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黑色的水,給傅辰非常糟糕的印象,無論是黑水河還是后來在烏鞅族的水牢,這都不是美好的回憶。 再加上剛才一路都沒有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犀雀的圖案,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年代太久遠(yuǎn),那些東西都消失了,這座廟還通往不少房間,肯定有古怪,他覺得這個密萊國也許和譴族有關(guān)聯(lián)。 見傅辰一動不動地站著,邵華池又睜開了眼,“你還待在那里做什么,需要我請你離開嗎?” “……”傅辰回過神,感覺到邵華池刺眼的目光,硬著頭皮道:“大部分房子破損嚴(yán)重,小的斗膽,不知道小的能不能選這里的屋子住?” 傅辰這五年從胖虎那兒得知了一些簡易的陷阱做法,他能隱隱感覺到這座寺廟的不尋常。 再加上阿琪啉帳篷底下的水牢,那下面的黑水譚的感覺,和現(xiàn)在的中央水池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他想到了那個水牢處處精妙的機關(guān)術(shù),再看這座寺廟,似乎有某種聯(lián)系。 邵華池目光越發(fā)冰冷,像是要在傅辰身上盯出個洞來,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有那么個膽大包天的商賈,敢開口與他同屋。在這個階級分明的時代,商賈是沒資格與皇族同居的,甚至有時候說話都需要跪拜式,邵華池不是以瑞王的身份出來,而是巡查使,自然也沒那么多講究,真到了戰(zhàn)場上,和士兵們同吃同住也是家常便飯。 傅辰也是想到這一點,察覺到自己今天的沖動,跪了下來。 “起吧,你的確膽大包天?!鄙廴A池慵懶地笑了起來,卻沒有溫度,“你知道能與我共處一室,就兩種人,一是我親衛(wèi),二是想爬上我的床的人,你是想成為這其中之一嗎?” 傅辰瞪大了眼,感受到邵華池的冷怒,這是被冒犯后的怒意。 這時候羅恒與人抬了水進(jìn)來,看到還站在門口的傅辰,道:“王大,怎么還站這里?你的水我都給你抬進(jìn)來了!” “怎么回事?”邵華池?fù)P眉,先于傅辰開口。 羅恒撓了撓后腦勺,“王爺,是我邀請王大與我同住的,我和他投緣,看他沒地方落腳,反正我那屋子還挺大,想說給他一半……,也不占什么位置,再加上王大身手很好,剛才也幫咱們擊退了敵人,沒什么嫌疑,就……” 邵華池不緊不慢道:“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士兵如此親信他人?” 羅恒還沒說完,冷汗滑落,邵華池有多嚴(yán)厲,就看之前通融讓堯綠送飯的士兵,最后被打了幾十下軍棍,去掉半條命到現(xiàn)在還在修養(yǎng)就知道了。見邵華池臉色陰沉,似是不悅,羅恒跪地,“是屬下擅自做主,這就給他再行安排,請王爺責(zé)罰?!?/br> 邵華池聽到這里,見傅辰還低著頭,懶懶抬手,“王大的確救了本王,暫且可信,你也不算做錯了事。你這么一來,倒成了本王不通情達(dá)理了?!?/br> “屬下……”羅恒似乎在想著說辭。 “罷了,在外不必如此講究,水是我之前承諾給王大的,抬進(jìn)去吧。人是你帶來的,自己教他規(guī)矩,懂嗎。” 說罷,又一次閉上了眼。 一晚上擊退七百大軍,邵華池眼梢?guī)е唤z疲憊。 羅恒大喜過望,與傅辰一起謝恩。 羅恒和另外個士兵一起抬著水桶,帶著傅辰進(jìn)入拐角處的小屋,那小屋與這里也不過一墻之隔。 邵華池緩緩掀開了薄薄的眼皮,平靜的面容,忽然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143章 戟國皇宮, 最近李皇有些與往日不同,他命人把自己的寢宮和御書房都掛上了黑色厚重的簾幕, 常常單獨在房間里, 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阿四總覺得在李遇離開后,陛下好像越來越冷了,連笑容都幾乎消失了, 如果從時間上來推算,很可能與四王爺李燁祖有關(guān), 但若陛下真的有事,他們作為親信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是阿四值班, 他代替了原本阿三的職責(zé)。 在陛下的要求下離開了一個時辰,現(xiàn)在剛剛回到御書房門外,里面就傳來李變天威儀中略帶低沉的嗓音, “阿四,進(jìn)來?!?/br> 阿四走了進(jìn)去, 明明是白天但御書房卻點著蠟, 按照李變天的要求把這周遭都用帷幕給遮掩了起來。 里面的氣氛有些壓抑, 剛才一個時辰都是皇帝獨處。李變天臉上還掛著汗珠, 臉色蒼白如紙,就好像剛剛大病了一場, 目光卻越發(fā)堅毅。 “陛下, 您喊我?” 李變天坐在上首,陰影落下遮掩住了他的表情和目光,把阿四叫到了跟前, 將一只錦盒遞了過去。 阿四在自家主子的示意下打開了盒子,剛剛掀開一塊角,里面氤氳的霧氣就跑了出來,冰涼的氣息傳了到手上,凝結(jié)成滴滴細(xì)小的水霧,完全打開后,阿四震驚的看著。 這是——一塊rou。 準(zhǔn)確的說,是一塊被極度低溫保存完好的一小塊rou,身為李皇的親信一些重要的犯人他偶爾也會行刑,哪怕這塊rou再小,他都能從上面的肌理分辨出來這不是任何動物的,是人類的! 但為何要將這樣的東西放入如此珍貴的恒溫錦盒中。 似乎知道阿四在驚訝什么,李變天解了他的疑惑,“這塊rou是李遇的?!?/br> 當(dāng)初阿芙蓉初次發(fā)作的時候,李遇將自己的身體用作rou盾來幫他緩解痛苦,那時候他咬下了李遇的一塊rou,李遇的肩膀可以說是血rou模糊,事后他只是例行公事一樣,讓手下的藥師不要浪費資源,將這塊rou物以致用。 犀雀的最大功能就是追捕,但前提就是要事先將譴族人的氣息種到敵人的體內(nèi),而怎么種的方式就是把以前殘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譴族人的血rou煉化成藥丸,就是真正的血rou。 李變天咬下這塊rou,自然覺得不能浪費。 但就在不久前,藥師卻來覲見,說這人的血rou氣息雖然有譴族人的氣息,但和真正的譴族人卻無法比,氣息濃度差太多了。 李變天未免弄錯,讓三位最得力的藥師都進(jìn)行了測試,一人確定,兩個人不確定,還要看這塊血rou的氣息會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稀釋,如果是稀釋了那么此人可能是“他們曾經(jīng)要追捕的人”,如果氣息沒有變淡,就能確定這是譴族最后遺留的族人。 哪怕現(xiàn)在還不能證實什么,但李遇的嫌疑卻越來越重了。 李變天想到第一次見面時李遇全身受傷,那傷太重幾乎沒有一塊好的肌膚,在沿著護(hù)城河的路上就看到了受傷的犀雀,那犀雀最后是被李遇誤殺的,之前沈驍?shù)热宋ㄒ灰淮巫凡兜膶ο缶褪窃趯m里的人,根據(jù)扉卿推測七煞很有可能是個地位并不高的人。 但事后他已經(jīng)證實李遇不是太監(jiān),更不是宮里的人,沒道理會被下藥,那是需要藥人在死前用心頭血噴濺后染上的氣味,每一個藥人都是珍貴的,李遇是什么身份能被他們下氣味? 李變天目光中爆發(fā)出滲人的冰冷,像是一條吐著毒液的蛇。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和李遇五年的相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釋得清楚的。 李變天看向掛在御書房那幾張李遇府邸搜查出來的畫,那是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目光中夾雜著幾不可聞的溫馨,一絲暴戾的氣息被徹底鎮(zhèn)壓,他還是冷靜如初,“李遇到晉國沒有?” “因為李遇一開始拒絕我們的人保護(hù),想要徹徹底底以商人的身份去欒京,所以我們撤走了大部分人只留下了幾個,但跟著李遇的人卻在沙漠里跟丟了,現(xiàn)在完全聯(lián)系不上李遇,在羊暮城我們的人目前似乎還沒接到李遇到達(dá)的消息?!?/br> “跟丟?呵呵?!崩钭兲燧p笑,“阿四,你和阿一帶著第八軍的人,一同去欒京協(xié)助李遇和扉卿?!摈庀碌诎塑?,是專職暗殺的隊伍。 “是,陛下?!?/br> 李變天猶豫只是一剎那,他的眸子漆黑一片,沉甸甸的,“觀察李遇,并且再一次全面地調(diào)查李遇在欒京的身份,越細(xì)越好,不得有誤?!?/br> “如果我們查出來有可疑的地方……” “那么把他帶回來,我親自——殺了他。”李變天眼中散發(fā)著殘忍的光芒,幾乎扭曲的怒意,他手中的茶盞頃刻間化為粉末。 李遇,你千萬別讓我失望。 阿四心臟一抖,他忽然想到了五年前阿三那時候的情形。 后來他和阿五都在自己的枕頭下面發(fā)現(xiàn)阿三曾經(jīng)給他們的信號,那里面寫的內(nèi)容是如果他某一天不在人世了,他孑然一身,沒什么牽掛,唯一的牽掛就是李遇,希望他和阿五可以照顧這個少年。 其他人都覺得這是阿三臨終前的懺悔,但他和阿五卻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阿三是不是早就察覺到了一些什么,卻始終沒有說。 而這些什么,和李遇有關(guān)。 進(jìn)了羅恒暫時居住的小屋子,里面有個簡單的木板床,桌子上還放著少許茶水,看得出來這里和外面一樣被事先打掃過,并未蒙塵,還算干凈。也許他們本就打算在擊退壽王后,就在這里扎營,一切都好像遵循著某種計劃一樣。 羅恒和另一個士兵小牧將水桶抬好放了進(jìn)去,因為是夏天,這水是從綠洲那兒用水車運過來的,帶著點冰涼。小牧心有余悸地回頭看了眼外面,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閉目養(yǎng)神的殿下已經(jīng)離開,才松了一口氣,也許是那松口氣的聲音太大了,傅辰忍不住笑了出來,“您很怕瑞王爺嗎?” 小牧也發(fā)現(xiàn)鬧了笑話,想到剛才王大在馬上的英姿,把因為馬匹受驚他們來不及施救的瑞王給安然無恙救了下來,單單是這點就讓人刮目相看,比起那個堯綠他覺得這個人更讓人舒坦,輕聲道:“我告訴你你可要保密啊?!?/br> 傅辰搖了搖頭,“那您還是別與我說了,我可怕自己保不住秘密?!?/br> 小牧翻了個白眼,這人那么認(rèn)真干嘛,聊了起來,“你是不知道,沒接觸過瑞王的人是無法切身體驗的。咱們王爺對自己要求很高,就打個比方,王爺?shù)纳渌嚰夹g(shù)并不是特別好,他可以不眠不休在練武場上連續(xù)幾個月只為了射箭準(zhǔn)度,對自己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手下的兵,有時候壓力真的很大,就怕什么時候自己做錯了什么。不過嚴(yán)厲歸嚴(yán)厲,王爺對我們這些屬下還是很照顧的。” 傅辰聽懂了,說到底就是對主帥本能的敬畏。 見傅辰臉上的不以為然,小牧還想說什么來證明自己的話,卻被羅恒阻止了,他心中一凜,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說到底這個王大還是個外人。 “你就好好在里面洗吧,我們就先出去了?!绷_恒與傅辰打完招呼,就帶著小牧出去,把這個屋子留給了傅辰。 也難怪小牧要說對傅辰說那么多話,本來笏石沙漠就缺水,飲用水都不夠,更不要說奢侈地洗澡了,他們哪個士兵不是臭烘烘的,要不是瑞王爺?shù)囊?,怎么都不可能給傅辰運來那么多水洗澡。 這樣特別的待遇,怎么能不讓小牧多嘮叨幾句。 羅恒出來后,就發(fā)現(xiàn)他們?nèi)鹜鯛斦趶R外頭看著這片荒城,目光中帶著沉思。 邵華池瞥了一眼正在向自己行禮的羅恒,冷冷淡淡的,依舊嚴(yán)謹(jǐn),“木桶放好了?”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已經(jīng)把水給王大帶過去了?!?/br> 邵華池嗯了一聲,也不回答什么了,羅恒只有在原地等待自家王爺思考完畢,并等待其他吩咐,他哪里是和那個王大投緣,從這個商隊來到他們隊伍里,他都沒和其中任何一個人說過話,又哪里可能見著人面善就把人帶進(jìn)主帥住的地方。 再說他們?nèi)鹜踯娤騺矶际菢O有規(guī)矩的,瑞王非常厭惡自作主張的人,他當(dāng)然不可能去犯這樣的忌諱,就算剛才王大將王爺免于被失去理智的馬匹踐踏的命運,才讓王大和自己住,那都幾乎不現(xiàn)實。 所以世上哪來那么多巧合,這些自然都是被吩咐的,雖然他完全沒弄懂為什么自家主子會下達(dá)這樣詭異的命令,要把人帶來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不過王大還算有眼色,知道要討好他們王爺,居然主動要求留下來,免去他找借口的麻煩了。 “你覺得他像那人嗎?”邵華池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羅恒是知道什么意思的,他是邵華池親自選拔的親兵,是在武舉里被人陷害落選的,被剛剛出宮開府的瑞王帶了回去,他知道瑞王爺?shù)臅颗赃呌幸婚g不準(zhǔn)任何人進(jìn)入的房間,里面掛滿了一個人的畫像,各種姿態(tài)的。他也是因為瑞王爺每次到西北都會暗地里尋找此人,才知道有那么個人的存在。 瑞王很少提到那個人,只是偶爾喝醉了才會透露幾句,他知道那個人曾經(jīng)是瑞王的親信,只是后來叛變了,甚至還帶走了瑞王最強的隊伍之一,這樣的雙重背叛,損兵折將也虧得瑞王挺過來了,他有時候覺得瑞王之所以反感屬下自作主張,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他一開始以為是因為瑞王被背叛后暴怒,想要殺了對方才會拼命也要找那人,后來才發(fā)現(xiàn)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末將覺得……不太像?!彼x擇稍微委婉的說法,其實哪止不太像,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人。一個柔弱少年和強壯丑陋的爺們,能有什么共同點。 “眼神、感覺、指甲……”邵華池抬起手,望著星空,輕聲呢喃,“你覺得,巧合多了,還是巧合嗎?” 聽不明白邵華池的話,羅恒雖然衷心,但卻不夠聰明,不能完全領(lǐng)會邵華池的意思:“末將不知?!?/br> 邵華池當(dāng)年看重他,就是喜歡他這點,他身邊已經(jīng)有太多過于聰明的人了。 “所以你是兵,而我是將?!?/br> 傅辰一開始在宮中生活了很多年,后來又在李變天身邊待了許久,在內(nèi)功方面也被逼學(xué)到一定程度,感覺到這座寺廟里邵華池并不在,而之前那種灼熱的視線也沒有再出現(xiàn),精神才稍微放松了下來。 他首先查看了一下自己腳底的傷,可惜這個時代沒有保鮮膜,雖然知道可能會發(fā)炎,不過傅辰還是打算沐浴。他慢慢將自己身上的衣物慢慢除去,當(dāng)然依舊是特質(zhì)的褲子是絕對不會脫的,這是李變天特意為他準(zhǔn)備的,以備必須情況。 白玉般的上半身肌膚,卻布滿了疤痕,深淺不一,肩上甚至還有個不自然的凹陷。若不是后來阿四阿五硬是給他弄了祛疤的藥膏,也許比現(xiàn)在看到的更要猙獰。 傅辰跨入浴桶中,將整個人都浸沒在里面,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享受過了,這一刻覺得沒什么能比沐浴更舒服的事情,將身上的臟污洗去后傅辰靠在浴桶里,昏昏欲睡,感覺眼皮越來越重,頭也開始眩暈了……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是剛才邵華池給他的逢春丸藥效過了嗎,所以才會這么疲憊? 不能再泡下去了,傅辰站了起來,卻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軟綿綿的,又落回了浴桶里面,激起一片水花。 哪怕藥效退掉也不可能那么虛弱。 傅辰赤著上身,拿過衣物里的匕首藏在水下,又從藥瓶里倒出了一顆藥服下,這藥見效沒那么快,之后整個人軟倒,幾乎陷入半昏迷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 “需要我?guī)兔??”房?nèi)忽然響起一道聲音,這聲音其實非常不好聽,此人從小身中毒素,被破壞了嗓子,所以小時候到現(xiàn)在聲音都一直沒什么太大變化,現(xiàn)在卻刻意壓低了一絲,顯得有些勾人,反而帶有令人想要再一次次聽到的魔性。 傅辰整個人都起了雞皮疙瘩,瞬間就清醒了,雙手趴住浴桶邊緣,抬頭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邵華池,站在遠(yuǎn)處墻角,抱著手肘望著他。 他到底什么時候在這里的,又看了他多久?傅辰一顆心不住往下沉。