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所化的異鬼身形過小，雖然肢體能變成帶刺的藤蔓兇狠反擊，卻在幾招之內(nèi)就落了下風(fēng)。

    沈桐兒感到自己口鼻間一片腥熱，出手的**雖盛，可連手和腳在哪里都不知道。

    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啊……

    好無奈……

    她望向不知何時(shí)變得昏暗的天空，在模模糊糊中聽到了熟悉的鳥鳴，也分不清那是幻覺還是現(xiàn)實(shí)，逐漸遲緩地閉上了眼睛。

    ——

    烏云密布的縫隙中透過的陽光是最?yuàn)Z目的，往這死亡之地飛來的燦然白鳥便正如那抹充滿希望的陽光。

    快要魂歸天外的南陵人們看到如此美麗又純潔的生物滑翔過黑壓壓的天幕，根本不管它到底是什么，根本不曉得它剛剛還在永樂門濫殺無辜，便立即紛紛跪在城門內(nèi)外，希望是老天爺派來拯救大家于水火的神明，慌張又激動(dòng)地喊道：“是鳳凰啊！是神鳥啊！這是大吉之兆！”

    多么愚昧，怕的時(shí)候就稱之為“鬼”，有求時(shí)又成了高貴的“神”……

    白鳥完全不理睬遙遠(yuǎn)的吵鬧，徑直就飛落到金銀島之上，收起已經(jīng)恢復(fù)雪白的長羽，淡淡地說：“你這東西被我啄去心肝還能活到現(xiàn)在，真是稀奇。”

    再也無法多堅(jiān)持的舞女羽夕趁著三臉異鬼此時(shí)僵住，馬上恢復(fù)成曼妙女子的模樣，飛奔過去扒開壓住沈桐兒的碎木叫道：“快救救這位姑娘！”

    前一刻還得意的白鳥瞬間落了下去，毫不猶豫地把沈桐兒和羽夕抓起來丟到岸邊，囑咐道：“稍等片刻，我把余離捉來給她吃?！?/br>
    正觀察形勢的三臉異鬼頓時(shí)被這句話惹怒，朝天怒吼了聲，用盡全力去攻擊俯沖回來的白鳥，原本就不怎么能夠繼續(xù)堅(jiān)持的巨大游船又下沉了幾分，遺留在上面的活人早已不剩幾個(gè)。

    白鳥剛剛吃掉不少魂塵，氣力正在豐沛之際，飛向云霄后發(fā)出的鳴叫震得羽夕和余離通通伏倒在地上，就連昏迷中的沈桐兒都皺起眉頭。

    燥熱的氣溫飛速變冷，許多濕木瞬間附上清霜。

    三臉異鬼的聲音壓得更低：“你這樣——會(huì)殺死所有人——”

    白鳥全然不在意，龐然的身軀一下子沖刺過來，直按著它摔進(jìn)了破碎的木艙里，嗤笑：“那又怎樣？”

    三臉異鬼被它的利爪撓得血rou模糊，邊反抗邊說：“沈桐兒——會(huì)恨你——”

    白鳥似乎發(fā)出了不耐煩地嘖聲，疏忽間飄回空中變成人形，摸著下巴說：“在人群中混了幾日，好的沒學(xué)會(huì)，優(yōu)柔寡斷的說辭倒練得很好，其實(shí)你用不著浪費(fèi)時(shí)間，再拖延也不過就是換一種死法罷了。”

    話畢他就飛踢起地上不知誰人遺落的長劍，直沖異鬼面門。

    破船上的打斗風(fēng)生水起，但岸邊的情況并不樂觀。

    羽夕焦急地用裙擺碎布纏住沈桐兒的傷處，感到她的反應(yīng)漸漸微弱，不由伸手去探鼻息，慘叫道：“她、她死了！”

    白衣公子一個(gè)分神，竟然被三臉異鬼砍中！

    剎那間他的身體散成一片凌亂的白羽，而后又在別處現(xiàn)形，漂浮在空中衣衫飛舞，挑眉淡聲道：“別掙扎了，即便日日飽飲活人血，你也撐不了多久，原本兩個(gè)月前就該死在山中，這是你的命?！?/br>
    羽夕焦急地抱起沈桐兒，不知何去何從。

    白衣公子側(cè)眸安慰：“別擔(dān)心，她比你們都要堅(jiān)強(qiáng)?！?/br>
    話音剛落，便又對(duì)三臉異鬼發(fā)起攻擊，雖然所拿的不過是把普通的劍，可怕程度卻勝過堅(jiān)韌的金縷絲，使得余離斷肢再生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所遭受的傷害。

    灰頭土臉的秦阿婆哭著慘叫：“不要欺負(fù)云起，不要?dú)⑽覂鹤?！?/br>
    是怎樣的鬼迷心竅才能夠把異鬼當(dāng)成親生骨rou？

    白衣公子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一劍就把三臉異鬼的臉砍開了極長的傷口，乳白的腦漿混著血液以極其令人作嘔的方式噴涌了出來。

    秦阿婆哭喊得快要斷了氣似的：“魔鬼……魔鬼……”

    沒想重重摔倒的余離重新變成陳云起的模樣，滿身是血的朝她爬去。

    多么悲慘的一幕。

    倒顯得依舊不染纖塵的白衣公子像個(gè)殘忍的壞人。

    余離被秦阿婆扶起，用最后的力氣接過她遞過來的弓箭，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白衣公子瞅見他用血手從懷里摸出來的金瑩石，不解地嘲弄：“是誰告訴你這東西能殺掉我的？”

    余離還是笑容不改，竟在金瑩石隨箭射出的剎那改變方向，毫不猶豫地朝岸邊放去。

    白衣公子這才俊容失色地飛撲喊道：“桐兒！”

    金瑩石撞到他丟出去的長劍，在河岸的上空轟然炸裂。

    巨響之后是萬籟俱寂。

    此物威力非同小可。

    羽夕抱著沈桐兒倒在石板路上，只剩下衣裙隨風(fēng)微顫、本身已不剩半點(diǎn)反應(yīng)。

    再然后，南陵原的老百姓們便見到了此生所能想象的最神奇的景象：河岸邊所有的燈盞，不論是熄滅的、毀壞的、泡在水中的還是倒在船上的，都像是有了生命般，一盞接一盞地燃燒了起來，照亮了這條血色的河，照亮了這座經(jīng)歷磨難的小鎮(zhèn)，讓它明光四射，恍惚間又成為這茫茫深山中最明光陸離的仙境。

    ——

    白衣公子無心欣賞這不詳?shù)钠婢?，他飛躍到青石路上，一把抱起毫無知覺的沈桐兒，然后又俯身推了推羽夕：“醒醒，這里人多眼雜，必須趕快離開?！?/br>
    多虧剛才那塊金螢石被長劍擋開，否則她們恐怕都已成為悲慘的塵埃了。

    羽夕并沒有看上去那么柔弱，深呼吸了幾下，終于擦著嘴角的血坐起。

    “兒啊！云起！你不要拋下娘——云起——”

    金銀島的殘骸上傳來秦阿婆的嚎哭。

    白衣公子微皺眉頭，摟著沈桐兒輕身飛回，哪還見余離的影子？只有地上一塊格外鮮紅的特異魂塵殘留下，可以證明那東西曾經(jīng)活于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