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目前,她在調(diào)派人手以及探查情報的時候,都顯得畏首畏尾,格外小心,就怕被邵華池的眼線發(fā)現(xiàn)。 穆君凝咬牙切齒,一只螞蟻忽然成了一匹狼,如何不讓她心驚。 “你說的,莫非是……”梅玨并不笨,宮里愛吃桃花糕的,也就那么幾位,男性就是她知道的,也就一位。 不過她知道,曾經(jīng)還有個人,到了春夏的時候,就會讓膳食房的老八胡準備好桃花糕,當做墊肚子用的。 穆君凝搖了搖頭,示意梅玨明白就好,小心為上,不必點名。 “這還不是我最擔心的,讓我覺得必須約你出來的原因是另一股勢力,這股勢力我看不出究竟是何許人。你還記得前些日子你常常遭到暗殺,我安排了人在你身邊,后來那些暗殺陸陸續(xù)續(xù)少了很多?,F(xiàn)在我安排的護衛(wèi)陸陸續(xù)續(xù)被調(diào)走,你身邊現(xiàn)在漏洞多,很危險。這宮里定然有個人,想要殺你,而且……地位還不低?!蹦戮抗庖缓松廴A池外,還有誰想對付她或者梅玨? 嘩啦。 穆君凝猛地看向湖面,好像有什么,水泡從湖面揚起。 還沒等她說什么的時候,忽然,有個人從水下猛地竄了出來,水花四濺。 他跳上了船,船瞬間不穩(wěn),在湖面上劇烈搖晃。 “刺客!”穆君凝厲聲喝道。 那刺客還沒在這小船上站穩(wěn),攻擊已經(jīng)展開,飛撲過去的力道很大,一刀朝著梅玨刺去。 第117章 就算是穆君凝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喊叫了, 這會兒也是于事無補,岸上的人離得太遠, 一時間無法趕過來。 無人知道這人在湖水下隱藏了多久, 又是怎么在這湖水中閉氣和游動,然后找到最佳擊殺位置的,這樣善于隱藏的高手, 在整個晉國都是屈指可數(shù)的。至少在那之前穆君凝根本沒發(fā)現(xiàn)這片湖水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青天白日下,居然如此明目張膽, 這是抱著必死的心,刺客知道這次有很大可能性有去無回, 也是被逼急了的刺殺計劃。這也間接說明,那背后之人,已經(jīng)等不及, 他需要一擊必殺,既然所有的暗中行事無法成功, 就干脆找到這樣出其不意的時機。 任何人, 都不會料到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是沉淀了幾個月后策劃的突擊。 尖叫, 呼喊聲不絕于耳, 岸上亂成了一鍋粥。 眼見那刺客的匕首已經(jīng)朝著梅玨刺去,剎那間, 人的意志力緊繃到極致, 產(chǎn)生了幻覺,那全是一個人人生中最深刻的印象。穆君凝想到了她還未嫁入太子府的時候,傾心愛戀之人, 又想到那人最后慘死時的模樣,只蓋了塊白布就發(fā)喪了。還想到了她當年曾全心全意對待晉成帝的一幕幕,然后一寸寸心如死灰。到后來先后有了幾個孩子,那些情啊愛啊的心思早就淡了,她的年紀過了三十,是奶奶輩的人,也已經(jīng)是宮里的“老人”,沒資格也沒必要再去想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她像個局外人,日復一日看著這宮中的人沉浮,一代新人換舊人,只有她始終都屹立不倒。 她的生活毫無波瀾,猶如一灘死水,再也沒有波動了,直到……遇到了他。 渾渾噩噩的日子,忽然變得絢爛了。每一天都有了期待,她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還是少女的時候,想著他會給自己什么驚喜,他總是做些出乎意料的事。 她驚恐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應該。 她不能動心,甚至絕不能讓他知道自己這種不該有的心思,直到被詠樂發(fā)現(xiàn),在兩相選擇中,她舍棄了他,她相信這是每一個母親都會做的決定,比起那虛無縹緲的情感,唯有兒女是她最該護著的。 哪怕終生不見,只要知道他過得好就行。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次的舍棄,得到的卻是他的死訊,甚至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早知道,就是用盡一切,她也會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只要這個人好好的……活著。 死了,還爭什么,要什么,除了一塊墓就什么都不剩了。 此時船身劇烈晃動,穆君凝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她沒有被掀翻到船下,反而一手撐住船舷,另一只手拉住了重心不穩(wěn)的梅玨,反作用力彈起,身體比腦子更快的撲了上去,擋在梅玨身前。 噗嗤一聲,匕首瞬間刺破她的宮裝,深深扎入背后,疼痛瞬間讓她輕微痙攣,青筋浮出皮膚,那透出的血管令人膽戰(zhàn)心驚。 “唔!”她緊緊咬住牙關(guān),咬破口腔的皮rou,鮮血沿著嘴角滑落,低落在梅玨臉上。 一滴滴,如同御花園綻放的紅梅。 “不——jiejie!”梅玨瞳孔中布滿了驚恐和不敢置信,她再不是那個晉成帝眼中溫柔賢淑的梅妃,她的眼前只有那一片片血霧,瘋狂尖叫,撕心裂肺的。 那瞬間發(fā)生的太快了,根本容不得她們?nèi)魏我粋€人思考。 穆君凝死死扒住梅玨,不留一絲縫隙,用了她最大的力氣,像個人形膠水就是不讓開。 那刺客沒想到半路殺出這么個程咬金,后宮妃子不應該巴不得對方死嗎,這時候也沒時間讓刺客深思,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殺死梅玨。他想把穆君凝踹開或者拉開,但無論怎么拉,都沒辦法撼動這個女人分毫。 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一個專業(yè)刺客,各方面的力量甚至遠超江湖高手,怎么會連一個女人都拉不開。 但事實就是,他動不了她。 她爆發(fā)出了這輩子最大的力量,將梅玨死死護在自己身下,她的目光還透著一抹瘋狂的執(zhí)著。 那匕首被刺客猛地拔了出來,下一刻,噗嗤一聲,再一次刺向穆君凝背部。 刺客發(fā)現(xiàn)岸邊的人已經(jīng)在喊護衛(wèi)了,時間很緊迫,容不得他再去拉扯,本來攻擊后他是能馬上跳湖全身而退的,現(xiàn)在有了穆君凝的阻礙,他根本碰不到梅玨,唯一的辦法,就是直接把穆君凝殺死,死了自然成不了阻礙了。 穆君凝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她的背后已經(jīng)承受了至少五刀了,氣若游絲,原本紅潤的臉色就像死人一般,沒了任何血色,但身體卻還本能的抱住梅玨。 梅玨聽著那匕首扎入rou體的噗嗤聲,那是用鮮血鑄造的一堵人rou防御,望著上方?jīng)]有挪開一點點的穆君凝。 淚水忽然就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那張傾城的臉上沒一會就糊滿了淚水,“jiejie,讓開……讓開……” 又一記刺入,這已經(jīng)是第六下了,穆君凝幾乎到了生死的邊界線。 在匕首的多番沖擊下,她再一次收緊自己抱住梅玨的力道,在梅玨的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話。 “你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把你送到如今的位置上,豈能……他永遠離開我了,我沒有救到他,但現(xiàn)在我絕不能放任你被……”你是他要保下的人。 穆君凝意識已經(jīng)開始渙散,視網(wǎng)膜上覆蓋上點點模糊,她最后緩緩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啪,穆君凝倒下了,徹底沒了知覺,完全昏迷在梅玨身上。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刺客這時候想扯開她,更恐怕的一幕發(fā)生了,穆君凝昏過去的力道比醒著的時候更大,他根本碰不到穆君凝下方的梅玨。 她就好像與梅玨融為一體似的。 而此時,岸上已經(jīng)來了禁衛(wèi)軍,他們兵分兩路包抄了這里,紛紛下湖朝著這里過來。 刺客一看,知道今日是絕不可能殺了梅玨,滿臉殺氣的看著幾乎和尸體沒兩樣的穆君凝,至少這位皇貴妃在這種情況下,生存幾率很小,這樣的阻礙自然還是死了的好。 刺客再一次跳入掖亭湖,身影迅速消失在湖中。 小船的動蕩也完全停了下來,梅玨小心地坐了起來,她吶吶不語的看著穆君凝的背后,所有話都被卡在喉嚨間,那背后已經(jīng)被之前的匕首刺得血rou模糊,整套華貴的宮裝上,棉襖被刺破,露出里面的殷紅的棉絮,紅色……宮裝已經(jīng)被鮮血浸泡了。 “啊……啊……”梅玨看著雙手沾滿的血跡,那是鮮血滲透到下方,落到她手上的,泣不成聲,一向穩(wěn)重的梅玨這個時候失去了她所有氣質(zhì),緊緊抱住穆君凝昏迷過去的身子,“別死……jiejie……你會好的,會好的……” 皇貴妃與梅妃游湖時遇刺的消息,沒有一個時辰就傳遍了后宮,各方勢力齊聚福熙宮。 邵華池甚至比別人得到的消息更早,他的面容神秘莫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詭子小聲問道:“我們的人要不要去加一把力?” 這加一把力的意思,自然是要不要在太醫(yī)這兒動手腳,直接做掉皇貴妃。 他們是知道,殿下一直在對付皇貴妃,這兩位也不知怎么的一直不對付。 邵華池忖度了會,搖了搖頭,淡淡的說,“她有什么命,那都是她該的,你們不必多事。派人去福熙宮門口守著,有情況馬上報告我,另外,把梁成文也帶過去,以他在太醫(yī)院的地位還不夠格看穆君凝,不過他的能力卻不是那些人可以比擬的。” 詭子等人不知道邵華池在想什么,一會殺一會不殺的。但現(xiàn)在邵華池一言九鼎,他們根本不敢反駁,領(lǐng)命退下去通知其他人。 如果說欒京皇宮的人口就如星羅棋布的夜空,那么其中最隱秘最難以察覺的探子哪怕是這個皇宮的主人,登基十來年的晉成帝都難以察覺,待接手了這塊勢力,邵華池才發(fā)現(xiàn),這部分勢力并不是那么容易吞噬,不說這些人多少與阿旗靶族有關(guān),再說太后能夠在后宮幾十年沉浮中還屹立如今,極度的低調(diào),她的親信并不能全部為他所用,他這段時間還在好好梳理這個勢力。 其中有些人職務(wù)雖然并不高,但已經(jīng)來這宮里三四十年了,所以情報方面可以說任何勢力都無法企及,看來還要給太后再下幾個猛藥,才能把這塊勢力完全掌控住。 看著手上的名單,邵華池緩緩道:“讓人給我親愛的皇祖母再下幾次猛藥?!?/br> 侍衛(wèi)無聲下跪,領(lǐng)了命。 這時候詭未從外頭進來,“殿下,有一封雁帛,被我們攔下了。” 第118章 書信的傳遞每朝每代都有細微的變化, 大部分時候用的是驛站,相應的配備就有信使、馬匹等等, 整個傳信結(jié)構(gòu)趨于完善。信鴿是另一種方式, 但由于造價和培養(yǎng)的費用并不低,大部分時候用于戰(zhàn)時。 到了邯朝,就出現(xiàn)了傳遞竹筒、急腳鋪等等, 這會兒詭未攔截到的雁帛,就是用專門培訓的密鳥來傳遞信息的方式, 這種方式在效率上大大提升,最大的缺陷恐怕就是消耗錢財。 詭未將竹筒呈上, 又道:“這封雁帛是我們的人發(fā)現(xiàn)一位疑似皇貴妃的手下收到的,被我們中途攔截后掉包?!?/br> 自從接管了太后幾十年扎根在后宮的眼線后,雖然還有很大一部分人陽奉陰違, 哪怕只是這樣,也比以前兩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來的好?,F(xiàn)在他得到的信息量已不可同日而語, 在他派人去警告穆君凝后, 就大面積撒網(wǎng), 給宮中的幾個巨頭都放了幾個暗探, 以便知道動向。 取出木塞,里面的東西從竹筒里滑出來的, 出乎邵華池的意料, 這是什么? 那是一塊圓圓的小木片,看形狀有點像女性的指甲,用朱砂色的燃料覆于其上, 上方瑩白色的紋路擴散成花瓣的形狀,再綴以金黃色的花蕊,呈現(xiàn)了一幅落英繽紛的畫面,整個畫面艷麗中又透著純碎的氣息,這種繪畫表現(xiàn)方式很獨特,只看過一眼就能記憶猶新。 身為男子,邵華池自然搞不太懂這玩意兒,若這真的是一副畫,為何畫的這么小,還是指甲的形狀,它的玄機是什么。 他舉起這個木塊,問向詭未,“你看得出這是什么意思嗎?” 翻來覆去觀察這個指甲蓋大的小木片,詭未也是滿頭霧水。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這畫畫得挺別致的。 想了想,邵華池也研究不出什么所以然來,想到穆君凝現(xiàn)在還生死未卜,“你找到那個線人,把這東西還回去吧?!?/br> 他想知道這東西的用處,就需要它送到穆君凝手上。 這個時間段,穆君凝還不能死,他還指望用這個女人來牽制老三。 別看老三一直沒回來,但這可是在晉成帝心中掛了號的人物。 他原本以為這是老三送給穆君凝的,雖然其他人還沒得到消息,但他在旁敲側(cè)擊后,從晉成帝那兒得到了一部分關(guān)于老三邵安麟的消息,在海盜和層出不窮的刺客刺殺中,老三不但還活著,甚至遠渡重洋回來,算是給晉國開創(chuàng)了航海的首發(fā)先例。 從晉成帝的只字片語中,就能看出有多欣慰多器重,若是讓邵安麟回到皇城,京城的形勢必然會改變。 此時穆君凝死了,對目前的局勢不利。 做掉這個女人,不急于一時。 “走,你們隨我去福熙宮看看,發(fā)生那么大的事,本殿不去看看有違孝道?!?/br> 詭未幾人應是,碧青正走進來要撤走桌上的糕點,那是宮內(nèi)服侍的傭人們大多知道的,邵華池最愛的桃花糕,一個很詭異的愛好。 見碧青要撤走,他直接拿走上面的幾塊塞入嘴里,咀嚼了一番,吞咽下去。 在出了殿門的時候,他的腳步忽然停滯不前,目光幽怨而深邃,似蘊含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息在里頭。 詭未等人也發(fā)現(xiàn)了自家殿下的停頓,那方向是右偏殿,重華宮有左右偏殿之分,右偏殿就是曾經(jīng)傅辰等奴仆住的地方,是在年宴那日晚上被封的,也是重華宮的禁地。 那日,殿下完全喝懵了,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半夢半醒了。 “殿下,您是去偏殿,還是回主殿?”偏殿就是那間邵華池待了好幾個月的簡陋小屋,主殿自然是邵華池自己的寢宮。 那時候,邵華池醉眼朦朧地望著那個地方,夜晚的涼風吹走了被酒精灌注后的燥熱,忽然打了個激靈,那仿若孕育著什么情緒的目光忽然變得格外清明,沙啞的語氣對著下面人說:“封了吧,今后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闖入,它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存在了。” 這話,更像對著他自己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