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幾十年的往返，讓蒼茫的塵世漸漸產(chǎn)生了歸屬感。

    這年沈明燭將公事辦得格外迅速，也因越來越多的凡人深信她是來自仙界的神明，而幾乎暢行無阻。

    唯有日夜陪伴身邊的蘇晟能感覺到不安。

    用巨石封住海陵后，沈明燭便避開大神官的耳目躲入山中石室，伏案刻印起金箔書。

    蘇晟在桌旁百無聊賴：“你為何要將自己做的事情都記下來？不怕凡人發(fā)現(xiàn)長天原的秘密嗎？”

    “存在過的卻不能被記住豈不悲哀？”沈明燭淡聲道：“我不覺得長天原一定比塵世存在長久，事實(shí)上，塵世更像個完美的世界?！?/br>
    “完美？”蘇晟驚訝地扭過腦袋。

    沈明燭微笑：“不要覺得凡人弱小又壽命短暫就瞧不起，在我看來，這樣偏偏最和諧?！?/br>
    蘇晟生來就崇尚力量，自然不以為然。

    沈明燭搖著頭繼續(xù)記錄關(guān)于海陵的由來去往，還把可愛的白鳥形象親手刻在金箔上。

    蘇晟呆呆地瞧了會兒，又撲拉一下飛到棺材上面，輕巧地踹開蓋子道：“你沒注意到嗎？這里面的尸體已經(jīng)完全玉化了，而且……”

    “嗯？”沈明燭回頭看它。

    蘇晟探頭去嗅：“好似有生命的氣息?！?/br>
    “生命？這是死物啊。”沈明燭起身靠近，發(fā)現(xiàn)尸身的變化果然如蘇晟所言。

    蘇晟哼說：“你不信我嗎？”

    沈明燭皺眉：“倒也不是不信，但我仍想不透其間的奧秘?！?/br>
    “有什么可想的?！碧K晟立刻把玉石叼出來丟在地上，抬爪開膛破肚。

    這有些驚悚的一幕惹得沈明燭花容失色，片刻后才端著燈湊近仔細(xì)端祥。

    萬萬沒想到，在玉尸的腹內(nèi)有處鏤空的位置，里面蜷縮著個黑乎乎的小東西，緩慢著呼吸著，完全瞧不出到底是什么。

    蘇晟膽子包天，將它抓出來嗅過后判斷：“可以吃?！?/br>
    “……喂，這不是重點(diǎn)吧？”沈明燭抱怨完面色凝重：“已經(jīng)死去的尸內(nèi)竟然有活物，這件事墨瑾知道嗎？”

    “我看他就是知道，才如此殫精竭慮地往塵世送尸體。”蘇晟說道。

    沈明燭沉思無語。

    蘇晟又道：“而且他送來的墨家和其他交好的家族尸體最多，我不相信在大家都不了解狀況時，那家伙會獲得所有支持，肯定知情者不少，他們避諱你，才把你蒙在鼓里?！?/br>
    “你講得有道理?！鄙蛎鳡T皺眉，用匕首撥弄過那小黑胎，發(fā)現(xiàn)它奇丑無比，不禁厭惡地抬手砍死。

    沒想黑胎卻化作一片黑霧，只留下細(xì)微的亮片。

    蘇晟想都沒想就啄進(jìn)肚子里。

    剛要研究的沈明燭生氣地按住它：“你太調(diào)皮了，吐出來！”

    “我不會吐……”蘇晟趕忙躲到一邊：“多半這些鬼胎就是墨瑾所追求的東西，怎么瞧都不怎么吉利，不如我們把陵墓毀掉，再回去興師問罪?！?/br>
    ”絕不可如此魯莽?！鄙蛎鳡T嚴(yán)肅地坐直身體；“我必須比從前更要謹(jǐn)言慎行，才有窺探到真相的可能，否則與他筑起矛盾或者剝奪走掌燈使的權(quán)力，秘密就肯定與我無緣了，畢竟白鹿燈是通行各個世界的唯一寶物?！?/br>
    “為什么非要這么執(zhí)著？”蘇晟靠近后用翅膀碰了碰她的長發(fā)。

    “因?yàn)槲腋绺缈隙ㄊ且蜻@秘密而死的，而我的族人和凡人的安危，也值得我奉獻(xiàn)全部?！鄙蛎鳡T靠在白鳥身上：“在我變得又老又丑、精力衰弱之前，應(yīng)當(dāng)做些更有用的事?！?/br>
    “你不丑呀?！碧K晟奇怪。

    “晟兒看我的頭發(fā)，都變成這樣了。”沈明燭撩起發(fā)絲嘆息。

    “你就是你，你就是全宇宙最好看的。“蘇晟十分認(rèn)真。

    沈明燭噗嗤笑出聲，頭一次問它：“晟兒，等我去世后，你會去哪里？”

    “我會守著你的墓，守到不想活了的那天，就找個同族把我吃掉?！碧K晟毫不猶豫地回答。

    “對羽族來說，不是活下去最重要嗎？”沈明燭怔愣。

    蘇晟沉默片刻，才靜靜地臥在那說：“對我來說不一樣，不然我和同族有什么區(qū)別？”

    第85章 長生之愿

    世間了解玉尸秘密又不會對沈明燭隱瞞的，當(dāng)屬她的親哥哥。

    可惜沈夜輝已經(jīng)去世將近百年。

    除卻勉強(qiáng)活在一些人的記憶里, 所留下的痕跡實(shí)在有限。

    再回到景元宮后, 沈明燭一連七日躲入藏書閣沒有在朝會露面, 好在她從前做得古怪之事足夠多了, 加之在李家當(dāng)眾與大神官產(chǎn)生矛盾, 絕大多數(shù)旁觀者都不敢多問。

    唯有看著她長大的左相能在其中周旋, 終而款款前去拜訪，見面就徑直開口：“掌燈使何以在這里避不見人？我等都在朝會翹首以盼，希望聽到塵世的新消息呢?！?/br>
    左相當(dāng)然不叫左相，可他已經(jīng)輔佐歷代大神官九百余年, 實(shí)在德高望重，以至于沈明燭有點(diǎn)想不起這個人的真實(shí)姓名。

    躲在巨梁上的白鳥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睛。

    沈明燭合上哥哥手跡，起身微笑：“是有些煩心事, 自己料理不清才任性自閉?！?/br>
    “不知掌燈使為何煩心？”左相依舊是風(fēng)流倜儻的外表, 但積累著無上智慧的眸子已經(jīng)透露出他風(fēng)燭殘年的訊息。

    沈明燭并未頂撞, 側(cè)頭含糊其辭道：“其實(shí)也沒什么，只是漫步塵世看到太多哥哥留下的痕跡, 心內(nèi)過度思念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