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她抬頭,入目是他烏墨般的劍眉,盛著柔和光芒的鳳眸,還有如脂般艷的薄唇……唇角微翹。 她莫然心頭發(fā)顫。 宋釗卻是俯首,在她紅唇上落下輕輕的一吻,聲音溫柔:“染染說得對,往后不用手亂來了?!?/br> 趙暮染就打了個寒顫。他的聲音與動作都異常溫柔,獨獨看著她的眼神……似乎就不那么溫柔了。 他像是在表達歉意,可她總感覺哪里不對,總有種他會變本加厲的錯覺! 趙暮染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可宋釗在親她一下后,就繼續(xù)為她絞干發(fā),沒再有別的舉動。她這一緊張,就直到兩人歇下,他手臂將她攬到懷里時,她都聽到了自己吞咽唾沫的聲音。 她就那么僵直身子窩在他懷里,良久,他也沒有動作,就那么攬著她入眠了。 聽著他規(guī)律的心跳聲,還有他綿長均勻的呼吸聲,趙暮染的警惕這才消去。她動了動,仰起頭,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灑落在薄薄紗幔上,她依稀能看清郎君的面容??匆娏怂浇悄莻€清淺的笑意,即便入睡時仍保持著。 趙暮染心間一激靈,欲哭無淚地想,他肯定還是哪里不對! *** 眾人于次日午后到達都城渡口。 岸邊種著一長溜的石榴樹,趙暮染下船來的時候,石榴花正艷,入目皆是那旖麗的紅。 岸上早已有儀駕在等候,宋釗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 ——皇帝宮中的二等太監(jiān),連歡。 連歡在瞧見做兒郎打扮的趙暮染時并未敢上前,直到那俊美的郎君款款往前,這才忙迎了上前。 連歡行大禮:“奴婢連歡,見過郡主殿下?!?/br> 趙暮染先不動聲色看了身邊郎君一眼,撩著眼皮道聲免禮。 “殿下,奴婢受陛下之命在此恭迎,陛下從好些日子就開盼著殿下回都城了?!边B歡笑著,一雙眼瞇成了小小的縫隙。 “讓皇伯父掛心就是我的不是了,我這便進宮。”趙暮染微微一笑,說著客氣話,神態(tài)卻是不亢不卑。 連歡的視線落在她面容上片刻,彎腰請她上馬車,哪知聽到她道:“本殿騎馬就好?!?/br> 她話落,安王府早早候在邊上的家仆忙牽了馬過來。 趙暮染翻身上馬,還順手將戚遠遞來的紅纓槍往身后一背。 女郎英姿颯爽,卻是叫連歡看得苦了臉。 文頤郡主拒絕了御賜的馬車不說,還隨身帶著武器,這是要進宮的架勢嗎? 宋釗見她隨性,唇角有一瞬的揚起,在連歡還怔懵中也翻身上馬,陪著她進宮面圣。 兩人回到都城,像以往那樣在明處親昵怕是不太能了,他心中滿是可惜。 趙暮染不等儀駕已先行出發(fā),連歡忙讓衛(wèi)尉寺仗衛(wèi)跟上開道,他被人扶著上馬,一路也追了上前。 早在舜帝派人到渡口迎候之時,趙暮染與宋釗一行要到都城的消息已傳入百官耳中。眾人皆是吃驚,這才反應(yīng)過來稱病永久未上朝的宋釗,其實是暗中去了慶州。 這不就是去將文頤郡主押回京成親的意思? 眾大臣就都派了探子,紛紛想看被迫的文頤郡主臉色如何,只是又都出乎意料,收到的是文頤郡主很淡定地騎馬進宮的消息。不過還背了把紅纓槍。 大臣們就又開始琢磨了,難道這是文頤郡主表達不滿的方式? 眾人猜測紛紛,但基本都認為文頤郡主既然回到了都城來,就是安王低了頭,不得不懼天子之威將女兒嫁給一個病秧子。遂而又為安王府一家的處境噓吁。 接迎的一行離去,被扣押的曹淳終于得了自由,他藏身在一口大箱中,被暗暗送到了曹府。只是一進門,就被他爹讓人綁著丟進了祠堂,讓這個險些要害了全家的廢物兒子向列祖列宗告罪。 趙暮染那則是非常順利的到了宮門口,只是在宮門前就被要求卸下武器,她柳眉一挑,就那么騎在馬上與之無聲對峙。 侍衛(wèi)被她這強硬的態(tài)度鬧得滿額是汗,連歡眼見著太陽開始往西斜,口水也都勸干了,只能哭喪著臉先行去見了舜帝。 “——文頤說她自去慶州后就槍不離身?” 連歡頭磕在地上,顫聲道:“回陛下,文頤郡主確是這般說,而且……那柄槍,乃先帝所賜之物,是先帝征戰(zhàn)用的那柄破風(fēng)?!?/br> 破風(fēng)。 趙舜就想起了當(dāng)年確是那回事,但先帝是將那柄破風(fēng)賜給了安王,因為安王是先帝兒子中將趙家槍法習(xí)得最出神入化的一個,先帝也曾夸贊安王有他當(dāng)年之姿。 那柄槍,陪著先帝誅敵無數(shù),意義非凡,先帝還曾說過‘見破風(fēng)如朕親臨’的話。 安王竟是將破風(fēng)給了女兒嗎?! 趙舜臉色幾變,最終化作一片鐵青,目光陰騭地讓宣文頤郡主直接覲見。 趙暮染看著一身汗跑來宣圣意的連歡,柳眉微挑,在眾人不察之時朝宋釗飛快一笑。 宋釗看清了她眼底的得意,心想,若是她長了尾巴,此時怕是要翹到天上去了。給帝王下馬威,怕是連安王都不曾做過。 不過,她若不如此,這都城中的親帝一派,就得對安王府又起什么小心思。 她這下馬威,何止是對舜帝。 宋釗想到這唯有強權(quán)才得以立足的地方,目光陰冷了幾分,斂神安靜走在少女身側(cè)。陪她穿過深紅宮墻,穩(wěn)步前往代表權(quán)利巔峰的太極殿。 時隔十年,趙暮染再重新踏足皇宮,心情頗為感觸。她曾想過,他們安王府最好這一輩子都不再踏足都城,回到這個壓抑、冰冷的地方。 她迎著陽光在中路上一直往前,閃著光的金色琉璃瓦刺目,一切景致都是兒時所熟悉的。 隨著她的到來,內(nèi)侍傳唱聲如回音一般,飄入她耳中。 她表情肅穆,在高揚的宣見聲中跨入大殿,見到了那立在御案前的舜帝。 殿內(nèi)雕刻的金龍盤橫,趙舜立于當(dāng)中,端的是帝王威嚴。 趙暮染目光平視,離舜帝五步之遙時,撩了袍擺。趙舜在她進來時,視線就落在她身后的紅纓槍上,見她動作一個箭步就伸手拉住她,到底沒敢真受了這背著先皇之物的侄女大禮。 他道:“文頤不必多禮。”連帶著將也要行大禮的宋釗免了禮,“郡馬一路來辛苦?!?/br> 宋釗口中惶恐謝恩,連聲說不敢。 “皇伯父。”趙暮染卻是不滿地喚了一聲。 趙舜朝她看去,見她指著宋釗說道:“我不要他當(dāng)郡馬?!?/br> 趙舜當(dāng)即就沉了臉,方才所顯的那絲親近蕩然無存。他沉聲:“文頤,不得當(dāng)著郡馬的面胡說。這婚事是朕親賜的,郡馬又是都城中才貌最佳的,你有何不滿意?” 這個侄女,竟是比他想像的大膽,才見面,居然就敢當(dāng)他面抗旨。 趙暮染皺著眉,“我沒見到旨意,是他騙我回的都城,皇伯父該先治他罪。” 趙舜聞言就去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宋釗,想起圣旨在驛站走水燒毀的事,說:“你沒見到旨意,是傳旨之人差事有失。但郡馬前去親迎你回都城,就已是代表著朕的意思,哪來哄騙一說。文頤,賜婚旨意早已宣告天下,你不得任性,而且日子朕都已讓禮部選好。就在近期,你只待嫁便是?!?/br> 趙暮染聽著立馬一副憋屈的樣子,趙舜瞧得分明,見她前那點不痛快就散去了。 宋釗此時鳳眸微垂,掩去眼底的情緒,心中已失笑。她倒是極懂打一巴掌給個棗的道理,形容或許不太對,卻就是這那么個意思。她將舜帝的情緒揣摩非常到位,一句話,一個神情,就讓舜帝對她先前太過強勢的戒備心放低。 趙舜那頭心情舒爽一些,神色便緩和下來:“好了,你舟車勞頓,就先回府歇息。明日你再進宮來,去給你祖母請安,朕為你設(shè)宴洗塵?!?/br> “哦?!壁w暮染仍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朝趙舜一抱拳,“那文頤先行告退?!?/br> 她不倫不類的禮儀讓趙舜微微皺眉,卻也沒去深究,朝她揮手。靜默立在一旁的宋釗見此亦行禮告退,趙舜就問他:“你覺得文頤如何?!?/br> “殿下直爽。” 簡單四字,說得毫無感情。 趙舜視線落在他臉上片刻,笑了一聲:“辛苦你了,明日你陪著文頤進宮,你也是半個皇家人了?!彼麜簳r是同意宋釗的評價。性格可不是直,都敢當(dāng)面抗旨,若是剛才,他想要拿捏安王府,就是直接發(fā)難的機會。 這侄女,是被他那個二弟也寵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但這倒是他樂于見到的。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大殿,宋釗很快就追上往出宮方向的趙暮染,什么話也沒說,直到了宮門。 “我送殿下回府。”在趙暮染上馬前,宋釗說了聲。 “不必。”少女翻身上馬,被安王府侍衛(wèi)護行而去。 宋釗卻是想到什么,眼底閃過抹笑意,策馬朝著同一方向去。 當(dāng)趙暮染快到安王府所在的胡同時,她發(fā)現(xiàn)宋釗還在身后,她不由得勒停馬,回頭看他一眼。宋釗也放緩速度,到她跟前時朝她低聲道:“不是陪你演戲,是護國公府就在王府后面那條胡同里?!?/br> 趙暮染一怔,郎君已越過,身影果然消失在下個胡同口。 護國公府居然離他們一街之隔? 趙暮染詫異地問戚遠:“護國公府什么時候搬來的?” 戚遠有些無語地回道:“殿下,護國公府一直就在那?!彼麄兺醺剂艘粭l街,護國公府占了半條街,兩府西邊其實是相隔小小的夾道,與相隔一墻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了。 趙暮染聽聞?wù)痼@不已,她怎么不知道護國公府就在那?! 當(dāng)晚,得知兩府只相隔夾道的趙暮染跑到了西墻,對著墻研究半天,躍上墻頭。 她站定的時候,就看到了對面有著一個身影。郎君長身玉立,站在一顆枝椏探出墻來的玉蘭樹下,朝她微笑……趙暮染望著月色下的郎君,只覺得他素衣似雪,姿若謫仙,短暫怔愣后身手敏捷躍過相隔的夾道……直撲到他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都城新副本~~~嘿嘿嘿~~爬走~ 第39章 郎君穩(wěn)穩(wěn)接住從墻頭躍下的少女, 見她面若桃花, 笑容燦爛, 唇角也止不住往上揚。 “你是在等我嗎?”趙暮染像只貓兒一樣, 摟著他脖子輕蹭。 宋釗被她蹭得癢癢的, 卻又十分喜歡她這種貪戀, 笑道:“是。” 他的回答讓趙暮染更開心了,踮著腳捧了他臉, 在他唇印上一吻:“獎勵?!?/br> “太敷衍?!?/br> “那……”聽到他頗不滿意的回答, 趙暮染眨著杏眸看他, 微揚的眼角帶著小娘子特有的媚。 宋釗在她帶著誘惑的長長尾音下化作主動, 低頭去含住她的唇。 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旋即閉上,迎合著他繾綣的一吻。 良久, 一吻畢,兩人都氣息不定, 趙暮染更是雙頰嫣紅。宋釗看著她嬌媚的樣子,忍不住又在她唇上偷個香,才松開摟著她腰的手, 轉(zhuǎn)而牽著帶她往自己居住的院子去。 趙暮染在離開前回頭望了眼那顆玉蘭樹, 心中升起一種熟悉感。 幽幽的月光, 郎君微涼的手,探出墻的玉蘭枝,這種歡喜的心情。 ……好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