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過來看看?!备党秸辛苏惺?。 青染走過去,發(fā)現(xiàn)那是一張巨大的地圖,用牛皮做的,傅辰親手畫的,里面詳細標注了大片地域的地形,大約就是在戟國皇城里也看不到這樣的詳盡的東南亞地圖,可以說囊括了晉國周邊所有大小國家和或簡單或復雜的地形。 “這是這幾年你們調(diào)查的信息匯總,有不少地方還沒有完善,就目前來看,整個西邊有四十八域,其中大國有暨桑、古鉑等,西北有戟國,北部臻國、大寧、澤金、蒙鄉(xiāng),南部沿海還有幾座島嶼,海的那邊目前還無法確定,但從每年到晉國上貢的情況分析,至少有南詔和大順兩個大國……做個假設,如果李皇統(tǒng)一西邊的四十八域,至少在表面上都聽從戟國調(diào)派,再與北邊的至少一個國家進行攻守同盟,三面夾擊,就算晉國是頭猛虎恐怕都會吃不消,而現(xiàn)在的晉國……”傅辰在地圖上比劃著,“現(xiàn)在的晉國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情況堪憂。他就是一塊腐爛的巨大糕點,它在別人眼里,誘人無比,誰不想吞呢?!?/br> 青染雖說是從邵華池那兒叛變出來,但她本身是晉國人,一聽到這里,冷汗往下落,她知道傅辰不是在危言聳聽,也許李皇本來就打著這樣的主意,只是沒人意識到罷了。 “別緊張,至少目前還沒走到這一步?!备党胶仙狭说貓D,遞了過去,“這個你派人收著,有任何需要補充的就直接加上去,夙玉那邊一切還順利嗎?” “是的,小皇帝現(xiàn)在還是非常倚重師傅和葉辛,師傅成為輔佐大臣后和戟國來往密切,目前和戟國建立了良好的同盟關(guān)系,只是小皇帝這些年有些沉迷酒色了,寵幸一位美人,這美人的來歷很神秘,我們調(diào)查不出?!?/br> “戟國這邊派過去的?” 青染搖了搖頭,并不確定,“屬下無能?!?/br> “不是你無能,而是對方太能了,查不了就別查了,免得被發(fā)現(xiàn),這位美人讓夙玉多加小心。另外,七殿下有聯(lián)系夙玉嗎?”傅辰皺著眉,將所有想到的沒想到的都考慮一遍,總覺得還少了什么,一下子也整合不起來。 “沒有,自從師傅去了臻國后,七殿下就直接斷了與那邊的聯(lián)系,包括師傅主動報告情況,那邊也杳無音信?!?/br> “很像七殿下,哦不,是瑞王的風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還是那么直截了當??磥?,被我碰過的人,他是都不會信了,成長了許多了啊。”傅辰想到當年還有些沖動的殿下,再對比現(xiàn)在的已經(jīng)靠著自己闖出一片天的瑞王,有些感慨,“瑞,祥瑞之意,看來皇上真的是對他極為榮寵?!?/br> “皇上的確在這些年,非常倚重瑞王?!?/br> “應當?shù)模揪蜕瞄L因勢利導,哪怕沒有我或者嶸憲先生,雄鷹遲早能展翅翱翔的?!?/br> “那,我們是否還要派人去保護瑞王?”青染收起圖紙,輕聲問向自家主子,其實她并不認為主子會愿意保護邵華池,到底六年前那些事情還歷歷在目,但她知道主子的心一直是向著晉國的,哪怕看不出來。 個人仇恨和民族相比,主子的選擇似乎就不奇怪了。 “不必了,他這幾年身邊能人異士非常多,用不著我們。”傅辰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而且那么容易就上當他也不是邵華池了?!?/br> “主子,有一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問吧,我們之間哪里有那么多講究。”傅辰隨口道,他正在收拾桌面,將所有書信和可疑物品都收攏,也許這個府邸,再也回不來了。 “您恨七皇子嗎?” “有什么好恨的,主子要奴才死,奴才有資格怨言嗎?他并沒有做錯。”傅辰目光一滯,似笑非笑。 青染沉默了。 傅辰也知道剛才那話并非真意,目光復雜,望著晉國的方向,“總歸要回報的那些年對我的厚愛的,這生死仇可揭不過去。雖然他只是做了最正確的選擇,不過是這個選擇是殺了我罷了,而我不愿意被他殺,還想反抗,這是我和他不可協(xié)調(diào)的矛盾。不過話說回來,我這種不知好歹的奴才,也難怪他忌憚至此。” “公子,您只是不愿意被任意擺布?!?/br> “誰愿意呢,他不愿意,我亦是?!?/br> “是奴婢失言了?!?/br> “無礙,我也很久沒有回想起當年了,如果不是你傳信過來,”傅辰停了一下,想到當時自己的失態(tài),現(xiàn)在自然早就冷靜下來了,“……恨是一種強烈的情感,我和他還沒到這份上。你們?nèi)粽娴呐龅剿娜?,也不用客氣,他們指不定現(xiàn)在還當你們是叛徒。要記住,你們不屬于任何勢力,只屬于我。” “是,青染明白,若真的碰上了,定不會意氣用事。這次回去,您真的打算按照李皇的要求,支持那位‘二皇子’?”這個消息傅辰已經(jīng)提前告訴他們幾個了,只是他們都拿不準傅辰的想法。 “還記得我讓你這幾年收集三皇子的動向嗎?” “您難道支持……” 傅辰搖了搖頭,“誰適合當皇帝,我們就支持誰,在那之前,我想做一件事,一件我早就該做的?!?/br> 傅辰從衣襟里拿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根類似現(xiàn)代的醫(yī)用針筒,由芯桿、活塞、外殼和注射的針組成,只是外殼用細竹來代替,其他地方也用了這里能提供的材料。 拿出來后,凝視許久。 青染一看,視線焦灼其上。 這是傅辰離開戟國的前三天。 自從那次被閹割無法再使用后,李燁祖低調(diào)了很多,也陰沉了很多,他的府上現(xiàn)在常常出現(xiàn)有仆從的尸體被無故殺死,后院的男男女女們似乎也沒了勾心斗角的心思,每日總想著如何躲過李燁祖的虐殺。 傅辰在地鼠的帶領(lǐng)下,從黑漆漆的隧道中走了出來,這是李燁祖臥房前的小花園,這地方現(xiàn)在幾乎沒有人經(jīng)過,甚至一些仆從會故意繞開這里。 傅辰被禿鷲易容好了后,全身上下的裝束也是魯王府的下人服,根據(jù)情報來看這個時候的李燁祖應該在自己的屋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其實后來傅辰發(fā)現(xiàn),李燁祖是個相當有自己想法的人,他的才智并不算低,卻裝得蠢笨,究其原因就是自己的同胞兄弟技高好幾籌,當年發(fā)現(xiàn)自己的勢力完全無法和李變天相提并論,他就隱藏了自己,所有英明就慢慢消失了,成為一個漸漸沉迷于酒色的人,無人會去忌憚一個這樣自甘墮落的皇子,李燁祖最狠的地方,就是將自己的勢力親手瓦解,完全沒了任何威脅,并一直幫助起兵造反的李變天奪得帝位,這兩兄弟感情自然親厚。 如此識時務,又如此無威脅,誰不喜歡,甚至為了讓自己的形象更差,不惜去糟蹋男人,怎么胡作非為怎么來,自毀地差不多了,襯托得李變天更加英明神武。就怕被上頭的弟弟惦記上,這樣一個人怎能不活下來,成為戟國唯一的王爺。 他和李變天兄弟情必然有,但如今完全頹廢的李燁祖,已經(jīng)成了廢棋。 積累了五年了,他的所有怨恨應該已經(jīng)到了臨界點了吧,沒有一個身體健全的男人能忍受自己的雄風不在。 所以當傅辰出現(xiàn)在他的屋子里的時候,李燁祖從醉酒中緩緩醒了過來,一開始沒認出來,直到傅辰出聲,李燁祖怎么可能忘了這聲音,想也不想的撲了過來,但卻被傅辰躲開了。 “我要殺了你……,都是你害的,全是你指使的!為什么皇兄寧愿相信你,也不相信我!”李燁祖像一只瘋狂的獅子。 “這句話,應該是我回給四王爺?shù)?。而且,王爺,您的幻想癥又嚴重了?!备党綉z憫的目光越發(fā)刺激李燁祖。 “你說我在幻想,他也說我幻想,哈哈哈哈,李變天啊李變天,你英明一世,到頭來被這么個玩意兒耍得團團轉(zhuǎn),我倒要看看,你最后怎么收場!你會后悔的,一定會悔不當初!” 傅辰陪他玩了會貓捉老鼠,消耗掉李燁祖最后一點力氣和精神,才進行催眠。 其實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用過了,為了完全撇去自己的嫌疑,徹底進入李變天大本營這五年的時間里,他安分守己,也因此才能得到不少完全機密的情報。 確定李燁祖已經(jīng)進入催眠后,傅辰掏出了懷里的東西。 就是那支針筒的古代版,雖然有些粗糙,但是能夠一針扎入人的血管。 其實針筒并不難制作,針在這個時代更比現(xiàn)代的樣式還要齊全,反倒是現(xiàn)代缺失了不少。這樣東西是他以前以防萬一,讓薛睿想辦法弄出來的,薛睿是個很容易能打入人群的人,交友天下,看到傅辰需要做這個,很快就從晉國派人送到了青染這里。 而這針筒里,放的是用文火燒熟了的液態(tài)阿芙蓉,戟國這里有現(xiàn)成的,吸食阿芙蓉的方式有很多種,大部分都是熬好的熟阿芙蓉變成膏狀,通過吸食來達到效果,這種方式比較溫和,能達到讓人體最為愉悅的效果,另外也是可以直接吃的,只是身體感覺沒那么愉悅,但是潛伏期卻相反,非常長。 傅辰永遠都忘不了,自己三個屬下被抓到后,最后在被折磨的還有一口氣后,被迫吞食了阿芙蓉,哪怕如此他們?nèi)硕紱]有供出自己,傅辰是眼睜睜看著那三個人極度可怖的死相,他們死不瞑目,最后被抬走挫骨揚灰的時候,已經(jīng)沒了人形。 他們的骨灰,成了御花園的養(yǎng)料。 后來,又收到了青染的密信,除了要對邵華池下手外,在這十幾年間,阿芙蓉已經(jīng)被間接傳播到了至少三個大國,小國也有幾個,其中臻國在夙玉的限制下,得到了一定限制,最嚴重的,恐怕就是晉國西北地區(qū)。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傅辰眼皮抖了抖,握緊針筒,語氣卻是沉重而平靜的,“李變天,原物……奉還。” . 李燁祖重病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宮里。 已經(jīng)幾年沒見過自家哥哥的李變天,放下了手頭上所有事,到了魯王府,當看到床上意識不清、消瘦的哥哥,多年積壓在心中的愧疚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把李遇喊過來,讓他這段時間來照顧四王爺起居,直到四王爺痊愈為止。” 李遇伺候人時格外細心周到,讓他來照顧李燁祖再適合不過。 外頭的親信領(lǐng)命,前去找李遇。 見自家哥哥用了藥還在昏迷,李變天準備離開時,萬萬沒想到,一道勁風朝著李變天的手臂襲來。李燁祖內(nèi)功強勁,哪怕是經(jīng)過五年的時間也依舊沒有退步太多,他和李變天離得過近,哪怕是李變天在瞬間就做出了反擊,也無法一下子躲開。 那用竹子做的針筒劃過李變天的皮rou,扎入毫厘,里面冰涼的液體被灌注入體內(nèi)。 李變天一下子就推開了李燁祖,他已經(jīng)意識到這東西有問題,特別是那筒狀物還是聞所未聞的物體。 “李燁祖,你對我做了什么!來人!” 魯王府,傳來皇帝的驚天怒吼聲。 下方,還時不時傳來李燁祖的聲音,他早已清醒,訴說著這二十多年的怨恨,他將內(nèi)心對李變天的恐懼和怨氣、委屈,自己的隱忍都說了出來,看模樣就好像是這五年無法人道的痛苦已經(jīng)壓垮他了,他完全豁出去了。 這并非催眠,傅辰只是將李燁祖記憶深層的怨恨給激發(fā)了出來。 并不代表這對兄弟間沒了感情,從心理上來說,哪怕是與自身最親近的人,在相處過程中也不可能毫無矛盾,舌頭和牙齒都會打架,更何況李燁祖是主動放棄了皇位,輔佐自己的弟弟,壓抑自己的天性,比對皇位完全沒興趣的皇子,要痛苦的多。 李皇從未如此失態(tài)過,更從來沒有這樣怒吼過,他只聽了一部分李燁祖的抱怨,就知道自己哥哥這些年對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全心全意,只是壓抑地太深了,平時根本察覺不到。 李變天捂著被扎傷的手臂,呵呵呵笑了起來,“你原來,對朕,一直是怨的,朕又何須你讓?李燁祖,你可想過,自己適合當皇帝嗎,就算朕讓給你,你就能坐穩(wěn)?你剛愎自用,好大喜功,意志力薄弱,你若坐上了位置,我們戟國早就被吞并了?!?/br> 李燁祖被李變天說的一愣一愣的,其實他當初就是知道這些道理,才會主動放棄,但要說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李燁祖本身不是什么心胸寬廣的人??伤郧耙稽c都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是一味當他的閑散王爺,這個弟弟若是知道他曾經(jīng)有那樣的心思,他焉能有命? 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就發(fā)泄出來了,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痛苦地捂著頭,思緒現(xiàn)在還很混亂,病是真的,高熱也是真的,但他完全忘了自己為什么會生病,為什么用那針來捅李變天,這幾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李燁祖……我從未想過殺你,我們同父同母,你是這世上我最親近的人,和我留著一樣的血。我李變天就算對不起全天下的人,也從沒對不起你過!以后的史書上如何形容我,都是我該得的,英明也好,殘忍也好。但誰都可以害我,除了你!”李變天一掌拍向桌子,瞬間變成了粉末,足見他的情緒有多失控。 李燁祖面對自家向來尊貴無比的弟弟,如此暴怒地對他說話,那目光中滿含失望,這是三十年來,他第一次覺得貼近李變天的心,一時間語塞:“我,我真的想不起來,你信我最后一次,有人要害我,離間我們之間!” 李燁祖也知道他之所以能成功,因為李變天對他的防備心沒那么重。 李變天此時已經(jīng)難受得站不穩(wěn)了,他無法思考李燁祖話中的真情假意。 哪怕他剛才反應夠快,那針筒里面的液體沒有全部注入,但依舊有少許進入體內(nèi)了,它開始發(fā)揮作用了。 多數(shù)第一次使用阿芙蓉的人,不會一下子感受愉悅,反而會產(chǎn)生惡心反胃的征兆。 視網(wǎng)膜上的模糊越來越重,李變天已經(jīng)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大約猜到被弄了什么東西在體內(nèi)。 沒人比他更清楚,阿芙蓉成癮會有多么可怕的結(jié)果,那是摧毀人類意志的存在,“李燁祖,你該死!你給我弄了什么進去?” 李變天咬牙切齒,冷汗直直下落,他的身體忽冷忽熱,不正常的抽搐,他狠狠忍耐著,青筋爆出皮膚,看上去極為猙獰。 “我……不知道?!崩顭钭嬉彩堑谝淮慰吹绞B(tài)的李變天。 李變天雙眸赤紅,心中的滔天怒火和身體的極度難受,精神上的失望,讓他現(xiàn)在誰都不想看到。 所有親衛(wèi)都沒看到過自家陛下這副恐怖的模樣,他們的陛下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永遠都是氣定神閑的,這下,所有人都懵了。 李變天快速進入空無一人的客房。 “所有人都退下,朕需要一個人!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準進來?!崩钭兲煸谧约哼€能保持理智的時候,如此吩咐道,他積威數(shù)十年,所有人哪怕知道不該如此,但在李變天說一不二的命令下,都退到了安全距離,又把李燁祖用的針筒扔給了親衛(wèi),“去查查看,里面是什么東西!還有魯王府最近出入的人員,所有人都要!” 全部說完,李變天才猛地關(guān)上門,倒在地上。 沒多久,李變天呼吸不穩(wěn),嚴重的心悸。 好幾次干嘔,卻什么都吐不出來,一會兒冷汗,一會兒熱得發(fā)癢,那針管里的液體蔓延到體內(nèi)的經(jīng)脈、毛細孔,無一不在,最可怕的是,從身體深處產(chǎn)生了一股極致的歡愉感。 汗水將李變天的衣服浸染,他顫栗著,狼狽不堪。 他拿出了匕首,不斷刺著自己的大腿,鮮血直流,用痛楚來刺激腦子。 這東西沒有解藥,他很清楚,必須要自己熬過去! 模模糊糊門外出現(xiàn)一道清朗的聲音,只有剛才被人找來的那人沒聽到他的命令,才敢如此接近。在極度痛苦和愉悅中交替的李變天再聽到那樣不卑不亢的聲音時,就好像久旱逢甘霖。他幾乎脫力,半失去意識,勉強撐起了身體,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人或物,來緩解這種痛苦。 猛地打開了門,還沒看清,就將那個人緊緊擁在自己懷里。 緊得窒息,好像要將懷里人掐死。 他胡亂地蹭著青年的耳側(cè),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伴隨著不間斷的抽搐,李變天不記得當時說了什么。 但來人卻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