了,陳氏沒想到今兒這事兒還能跟忠平伯府扯上關(guān)系。 “受傷的是哪家的小子?”陳氏擰眉問道。 “據(jù)說是陸大人家的, 首輔大臣家的嫡長孫?!眳菋邒邏旱土寺曇舴A告。 陳氏瞇起了眼:“怎么是……那青竹可把人治壞了?” 吳嬤嬤不確定的搖頭:“這個沒聽說, 奴婢只聽說小姐當(dāng)眾把陸小公子的褲子給割了。傷著腿了?!?/br>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