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安王嫁女之事,一夜間就傳遍整了慶州府,遠(yuǎn)在渭州的薛沖是于第二日午間收到的加急信報。 “李成濟(jì)這一郡之首究竟是干什么吃的!”薛沖幾乎要將手里的信給揉碎,一掌拍在桌案上。 他要找人,李成濟(jì)找了幾日絲毫沒有消息,等到有消息再傳來,那楊君毅居然已經(jīng)成了安王女婿! ——安王。 他之先收到安王府在籌備婚禮的消息還疑惑來著,以為安王還會像十年前一樣,再憋屈的受皇帝的氣,將女兒嫁給宋釗那病秧子求平安。哪知這一轉(zhuǎn)眼,安王的女兒是嫁了,嫁的卻是他在找的楊君毅! 安王根本就沒有想要接旨,這擺明了是要抗旨! 薛沖對這突來的一出又驚又疑,陰沉的臉色越發(fā)難看。 那么圣旨呢? 按理圣旨應(yīng)該是這兩天就該到的,怎么會還讓安王鬧了個先下手為強(qiáng)。 薛沖喊了人進(jìn)來,讓現(xiàn)在就去問給文頤郡主賜婚的圣旨到哪了,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既然知道了就得理清楚報給皇帝那才是。 但那個楊君毅究竟是怎么就成了安王女婿的。 難不成楊家一開打的主意就是來投靠安王的?! 楊家與安王有交情,但那也是楊家嫡支還風(fēng)光的時候,后來?xiàng)詈顮敽烷L公主葬身火海,楊家軍又連番戰(zhàn)場失利。嫡出那支幾乎都死光了。 那個時候楊家有向安王求助,但安王是沒能趕過去支援的。 也是因?yàn)檫@事,楊家在衰敗后就再沒有人在朝中掌權(quán),亦沒有人再和安王有過聯(lián)系。 按著推斷,這個剛露頭的楊君毅要投靠安王的幾率不大才是。 而且,他上回也沒有探出來,皇帝要找的東西究竟在不在楊君疑手中。 薛沖想到安王和楊家聯(lián)了姻,他就怎么都冷靜不下來。他上回將揚(yáng)君毅留在府中的時候,也曾利誘過,甚至許下幫他們楊家復(fù)起,可那個青年根本不為所動的。 對權(quán)勢表現(xiàn)得那樣云淡風(fēng)清的人,轉(zhuǎn)眼就投靠了別人。薛沖有種被人藐視的感覺,這事也像一個耳光,狠狠甩在他臉上。 薛沖越想越氣,整個下午都在書房沒有踏出一步。 臨近黃昏之時,有一風(fēng)塵仆仆的士兵匆忙求見,薛沖在看清他遞來的字條內(nèi)容,腦袋嗡的一聲,再也坐不住了。 “給我備馬!” 他太陽xue直跳,換過衣裳后就策馬離開了將軍府。 傳來的消息上說圣旨因前幾日的暴雨而遇上洪流,隨著來宣旨的王公公都險些被沖走,然后棄船走了陸路。這樣一來,就是繞了遠(yuǎn)路,原本三日能到的路程就得翻一倍有余。 賜婚圣旨耽擱了,安王一口咬定不清楚賜婚的事,皇帝也沒有辦法逼迫他什么。 但事情卻是太巧合。 安王哪里就能掐得那么準(zhǔn),讓文頤郡主成親了,成親就算,那個人選還是楊家的人! 他必須要去慶州去搞清楚狀況,即便是冒險,他得去! 不弄清楚楊家想要做什么,他對皇帝也沒法交待。 薛沖那邊發(fā)現(xiàn)事情蹊蹺,宋釗亦在思索著李郡守下貼子的意圖。 詩會是兩日后,正是他成親的第三日。 本來這樣的日子是女兒家歸寧之日,李郡守不可能不清楚,選這個時候來要他去赴宴,再明顯不過的試探。 試探什么? 安王對他這個女婿的看重? 試探他姓楊的身份? 既然許茂認(rèn)出了他來,那么李郡守肯定也是知道了他身份才會下貼子。 前面兩點(diǎn)就顯得不是那么重要了,看來這是要試探他趕在圣旨前和趙暮染成親的意圖。 宋釗閉著眼,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敲擊桌案。 趙暮染在他對面,托著腮看他。 她這是第一回 見郎君沉思的模樣。他平素看向她時眉眼會有暖意,但多半時候是給人冷冷清清的感覺,如今他閉著眼,身上那股氣質(zhì)又變了。 一種如山岳般的沉穩(wěn),仿佛還有些像利刃要出鞘的逼人鋒凌。 這樣的他異常好看,也很勾人,比他笑的時候還要勾人。 趙暮染自從在山林間見識過他的才智后,心里很明白這個郞君的能力,說是翻手云覆手雨不為過。她在震撼之余也后怕過。 也曾想過如若那天被頃刻間抹去的是他們的人,她一顆心也曾不安。 可那些不安,在他溫柔看向自己,朝自己笑一笑就會消去,然后選擇屏棄一切選擇相信他。趙暮染想,他們趙家果然人人都遺傳了昏庸的血統(tǒng),她好像就有點(diǎn)理解都城那位昏庸的皇伯父了。 也許她當(dāng)了皇帝,會更昏庸也不定。 宋釗思索良久,一睜眼就看到小妻子望著自己發(fā)呆,唇角還揚(yáng)著淺淺的弧度。他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臉,溫軟細(xì)滑的觸感讓他心中一陣滿足,心里頭裝的那點(diǎn)煩心事變得不足為重。他笑著說:“是不是覺得無聊了?” “不是,你那么好看,怎么會無聊?!鄙倥禹粡?,語氣頗不正經(jīng)。 宋釗有種被調(diào)戲了的錯覺,輕輕掐了掐她臉頰,哪知手就被她拽住,報復(fù)似的放在唇齒間咬了口。 “本殿的臉也你能亂捏的?!彼家惶?,兇聲惡氣的。 宋釗被她咬得心里都酥一片,見她故意兇狠的樣子,只覺得可愛,配合道:“那殿下是要如何罰我?” “就罰你……”趙暮染杏眼轉(zhuǎn)了轉(zhuǎn),突然站起身隔著桌案就撲過去。 她動作嚇得宋釗慌亂站起來,伸臂將一腳踏著桌子撲來的人兒抱住,因?yàn)閼T性,被她撲得又跌坐在軟墊上。 兩人就滾做一團(tuán),趙暮染撲在他身上直笑,笑著笑著,在他無奈的目光下就親了親他側(cè)臉。還吧唧了嘴,痞笑道:“罰你被我親一口?!?/br> 宋釗也被她逗笑了,捏著她圓潤指尖,臉緩緩朝她貼近:“殿下一下就消氣了?” 趙暮染一挑眉,想著要不要順勢再將他撲倒親多幾口,被安王派來的侍女站在廊下重重咳嗽兩聲。 宋釗臉上的笑意便斂了起來,趙暮染理了理有些亂的衣襟,淡聲說:“啟?!?/br> 侍女就跪在門檻前稟道:“郡主,安王殿下讓奴前來請郡馬,說是京兆楊家來人了,請郡馬到前廳去見一見?!?/br> 趙暮染詫異,宋釗鳳眸半垂,臉上神色極淡:“如此,我便去見一見?!?/br> 第22章 尋人 外邊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宋釗與趙暮染并肩而行,兩人穿過竹林、游廊,一路來夕光漸斂,天邊最后那抹橘金色迤邐,朦朧的投在他們身上。 這一路來,宋釗并未說話,趙暮染頻頻抬頭打量。最后的光籠在他臉上,清俊面容上情緒不顯,一雙鳳眸望著前方,隨著光線越來越暗,更讓人探不清楚情緒了。 可趙暮染第一感覺是,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她有些奇怪。 楊家來人了,他不高興? 升起的猜測讓她心覺詭異,然后想到什么,唇邊的弧度慢慢抿直。不太情愿地想,等到了前廳,應(yīng)該就知道他何故顯出異樣了。 穿過庭院,便看到前廳燈火通明,里邊人影綽綽,有安王的笑聲時不時飄出來。 趙暮染很莫名的張嘴呼出口氣,抿直的唇放松下來。宋釗此時看了她一眼,沒錯過她面上這細(xì)微變化,他眸光就閃了閃,不動聲色去握了她的手。 與她十指相扣,有些用力,顯得強(qiáng)勢又霸道。 趙暮染被他握得微怔,從他身上感覺到了股占有欲。這樣握著她,像是在宣告著什么一樣,她腳下亂了幾步才重新跟上他的步伐。 兩人在侍女的通報聲進(jìn)了廳,內(nèi)中說話的聲音頓時就停了下來。 安王見著女兒本要露出笑,卻生生被兩人緊扣的手鬧沒了,轉(zhuǎn)而冷哼一聲—— 這膩歪得的給誰看啊。他想著,就去摸妻子的手。安王妃直接朝他手背撓了一爪子,疼得他直咧嘴,委屈地看過去。 安王妃甩他一個‘你敢在女兒面前為老不尊,我就弄死你’的眼神,安王這才算徹底安靜,朝坐在下手的藍(lán)袍少年道:“你瞧瞧,這可是你兄長。” 那少年面上早露了激動,此時聞言哪里還坐得住,站起身就走到宋釗面前。 他朝著宋釗深深一揖,道:“兄長怎么就到了慶州,前些日子不是才到渭州的?” 安王聽到渭州二字,又冷哼一聲。 宋釗神色淡淡地朝青年點(diǎn)頭,“是從渭州過來的?!彼f著給趙暮染介紹,“二弟,楊欽。” 趙暮染已在打量眼前這個少年。約莫十**歲的樣子,劍眉星目,儀表堂堂,從身姿和體格來看也是個練家子的。她又在他臉上略看兩眼,頷首道:“趙暮染?!?/br> 可說完后又覺得哪里不對,補(bǔ)了句:“——你嫂嫂!” 楊欽正欲說見過郡主,被她突來的一句打斷,也不知道是該喊什么了。他猶豫著抬眼看宋釗,見青年神色冷淡,忙垂了眸工整執(zhí)禮,喊:“郡主?!?/br> 趙暮染笑笑,抬手示意他坐,楊欽謝過,才小心翼翼回到位置上去。重新坐實(shí)后,他松了口氣。 他這個大哥十幾年來都在外邊學(xué)藝,是一個月前突然家來,兩人雖說是親兄弟卻從未親近過,他是真摸不清這個大哥的脾氣。何況他還總是冷著張臉。 光是站在他大哥身邊就倍感壓力。 楊欽落座,不敢再輕易開腔,視線在宋釗身上掠過,又在笑意盈盈的趙暮染面上掠過。兩人看著倒是登對。 如若不是他前來,他還真不太能接受兄長居然這就娶親了,對方還是個身份高貴的郡主,更是安王嫡女。 楊欽就想到前來慶州時長輩們的吩咐,還有他們激動的神色,兄長那日突然家來的時候,他也曾見過長輩們那種激動……還有眼中極亮的光。 他放在膝上的手就攥了攥拳。 安王此時說:“剛才說到楊氏如今的宗長,是誰來著。” 楊欽回神,宋釗那已回道:“現(xiàn)在的宗長是我祖父,字清磊?!?/br> ——楊清磊。 安王跟著念了一聲,感覺熟悉,想了會后突然一拍大腿:“楊浩!是楊侯爺庶出的三叔,如今楊家竟真以庶支為尊了?!” 安王這話說得不算客氣,楊欽皺了皺眉,宋釗神色不變道:“除了我們這支,京兆楊氏已無再近嫡支的血脈?!?/br> 安王妃就在案后用手肘捅了捅了自家夫君,這不是在揭人短,打人臉么? 趙暮染也挑了挑眉。 面對母女表露出來的不滿,安王嘿嘿一笑:“本王只是感嘆,楊氏真是沒落至此,獨(dú)為侯爺心疼,沒有別的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