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紅渠連連搖頭:“世子夫人是清白的,夫人明鑒。” 云氏蹙眉,覺得這小丫頭情真意切,不像是說謊,難道真是冤枉顧青竹了,她最近被顧青竹弄得頭腦有些不清楚,又聽了云芝和秀禾這兩個孩子的話,覺得顧青竹確實不檢點,這才同意喊了顧青竹的貼身丫鬟來問話,見這丫頭嘴硬,便想嚇唬嚇唬她,沒想到這丫頭生死關頭都堅持己見,足見說的是真。 “你說的可是實話?”云氏對紅渠問。 “是,奴婢說的都是實話,不敢欺瞞,世子夫人確確實實是在醫(yī)館給人看病的,絕對沒有表小姐說的那樣齷齪。” 紅渠心里恨死了顏秀禾這個女人,看著柔弱無辜,實際上最壞的就是她,顏秀禾見云氏有赦免紅渠的意思,不等云氏發(fā)話,就上前指著紅渠道: “你還敢說我齷齪?你們愣著干什么,既然夫人要行刑,那便動手啊?!?/br> 兩個婆子對看一眼,彎下腰,將手指夾子兩邊的繩索往旁邊拉扯,不過兩下,紅渠的慘叫聲就傳了出去:“啊——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br> 顧青竹急急忙忙跑到主院就正好聽見紅渠的慘叫,立刻加快腳步,不等通傳,直接闖了進來,看見紅渠被壓在地上行刑,顧青竹想也沒想就上前把其中一個嬤嬤推到一邊去,不顧形象大聲質問: “你們在干什么?” 她聲音透著狠厲,把云氏嚇了一跳,先前云氏剛被顏秀禾下令夾這丫頭的手指而嚇到了,小丫頭的聲音又尖又利,讓云氏有些后怕,還沒喝止,顧青竹就先闖了進來,看她那興師問罪的架勢,云氏收起了同情,怒目相對。 “我倒要問問你,你在干什么?還有沒有點規(guī)矩?” 顧青竹把兩個行刑的婆子推開,將紅渠扶起來,不理會云氏的話,把紅渠手指上的夾具取下,紅渠的手指處泛紅,顧青竹幫她活動了兩下,紅渠倒吸一口涼氣,能感覺到疼,就說明手指還沒壞。 早上她的醫(yī)書忘在枕頭邊上,走了一半,讓紅渠回去取,她急著往仁恩堂去,以為紅渠接著便到,可沒想到等了好一會兒,紅渠都沒回去,顧青竹放心不下她,趕緊回來,果真滄瀾居的婢子告訴她,紅渠被喊到主院來了,顧青竹二話不說趕了過來,聽見紅渠慘叫。 顧青竹冷著一雙眼,往在場所有人看去,顏秀禾上前對顧青竹道: “世子夫人,你是沒聽見夫人的話嗎?這賤婢犯了錯,如今正在行刑,你突然跑進來質問,還有沒有將夫人放在眼里?” 顧青竹沉著目光對上顏秀禾的,讓紅渠退到一邊,自己緩緩走近顏秀禾,面無表情的樣子,讓顏秀禾暗自心驚,要知道,顧青竹上一世可是做了很長時間的侯夫人,府中上下沒有不臣服她的,靠的可不是仁慈,早就養(yǎng)出了一身壓人的氣勢,顏秀禾在她面前哪里夠看。 “我上回就問你了,你……是個什么身份,在侯府里,輪到你說話嗎?” 顧青竹語調沉沉,似乎壓得顏秀禾喘不過氣。 顏秀禾硬著頭皮頂上: “輪不輪的到,是夫人說了算,世子夫人說了不算。那個賤婢犯了錯,就該受罰。” “她犯什么錯了?她來府中十多日,日日與我一起,礙著你們誰的眼了?是夫人,還是你?” 顧青竹的聲音很輕,卻很有震懾力。 顏秀禾暗自咽了下喉嚨,聲音略微顫抖:“當,當然是夫人了?!?/br> 她怎么能說是礙了自己的眼呢,必須用云氏來壓人啊。 可話音剛落,顧青竹就手起刀落,當面甩了顏秀禾一個巴掌,把顏秀禾的臉都打偏了,顏秀禾捂著臉回頭,只聽顧青竹蹙眉,壓低聲音怒道: “想想清楚,到底是誰。我的丫鬟當真是礙了夫人的眼嗎?” 顏秀禾心驚膽戰(zhàn),察覺到顧青竹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一個頭兩個大,捂著的臉頰火辣辣的,不僅因為疼,還因為丟人,她在祁家這么多年,從未遭受過這樣的待遇,一時失去理智也是有的。 “當,當然是……” 可顏秀禾的第二次回答還未說完,顧青竹又在她另外一邊臉頰上打了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在花廳中回蕩。 接連兩個巴掌,讓顏秀禾顏面無存,捂著臉跑到云氏身邊大哭起來,云氏本來還對動了顧青竹身邊的丫鬟,有些愧疚,可顧青竹打顏秀禾兩巴掌,瞬間就讓她的愧疚煙消云散,指著顧青竹道: “反了反了。真的反了,來人吶!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將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子拿下?!?/br> 顧青竹回身大喊:“誰敢。” 只一聲怒吼,便止住了外面人的動作,顧青竹回身對云氏冷道: “母親,我很敬重您,并不愿意與您為難,也很愿意遵守您制定的府里的規(guī)矩,就算我有任何做的不對的地方,您可以直接問我,您不該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對我的丫鬟動手,并且還是動這樣陰毒的刑罰,她一個丫鬟,若是沒了一雙手,便是死路一條,我竟不知,我和我的丫鬟到底做了什么,要讓夫人對她下這么重的手,甚至不惜要害了她的命?!?/br> 云氏眉頭蹙起,被顧青竹問的啞口無言。 可現在形勢所逼,她要抹不開面子對顧青竹解釋,不是她讓動的手,她就是嚇唬嚇唬這丫頭。 “母親您不說,我也知道是誰鼓動您的。顏秀禾……是不是?” 顧青竹的手筆直的指向顏秀禾,顏秀禾捂著臉為自己狡辯:“我沒有!你別冤枉我?!?/br> “我有沒有冤枉你,你心里清楚。你在祁家待了有十年,祁家待你不薄,尤其是夫人,對你更是如親生孩子一般疼愛,你卻對夫人沒有半點感情,反而處處借夫人的勢力,威嚇那些對你不利的人。你置夫人于何地?” 顧青竹的聲音漸趨平緩,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盛怒,可正是這樣平緩的聲音,讓人聽起來更加懾服。 顏秀禾惱羞成怒:“你,你胡言亂語些什么?我何時做過你說的那些?” “那我的婢女呢?你為何要對她動手?”顧青竹問。 “不是我動手的,是夫人……”顏秀禾看向云氏,見云氏臉色變了,就不敢往下說了,只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顧青竹見她那樣就來氣,裝可憐是顏秀禾的看家本領,她本就生的楚楚可憐,再加上后天磨煉演技,裝可憐的技術已然到達巔峰,顧青竹上一世在她手里吃過虧,現在可沒那么好騙了。 “顧青竹,你適可而止。是我命人行刑的,那又怎么樣?我覺得這丫頭不懂規(guī)矩,教她規(guī)矩罷了?!?/br> 云氏護著顏秀禾,認定了是顧青竹在欺負她。 顧青竹冷笑:“那請問夫人,我的丫鬟哪里不懂規(guī)矩?是見了夫人你沒有下跪請安,還是背地里說了夫人的壞話?你們?yōu)槭裁磳λ齽有???/br> 云氏被問的啞口無言,總不能直接跟顧青竹說,對她丫鬟動刑,就是為了問出她的秘密,云氏覺得自己也是糊涂了,不知不覺間就被兩個孩子弄得失去了理智,一心想要教訓顧青竹,可冷靜下來想想,卻發(fā)現事情好像不是那兩個孩子說的那樣,顧青竹除了每天出門不詢問她,別的并沒有做錯什么。 仁恩堂確實是她婚前開設的,那伙計也在仁恩堂做了兩年,絕不可能與顧青竹有什么牽連,但她剛才怎么就像是鬼迷了心竅,把顧青竹自動帶入到那惡人的形象上去呢? “夫人說不出來嗎?那顏小姐呢?你說的出來嗎?” 顧青竹從地上撿起了先前夾青竹的夾具,一把揪住了顏秀禾的胳膊,掐著她的麻筋,將她拉到一旁,捏著顏秀禾的手指,放入了那夾具中間: “說呀。今天你能跟我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便放過你,若你說不出來,那你怎么對我丫鬟的,我便怎么對你,我這個人很公平。眼里也揉不得沙子。” 第136章 顏秀禾被嚇得在哪兒慘叫連連, 不住對云氏求助:“姨母救我,姨母救我?!?/br> 云氏怎么也沒有想到,顧青竹竟然絲毫不在意在她面前的形象,若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 絕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如果她愿意的話,完全可以等暄兒回來, 讓暄兒出面鬧一番,同樣能達到效果,并且還不會讓她形象受損。 云氏知道自己沒有主見, 耳根子也軟,但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想, 只會被人牽著鼻子走, 她確實不喜歡顧青竹自由散漫的做派,但秀禾言語中對那丫鬟的引導, 云氏不是聽不出來,求的不過是顧青竹的一個態(tài)度。 “夠了!” 顏秀禾的慘叫聲不絕于耳,云氏受不了,拍桌子喝止:“像什么樣子?!?/br> 顏秀禾的手指從指夾中滑落, 顧青竹并不讓她逃開, 將指夾卷起, 抓起顏秀禾的一只手, 用指夾卷狠狠在她手背敲了兩下才放開。 “啊——” 顏秀禾被指夾卷打了幾下手背的骨頭, 疼的直叫喚, 癱在椅子上連動彈都不敢了,顧青竹在她面前,便如那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臉色凝重兇狠,手里拿著指夾卷,仿佛下一刻就要撲上來敲她腦袋似的。 顏秀禾不敢接觸顧青竹的目光,暗道今天惹了不該惹的人,原以為有云氏撐腰,可以欺負一下顧青竹的丫鬟,顧青竹知道以后,縱然生氣,可也不會為了一個丫鬟來找云氏的麻煩,當然如果她敢來找云氏麻煩,那就更好了,讓云氏直接教訓顧青竹。 誰想到,顧青竹根本不在乎自己在云氏面前的印象,實在太兇悍了。顏秀禾顫抖著身子,捧著被顧青竹敲打的右手,悔不當初。 顧青竹教訓了顏秀禾之后,將手里的指夾卷拋在地上,低頭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裙,云淡風輕的說道: “你動我身邊的人就是動我,若有下回,就沒這么簡單放過你了?!?/br> 對顏秀禾說完之后,顧青竹又來到云氏面前,對云氏福身一禮,說道: “母親今后若有什么想問的,直接問我便是,就算您不相信我,也該相信祁家替您探風的人,用不著學那些憋在后院無所事事的婦人,實在太無聊了。更何況,就算我身邊的人犯了錯,也該由我來決定怎么處罰,畢竟人是我?guī)нM祁家的,旁人有什么權利對她刑訊逼供?母親覺得我說的在不在理?若覺得在理,那今后請母親一定要擦亮雙眼,不要被一些口蜜腹劍的小人蒙蔽,傷了我們婆媳間的和氣?!?/br> 顧青竹說到這里頓了頓,繼續(xù)說: “不管您喜歡不喜歡,我都已經嫁進來了,至于為什么我會嫁進祁家,您若是不清楚緣由,可以去問問您的寶貝兒子。顧家是胳膊,祁家是大腿,胳膊拗不過大腿,我已經認命了,只想太太平平的過日子,不想奪誰的權,礙誰的路,我與母親您也沒有深仇大恨,犯不著背后耍陰招。我是個大夫,仁恩堂已經開了兩年,不會因為我嫁入祁家而關門歇業(yè),只要府里沒事,我每天都會去仁恩堂里,母親若是不放心,覺得我在外面不檢點,大可派一個信得過的人監(jiān)視我,我無所謂,但請您別再對我身邊的人下手,她們伺候我多年,便如同家人一般,我斷不會對她們置之不理。” 云氏被顧青竹這番慷慨陳詞說的頗為震撼,顧青竹的膽量比她想象中還要大,但不可否認,她也十分坦然,對自己所作所為沒有半點心虛之態(tài)。 顧青竹說完之后,轉身將一旁嚇得臉色發(fā)白的紅渠扶著,頭也不回的離開花廳。 顏秀禾委屈巴巴的來到云氏身旁跪下:“姨母,您一定要給我做主,您瞧我這只手,只怕,只怕要廢了?!?/br> 云氏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顏秀禾的話像是沒聽到,顏秀禾心有不甘,伸手拉了拉云氏的衣袖,云氏回神,將自己的衣袖從顏秀禾的手中抽出,神情嚴厲道: “做什么主?你可知冤枉世子夫人是什么罪名?你連證據都沒有,就敢說世子夫人與其他男人有染,還當著我的面逼供人家的丫鬟,你是真把我當傻子了是嗎?” 顏秀禾面色一凜,慌忙低頭,祁云芝上前扶著云氏:“母親息怒,就算咱們動了嫂嫂身邊的丫鬟,可嫂嫂也不該這樣無禮對母親說話,她打從心底里就沒有敬著您?!?/br> “閉嘴?!?/br> 云氏心情十分復雜,一貫的軟耳根子今天都沒有發(fā)作,而是厲聲喝止了祁云芝對顧青竹的攻擊。 “從今往后,你們兩個不許在我面前提關于顧青竹的話,是非曲折,我自有眼睛看,你們兩個全都回去閉門思過。下去吧?!?/br> 將兩個姑娘打發(fā)下去以后,云氏覺得頭疼欲裂,她沒主見,一遇到這種需要費腦子想的事情就手足無措,好在她有理智,會反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只要冷靜下來,一般都能分辨出對錯。 她這幾天確實很浮躁,一來是不滿意顧青竹這個兒媳,二來是覺得兒子被顧青竹迷惑了,三來是一個普通母親糾結的內心,總覺得兒子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想要通過一些方法,讓兒子認為她的想法是正確的,從而掩蓋自己復雜的內心。 可是今天顧青竹的話讓她醍醐灌頂,一直以來她好像都想錯了。覺得是顧青竹勾引了暄兒,是她讓暄兒像是失去理智般,在皇上面前替她討賜婚圣旨。然而她好像錯了,她從來沒有想過,也許人家姑娘根本就不愿意嫁到祁家來呢。 聽說她之前定過親,若是有心迷惑暄兒,她又怎會與旁人定親,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嗎?可若她是真心與旁人定親,暄兒橫刀奪愛,先斬后奏,搶親,提親,再到入宮求賜婚圣旨,全都是暄兒一廂情愿的逼迫,所以在顧青竹口中,祁家才成了大腿,顧家是胳膊,她嫁入祁家,根本就是被逼的? 要想通這一點,對云氏而言可不怎么容易。 畢竟兒子在她眼中是最優(yōu)秀的,放眼整個京城,就是龍子龍孫也未必有她的兒子好,所以下意識里就覺得這世上沒有不喜歡自己兒子的女人,可現在想想,她的這個觀念,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 益壽居中,余氏聽桂嬤嬤將主院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歪在軟塌之上,一只手有意無意的敲著矮榻。 “事情就是這樣,世子夫人發(fā)了一通火,帶著她的丫鬟離開了主院?!?/br> 余氏瞇起了眼:“還真是一點委屈都不受?!?/br> 桂嬤嬤賠笑:“可不是嘛,不過今天的事兒確實是夫人做的不地道,夫人的耳根子軟,聽不得好話,那個顏家的小姐,抓準了夫人這脾性,添油加醋,挑撥離間,夫人一時受蒙蔽也是有的。也幸好世子夫人回來的及時,要不然她丫鬟的兩只手只怕都保不住了?!?/br> 余氏揚眉,不置可否,桂嬤嬤又問:“老夫人現在覺得這位世子夫人值得見一面嗎?” 余氏猶豫,沒有像之前那么斬釘截鐵了:“有什么好見的。一個有勇無謀的黃毛丫頭。若她真厲害些,就不會親身上陣,自己出馬頂撞婆母了?!?/br> “奴婢倒不這么覺得。也許是世子夫人對身邊人態(tài)度的緣故吧,奴婢也是伺候人的,感同身受,覺得世子夫人定是個仁義善良的,若不然,又怎么不懂那樣簡單的權衡利弊呢。為了個丫鬟開罪婆母,確實不理智,但也更令人敬佩,不是嗎?” 桂嬤嬤對暄兒媳婦如此推崇,余氏也只是哼了兩哼,沒有觸動,她看人從來不聽別人說,只相信自己的直覺,眼睛和耳朵,這姑娘要么是一腔孤勇,要么是心機深沉,無論屬于哪一種類型,都不是余氏所喜歡的。 所以,盡管心中覺得暄兒媳婦這回干的漂亮,余氏也并不想對她就此改觀。還得再看看才行。 ****** 祁暄趕回府里的時候,顧青竹已經帶著紅渠回滄瀾居了,親自配藥給紅渠擦,祁暄將顧青竹拉起來,前后轉了三圈,顧青竹不耐推開他: “我沒事兒,是紅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